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大年初一。

    宣平侯府处处张灯结彩,很是热闹喜庆。

    宋绵一大早便换了件茜红色的长袄到沁香斋去了。

    府里的几个姑娘正和殷老夫人说着吉祥话,殷老夫人听了高兴,给每人都塞了个藕粉色绣花荷包,里头皆装着些银锞子。

    新年正是阖家欢乐的时候。

    这样喜庆的日子,又让宋绵忆起她娘了。

    从前在扬州宋家,每逢新年,她娘都会亲自下厨做一桌子的好菜。若是在宣平候府,主子进厨房做菜自然是不合规矩的,但宋家小门小户的,便不在意这些。

    从前她爹喜吃酒,她娘酿的桃花酿又甘醇味浓、酒香四溢,就连宋绵也嘴馋着想尝尝。

    念头微转,宋绵望了眼这满桌子的珍馐美馔,却提不起胃口。

    京城再好,宣平侯府的亲人再多,都比不得她的扬州。在这偌大的侯府,她看则是殷老夫人最为疼爱的外孙女,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养着,实则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

    生为浮萍,漂泊远荡,却连个可以栖息的地方也没有。

    宋绵垂眼敛眉,深刻体会到一股刻进骨子里的寂寞。

    用完饭以后,她独自一人站在庑廊上吹风。

    外头风大,刺骨的寒风吹在人的脸上,似刀割一般的疼。可宋绵却似毫无感觉,静静站了许久,就连面颊冻红了也未曾进去。

    还是墨画出来寻了她。

    “姑娘怎的站在这儿外头风这样大,若是着了凉,奴婢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老夫人责罚的。”墨画牵起宋绵冰凉的手,捂在两手间,又往里头呵了口热气,试图让她温暖些。

    宋绵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无事,你不必替我担心。”

    “姑娘可是想家了”也许别人不知,可墨画却是知道。每逢这种热闹的节日,她家姑娘虽表面上未曾说,墨画却也看的出来,她这是思乡情怯了。

    宋绵垂着眼睫,未答话。可眉眼间流露出的忧愁,却让人忍不住怜惜。

    墨画见她闷闷不乐,便想让她开心些:“奴婢方才瞧见絮儿和咱们院里的几个小丫鬟在玩爆竹,姑娘可要过去看看。”

    宋绵心知墨画有意哄她开心,遂也点点头答应了。

    朗月居里的几名婢女,墨画最为年长,其余的不过十一二岁,生性贪玩也是难免的,这会儿又围在廊下玩爆竹。远远地,风里便飘来一阵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几个丫鬟忽见自家姑娘回来了,紧张地将爆竹扔了,脸上略显局促。

    宋绵知她们怕自己,放柔了声音道:“今日年初一,你们尽管玩,别把声音闹得太大,给那些婆子们听去就好。”

    小丫鬟们这才露了笑,齐声说:“多谢姑娘。”

    宋绵似也受了他们的感染,心里头的那抹阴郁也就此消散了。

    “这是姑娘您好说话,若是换做茗姑娘,还不知要如何大动肝火。”墨画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是欣慰的。能跟着宋绵这样的主子,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否则她的日子可就难过多了。

    宋绵却觉得这些小丫鬟怪可怜的。年纪尚小,却因家里吃不上饭,被卖到这府里为奴为婢的,一辈子干着伺候人的差事。对比之下,她实在是比他们幸运太多。

    夜里宋绵睡得早,一觉醒来,殷老夫人便派人请她去沁香斋用饭。

    絮儿替她穿衣,柳儿端来洗漱用具,墨画则为她挑着今日戴的首饰。梳洗打扮过后,这才出了门。

    院子里的红杏抽了芽,嫩叶也长了些许,不过枝桠上尚还积着昨日下的残雪。

    到了沁香斋,殷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皆是到齐了。宋绵一个个拜见了,才坐到了自个的位置上。

    “过几日便是亭玉出嫁的日子,你们万事可得准备妥当了,可别到时出了差错。”殷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道。

    殷亭玉和傅家的这门亲事,殷老夫人向来是很重视的。况且这还是她头一个嫡亲孙女出嫁,她自是得保证万无一失,绝无纰漏。

    连氏不等坐在身侧的丈夫开口,自个便抢先答道:“母亲放心,宴请的名帖和喜宴上的菜谱,儿媳早已一一过了目。”

