客从何来62
林雨桐是深切的感觉到了过往的那些年, 到底有多乱了。庙学每隔三十年来一次这样的事情,这都不是烦人,这是在犯罪
是进步的意义是有可乱子更大,解决的不是根本的问题。
四爷和桐桐从来都小心谨慎, 不敢去触碰最根本的东西, 客观的规律, 必须要遵守。
楚氏的牢骚林雨桐假装没听见, 只问几个经历过三十年前那场乱的人,“当时比现在如何”
金泰安苦笑, 然后摇头。
老太太才道“当年说是胥吏、朝廷的杂役这些将来等同于朝廷的官员品级,无分贵贱。你祖父当年意气风发,将你们父亲和二叔都朝胥吏的路上教。只不过你父亲生来带着几分仗义,做胥吏反而不如你二叔油滑结果, 乱糟糟了两年,还不是桥归桥路归路了。”她就安抚道,“好好儿的, 这事长不了。等着吧,我就不信女卫什么人都要。富贵人家不会送闺女去, 宁肯在家里养着也舍不得。稍微有些家底的, 只要不是有什么难处的人家,也不会舍得送去。至于送去的, 必是有所求的。”
楚氏惴惴不安,这话是在说楚家。
但老太太说的是实话, “比上次的乱子还早的三十年,乱子起的时候还没我呢。但我家大堂姐就是因为那个受了难了。说是要办女学,女娃娃各个跟男娃娃一样是叫上学了。上学不光不花银钱,每月多多少少还能拿回去一些。可最后呢, 办了没几年偃旗息鼓了。也不知道在学堂里学的是什么,后来嫁了人,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我这大堂姐便不忍了,要和离。那时候已有一女,她却回家口口声声的不愿意叫什么羁绊我还不会学那个话,就是说这个男女既然一样,我为何要受夫家的气。愣是给和离了和离不能算错,但世道的是不容她的世道,最后折腾的出了家,没两年病死了。她那闺女在后妈手里没少受磋磨,嫁人之后没两年,也走了绝路了。”
周氏看老太太,“就因为这个事,您的婚嫁也受了影响”
老太太尴尬了一瞬,还是点点头,“这不是只能嫁给胥吏了吗当年我们家的姑娘没人敢娶”
所以,她其实也是受害者之一,只不过是间接的受害者。
老太太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告诉你“这事长久不了。瞧着吧,要不了多久,就会多很多自卖自身的人。”说着,她便黯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原本也没错。这些人凭着脑子一热去了,可一旦人家没要,他们是连个退路都没有的人。这些年他们学什么了除了学着伺候人,其实什么也没学着。一旦无路可走,只会比之前更卑微。不用别人踩,他们就能自己把自己作践到泥里。但咱们家出去的这些兴许不至于。尤其是几个小子,都是跟着习武的。吃喝上没马虎,身子比别人壮实,又会些拳脚功夫可没选上的未必是祸,选上的未必就是福。”
是没选上的再是如何,性命无忧且还全须全尾的,这就比真去了战场搏命的人好了许多。
老太太的话跟定海神针一样,一说完,几个妯娌都不说话了。
周氏这才道“所以,将就将就过了年,咱们外甥打灯笼照旧。”
说的是提气的很,但一回去,一说过年,立马头疼。这正是用人的时候呢,完了要啥没啥,支使不开。
如今这情况,谁能闲着
家里的婆子倒是不推脱,因为林雨桐给增加了三倍的工钱不说,干的好月底在三倍的基础上再翻倍。有钱能使鬼推磨呀这不,一个婆子挑水烧热水,灶上坐着水,火添上不是非得有人看着才行的。一个婆子清扫院子,回头又收拾屋子,擦擦洗洗的一点也没停。厨房灶娘子一个人也忙的过来这几口人的饭菜。等管长辈吃饭的时候,林雨桐过去搭把手,这就更从容了。
