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她悠然地啃着卤鸡爪, 黑猫在她腿边贴着走来走去, 忽然,她注意到餐厅入厨房的门旁, 在置物架上摆着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

    站在中间的那个显然是步邱, 他穿着大学毕业的学士服,两侧的中年男女应该是他的父母, 他们站在大学校门前笑得一脸灿烂。

    “那是大学毕业时照的。”注意到唐娜的视线,步邱怀念地说“一晃眼, 几年就过去了。”

    “你父母不在上京吗”虞泽问。

    “在, 不过我不想住在家里, 这么大一个男人,还住在父母家里,说出去多好笑呀。”步邱不好意思地说“可惜这么久了,我还没混出个人样。”

    “你在影视界出道的很高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 一定能在这一行出人头地的。”虞泽罕见地夸了人。

    “希望如此吧。”步邱一脸腼腆“离罪业开机还有一段时间,我打算下周用这几年打工攒下的钱带上父母去日本看樱花,他们两一直想去日本看看, 可能是想给家里买个智能马桶盖吧到时候我们肯定会去寺庙,我给你们也求个姻缘符啊”

    步邱拍着胸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千万别和我客气,要买什么面膜也一并给我说了, 我带两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去, 就是你们要我带电饭煲, 我也能带回来”

    唐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像虞泽这个收入的人怎么可能托人从日本带电饭煲,想要什么直接淘宝买了,有时间的话,打个飞的去日本逛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更别提唐娜了。

    步邱望着忍俊不禁的唐娜和嘴角带笑的虞泽,讪讪地说“我又说错话了吗你们别往心里去我这人是不怎么会说话”

    “谢谢你的心意。”虞泽说。

    “哎,不谢,不谢,你们高兴就好。”步邱腼腆地说。

    吃完饭后,虞泽和步邱在客厅说话,唐娜走到已经没人的餐厅。

    她确认客厅里的步邱没注意她后,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个魔法阵。

    幽蓝色的魔法阵在空中凝聚,转瞬后飞散,幽蓝色的星芒隐入各个房间。

    这是一个小魔法,没有攻击性,却能驱逐不幸。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像忘关煤气之类的不幸不会再在这个家里发生了。

    “娜娜。”

    虞泽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唐娜小跑回去,牵住他的手。

    “谢谢你的款待,祝你早日达成心愿。”虞泽用另一只手和步邱握了握。

    两人离开步邱家后,天上已经挂满了繁星。

    从楼下到停车场的这段时间里,唐娜慢慢晃着虞泽的手,他也配合地,跟着她的节奏一晃一晃。

    没什么特殊的,但她依然觉得心脏充满了棉絮一样柔软的情感。

    就是这么平凡的日常也能感到幸福,对从前的她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

    她六岁到十六岁的这十年,宛如空中阁楼,她学到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怎么活下去。

    在遇到虞泽之后,她才感觉到凝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在遇到虞泽之后,她才明白爱屋及乌的含义。

    “我们什么时候也出国玩啊。”她说。

    “你想去哪儿”

    “不知道。”她顿了顿,说“去有海的地方。”

    “现在开始计划吧,放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虞泽握住她的手。

    “嗯。”她说“姻缘符是赎罪券一样的东西吗”

    “不是。”

    “它不要钱吗”

    “要。”

    “那它和赎罪券有什么区别”

    虞泽词穷了。

    “等步邱回来后你问他吧。”

    “嘁。”唐娜不屑地说“他那么笨,一定不知道。”

    等步邱从日本回来,她还是亲自研究研究那所谓的姻缘符到底是骗人的玩意还是确有其事吧。

    唐娜没有想到,她没有得到姻缘符,也没有办法询问那个傻头傻脑的呆头虫姻缘符和赎罪券的本质区别。

    一周后,微博推送了一条新闻“罪业男二号步邱意外车祸成植物人,罪业选角或将再开。”