    殷老夫人点点头,话里却透着丝不舍:“这恐怕也是亭玉在咱们家过得最后一个年了。”

    殷亭玉听了眼眶不禁湿润:“祖母”

    殷老夫人面上像是苍老了些许:“好孩子,女儿家迟早会有嫁人的这天。如今嫁的是你,我就已万分舍不得,若是日后嫁的是你宋妹妹,我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彼时殷诏却开了口:“祖母若是舍不得绵儿妹妹,不若就别将她嫁到别家去,若是绵儿妹妹能一直待在咱们家”

    “诏儿”殷诏话还尚未说完,就被连氏喝止住了。

    殷老夫人自然是知晓连氏的意思。她从前也是动了将宋绵许给殷诏的心思,只不过宋绵却是不愿,她也强求不得。况且连氏这般瞧不上宋绵,若她以后去了,还不知要受连氏多少欺负。

    殷老夫人揉了揉眉头,说:“我已替宋丫头看好了人家,那傅垣的唐兄傅樾,我瞧着倒挺不错。若是宋丫头能嫁过去,也能和亭玉互相有个照应。”

    殷诏闻言,脸色霎时变了:“祖母,这万万不可。”

    殷老夫人见了殷诏那副模样,在心里微叹了口气:“你们都下去罢,我同诏儿说些话。”

    屏退了众人以后,敞亮的花厅只余下殷诏和殷老夫人二人。

    殷诏毫无犹疑地跪在地上,慷慨陈词道:“祖母,你莫要将绵儿妹妹许给别人。我愿娶她为妻,照顾她一辈子。”

    殷老夫人听了却是轻叹一口气:“诏儿,并不是祖母不愿成全你。只是你绵儿妹妹的心意,你也明白。她心中无你,强扭的瓜是不甜的。”

    殷诏依旧神色坚定:“可是祖母,只要我此生能娶了绵儿妹妹,我愿意倾尽所有。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我愿意对她好。”

    殷老夫人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是心疼:“可是你母亲那,你有把握够说服她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你母亲不肯点头答应,我也不能替你做主。”

    殷诏一脸严肃:“若是不行,我便以死相逼”

    “逆子”殷老夫人忽拔高了声音,重拍了桌子,“以死相逼,亏你说得出口”

    殷诏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愧疚地低头:“祖母息怒。”

    殷老夫人肃容道:“你要记住你不仅是你绵儿妹妹的表兄,更是宣平侯府的嫡子,咱们殷家未来当家做主之人你寒窗苦读这么些年,怎能为了儿女私情说出这等混账话。还有你母亲,她辛苦养育你长大成人,若是听了你今日这话,恐怕是要撑不住啊。”

    殷诏心生愧疚,低头认错:“祖母教训的是,是我口无遮拦了。”

    到底是自个的亲孙子,殷老夫人不忍责怪他:“诏儿啊,你喜欢你绵儿妹妹,祖母不反对。可这姻缘乃是天注定,不可强求。”

    殷诏不敢反驳,却也不甘心,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捏成了拳头,他低声道:“孙儿明白了。”

    出了沁香斋,宋绵和殷亭玉并排走在前头。

    落在后头的殷茗玉几步追了上来,话中揶揄道:“宋绵啊宋绵,我还真是想不到,一向自视清高的你,竟也会使出这般的狐媚手段。”

    殷亭玉闻言,拿眼瞪她:“殷茗玉,你胡说八道什么”

    殷茗玉不屑一笑:“我胡说八道你问问她宋绵,自己勾三搭四不知廉耻,还立什么贞节牌坊。起先还吊着人家程棠,前不久又当着大家的面和程家五爷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如今扭头又准备去勾搭傅家的人,你可真是好手段啊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我那可怜的殷诏堂哥。”

    殷亭玉气不过:“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我又没说错,自己不知廉耻,还不让人说了。”殷茗玉冷冷瞥了她一眼,笑着走远了。

    殷亭玉还想上去同殷茗玉理论。

    宋绵却及时握住她的手,向她摇了摇头。

    殷亭玉愤愤然:“阿绵,她太过分了”