四爷和林雨桐两人呢,四爷得出去采买了。就是过普通日子的架势,吃了早饭,桐桐给列了要采买的单子,然后四爷出门。林雨桐要是不想叫婆子在屋里进进出出的,那这屋里的炭盆,一点零碎的像是沏茶之类的活,就得自己上手干。尤其是收拾床铺之类的,但这也不费事。一天到晚要是啥事都不干,那也无聊不是。
外面这世道,林雨桐在家里还体会不那么足,四爷这个出门的,一到街上,就明显感觉到不一样了。茶楼酒楼没那么些闲人了,反倒是干货铺子,有几位跟自己这穿着差不多了,到了这样的铺子却像是看西洋景,瞧啥都稀罕。掌柜的这边没小二哥了,应该是自家的铺子,掌柜的带着两儿子,连婆娘都坐在柜台后面,开始扒拉算盘珠子了。
四爷要了几样干海鲜,猛然发现,帮着拿货的也没有。以前要是这种的,完全可以叫店小二去送上门的,现在别想了,掌柜的不停的致歉“客官您多担待,实在是没法子,人手不够。您受累您受累”
这个四爷还不至于受累,但想多买点什么,也没法拿呀
更犯愁的是,四爷不知道哪里有卖菜的。
之前一直是酒楼给送的,可酒楼估计如今也不成了,别说替家里采买了,它自身运转都成问题。回去又找干货店的老板娘打听,这妇人红着脸,“我们家就是走街串巷的菜贩子卖什么,我们买什么。冬里,本来也没啥菜。”她帮着给指了指,“往东走,那儿有个酱菜铺子,店铺不大,却也是老手艺了。您去看看去”说着,又往西指了指,“要么,您去那边看看去,往常这个点,街口有个挑着担子卖豆腐的,应该还没走。再往前走个几十步,有卖肉的,铺子大,啥肉都有,您去问问去”
得那就走吧。
四爷是想买豆腐来着,可如今这豆腐拿什么给你盛买豆腐的都端着碗呢,人家给你直接放碗里。四爷这么去,能把豆腐搁在你手心里不
四爷问人家,“能给送不我们要的多。”
多是多少呀
四爷寻思着,四家分,多要点,不行做豆腐乳豆腐干了,“给送一百斤。”
不少了吧
人家卖豆腐的不干,现在这一百斤算啥大买卖,之前要五百斤的都得排队。人家可说了,只要到他们家那条巷子,那边人稠,五百斤豆腐都不够分的。
把四爷给怼的,“那我要一千斤”你做的出来吗你要能做出来,我就买。回头我给老丈人家送礼都改送豆腐了。
人家卖豆腐的满脸戒备,这是想当二道贩子还是怎么着要卖高价我自己涨价,轮的到你于是回了四爷两个字不卖
回来他是一行说一行笑,把林雨桐也逗的够呛。故意唬着脸训他“你说你现在能干啥二斤豆腐你都买不回来。”
便是再难过的日子,四爷都能排队买到肘子呢,还就是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这么乱,整个的秩序混乱。
可啥样的环境,都得学会适应。林雨桐就蠢蠢欲动,“咱俩出去买菜呗。”
我没正儿八经的出去转过呢。
四爷看她那就出去转转
转转
成大冷天的你不怕冷咱就出去转转。
走路太费劲了,从巷子里出去到街上,这路太长。不是桐桐走不到,是不费这个事。可坐马车吧,没有车夫。
四爷能赶车,自己套车去了。
去了才发现,金泰安在马厩里呢。
“您这是”哦哦哦懂了,没人喂马了,金泰安负责马厩。
一见小儿子,金泰安就招手,“来来来,把这豆子给搬过去”
四爷给搬过去了,“哪匹能出门”
金泰安指了指,“老马驾车稳当。”也不问驾车干啥去。
套上车,桐桐已经拎了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大竹筐站在门口了。筐子放在车辕上,她钻马车里。这天儿冷的,一出来就冻红了鼻子。她有点后悔了,“驾车冻手”
没那么娇气这不是有皮袖筒吗