    唐娜看到消息后,和虞泽第一时间赶去医院。

    步邱名气不大,蹲守在医院门口的狗仔只有一个,他原本在开着门的商务车里昏昏欲睡,听到有刹车声才猛地睁大眼。

    看见下车的金发少女和虞泽后,狗仔立即举着相机冲出商务车,围着两人照个不停

    “虞泽你能说说现在的心情吗”

    “你知道你是步邱出事后第一个来看望他的人吗他的人品如何你能说说吗”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

    虞泽回过头,冰冷锐利的视线让狗仔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我就随便问问嘛”狗仔讪讪地说着,抱紧了他的相机。

    虞泽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人一路匆匆来到步邱的病房,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仿佛没有人,他们走进病房后,才发现房间里不仅有人,还有三人。

    步邱躺在病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平静安稳,一男一女沉默地坐在床边,满脸疲惫老态,眼中布满红血丝。

    听到有人进门,他们抬起头来,满眼悲痛欲绝后沉淀的麻木,就连看见虞泽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们呆呆地看着虞泽和唐娜,就像不知道他们来做什么。

    虞泽走了过去“阿姨,我们是步邱的朋友,今天看到新闻才知道他出事了他怎么样了”

    “你们是来小步的”女人回过神来,眼中忽然闪烁起泪花“你们是小步的朋友”

    “是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我们什么都没带”

    女人一把抓住虞泽的手,激动不已地说

    “不用带,不用带小步知道有人来看他,一定很开心的”

    她松开虞泽,转身扑到步邱身上,说“小步小步你看谁来了你的朋友来看你了你不睁开眼看看吗小步,小步”

    女人不断叫着步邱的名字,声音渐渐哽咽,病床上的步邱依然神色安宁,一动不动。

    “小步,你怎么不理妈妈了”她匍匐在步邱身上,痛哭失声。

    “谢谢你们来看步邱。”步邱的爸爸说话了,他的声音和他透出浓浓疲惫的脸一样衰弱“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起身拍了拍步母的肩膀,把泪流不止的她从步邱身上拉了起来,沙哑着声音说“别让客人见笑,小步的朋友来看他,你不削个水果吗”

    “你说得对,小步的朋友来了,我要招待他们”步母用手背擦去眼泪,匆匆向房间一角的玻璃茶几走去,那里有一个果篮,放着堆成小山的橙子和苹果。

    也许是刚买的,也许是探病的人来的时候送的,也可能是步父步母买了待客的,但是直到现在也没能送出去。

    “不用麻烦了,阿姨”虞泽说。

    “不麻烦,不麻烦我给你削个苹果吧,这是我们在进口超市买的,叫什么华盛顿蛇果的苹果,不吃还不是就浪费了,我先去洗洗,你们坐”

    步母拿着两个苹果匆匆走进洗手间。。

    唐娜走到病床前,步邱一动不动躺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一根输氧的管子从他的鼻子一直连到床边的机器上,床头旁的一个检测仪器上显示着他毫无波动的脑电图。

    步父看着床上的步邱,说“医生说他的认知能力已经完全丧失了,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他都感觉不到,思维能力、脑电波这些我不懂,只知道我的儿子再也醒不过来了”

    步父红了眼睛,声音也变了样,他抿住嘴唇,侧头擦了把眼泪。

    “胡说什么呢小步他会醒来的,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醒不来呢”步母拿着洗好的苹果从洗手间里冲出,用力瞪了步父一眼“你不要在小步的朋友面前乱说”

    步父吸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小步这么善良,从来没做过坏事,他一定会醒来的,一定会”步母含着眼泪,看着 床上昏迷不醒的步邱。

    “医生说不排除有一天他会醒过来,但是世上的植物人,又有几个最后醒来了呢”步父面容疲惫,豆大的泪珠从发红的眼眶中滑出,他用力擦了把眼泪,束手无策地看着依然沉睡的步邱。

    虞泽走了过去,握住步邱的手。

    “步邱。”他说。

    步邱一动不动,如今的他只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虞泽说“你不是说要给我代购电饭煲吗你的日本之行,你马上开机的电视剧,这些你都不想要了吗别睡了,快起来。”

