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国也在思考这件事, 地里的人火烧眉毛跑到猪场避难,叫嚷着赵成刚兄弟两疯癫病犯了, 个个吓得跟缩头乌龟似的, 躲在猪场不肯出去,说是怕赵成刚发病到处咬人, 陆建国骂他们没出息, 像赶鸭子似的挥着长竿子将他们赶去地里。
两个长舌妇窃窃私语说着什么,陆建国敲了敲两人小腿, “说什么呢, 地里的活做完了是不是”
二人立即住了嘴, 眼神却没停止交流, 陆建国最见不得人用表情传递信息了,总觉得对方在说他坏话,他竖着长竿子, 假装走向旁边,实则竖着耳朵偷听两人说了什么,胆敢说他坏话, 他非好好批评顿不可,听着听着,他眉眼渐渐变得凝重, 催促他们快去地里干活, 掉头冲进了猪场, 一口气跑到猪圈外, 扒着猪圈问里边的薛花花, “花花啊,德文媳妇没啥毛病吧”
那两人嘀嘀咕咕的议论赵家人得了疯癫病,怕赵彩芝也有疯癫病传染给她们,伙同其他人拉帮结派离赵彩芝远点,陆建国不想队上气氛不好,决定向薛花花证实事情的真假。
薛花花单手杵着扫帚,脸上尽是疑惑,“有什么毛病”
“疯癫病啊,队长的人说赵成刚兄弟两不正常,担心德文媳妇也有那种病”
“彩芝能吃能说能干活,哪儿像不正常的了我看她们才是有毛病,大白天的被两个小伙子吓得躲猪场来,老鼠胆儿都比他们肥,还好意思说彩芝不正常”薛花花猜不到赵家人为何走得如此着急,但要说脑子不正常,绝对不可能,那天陆德文抓着赵成刚让他打,赵成刚硬是没抓狂乱来,被逼急了撒腿就跑,跑得比猴子都快,哪儿像傻的
陆建国也不太相信,赵成刚他们的疯癫病不知在哪儿染上的就把赵彩芝拖下水,也不想想薛花花是什么人,赵彩芝真要有病薛花花会同意陆德文娶她一群蠢货,整天就惦记打牙祭,也不动脑子想想。
“你说得对,地里干活的二三十号人呢,被疯狗追似的上蹿下跳,太丢脸了,我去地里转转,谁要乱嚼舌根我帮你批评他们。”好好的气氛,让两三个搅屎棍搅得乌烟瘴气,太不利于先进生产队的名声,身为队长,他责无旁贷,必须得好好做做他们思想工作。
为了生产队的名声,陆建国没有兜圈,逮住说赵彩芝闲话的妇女同志就骂,跟薛花花久了,陆建国学到很多骂人不带脏字的话,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似的,骂得对方满面羞愧才肯罢休,沾薛花花聪明人的光,陆建国觉得自己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走路脚下仿若带着光,走哪儿哪儿闪闪发亮。
这不,他骂女同志呢,周围干活的人都停下动作,目光炯炯的望着他,心情热切得很,似乎非常希望自己也能骂骂他们似的,陆建国才没时间浪费在多余的人身上,张开喉咙,粗犷着声警告,“谁敢唧唧歪歪搞孤立破坏生产队的和谐,我绝对要他好看。”
先进生产队是公社干部对他们的肯定,他绝不容许表面其乐融融,内里一盘散沙的情况发生,作为队长,要对得起领导赋予的责任,对个别破坏分子,绝不姑息。
地里议论赵彩芝的不敢再多言,怕陆建国是其次,如果继续交头接耳把薛花花引来,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未免伤筋动骨,唯一的办法就是乖乖闭嘴,尽量不和薛花花起正面冲突,因此大家默契的保持沉默。
隔壁生产队的地就在不远处,之前看他们被鬼追似的往养猪场跑,又像羊群似的被陆建国放出来,很是好奇发生了什么,嗓门粗的汉子站在地里,双手捂作喇叭,扯开了喉咙问。
为此,仁安村生产队的社员口径非常一致,吆喝着回,“赵家人来借粮食,我们通知薛花花呐”怎么说事情都由赵家人而起,报薛花花的名字绝对没错。