内城如今有菜也抢不着,像是大户人家,以前一直是固定的人给送菜的。如今这暂时接不上关系,只能奔着零散的摊位去了。于是四爷驾车,奔着外城。外城好些百姓还种地呢,高价总能买来。
果然,这种日子也没啥特别的,但就是一辆马车接着一辆马车,四爷甚至看到了嵇康伯。可好容易出了城了,人一多,一恍惚,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去了。
好家伙,外城比内城还热闹。
不过这马车多了好几倍,沿途想转悠都不方便。四爷干脆驾车走远点,这天可太冷了。一直到了靠着外城的村子,才停下来跟人家打问“谁家有冬储的菜,或是谁家的菜园子里还有菜”
家家户户都有冬储的,高价收,一家挤出一些还是能挤出来的。
至于说菜园子,“人家那菜园子都是给大户人家送菜的”
如今大户人家可未必联系的到这家,便是找去了,家里乱糟糟的有没有人接承都是个问题。
人家指了路,四爷架着马车找去了,结果在门口碰上了正要进去的嵇康伯。
连襟相视一笑,林雨桐才撩开帘子,“姐夫。”
嵇康伯也惊讶,“小妹这么冷的天怎么跑出来了”
“本想出来转转,谁知道冷成这个样子。”林雨桐哈着手扶着四爷的胳膊跳下来,“怎么样家里可还好也不见二姐瞧我。”
嵇康伯尴尬了一瞬,“本是那天回门要带着她去的,可临出门了,觉得身子不适”
哦不是来例假了便是例假没来。
林雨桐没法问姐夫这个,只笑呵呵的,“回头我去看她也一样。”
说着话,人往里面去。
菜园子的主家也生气呢,都是以前的老主顾了,他主动上门去,结果之前的经办人,多是不在或是忙其他的去了,只告诉他照旧。怎么可能还照旧以现在这行情,再往上加五成的利,都有人抢着要的。还想按照老价钱,做梦。
瞧着吧,都被募兵募走了,地谁种鸡谁养
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们是不用沾手干活的,可地主家买了丫头来不光伺候人,这些种菜养鸡养鸭的活儿可都是这些人干的。
没这些人,来年日常用的,啥都得缺。
这些个当惯了主子的,还神气呢神气个屁回头把脖子用绳子绑着,干脆别吃别喝算了。
但他是真没想到还有放得下身段自己找来的贵人。
贵人不是看穿的好坏,是往那儿一站,就自有一种气场。
他忙迎过去,把目光锁在四爷和桐桐身上,然后直接跟四爷说话,“这位小爷,您里面请。外面天寒,里面还算暖和。”
小农家院落,收拾的干净。屋子里摆设也是要什么有什么,那妇人专门把凳子用袖子擦了叫桐桐坐,然后转身去沏茶。
林雨桐就道,“别忙了,我们就是来采买的,做生意嘛,以后说不得还得常来常往”
这老板挥手叫女人下去了,这才看向三人,然后又扭脸看四爷“您想要啥都小的能弄来,但就是菜价高了。真不是糊弄诸位贵人,也不是趁乱哄抬价钱实在是咱们也有难处。原先呀,我这里也买了十多个下人,都是粗使的。不说这运了,就是冬天,那冬储的菜,从土里,菜窖里扒拉出来,这就不是轻省事。以前有他们在,都是死契的下人,我的成本是一次性买人的成本,这都算不上是成本,就是一天三顿饭,给几百个钱的月钱。可现如今,没有这些人,我就得到周围雇人,一个男工,一天没有十几个钱下不了。”
是人工成本这么算肯定是增加了的。
但谁也没心思跟他算这个账。
价钱不是事。
这老板马上就一脸笑意,只要价钱不是事,那旁的事就都不是事。
林雨桐把厨下要用的,列了个单子叫四爷誊抄了,如今给了这老板,“你是常做这生意的,哪些不能缺,哪些能用什么替代,你都清楚。不是非要每天把什么都给带齐了,也不能要你每天来送。但大差不差家里的东西能吃用多少天你是有数的。”
“那是那是,您放心,一定给您安排的妥妥的。”