    步母也站在床边,对步邱急切地说“是啊,快起来呀小步,你的朋友都在催你了,你不听妈妈的话,你连朋友的话都不听吗你不是这么想要交朋友吗你起来呀”

    说到最后,步母再次泣不成声。

    这次没有人再劝阻她的哭泣,因为步父也把脸埋进了手掌里,泪水不断从他的指缝里流出。

    虞泽拉了拉步邱的手,然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步邱”虞泽哑声说出友人的名字,他却毫无反应。

    他再也不会摸着后脑勺,一脸茫然地看过来了。

    他已经没有意识,也没有思维能力了,他变成了一株只有生存本能的植物还活着,仅此而已。

    步母悲怮压抑的哭声在病房里持续不断地响着。

    唐娜的心里像是泡在了步母的泪水里,也跟着沉甸甸的。

    “他什么时候出事的”唐娜开口问道。

    “四天前,他带养的猫去打疫苗,没想到就在路上发生了车祸,撞人的是个酒醉的富二代,愿意给我们一大笔赔偿但是我要赔偿有什么用呢”步父哽咽了“我只想要我健健康康的儿子回来”

    唐娜问“猫呢”

    “跑了。”步父说“车祸现场只留下笼子,我们也实在没有那个心情找猫了,希望它不要遇上坏人”

    唐娜问“你们知道步邱出事那天都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吗”

    步父说“我只知道那天早上他去参加了剧本研讨会,中午小步和我打电话的时候,很兴奋地说黎弘和张紫娴都是没有架子的大明星,小步知道他妈妈喜欢张紫娴,还特意给她要了张签名,说下次见面时给我们”步父含泪说“他还说,其他演员和导演都很和气谁也想不到,小步上午还那么活蹦乱跳,下午就在带猫去宠物医院的路上出事了”

    当步父说出黎弘两个字的时候,站在虞泽身旁的唐娜瞬间就感觉虞泽的肌肉绷紧了。

    压抑的怒火从他蓄势待发的身体中传出。

    唐娜伸手握住他的手,下一秒她就被虞泽握紧了。

    无奈、愤怒、悲伤,种种复杂的感情在他眼底克制地翻涌。

    唐娜追问“你还记得他出事时的具体时间吗”

    步父虽然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但儿子出事的时间早就被他铭记在心,他毫不迟疑地说“下午三点。”

    合上的病房门被人敲响,一个护士打开门,对步父步母说“您好,关于步先生的病情,医生想要和你们谈一谈,请问有时间吗”

    “有、有。”步父连忙站了起来。

    唐娜主动说“叔叔阿姨放心去吧,我们会在这里看着的。”

    步父步母感激地道了声谢,匆匆跟着护士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唐娜沉下脸,说“快点,把他的衣服脱了。”

    虞泽瞬间领会到唐娜的潜台词,二话不说掀开步邱身上的被子。

    他解开步邱衣领的纽扣,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虞泽的手停住了。

    唐娜目不转睛地看着中心为步邱心脏,呈辐射状向四周蔓延的黑色印记,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粗壮如黑色藤蔓的印记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慢慢蠕动着,虞泽试着伸手碰它,藤蔓如潮水般避开,然后重新汇合,继续在步邱的胸口蠕动。

    “这是,什么”他哑声说。

    “皇帝级的恶灵印记。”唐娜说“印记产生后,最迟六小时内就会招来死亡。”

    变成植物人,已经是可能导致的后果中最轻的一种了。

    “恶灵为什么会对他下手”虞泽看向床上的步邱。

    唐娜沉默不语。

    这个世界的皇帝级恶灵,据她所知只有一个。

    她也不明白,尼贝尔对步邱下手的意义何在

    “你能救他吗”虞泽说。

    唐娜不想打破他眼中的期待,可是她不愿在这种时候说谎。

    她低声说“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死了。

    只剩下肉体。

    虞泽望着沉睡不醒的步邱,再也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步父和好几个护士推着移动床上的步母重新回来了,虞泽立即走了过去帮忙。