果不其然,隔壁生产队的人没有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在他们眼里,薛花花的地位快赶上陆建国了,甚至比陆建国还厉害,就说社员们的态度,陆建国家来糟心亲戚不见得所有人会奔走相告,关系到薛花花,几乎全体动员,生怕薛花花吃了亏似的,也不想想,薛花花那种人像是吃亏的吗
吃什么都不能吃亏啊。
不说远的,就说薛花花拖家带口去生产四队挑粮食这件事,哪个生产队分粮食都排队依着秩序来,唯独薛花花是个例外,她刚踏进四队保管室,队长狗腿的把人请到最前,直接让会计把薛花花她们该得的粮食算出来,等薛花花她们挑着粮食走了,队长才让排队,依着秩序来。
就是这样,生产四队没一个人敢抱怨队长不按规矩来,相反,一个劲的夸奖队长做得好,队长做得妙
薛花花彪悍强势的地位,不仅仅在仁安村,在生产四队都无人撼动得了呢。
说起生产四队,仁安村的社员们话题多了,刘华仙敢带着人打上门,绝对不是好惹的,薛花花他们去四队挑粮食,刘华仙就没阻拦上百斤粮食,说没就没了,刘华仙当真舍得可惜薛花花她们走得早,否则非跟着看看热闹不可。
听到有人诚心诚意的发问,隔壁生产队的同志收起镰刀,屁股往红薯藤一坐,双手环住膝盖,扯着嗓门说,“刘华仙敢说什么啊四队队长都毕恭毕敬的迎接薛花花呢,你们不知道,薛花花到四队保管室的时候,外边站着人排队,薛花花搁下背篓,不疾不徐上前询问,是不是在这排队吓得前边满心欢喜的同志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我们还没排呢,你要排吗来来来,排前边。”
“我就在院坝外站着,对方让开位置,把箩筐推得远远的,生怕挡着薛花花路呢。”他们生产队也在讲关于薛花花的传说,想到薛花花和刘华仙的恩怨,早早的去四队等着看好戏,谁知道薛花花没霍霍镰刀就把对方吓趴下了,当真是没劲,“你们没看见四队队长脸色,见到薛花花,比见到公社干部还紧张,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喊会计喊了好几遍都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他婆娘提醒他才回过神,立马催会计先把薛花花她们的粮食称了再说其他”
照理说,好不容易盼到分粮食,人们天不亮就去保管室候着,谁插队会被谩骂至死,结果全然出乎意料,薛花花往那一站,社员们齐齐后退,殷勤的帮薛花花挪背篓,挪箩筐,谄媚的忙前忙后,比对他们老子都好,问题是巴结薛花花的人大多是薛花花差不多年纪的妇女,薛花花挑着粮食走了,保管室寂静了好久好久,愣是没人敢说话,他都朝庄稼地走了十几米远,身后的保管室才骤然喧闹起来。
“不是我说啊,你们队的薛花花真的太厉害了,以后估计小偷都不敢来你们生产队了。”
每年春节前就是小偷最猖獗的时候,年年都会发生粮食被偷的情况,以薛花花唬人的程度,小偷估计都会绕道而行。
“那才好呢,谁不希望小偷死绝啊”仁安村生产队的人回,“咱生产队去年遭小偷祸害惨了,今年他们还敢来,保管让他们把去年偷的吐出来,咱们生产队的薛花花啊,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不动手光是骂就能骂得你头晕脑胀神经错乱,如果动手打架,那更是啪啪啪的打得你痛不欲生,求爹告奶都没用。”
“不过啊,薛花花不是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人,但凡遭她打骂的,都是自己活该。”说着说着,又说到孙桂仙和梁兰芬身上去了,他们也没心思干活了,索性坐在地里,滔滔不绝的聊薛花花的英勇事迹。