虽则说好了的,但既然出来了,还是在外城把能买到的都买了,不管是他们还是嵇康伯,都塞了满满的一车兜子,林雨桐都是坐在车口才成的。
这一车的东西可解了一家子的难了。
便是这样,也把楚氏难为的够呛,她那边没做饭的。去外面馆子买吧,得自己去取。老二皱眉,“那就跟大哥或是老三老四那边换换”我就是去取了,可回来不成了冰疙瘩了我看你生火都费劲,能给弄热吗别叫爹娘吃一肚子冰碴子。
那怎么办
只林雨桐这边准备的东西足一些,楚氏过来跟林雨桐换来了。
“成啊”林雨桐应承了,饭菜做好了,还专门叫人给二房送去了一份。
周氏就发现,四房的伙食一点也没有精减。主食是金丝饼,然后一个酸菜炒肉,一个粉条肉沫,一个蒜香茄干,一个红烧豆皮卷,都是大碟上菜,最后还有一盆的黄豆炖猪蹄。
她可是知道的,老大老三今儿出去抱了几罐子酱菜回来了,想想都知道,要不是老四找了菜回来,这两房就打算这么靠着酱菜维持到开年。
四爷帮林家把需要的都定好了,但林家还是不放心林雨桐呀,孙氏打发大嬷嬷过来瞧呢,她过来的时候林雨桐正在泡豆子准备发豆芽,把泡豆子的瓮都搬到屋里了。
大嬷嬷就瞧她一边是书一边是瓮,好似对着书在学着做呢。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的。再看着屋子,原先的假花变成了真梅花,她细细的闻了闻,在外面冻僵的鼻子终于有了点反应,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好俊的梅花”
是吧“出城的时候碰见人家院子里种了,跟人家讨了两支。”
谁讨要的不言而喻了。
大嬷嬷的心都跟着静了,难为这乱糟糟的世道里,这姑娘能把日子过的这般的平和又有意趣。
“我爹和我娘还好吗家里都好吗”
“都好郡主说叫您别乱跑,最近城里太乱。难保没有夜里作乱的。老爷说,家里人能不出门就少出门,尤其是夜里。这当差不当差的,有时候不在于这一时。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
林雨桐的手一顿,林嘉锦这是暗示别叫金家人出去当差了,告假在家吧。
她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了,“可还有旁的交代”
大嬷嬷就笑道,“郡主说,她还不至于那般不济事,还要你照应。如今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各自把自己过好就成。”
林雨桐就道“娘也真是的,我也就是给大姐和承恩侯府送了些东西,我能照顾谁呀本来还想去瞧瞧外祖的,如今也不用了”
“不用”大嬷嬷就道,“国公爷之前带了话来了,他在营里不回府,那府里很不必操心。”
林雨桐就从柜子里取了两双棉袜和便鞋来,“这是给外祖做的。在营里军靴不离脚,但晚上还是能松散松散的。里里外外都是羊毛,极厚实。既然不许我跑,那就让我娘打发人把这个给外祖父送去。”说着,就又拿了一个瓷瓶,“这是我照着古方配着,滋补身体最好了。叫我娘拿去给太医瞧瞧,要是能吃就给外祖送去。要是不能吃也告诉我一声,我也好知道哪里没做好。”
大嬷嬷越发的笑,把东西一一都收了。拿回去孙氏就冷哼,“就这手艺还敢见人”
“瞧着针脚细密,没花哨的东西,却实实在在的。这不挺好”说着把瓷瓶递过去,“您看这个怎么办”
孙氏打开闻了闻,然后嫌弃的把脸撇向一边,“这什么见鬼的古方,胡折腾。我看她就是日子过的太闲”