    “阿姨怎么了”唐娜问。

    “哭晕了她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步父沙哑着声音说。

    虞泽轻松抱起步母,将她放上房间里的另一张病床。

    现在看护的只剩下步父一人了,看他充满红血丝的双眼,随时倒下都不奇怪。

    虞泽看了唐娜一眼,唐娜对他点点头。

    虞泽说“你回家洗个澡睡一觉吧,这里有我们照顾。”

    步父刚刚摇头,唐娜说“叔叔你放心,我们会在这里照顾步邱和阿姨的,现在是特殊情况,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再倒下了。”

    唐娜的理由说服了步父,他抿了抿嘴唇,含着热泪重重点了下头。

    步父说“医生说小步还能对听觉刺激起反应,你们在这里的时候,就多和他说说话吧。”

    虞泽毫不犹豫地应承了。

    步父离开后,虞泽在步父曾经坐的地方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步邱。

    过了许久,他沙哑着声音开口

    “是黎弘吗”

    唐娜说“他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但我们没有能够证实这一点的证据。”

    越是混乱的时候,越是不能轻举妄动,这是唐娜的生存之道。

    “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步邱出事那天,从早九点到下午三点这个时间里见过哪些人。”唐娜说。

    “我给导演打电话。”虞泽马上拿出手机。

    很快,导演就给出了参加剧本研讨会的人员名单。

    参加研讨会的十人中,唯有黎弘、张紫娴两人和唐娜产生过交集。

    在虞泽打电话的时候,唐娜坐在副驾说“问他,开会的时候,有人和步邱发生过任何肢体接触吗”

    恶灵印记不会凭空染上,只有发生了肢体接触,身上才会出现恶灵印记。

    虞泽问出唐娜的问题后,按下免提。

    “肢体接触啊步邱在影视界是个没有名气的新人,其他演员都只是对他点了点头,只有黎弘和他握了手。黎弘一直这样,对新人没有一点架子,你问这个是怎么了”

    “有一点事想确认谢谢。”

    虞泽刚要挂电话,导演叫住他“我正要联系你,你五月以后的档期还有吗步邱出事了,我们需要一个人来代替他出演男二号陈勋,我们导演组商议过了,觉得你最适合这个角色。”

    “抱歉,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虞泽挂了电话。

    他低声说“是黎弘。”

    唐娜没有肯定或否定他的结论,过了半晌,她开口说“太明显了。”

    太容易,太简单了。

    所有线索都宛如一条直线,笔直地指向同一个人。

    “你知道尼贝尔多少岁了吗”她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虞泽一愣,说“不知道。”

    “他已经七十六岁了。”唐娜说“他从十二岁起效忠光明教会,从一个小小的预备执事,一步步走到了红衣大主教的位置,仅次于光明教宗一人,他的竞争对手最终不是离奇失踪、意外死亡就是身败名裂,即使如此,平民和贵族们提起他依然赞不绝口,他的名字总是和睿智、慈悲联系在一起。”

    唐娜说“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会放任所有线索都指向自己吗”

    虞泽陷入沉默。

    还有一种可能唐娜没说,那就是尼贝尔已经猜到她的思考方式,所以故意将所有疑点指向自己。

    这就像是薛定谔的猫,在揭开盒子之前,谁也不知道盒子里的猫是死是活。

    他们想要判断尼贝尔的身份,还差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让我再想想。”唐娜说。

    晚上的时候,虞泽租来一张折叠床让她去休息,唐娜经不住他再三催促,最后还是躺上了床。

    虽然她无法确认尼贝尔是否就是黎弘,但步邱身上的恶灵印记,却有极大可能是尼贝尔的。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步邱出事,最明显的利益相关就是失去出演罪业男二号的机会,最大的受益人是虞泽,但是虞泽不可能是尼贝尔,换个角度来思考,如果说虞泽受益就是尼贝尔杀死步邱的目的,那么虞泽受益,尼贝尔会有什么好处