别说,他们挺期待小偷来的,保管来一个收拾一个,来两个收拾两个,百发百中,绝不手软,他们队的薛花花,就是这么牛逼。
“你们有薛花花顶着真幸运,我们今年不知道咋防贼呢。”冬天雾气重,可见度低,小偷们又是成群结队进村的,稍微不注意钥匙就让他们撬开了,粮食保不住,所以冬天家家户户离不得人守着,连晚上都不敢睡太沉了,小偷们动作轻,偷不了粮食就偷衣服锅碗瓢盆,能带走的什么都不会放过。
据说小偷有小偷的规矩,出了门就必须要开张,那是看啥啥都要。
问题是找派出所不管用,每个生产队都有这种情况,派出所管不过来,何况为了报警得去县城,有那个时间,小偷只怕把粮食都搬完了。
说起小偷,众人是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今年的情况不同,仁安村生产队的笃定小偷不敢来,他们有薛花花,任你是小偷还是土匪,通通有命来没命走,想到此,仁安村生产队的是使着劲儿拍薛花花马屁啊,什么薛花花小时候打过日本鬼子咯,帮八路军扛过枪咯。
吹牛皮没什么影响那就使劲吹,用力吹
反正薛花花就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不怕天不怕地更不怕下地狱
当然,他们聊天的内容会通过不同的人传到薛花花耳朵里,薛花花不在意外人对她的看法,她的心思都在陆德文他们的学习上,庄稼地活少了很多,全家重新投入到学习当中,陆家筹备分家,李雪梅抽不出时间,罗梦莹便替了李雪梅的位置,教陆德文他们二年级的课本,上午语文,下午数学,学习的时间不长,但陆德文他们注意力集中,速度明显比农忙时快了很多。
再考试时,题目比以前多了很多,薛花花放宽了要求,90分以上就能正常吃饭。
几兄妹信心勃勃,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就开始做题,完全不受外界干扰,薛花花在灶房煮饭,时不时朝外看两眼,今天的题是罗梦莹出的,她在院坝守着监考,旁边站着几个知青房的女知青,指着地上的题目交头接耳,嘴角扬着鄙夷的笑,小学二年级的题目,换作她们十几分钟就完成了,几兄妹绞尽脑汁想个半天都想不出答案,数学就算了,语文很多字不会写只能笨拙的写拼音代替,看得人笑掉大牙。
还考试呢,真把自己当学生了
女知青们捂着嘴,声音不敢太大,怕薛花花翻脸,左右她们是瞧不起这种小学题就是了,而且还握着烧焦的树枝当笔用,太掉价了,她们才坚决不会这么做呢。
和她们讥笑的嘴脸不同,男同志们稀罕得很,不约而同的蹲下身,认真的审视着题目,他们思考,不受控制的想答案,一道接一道,完全把自己沉浸到考试中去了,周旭低头看向题目,“德文同志,你这题算错了”
蹲在地上的陆德文讶然的抬起头,望着周旭手指的地方,小心翼翼瞄了眼灶房,见薛花花目光淡淡的望着自己,陆德文打了个突,忙朝周旭摆手,“错了就错了,下次做对就好。”一次吃不上米饭不要紧,千万别把属于自己的稀饭给弄没了。
“给你说了你就赶紧改啊。”周旭不懂陆德文想什么,学校期末考试,他恨不得有个人在旁边帮忙算数报答案,以己度人他才和陆德文说的,对方竟然不领情。
陆德文眼观鼻鼻观心的往后挪了挪,继续做题,老实说,他有点埋怨对方多管闲事,他做完了会倒回去检查的,周旭大声指出他的错处,待会他检查时,是改还是不改周旭不告诉他哪题错了,他没准自己检查得出来,眼下周旭提醒了他,自己再改,总有种作弊的感觉。
知青们才是看个热闹就散了,他们几兄妹还得凭成绩吃饭呢。
罗梦莹也提醒周旭小声点,看归看,影响他们的发挥。
周旭心里不痛快,但也知道罗梦莹说的实话,考试最怕三心二意,他咋能分陆德文的心小声朝陆德文说,“你继续做,我不和你说话了。”