    宋绵柔声劝她:“茗玉向来咄咄逼人,你不必同她计较。若是你和她吵了起来,定会闹到外祖母那去。到时外祖母为了公正,还不是得你们两一起罚。”

    殷亭玉这才消了点气,可心底依旧不悦:“阿绵,你怎么会答应祖母嫁到傅家去啊。”

    宋绵解释说:“我未曾答应要嫁过去,只是答应了外祖母,和傅垣的堂兄见上一面罢了。”

    “唉,这都是什么事。若是你和程五叔你们”殷亭玉说了一半,却未往下说,只得叹了口气。

    宋绵也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为何女子就一定要成亲,若是她能独自一人自在地活着,那该有多好。

    日子转眼竟是到了年初八,也就是殷亭玉出嫁之日。

    殷亭玉早早地便起来,任由喜娘替她梳洗穿衣。

    宋绵也起了一大早,在她屋里陪着她。

    殷亭玉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上有千斤般重,开口便是抱怨:“阿绵,这个凤冠实在太重了,我脖子都快断了。”

    宋绵笑了:“再忍忍便是了,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可由不得你耍性子。”

    殷亭玉噘着嘴,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宋绵却不免心生羡慕。人人都道新娘子是最美的,如今一见换上凤冠霞帔的殷亭玉,那大红的颜色衬的她肤嫩如雪,明眸善睐,果真是比平时还要美上几分。

    迎亲队伍早已候在侯府门外,喜娘进来催时,珊儿着急地给殷亭玉盖上红盖头。

    开了屋门,一行人拥了进来,领头的,便是那傅家三公子傅垣。

    这是宋绵第二次见他。第一次是上辈子亭玉出嫁的时候。他还是和记忆般一样,温润如斯、清俊儒雅,一看便是个温柔体贴之人。这样的人,亭玉嫁了他,定会幸福美满,此生无憾。

    宋绵远远瞧着,直到那鲜艳浓烈的颜色消失在眼帘,她才缓缓垂眸。

    也不知此生,她和亭玉能否再次相见。

    傅家迎走了新娘,殷家宴请的宾客也差不多来齐全了。

    曲嬷嬷来请宋绵去前厅说话,说是傅三公子的堂兄也在。

    宋绵便已料到殷老夫人的用意,虽心中不愿,可到底还是去见一面的好。若是她迟迟不肯现身,那殷老夫人还不得在傅家人面前失了颜面。

    宋绵柔声应道:“曲嬷嬷,我这就跟你前去。”

    曲嬷嬷却是愣了愣:“姑娘还是换件衣裳吧。”好歹也得梳妆打扮一下,也显得有几分重视。

    宋绵听了,不过笑笑:“不必了,我这样过去就好。”

    曲嬷嬷无奈地摇摇头,也幸亏这宋绵底子好,本就生的美,便就直接这样过去,也足以让傅家人眼前一亮。

    宋绵来的时候,原以为前厅只有殷老夫人和傅家的人,却不想竟是坐满了人。就连殷诏也在场,不过他瞧着却有些失魂落魄,望着她的眼睛更是夹着痛色。

    宋绵移步到厅内,对着殷老夫人盈盈福了一礼。

    坐在主座的,自然是殷老夫人。她的左侧,坐的应该是傅家的长辈,是个贵夫人,年纪瞧着不过四十左右。而挨着她坐的,是个相貌俊朗的男子,虽不似程家人那般俊美,却也另有一番不凡的气度。

    还有再往下坐的,宋绵更是认不得了。应该都是殷家的一些姻亲,或是些百年世交。今日是殷亭玉的大喜日子,自然是请了许多勋贵人家。

    “是宋家丫头啊。”

    说话的声音略微耳熟,宋绵抬头看,发现竟是程家老夫人。

    “程老夫人好。”

    出于礼仪,宋绵也对着她行了全福礼。刚要抬眸,余光却瞥见坐在程老夫人身侧的程予。

    他今日穿的素净,不过是件石青色水纹长袍,几日不见,容貌愈发俊美异常。见他正盯着自个瞧,宋绵只觉浑身一震,顿时呆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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