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和樊子期一度春风之后, 六公主就过上了梦中才幻想得到的好日子。
她知道樊子期心中仍然有着席向晚的影子,但那又怎么样皇贵妃和六皇子已经向她连番承诺过,樊子期一定会娶她,无论之后是去岭南还是留在汴京城中, 樊子期的正妻会是她。
在那之后, 只要她能替樊子期生下孩子,再加上公主以及未来长公主的身份,那就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一辈子
席向晚都定了亲,还能和她来抢樊子期不成
这场争斗的胜利者, 最终还是她易姝
六公主没有理会群臣的目光, 她直接跑到了樊子期的案几旁边, 抱起自己的裙摆,端正礼仪跪坐在了樊子期身旁, 笑得灿烂,“大公子来得真早。母妃原让我再等一会儿, 可我在后头等得也无聊, 就自己先跑来了。”
跟着六公主的女官有些无奈,她弯腰轻声劝道, “公主, 既然来了, 便去您的位置吧。”
六公主一撇嘴, “我不, 我偏要坐在这儿。”她说着, 见到樊子期的杯子已经空了一半, 又记得自己在他面前要表现得贤良淑德,便举起一边的壶替他续水。
原本在旁待命的宫人吓得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六公主将她的活干了,这可大可小,说不定是掉脑袋的事情
女官抬眼扫过樊子期俊美得过分却一丝也不显妖异的眉眼,知道这是当下皇贵妃和皇帝都要让一步的人,没露出丝毫不满,又劝六公主道,“圣上和皇贵妃娘娘还没出来,一会儿让他们见着,又得说教您了。”
六公主将壶一放,有些不耐烦地正要训斥女官,可视线瞥见一旁的樊子期,又硬生生将骂字咽了回去,“我坐在这儿又不是什么大事”她的目光在殿中一扫,很快找到了端坐在对面不远处的席向晚,抬手一指,“那不是也坐着个姑娘家难道我身份不如她尊贵,所以不能坐在这里”
被祸水东引的席向晚终于第一次在朝阳殿里抬起了眼睛来,和六公主的视线不偏不倚对上了。
“我说得不对吗”六公主一见到席向晚的面容,就克制不住地掐紧了自己的手掌心。
她终归还是嫉妒。
明明她的身份比席向晚高贵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在容貌上输了席向晚一截如果她有着席向晚那般千万人中才出一位的姿色,樊子期一定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席向晚只是含笑低头对六公主行了礼,规规矩矩,一点也挑不出错来。
“公主,那是席府的嫡女,皇贵妃娘娘特地唤来的。”女官在易姝身后轻声说着,咬重了皇贵妃三个字,“圣上和娘娘马上就到了,还请公主回上头去坐吧。”
“她能和文武百官坐在一起,那我也可以。”易姝自然不会听女官的劝导,她强行挤在了樊家兄弟的席上,硬是给自己挤出了一小块空地来。
坐在另一端的樊承洲抓了抓头发,往旁边让了一让。
“大公子,我就坐在这儿,陪你一起,好不好”易姝咬着嘴唇转头问樊子期,带了两三分的不安,“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的。”
樊子期微微拧眉,“公主,这是御赐宫宴,公主与小子同席而坐,只怕于礼不合。”
“你”易姝微愠,但更多的是委屈,“如果我是席向晚,你是不是就会笑着接受了”
是。
樊子期这么想着,神情却很平和,声音温柔又无奈,“公主,这是规矩。”
“你你是不是在帮她说话”易姝又转头看了一眼席向晚,对她那副不作回应、岿然不动的模样十分腻歪又火大,“你怪我不该为难她你还是喜欢她”
原先被强行按下的嫉妒之情,在见到席向晚和樊子期共处一室时,还是在易姝心中爆发了。
她知道自己不比席向晚好看,可可她已经将整个人都交给樊子期了,他怎么还能去看别的女人
“不是。”樊子期轻声叹息,他像是哄孩子似的伸出手,在易姝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这里人多眼杂,不要闹脾气,快落座吧。”
易姝红着眼圈盯了樊子期半晌,终归是没有将怒火发泄出来。
她便是有满腔的委屈和愤懑,只要樊子期用那双好像什么都能包容的眼瞳注视着她,也全都发不出来了。
见易姝倏地起身往上走去,女官才松了口气,朝樊子期伏身一礼,起身追着易姝去了。
樊承洲这才整整衣袍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不必再半个身体都歪在外头了。他看了一眼易姝显然怒气冲冲的背影,见易姝恨恨地往席向晚的方向剜了一眼,不由得动作一滞。
今日的宫宴在皇宫中举办,易姝又是皇室中人,可谓是天时地利与人和都集中在她身上。
易姝对席向晚怨恨已久,又有这样好的机会,在被激怒了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忍得住给席向晚一点教训的念头
坐到给公主们的席位上之后,易姝便招手示意女官弯下腰来,低声对她吩咐了什么。
女官先是劝了两句,见易姝隐隐要动怒的模样,才低眉顺眼地离开了朝阳殿。
女官出去不久后,公主皇子们依次陆陆续续地进来,后宫嫔妃们也终于从另一个方向现身。
紧接着,是一身红袍、腰间佩刀从殿门口走进来的宁端。
即便在这过年的欢庆时节里,宁端仍然是那副极淡的神情,好像过年过他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在座众人,也没有谁敢怪罪他不笑一笑的。