    电光火石间,一道灵光闪电般劈开她陷入迷雾的思考。

    她想起了白色情人节那天出现在窗外的血眼乌鸦。

    那只乌鸦在那一天出现在窗外不是巧合。

    尼贝尔监测的不是她,而是契约有没有完成。

    尼贝尔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复活她。

    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

    尼贝尔阴差阳错来到这个世界,重伤不治后化为恶灵,虽然拿到了她的魔法书,但是已经身为恶灵的他无法将她从书中唤醒,更糟糕的是,在这个没有魔力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通过自然方法将她唤醒。

    只有禁魔体质的人是个例外,他们可以通过“非自然”的方式,暴力将她从书中拖出。

    于是尼贝尔找到免疫一切魔法的虞泽,诱使他从书中唤醒沉睡的她。

    复活她是尼贝尔的阶段目的,血眼乌鸦就是证据,回到异世界是他的最终目的,羊皮纸上的魔法阵就是证据。

    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里,唯有黎弘表达出了对异世界的向往。

    再一次,怀疑的箭头指向了黎弘。

    这就是盒子里的真相吗

    她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在唐娜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步母醒了过来,她从床上坐起,沙哑着说“我这是怎么了”

    唐娜听到虞泽说“你昏倒了,医生说是疲劳过度的原因。我让叔叔回家休息去了,我在这里看着,你再睡会吧。”

    “谢谢”步母哑声说,她顿了顿,说“我的头太晕了,出去吹吹风再回来。”

    虞泽让她放心去。

    唐娜睁开眼朝床边看去,虞泽坐在步邱的床前,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透着一丝哀伤。

    他们还算不上是很好的朋友,就连真正意义上的相识也不过短短一月,但是他们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本来是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步邱没有朋友,虞泽也没有。

    他们的内心都同样的洁净,只不过一个外放,一个内敛。从根本上,都是一个温柔的人。

    如果不是她,步邱根本不用死。这一切也根本不会发生。

    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死亡和灾厄,

    口头上的共生死在生死危机来临之前根本无从考证,虞泽从前证明过他不会抛下她独自逃离。

    这一次,他也会如此吗

    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虞泽朝她看了过来,发现她没睡后,虞泽走来坐到了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睡不着吗”

    唐娜点了点头。

    虞泽轻声说“再忍忍吧,等步邱爸爸回来了我们再走。”

    他们握着手说了一会话后,唐娜觉得有些不对,说“她怎么还没回来”

    虞泽看了眼时间,距离步母外出已经四十分钟了,按理来说,她应该不会扔下植物人状态的儿子外出这么久。

    步邱刚刚出事,正是亲属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步母一个人出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

    “我出去找找。”虞泽站了起来。

    唐娜也从床上起身“我也去。”

    两人走出病房后,虞泽说“你等等。”

    唐娜看着他从不远处叫来一个值夜班的护士,拜托她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帮忙看护步邱。

    虞泽的那张脸很容易就让护士红着脸答应了。

    细心地交代好护士后,虞泽这才走了过来。

    唐娜说“我们分开找吧,你去楼下花园,我去楼上天台。”

    两人约定随时电话联系后,在电梯处分开,虞泽去了楼下,唐娜则坐上了顶楼。

    深夜的医院楼层越高越夜深人静,顶楼的电梯门开后,亮的晃眼的医院走廊映入眼帘,护士台空空如也,值班室开着门,看不到人影。

    唐娜走出电梯的瞬间,一股异样的寒意如电流刺进她的毛孔。

    这里有恶灵存在,几乎是条件反射,唐娜的脑中升起一个念头。

    医院存在恶灵,再正常不过,唐娜张开手掌,浑身魔力加速运转,随时都可以对突然现身的恶灵发出致命一击。

    现在的她虽然对付不了皇帝级,但公爵级已经绰绰有余。

    唐娜走进电梯旁的步行通道,慢慢往上走去。

    她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声仿佛是第二个脚步声,如影随形跟在身后。

    唐娜走上楼梯的尽头,隔着一道虚掩的铁门感觉到了强烈的恶灵气息。

    强度不亚于电视台遇到的六手六脚的恶灵。

    唐娜深呼吸一口,右手掌心已经凝聚起幽蓝色的魔法阵,她缓缓推开铁门,下着毛毛细雨的世界映入眼帘,步母站在天台半人高的围墙前,呆呆地望着雨幕中的城市,一个人形的恶灵站在步母身后,正要伸手向她抓去。