薛花花带领全家扫盲不是什么秘密,考试周旭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果不是罗梦莹让他们晚上留饭说她可能回来得晚些,他们压根不知道陆德文几兄妹学习后还要考试,不知谁说了句去看看,他就跟着来了,不得不说,对离开小学好多年的他来说,这种考试挺让他怀念的,相比陆德文陆明文的专注,他更多的是兴奋和高兴。
和他相同情绪的还有好几个男知青,分散开围着三兄弟观察,看他们写错了就小声提醒,手指压着写错的字,声音轻得不能再轻,“这,这个字错了,赶紧改。”
陆建勋定睛望了眼,趁没人注意,绷着双唇问,“怎么写的,我忘了,你写来我看看”
男知青急忙在地上比划了下,陆建勋眼神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错别字划去,重新写上正确的字,完了担心成绩还不够理想,“再帮我看看,哪儿有错的和我说。”他怕声音被人听了去,舌头和嘴唇几乎一动不动。
男知青心领神会,从第一道题开始检查,错的地方就用指甲轻轻划一下做上标记。
陆明文身边是同样的情况,“明文同志,你这题也错了,赶紧改。”对考试的人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偷看到同桌的答案,他太懂陆明文的感受了,几乎是陆明文挪一步他挪一步,像能写会算的影子似的跟着陆明文,一旦陆明文出错就小动作的提醒。
陆明文和陆建勋做题的速度是又快又准,做完了两人故意磨蹭了会,等陆德文和陆红英差不多完成了才喊罗梦莹打分。
最后的成绩可想而知,陆明文和陆建勋同时并列第一的双百分,陆德文和陆红英语文数学都有错的,罗梦莹把成绩告诉薛花花,薛花花脸上没什么表情,往灶眼里塞了柴火后走出来,感谢罗梦莹给四兄妹出题,再次留罗梦莹吃晚饭。
“婶子,不用太客气,我图个新鲜而已,知青房已经有人煮饭了,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啊。”天儿快黑了,罗梦莹叫着知青们离开,她给陆德文他们出题没有别的意思,纯属想体验当出题老师的快感,她小时候就憧憬自己能出个题专门让老师们做,将老师们都难住,让他们次次期末考试都出些不会的题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的愿望得到满足,只是做题的不是老师,而是用功学习的兄妹。
无论薛花花说什么,罗梦莹怎么都不肯留下吃饭,薛花花攒些粮食不容易,她吃一顿,薛花花要废很多粮食,没必要浪费,她将手上的黑渍洗干净就和几个知青说说笑笑的走了,不忘约好明天学习的时间。
知青们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院坝里的几兄妹站着都没动,陆明文和陆建勋考了最高分,双百分并列第一名,两人像等待接受表扬的小学生,端正的站在考试的区域里,然而左等右等,薛花花硬是没吭声,也没就这次考试发表意见,陆明文心里没底,暗搓搓抬起头,就见他妈目光阴沉的望着他,陆明文打了个激灵,“妈,咋了”
“咋了你自己做了啥自己心里有数,你和老四几斤几两我不知道100分你蒙谁啊,平时不用功,考试就想着作弊,还吃米饭吃鸡蛋你好意思吗你”薛花花板着脸,脸沉得能拧出水来,陆明文心突突跳了跳,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对上薛花花洞悉一切的眼神,老实的闭上了嘴。
薛花花懒得和他们多说,“先给我回房间好好反省反省,我让你们啥时候出来再出来,免得被你们气得没胃口。”