大嬷嬷就学在金家看见的,“那院子里跟之前一样,齐齐整整的。人少了一大半,可也还是窗明几净的。屋里暖,炕热乎,姑娘对着书学着发芽菜呢。我瞧着,小脸圆润着呢,不知道过的有多舒心。”
孙氏这么一听,就失笑“那也就罢了,原本还想叫秦嬷嬷去照看的。她既然能自己支应好,也该学着长大了。”说着看向瓷瓶,又问,“还读书习字”
“姑爷喜欢的就杂,什么奇奇怪怪的书都有。姑娘每日早晚都有练字,早起跟姑爷一道儿练拳,送我回林家之前,我听着,两人有商有量的说是还要学其他,姑爷说姑娘特别有天赋”
孙氏嗤笑一声,不过是少年骗姑娘的谎话罢了,哪里有什么天赋
大嬷嬷就道“那可说不准,当年国公爷谁不说国公爷是天赋异禀保不齐血脉不断,传到谁身上了也未可知。”
孙氏这才不言语了,指了指瓷瓶,“回头太医来了,你叫看看这个药。也好告诉那小白眼狼,她到底差哪儿了。”
然后太医真给看了,厌恶这个味道,觉得这个配药的人功夫不到家,有些药的药性类似,可以为了调和味道更换一下药材,若是跟之前的那一味药材有药性差别的地方,可以再添加一些东西中和药性嘛。
怎么就配出这么鬼味道的东西了。
孙氏就试探着问“有du”
“那倒是没有”可这个味道,跟下du也没差别,隔夜饭差点没给吐出来。他斟酌着用词,“郡主您用的这个大夫,怕是个新手。”
可不是个新手吗还是个胆大妄为的新手。
“此人的药从药性上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补养身子亏损,药效应该不差”关键是敢下药呀,下的这个猛劲儿,给牛瞧病也就这样了,“但就是这个味儿需要改良”
反正也不是我吃,是我爹吃不用改良,这就挺好的。
孙氏特别利索的把太医给打发了,然后叫大嬷嬷亲自去送药,“就说是桐儿做的,别瞒着。”
大嬷嬷憋笑,那国公爷能不吃吗
等大嬷嬷走了,孙氏跟林嘉锦乐“真能配药了呢”
“她那年纪正是学东西的年纪,一天到晚的没事可做,钻进去了还虎啦吧唧的敢试,可不就成了吗”之前在庙学她不也自己配药,那么些人吃了也都没死人,于是胆子越发大了。
孙氏脸上露出几分欣慰来,“能安静的过日子,心不乱就好”
是如今这人心乱了,瞧吧大乱怕就在眼跟前了。
孙氏带的话林雨桐转告给金家人了,谁知道金泰安和周氏比想象的还果决。
老太太立马表示,“我病了吧,继续病着吧。”
对病了,作为嫡亲的儿子孙子,这差事就不能去了,请假也没人拦着。孝道大于天这种假,都不会扣薪俸的,但爷几个都没要,直接孝敬给上官了。上官跟吃空饷一样,乐意着呢。
然后,爷几个驾车,亲自去外城。买粮食,高价买粮食,甚至只要是吃的,能放的住的,有什么买什么。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空院子塞东西了。
这个采购,一直持续到年跟前。
大年三十,该过年的还过年呢。今年的年夜饭轮到老大家了。林雨桐带着自家这边的婆子,早早过去帮忙去了。楚氏还只是能烧火,剩下的就是三个妯娌带着婆子干的。当然了,谁来了都没空手。林雨桐带了发泡好的带鱼鱿鱼过去了,刘氏带了半盆的熏肠,王氏这边有半拉子猪头已经烀上了,再加上野兔,倒也整整的两桌子丰盛的饭菜。
金泰安的新年祝词是管他外面洪水滔天,咱得安然度日。
小老百姓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日子别管穷富,有口吃的想不了那么多。
外面都在发生什么,谁去管。爷们一块喝喝酒吃吃肉,护着一家平安,这个时候还有肉吃,就是爷们的能耐。