    唐娜当机立断,掌心大的魔法阵猛地一震,瞬间就扩大了数倍。

    她正要朝着恶灵打出这记足以让它灰飞烟灭的灭灵阵时,仿佛察觉到空气中的异常波动,恶灵朝她回过了头。

    唐娜已经举起的手臂悬在了半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恶灵,口中不由自主喃喃出他的名字

    “步邱”

    步母听闻儿子的名字,回过头来,看见唐娜,连忙抹去满脸的泪水,强笑着朝她走来“不好意思一时发呆忘了时间,小步没事吧”

    唐娜下意识朝步邱看去,他的身上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件假两件的卫衣,仿佛还是那个在宠物市场巡视的假老板,但是他的神色木然又懵懂,一副呆呆的样子,步母朝唐娜走来的时候,他也如行尸走肉般跟了过来。

    他跟在步母身后,就像刚刚学走的小鸭,条件反射地跟着母亲。

    “他没事”唐娜顿了顿,说“你先下去吧,我在这里站一会。”

    步母没有起疑,说“外面下着雨,别呆太久,小心着凉。”

    唐娜说“如果你看见虞泽,帮我和他说一声,我马上下去,让他在病房里等我。”

    步母愣了愣,说“好的。”

    步母从铁门里走了,唐娜横跨在铁门前,对着想要跟进去的恶灵举起了右手。

    幽蓝色的魔法阵光华大盛,挡在了想要前进的恶灵面前。

    步母越走越远,脚步声逐渐消失。

    步邱脸上呆滞的神情渐渐变得凌厉扭曲,他望着步母离去的方向,眼中露出一丝焦急,碍于魔法阵无法前进后,他对着唐娜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这时候的他,又变得和其他恶灵无异了。

    唐娜保持着右手的攻击性魔法阵,左手在空中连续化下三个安宁术,幽蓝色的光圈以她为中心不断辐射,就连空中的雨点仿佛都慢了下来。

    步邱脸上的愤怒慢慢转为疑惑,唐娜在他脸上重新看到往日那个傻头傻脑的小爬虫的影子。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唐娜迈出一步,步邱后退一步。

    “你还记得你从哪里来吗”

    毛毛细雨打湿了她的长发和睫毛,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步邱,步步紧逼

    “你还记得未完的心愿吗”

    步邱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化,似乎是在思索,又因为思索不通,而露出暴躁狂虐的神情,他仰头怒吼一声,朝着唐娜猛扑过来。

    公爵级恶灵庞大的威压不遗余力地朝她压迫而来,唐娜的双脚在咔嚓一声中陷入地面。

    一面由魔法阵组成的墙壁出现在她面前,恶灵狠狠撞了上来,整面墙壁都在颤抖。

    人们都说只有死亡是公平的。

    死亡也不是绝对公平的。

    有的人死后,安静逝去,有的人化为恶灵,从世间所有活物吞噬起,老鼠也吃,蛇也吃,人也吃,恶灵也吃,它们回归动物本性,一步步从杂鱼恶灵吞噬到公爵级恶灵,因为杂食的缘故,越是强大的恶灵,越不具人形。

    有的人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也有的人,死后立即就成为了公爵级恶灵。

    步邱就是那特殊的一个。

    死后躯体仍在呼吸,灵魂化为神智未开的恶灵,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恶灵再一次向着魔法墙壁撞来,裂出根根细纹的墙壁应声而碎。

    无数幽蓝色的星芒漂浮在空中。

    唐娜已不在墙壁后。恶灵转过身,发现目标已经在他身后,唐娜手中的魔法光球接连打在他身上,恶灵发出吃痛的怒吼。

    “小爬虫就该有小爬虫的样子,不要冲我龇牙咧嘴”