说完薛花花就进了灶房,换陆德文舀水洗手吃饭,理也不理陆明文和陆建勋,兄弟两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垂头丧气回了房间,想到自己的小把戏被薛花花看得清清楚楚,脸火辣辣的烧得厉害,房间有点黑,月亮透过窗户洒下少许的光亮,兄弟两靠墙站着,谁都不说话。
门外传来阵阵米饭的香味,今年的新米,蒸的白米饭又糯又香,还有鸡蛋,昨天薛花花就和他们说了,谁要考得好,不吃煮鸡蛋,而是把鸡蛋摊成饼盖在饭上,金黄金黄的,像秧田金灿灿的稻穗,又香又可口,还有酸枣馍馍想到错过了什么,兄弟两的脸快烂成稀泥了。
“二哥,知青和你说了几道题”陆建勋无精打采的拿前脚掌摩擦着地,后悔不已,要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宁肯掉尾巴也比现在强,饭量减半,也就说只能吃半碗稀饭,半个馍馍
陆明文不答,想着知青会正确答案,他几乎没怎么专心写答案,反正写错了知青会和他说,做题的时候注意力不怎么集中,更没注意哪些是自己会做的哪些事不会做的,良久,他才开口,“大多是知青做的。”
陆建勋颓废的叹了口气,他的情况和陆明文差不多,一看有点难的题就给知青使眼色,亏得以为有人帮忙,结果是帮的倒忙。
月光突然暗了,陆建勋使劲搓了搓地面,沮丧的问,“二哥,你说大哥他们是不是快吃完饭了会不会把酸枣馍馍都吃完啊”
昨天他妈还兴冲冲的告诉他们今天每人吃个大馍馍呢,结果弄成这样了。
陆明文吞咽了两下,抬眉望向渐渐漆黑的门口,“要不你出去看看”
“不行,妈说了她喊我们的时候再出去,这会儿出去半碗稀饭都没了。”陆建勋才不上陆明文的当,薛花花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不能反着来,不想被食物勾着走,陆建勋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二哥,你再和我说说考试的题有哪些,我看看自己能得多少分。”
陆德文和陆红英分数不高,如果自己凭实力都能赢他们真的会呕死的
陆明文从语文题开始说,陆建勋一题一题作答,语文数学题下来,陆建勋大概算了算自己的成绩,只觉得身子发软,额头冒汗陆德文语文96数学95,而陆红英语文97数学93,依着陆明文说的,他自己做题的结果完全比两人的分数高。
陆建勋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他咋就想不开寄托于知青呢,明明他自己能赢的,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啊。
“二哥啊”陆建勋声音带了哭腔,“你说我咋就脑子进水找知青帮忙呢,我能赢的啊,米饭鸡蛋本该属于我的啊”陆建勋靠着墙,越说越觉得心酸,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陆明文没哭,但脸色也说不上好看,他将所有的题重新做了遍,成绩比陆德文的好,明明该吃米饭的是他,他咋就被鬼迷了心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外边经过的陆德文听到房间响起啜泣声,端着汤碗大步进了堂屋,“妈呢,妈呢”还没说正事,发现他妈眼神直勾勾的瞪着他,陆德文身形微颤,急忙压低了声音,“妈,二弟和四弟在房间哭,我看他们是反省到自己的错误了,要不要喊他们出来吃饭”