女人们呢,比一比身上的衣裳。林雨桐回娘家不穿娘家给的嫁衣,在夫家呢,尽量少穿娘家给的华丽的东西。她过年也准备了新衣服,就是自己手工做的。把袖口收起来了,腰身放开了一点。袖子收住是为了做活方便的。腰身放开一点是为了出门不那么显眼,也是为了活动更方便的。她是习惯了,反正尽量保持跟人动手的时候不束手束脚的状态。
王氏没添置,就是穿了平时少穿的衣衫,她解释道“在家里干活刮刮蹭蹭的,好衣服也给糟蹋了。”
楚氏倒是浑身崭新的,拉着刘氏说她身上的料子,“我爹从南边特意买回来的,正时兴呢。我全要了,做了一箱子衣裳裙子”
正说着话呢,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一脚重一脚轻,正是管着外院的二刀。
“二刀”金泰安喊道,“怎的了,进来说话。”
二刀气喘吁吁的,“正在门房吃酒呢,听着外面的声响不对”
怎么了
一家子爷们起身就赶紧出去,周氏眼睛一瞪,说儿媳妇们“利索的衣服都换上”说着,率先出去,去演武场拎着一杆长枪就跟到了外院。
林雨桐其实用什么都行,但还是拎了靠在边上的锤子。
然后周氏就一眼一眼的看着儿媳妇,这锤子是今儿砸梅花桩用的,可不轻呢。自己这娇娇小小的儿媳妇就那么拎着
王氏在边关长大,经过的不太平多了去了。她是一点也不慌,抓了大刀拿在手里,那姿势跟砍柴似得。
刘氏当真没见过这个阵仗,抓着把剪刀跟出来了,战战兢兢的。
王氏低声问“这东西有什么用”
要是真遇到强盗了,自我了结这东西还不成吗
楚氏真吓怕了,但一看一个个的妯娌都这样,好像她怕了就特别怂一样。她不能认怂,但这不是要顾着老太太吗她扶着老太太,“等会子不行的话,咱俩去菜窖,省的碍手碍脚的。”
老太太摆手,“乱子见过几次,咱小老百姓家见不了大的。就怕有些地痞无赖还有那些帮闲流氓,趁着这乱劲祸害”
是外面脚步乱糟糟的,一阵过去之后,像是巷子口有呼哨声,然后一阵响动之后,有整齐的脚步声远去了。
林雨桐面色一变,这是要出大事了。
化整为零,进了京城的是训练有素的行伍之人。
周氏听着声音确实是远了,这才收了家伙,“城里富户人家,家里都没下人使唤了,过年用人的地方多,好些人家雇了短工进来干活”
于是,顺理成章的就混进来了。一家藏在个,这得藏了多少人
周氏说着,就安排金泰安,“你们爷几个,挨个把院子里查看一遍,别叫藏了什么人进来。”
家里可都是新媳妇,难保没有那心思坏的。这要是趁着大家不防备,出点事可怎么办
这是正事也是大事。爷几个利索的带着人查去了。这宅子屋子多,且得些功夫呢。
周氏又安排门房爷孙俩和二刀,叫二刀去看着马厩那边,别惊了马。叫老张头看好门口,别管谁敲门,都别应声。
林雨桐拎着锤子正要放下呢,就听刘氏跟王氏嘀咕,“大嫂,您眼睛好,您看西边墙头上”
林雨桐瞧过去,那一上一下的不是窥探的人头是什么
她的视力更好,此人她坐车进出了几次都在巷子口见过,就是一地痞无赖的臊皮货,在街口盯着过往的丫头婆子的屁股瞧。
今儿他敢冒头,明儿就有人敢一起冒头。双拳还难敌四手呢,只要这些人进了院子了,别管有没有被冒犯,金家的女人以后不用出门了,没碰死得是脸皮厚的。
她将手里的锤子顺手就扔过去,跟打地鼠似得把人砸下去了。
一家子女眷目瞪口呆,愕然的看着她。
林雨桐反倒是特别平静,“坏了,锤子脱手了,扔墙外头去了。外面太乱,今晚就别去捡了,明儿吧,明儿天亮了再去。”
那这家伙没被砸死,也被砸晕了。晕倒在这样的天气里,搁在户外冻上一晚上,保准他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老太太赶紧拉了小孙媳妇,“走走走跟祖母走,今晚都守在一处。”