    无数闪现着符文的绳索紧紧捆住恶灵的躯体,他愤怒咆哮着,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

    唐娜继续释放安宁术。

    一个又一个的蓝色光圈扩散在偌大的天台上。

    “难道你就甘心做一辈子恶灵吗”

    细雨打湿了她的脸庞,她望着如同困兽一般的步邱,说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不断遭受逼问的恶灵露出头痛欲裂的表情,他发狂似的挥舞着手臂,带着符文的魔法绳索不断断裂,又不断生出新的绳索锁住他的行动,他仰天怒吼,眼角却露出泪水。

    他是不幸的,飞来横祸,成了灵魂离体的植物人。

    他是幸运的,离体的灵魂又再次被唐娜遇上。

    以她目前的实力,只能杀死公爵级恶灵而无法将他收入魔法书,但如果是他自愿,那她就可以将他收入魔法书中,另寻方法让他回到他的身体里。

    他还有救。

    唐娜想要救他。

    “娜娜”虞泽冲出铁门。

    他从步母那里听说以后,想要上楼来接她,刚刚踏出电梯就听到了天台传来的恶灵咆哮。

    他马不停蹄地冲上楼来,看见的却是和唐娜战斗中的步邱。

    “别过来”唐娜头也不回地说。

    她一步步朝步邱走去,左手的安宁术不间断地施放着。

    她怒目圆睁,掷地有声地说

    “给我想起你的过去”

    “给我想起你未尽的遗憾”

    “给我想起你在人世中的依恋”

    “难道你就甘心做个浑浑噩噩的恶灵吗”

    步邱的挣扎越来越剧烈,脸上的表情随着唐娜的话语越发痛苦难耐,带着符文的绳索深深勒进他的身体,磨出可怖的血痕,他捏紧双拳,在一声痛苦绝望的大吼声中,挣断了所有绳子。

    数条黑色的触手从他身体里钻出,向着唐娜呼啸而来。

    “娜娜,小心”虞泽焦急的声音从后传来。

    唐娜不为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黑色触手后面容狰狞的步邱,怒声吼道“你这个蠢虫子,堕入地狱的话,就再也不能实现和父母去看樱花的愿望了”

    就像时间暂停一般,黑色的触手在空中忽然停住。

    唯有不断落下的针雨还在证明时间仍在流动。

    唐娜向着他慢慢走去,最终停在他的面前。

    步邱的神情由混沌转为清醒,黑色的瞳孔重新有了焦距,他看着唐娜,两行眼泪从眼眶中涌出。

    一本砖红色的魔法书缓缓升上半空,魔法书上空的所有细雨都像是淋在了一个看不见的罩子上。

    魔法书从中摊开,无字的纸张哗哗地翻动。

    唐娜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针雨藏在天台的夜风中,密密麻麻地扎在他们身上。

    他艰难而迟缓地张开口“步”

    唐娜鼓励地看着他。

    他似乎在和体内另一个野兽的灵魂在争斗,脸上表情一会痛苦一会狰狞,唐娜左手的安宁术始终没有间断,她和虞泽一起屏息凝神地期待着,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步邱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的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牙缝里传出“走”

    黑色的触手缓慢地蠕动着,慢慢攀上唐娜的身体,她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步邱。

    “走”他的眼中流出血泪。

    “我可以救你,前提是你相信自己还能做个人。”唐娜直直地看着他,对身上慢慢收紧的触手视若不见“如果你自己放弃了做人的希望那就没有人再能救你。”

    步邱露出咬紧牙关的表情,唐娜感觉到身上的触手停止了压缩的动作。

    唐娜说“恶灵会徘徊在他们生前最亲的人身边,难道你希望自己的父母死于自己手下吗”

    触手慢慢放松了。

    “我还能活吗”步邱望着唐娜,口中发出破碎的话语。

    “身体还在,灵魂也还在。”唐娜笑了“为什么不可能”

    看着唐娜的笑容,步邱还隐约留有狰狞神态的脸上慢慢扬起一个微笑。

    就像一个无法控制自己表情的病人一样,他努力提着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谢”

    他刚刚说了一个字,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六张符箓洞穿了他的身体,他未完的话永远消失于口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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