做题的时候陆德文以为自己会垫底,陆明文和陆建勋互相督促互相学习,进步是最大的,尤其在数学上,两人反应快,无论加法减法,在心里默念几秒就出答案了,所以他把重心放在语文上,保证语文的正确率来提高总体成绩,岂料陆明文和陆建勋阴沟里翻了船,叫他捡了个便宜。
薛花花横眉,“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啊,不吃就把筷子搁下。”薛花花抓过汤碗,用竹勺小口小口舀起来喂西西喝汤,陆德文悻悻的坐下,绝口不提喊陆明文他们吃饭的事儿,事后想起来,他只庆幸自己运气好,没有听周旭的话把答案改过来,否则这顿饭怕是连他的份儿都没有。
在他妈眼皮底下,千万不能报以侥幸,因为任何妖魔鬼怪都无处遁形,他妈眼睛亮着呢。
少了两人完全不影响饭桌上的气氛,西西吃了个鸡蛋,喝了点汤后拿着半个馍馍啃,啃得津津有味,兴致来了指着墙上的字念,胡乱念了几个后就开始背诗,一首一首的背,半个馍馍被他当零食啃,薛花花由着他去,偶尔还会跟着背两句,有人附和,西西更来精神,双手搭膝盖上,正襟危坐,俨然一副严肃学习的模样。
一顿饭,大半个小时才吃完,薛花花把西西给陆红英抱着,将桌上的饭碗收了,洗干净碗筷才端着两碗没装满的稀饭出来,冲房间喊,“老二,老四,出来吃饭。”
堂屋还残着炒鸡蛋的香味,陆明文和陆建勋啃着酸枣馍馍,明明还是上次的味道,兄弟两却觉得寡然无味。
人哪,真的不能偷懒,无论是干活学习还是考试。
吃完饭,薛花花让他们自己把碗洗了,全家围着桌子,说这次考试的事,薛花花绷着脸,神色凝重,“老二老四的成绩怎么来的大家心里有数,知青们今天能告诉你们答案,下个月能告诉你们答案,下下个月也能告诉你们答案,但明年呢,后年呢,他们能让你们依赖一辈子吗考试只是想测试你们前段时间学习的效果,查漏补缺,不懂的地方重新学习,重新掌握,懂的知识巩固记忆,像你们这种做法,有意义吗你们要是觉得考试麻烦,不如取消考试算了”
陆明文和陆建勋慌了,焦急的说,“妈,别取消考试,我们喜欢考试。”不考试哪儿来的米饭吃,哪儿来的鸡蛋吃,他们喜欢考试,打心眼里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这样我看你们不喜欢,别害怕我不高兴,老实说心底的感受,如果不喜欢,下个月我们不考试了。”薛花花拉着脸,一派认真。
“妈,我们没说假话,真的喜欢考试。”陆建勋双手来回交叠,急得又快哭出来的模样,薛花花调转视线,没个好气的落在陆明文身上,后者挺直脊背,忙不迭认错,“妈,真的,我们真的喜欢考试,以后再也不让谁说答案了,真的,妈,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取消考试就意味着米饭和鸡蛋没了,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陆明文再三表示以后坚决诚实考试,诚实做题。
边上的陆德文跟着表达自己的决心,“妈呢,二弟四弟没说假话,我们都很喜欢考试,如果可以的话,天天考试都没问题。”
薛花花狠狠剜他眼,“就你聪明是不是天天考试你是多认识几个字了想显摆得慌是不是成哪,把语文课本拿来,我看看你是不是学的字都会写。”还天天考试不就是天天想吃米饭鸡蛋嘛,说得跟自己多积极似的。
陆德文苦了脸,课本上那么多字,总有几个是他忘记不会写的,哪儿都会写
好在薛花花没逼他,陆德文松了口气。
经过这件事,几兄妹谁都不敢抱着作弊的心态,哪怕考试时知青们挤眉弄眼给提示,他们能不抬头就不抬头,实在没法子了,就朝灶房喊薛花花,薛花花往院坝一扫,无论是谁,都乖乖的退到边上去。
当然,这是后话了。