宁端跨入殿门的那一刻,原先还有着小声议论声的朝阳殿突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好像所有人都接到了噤声的命令那般整齐。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在殿门口站定侧身让出道路的宁端,猜想后头出来的就算不是皇帝,也一定是个地位顶顶尊贵的人物。
果然,下一刻从外头走进来的,就是嵩阳长公主。
随着內侍的高声通传,殿中的人都纷纷俯身向这位地位超然的长公主行了礼。
“诸位免礼吧,今日不必拘泥这些。”嵩阳长公主今日的打扮不像往日里一样素净,多了几分喜气庄重,但并不显得花枝招展,仍然令人一望便知道这必然是一位久居高位的人物。
可在场的人,谁又敢小看了这位几乎一手将永惠帝抚养长大的长公主呢
嵩阳落座之后,最后入殿的就是永惠帝和他身旁落后半步的皇贵妃了。
席向晚随着众人一起行礼又起身,视线牢牢地定在自己身旁的小天地里,对座上那位可以说是现在天底下最有权力的人一点好奇心也没有。
对皇贵妃,就更没有了。
但如果皇贵妃今日将她唤进宫来是有所打算,那席向晚自然也不会在反击的时候手软。
镇国公仍然养病,没有出现在宫宴之上,暂代他掌管宫中禁卫军的这人,正好是皇贵妃祖父的旧部。
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正好这么安排上了,永惠帝也默许了
不得不说,皇帝和六皇子双方也许都以为对方此刻是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席向晚垂眼听着钦天监监正上前祝词,心中却是将今夜可能发生的一切都设想好了。她能想得到的,想必四皇子和宁端也都能想到。
前世的时候,六皇子逼宫又失败的事情,席向晚只是听了一耳朵,并不知道个中详情、那一天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这辈子,宁端似乎是想要让她避开危险,因此也没有过多阐述,席向晚只凭借自己所知道的推测了一番。
至少现在暂时还不用担心。等宫宴结束后,六皇子才会有动静。即便他忍不住,樊子期也会想办法让他忍耐到最好的时机。
因为樊子期一来要让六皇子这颗棋子物尽其用,二来,恐怕也要将他自己从这次逼宫谋反当中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樊家如今的绝大部分力量仍然盘踞在岭南,不会在如此冒险的情况下就逼宫的。
就席向晚前世所知道的,樊家似乎仍然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或者说等待着某个契机的来临。
五年之后,他们也还没有真正造反呢。虽说那时候也是因为她和樊子期已经给樊家带来了无数的麻烦
席向晚正想到这里,稍稍走神的时候,內侍拔高的通传声唤醒了她。
“传西承使臣”
席向晚有些诧异地抬起了眼来。西承派了使臣来大庆在这个关头上
和东蜀类似,西承也是大庆的邻国之一,那是一个曾经一度十分富饶又强盛的国家,可约莫十几二十来年前时,和大庆打了一仗战败之后,险些成了大庆的附属国,一跌不起,年年都要按照当年签订的停战条约给大庆进贡。
可席向晚记得,西承每年进贡的时间,绝不是年关附近。
而且还偏偏是东蜀和大庆如今不明不白硝烟弥漫的时候,西承派使臣来朝贺年
席向晚的手指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抬起又放下,敲了几下后才复于平静。
这也和樊家有关吗
西承的使臣身着华服带队走进朝阳殿里,他的面容有些苍白,表情紧绷严肃,到了近前才伏身对永惠帝行了大礼,又送上了祝福。
席向晚听着他好似下一刻就能妙笔生花舌灿金莲的贺词,心知这肯定是对方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接着,西承使臣又代替他们的皇帝送上了一批丰厚的贺礼,和进贡时虽然不能相比,但也足以得见诚意了。
永惠帝龙心大悦,让宫人內侍将这队使臣引到了席间,这才举起酒杯,向众人宣道,“诸位爱卿”
席存林跟着官员们一道举起酒杯,气沉丹田,手臂也不敢晃,等了半晌才等到永惠帝说完,众臣一道仰头将杯中美酒饮尽。
大太监令人将准备给皇帝的菜肴呈上,由永惠帝先品尝称赞过以后,才轮得到阶下众臣还得是按照品级轮着上菜的。
殿外早就列队等候的宫人这时候便在內侍的指引下鱼贯而入,依次将手中捧着的菜肴送去了官员们的位置上。
直到这时候,宫宴才真正开始。
朝阳殿中一时满是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香气,席向晚却垂着眼,寻思起那西承使臣一队人今晚是不是要插手什么。
那就很麻烦了。
想到这里,一直规规矩矩低着脸的席向晚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睛,搜寻起宁端的身影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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