老太太的暖阁暖和,都过去也挤得下。里间是大炕,外面的窄炕,爷几个在外屋也能凑活。
回来之后周氏就一眼一眼的看林雨桐,而王氏则是眼睛亮闪闪的,“听说国公爷不仅双锏使的出神入化,狼牙锤也使的颇为神武,不知道是与不是。”
记忆里见过的,是这样的。
但这跟她其实是没啥关系的。她就是顺手拿了一把大锤子,顺手把锤子扔出去砸到人了。
仅此而已。
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他们管这个叫家学渊源。
渊源个屁孙氏都不会那见鬼的狼牙锤。
男人们今晚上是别想安生的睡了,尤其是出了有人爬墙头的事,那就更不敢睡了,带着人举着火把绕着宅子就得一晚上。
大约子时前后,靠近皇城的地方骤然火起,紧跟着喊杀声不断,林雨桐窝在炕角,睡的踏踏实实的。便是有乱子,男人们守着,但天亮也该疲乏了,这就该换人守着了。如今不养神不行
楚氏不敢闭眼,王氏是尽量叫自己歇一会子。林雨桐是知道外面有四爷,没事。王氏哪怕在边关见过比这阵仗更大的战火,可她跟金大爷之间还没培养出那种可以完全交付的信任,她是带着戒备休息。
楚氏不敢闭眼,刘氏敢闭眼但是睡不着。
楚氏还嘀咕,“你说乡君那么金贵的身份怎么怎么比大嫂这个在边关长起来的还那个”
刘氏压着声音“听说四弟妹也是庙学下来的。”
楚氏立马肃然起敬,好像在庙学镀金之后,有什么特别的都不足为奇。
也确实是,论起之前的那些惊险,今晚这算个屁。
早起了,天亮了,没有鞭炮声,感觉不到丝毫过年的气息。周围静悄悄的,连鸡鸣狗吠之声也没有了,院子外面没有奔跑的孩子,都在等着,没有谁家敢开门去瞧瞧。
林雨桐起来的早,只叫婆子把冻着的馒头之类的拿过来,在暖阁外面的炉子上烤了烤,就着咸菜,一人冲一碗鸡蛋汤喝了了事。她低声问四爷“到底是哪里出事了”
四爷朝外指了指,“汝南王府的方向。”
一大家子都看林雨桐,都知道她跟王府是有瓜葛的。
林雨桐却面不改色,“那没事了,平叛的必是外祖父。”
边上的人听的不甚明了,但四爷却点头,“回头我去瞧瞧。”
不等四爷瞧,金家的大门就被敲响了,外面的不是国公爷又是谁
林雨桐得了信儿急忙往出跑,“外祖父,您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他站在院子里,满眼嫌弃,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摸了摸外孙女的头,“吓着了么”
“没有”林雨桐拉着他的手来回的搓,“谁家出事了”
国公爷嘲讽的一笑,“汝南王不知死活,揪集老王爷当年旧部,想夜袭皇宫。”
然后呢
“然后他孙女在宫里将他告发了”
乔药儿
因此,这其实就是瓮中捉鳖了
一点也不惊险刺激,白白的担惊受怕一晚上。
正说着话呢,外面跑来个副将过来嘀咕一声,手里拎着个锤子。
国公爷朝锤子看了一眼,又顺着副将指点的方向看了看那墙头,然后看向金家几个男人,“谁这么好的臂力”
四爷面不改色,“惭愧,是小子。”
国公爷没搭理四爷,因为金家其他人的视线若有若无都落在自己眼前这个小娇娇身上。
他挑眉,抬手好似不经意的在林雨桐的胳膊上捏了捏,之后就嘴角勾起,又强忍着才压下。当时啥也没说,却又大笑而去。半晌之后,叫人给林雨桐送了个东西来。
东西挺沉,林雨桐叫人打开来瞧,结果里面装的是狼牙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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