考试过后,几兄妹该上工的上工,该割草的割草,进入十月,庄稼地是没什么事了,家里的事儿却多了起来,漫山遍野的树叶黄了,百花凋零,草木枯萎,家家户户抢着割草捡柴砍竹子带回家当柴烧,陆德文他们也加入抢柴的队伍里,陆德文向保管室借砍刀去竹林砍枯竹,陆明文和赵彩芝在山坡上割杂草,陆建勋腰间绑着稻草,跟在两人身后将杂草捆成一把一把的,免得遭人顺走了,三人配合默契,边背课文边干活,遇着说不通的地儿,就找细枝在地上写出来,把问题弄清楚了再继续。
不是公家的活儿,不害怕人说偷懒,三人不慌不忙,很是悠闲惬意。
赵彩芝学习跟不上进度,陆明文他们的问题她很多时候回答不上来,兄弟两没有丁点不耐烦,但凡写在地上的问题,都是耐心给赵彩芝讲解,赵彩芝比不赢他们不是脑子笨,是生了孩子记忆力减退,换作他们,估计连赵彩芝都不如。
薛花花的话,兄弟两深信不疑,故而完全不嫌弃赵彩芝拖慢两人速度。
三人有说有笑的场面成为生产队一道亮丽的风景,尤其看在刘云芳眼里,格外扎心,分家了,老头子不愿意和儿子们住,他们俩自个儿烧火做饭,五个儿子每年给钱给粮食就成,往常热热闹闹的堂屋将来会变得空荡荡的,想到这个刘云芳心里就不是滋味,看陆明文捏着菜的粗茎在地上写字,她缓缓凑了过去,“明文啊,又在学习呢,你们学得挺快的啊”
她和老头子说了扫盲,老头子不反对,当着全家的面说谁想扫盲就到猪场跟着李雪梅学习,他也不想想,都分了家,谁还听她的呀,巴不得多腾点时间出来干活哪儿有时间扫盲,等着吧,儿子儿媳绝对不会把她的话当回事的。
仰头看是刘云芳,陆明文喊了声刘三婶,谦虚道,“我们学习得慢,二年级课本学好久了还没完呢,刘三婶割草呢”
“是啊,割草。”三个儿子要搬出去住,她和老头子得自己干活养活自己,哪儿像以前,帮忙做做饭洗洗衣服,不用愁粮食的事儿,她叹了口气,想到有正事说,打起精神问陆明文,“明文哪,后天你有时间不陆明他们找了个地基要建房子,你能不能过来帮几天忙”
生产队的人修房子几乎花不了什么钱,起土坯墙需要技术要给师傅工钱,自己生产队的来帮忙不要钱,只管饭就成,陆德文和陆明文干活踏实,刘云芳觉得请他们划算。
陆明文长这么大除了给女同志干活还没帮过其他人的忙,忽然听到刘云芳邀请他,陆明文有点受宠若惊,建房子是大工程,他不会推墙,不会搭房顶,更不会上梁,什么都不会帮不了什么忙吧
刘云芳看他不回答,以为他不乐意,心情顿时低落不少,“明文”
“刘三婶,我啥都不会,恐怕会拖后腿。”陆明文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怕累,就怕干不好。
刘云芳以为多大不了的事儿,原来是这个,“没关系,你来就有活儿给你干,你回家问问你大哥,看他能不能也来。”
“好,回家我和他说说。”
养猪场里,李雪梅和薛花花也在说这件事,薛花花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陆德文和陆明文年纪小,建房子这种事多数都找有点年纪的,有经验,做事细腻,李雪梅信得过陆德文是他们的荣幸。
“分家你婆婆没闹”刘云芳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好像不太对劲啊,薛花花以为刘云芳会天天坐院坝里骂呢。
说起这个,李雪梅也纳闷,“刚开始她不答应,我公公态度坚决,她就不怎么说话了,只饭桌上常常念叨陆明几兄弟小时候的事儿,哭诉自己多不容易,听得陆明难受几天了。”刘云芳声嘶力竭叫骂的时候气得人跳脚,她哭哭啼啼的说话又让人心生不忍,李雪梅都说不清心里的感受了。
“她是怕陆明几兄弟忘了她呢。”刘云芳习惯大家子人听她指挥,见不惯谁逮着谁就骂,痛痛快快的用不着看谁脸色,分家后情况就不同了,儿子们不在身边,孤零零的没人使唤不说,生活还得靠陆明几兄弟,再像以前骂,陆明他们不管她怎么办骂是不行了,只能采取怀柔政策,追忆往昔艰苦岁月让大家记着她的好,将来对她好点。
姜还是老的辣,刘云芳再蛮横再泼辣,心里门清着呢。
李雪梅点头,想到刘云芳心神恍惚,郁郁寡欢的模样,简直哭笑不得,“她生养了陆明,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她。”刘云芳杞人忧天了,陆明他们几兄弟不管家里的事儿,但凡刘云芳有事,几兄弟随叫随到,孝顺得没话说。
她嫁给陆明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是刘云芳说什么就是什么,几兄弟不反驳,不怀疑。
“你不懂,等你到你婆婆的年纪就懂了。”人上了年纪,就越看重子孙绕膝阖家团圆,年轻人没法感同身受。
陆明三兄弟建新房,生产队好多男同志主动帮忙,挖泥,和泥,压成墙,忙得不亦说乎,陆德文和陆明文算是帮忙的人里边年纪最小的,兄弟两话不多,吩咐干什么就干什么,两人形影不离,以前陆明文和陆建勋互相考对方问题,换作他和陆德文竟有点不习惯,不是陆德文比他聪明,而是陆德文问的问题几乎都是他问题衍生出去的,没有点创意,很枯燥无聊,好比他问陆德文语文的语怎么写,陆德文数笔画给他听,反过来就问自己语文的文怎么写。
完全不会自己想问题。
关于这个,陆明文和陆德文讨论过,接受建议的陆德文能好两分钟,两分钟过后又回去了,所以常常是一个词语,兄弟两一人写一个。
而数学,答案相差绝对不会超过10。
陆明文快崩溃了,想说不学习吧,浪费时间什么都不干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和陆德文你问我答几个来回他就火气蹭蹭蹭往上冒,不敢朝陆德文发火,常常把自己气得半死,硬是强着到陆明的土坯房修建完成,他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房子建完正好到挖红薯的时候,好多人称刘三叔时间掐得好,要耽误上工,帮忙的人缺了几天工分主人家都得补上,陆明三兄弟的房子同时开工,同时竣工,半点活都不耽误,刚刚好。
红薯是生产队最后批粮食,陆建国盯得紧,天天在地里转悠,估摸着收得差不多了,叫上人就去了公社,地里的红薯慢慢挖,得先把公粮交了,无论如何要拿到先进生产队的殊荣,交了公粮,陆建国整个人不见轻松,反而更紧张了,天天缠着薛花花要她教领导人语录。
离去县城接受表彰的日子越来越近,陆建国睡睡不好,吃吃不好,倒不是惦记搪瓷缸太兴奋,而是太害怕了,活了几十年,他见过最厉害的官就是今年县城派来调查工农兵大学名额一事的,这次表彰大会不同,听说市里的领导也来了。
他怕啊。
“有什么好怕的公社干部既然推荐你自然是你表现卓越,值得表彰”薛花花在院坝翻晒红薯藤,一本正经的说道。
呵呵,陆建国动了动嘴皮子,“花花哪,肖干部推荐我去的。”陆建国没被表彰的事儿冲昏头脑,肖干部肯推荐他,里边绝对有封口的意思,想他陆建国堂堂正正一辈子,老了却晚节不保啊。
若市里的领导不来,他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高高兴兴接受表彰,可在市领导的面前,他怕自己心虚气短丢了脸。
“那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个扶不上墙的,别说他推荐你,县城领导推荐你都没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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