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淮之谨记着上次所言的“非礼勿动”, 但在这一刻,他还是僭越了内心的约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黎谆谆一看便是娇生惯养宠大的女子, 从第一次见面, 他便清楚这一点。
爹娘离世后,亲戚霸占家中房屋,张淮之带着病重且年幼的张晓晓被赶出了家门。
他带着张晓晓四处飘零, 几经辗转来了鹿鸣山。在这之前,他也曾自力更生,给酒楼里当过砍柴工,当过跑堂, 当做杂役,他所见过的名门贵女, 大多是娇蛮难缠,或是端庄腼腆的大家闺秀。
而像是黎谆谆这般脾性活泼, 平易近人又心地善良的富贵之女, 少之又少。
她会给乞丐们分食自己的食物, 她不嫌弃衣衫褴褛的张晓晓, 将张晓晓抱在怀里, 还会拿出珍贵的丹药给张晓晓治病。
她双目澄澈又炽热,仿佛春日的蝶,夏日的雨,秋日的叶,冬日的赤阳, 不管她做什么,似乎都不会让人反感。
张淮之不知道喜欢该是怎样的情绪。
但是当他听到黎谆谆恐高的缘由,当看到她站在剑身浑身紧绷, 微微发颤的样子,他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将她口中的意外拓展成各种各样的想象。
她怎么会从高楼上跌落下去,真的是意外吗,她是不是受人欺负了,那又是多高的楼才能给她造成心理阴影,让她恐高成这副样子
直到此时此刻,张淮之才意识到不管往后如何,不论他们的关系怎样,即便他们不成道侣,他仍是想要保护她,不愿看到她受伤,不愿看到她难过。
掌心相握之处,温暖而有力。
这应该是张淮之第一次主动与她肢体接触,黎谆谆挑起唇来,指尖从他的指缝间滑了进去,紧紧扣住了他的手。
她不是一个喜欢卖惨的人,恐高便恐高,阴影便阴影,就算克服不过去又能怎样。总之人生要继续,不是她脆弱了、她崩溃了,生活就会变好起来。
但在必要时候的示弱,会激发男人心底的保护欲。譬如现在,张淮之大抵是正在心疼她。
黎谆谆仍旧没有睁开眼,却感觉到风速变得缓和许多,大抵是张淮之放慢了御剑飞行的速度。
她毫不怀疑张淮之的话,天道象征着正义,连带化身亦是纯正善良的人。
可惜他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黎谆谆正微微失神,耳边唰的一声风响,她听见高昂刺耳的低吼“班十七,班十七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减速”
她忘记了恐惧,下意识睁开了眼,只见视线齐平之处,划过一道似是飞机尾翼过处留下的白烟。
吼叫之人正是南宫导,不过她并未寻到他的身影,想来是御剑飞得太快,直直朝着山下俯冲了下去。
黎谆谆挑起眉来。
别再摔死了,毕竟今日班十七和张淮之都在场,若是当着他们的面栽断了脖子,摔掉了脑袋的,她怎么再复活他,让他出现在他们面前。
“方才飞过去的是我表哥吗”她阖上眼,对着张淮之明知故问道。
“是。”张淮之道,“南宫大哥的剑似乎有些失控,你抓紧了我,我加速追上去。”
黎谆谆攥紧张淮之的手,却还是觉得没有安全感,她道“你搂住我的腰,我怕我抓不紧掉下去。”
张淮之迟疑了一瞬,既忧心南宫导速度过快会摔死,又怕黎谆谆真的抓不稳掉下去,最后还是抿唇,低声应道“好。”
话音落下,他将另一只垂下的手臂环在了她的腰腹上,他的动作很轻,只虚虚贴靠着她。
黎谆谆明显感觉到速度便快了,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鼓动着她鬓间凌散的碎发,她身子微微向下倾斜着,轻微的失重感令她有些不适。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张淮之已是追上了单膝跪在长剑上,两手握住剑柄向前冲刺的南宫导。
“念口诀减速。”他将减速的口诀说了一遍,混着风声,含糊不清地传到南宫导的耳朵里。
南宫导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张淮之,只这一眼,视线却有些挪不开了。
黎谆谆站在剑的前端,而张淮之则站在她身后,她整个人将后背都倚靠在他胸膛前,仿佛要镶嵌进去一半,严丝合缝地嵌在他怀里。
这还不算完,张淮之竟然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环到她的腰间,掌心向内叩着贴在她小腹上。
若不是黎谆谆没有张开手臂,两人活脱脱就是站在泰坦尼克号船头上前后相拥,说着“you ju i ju”的杰克和露丝。
南宫导皱着眉头,还没缓过神来,听到张淮之喊叫道“看前面”
他扭过头来,视线直直迎上一棵高大耸立在不远之前的落叶松上。
鹿鸣山灵气充沛,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被赋予灵性。落叶松上的松针又长又尖,似是一支支针竖立,以这样快的速度俯冲,若是一头撞了上去,怕是要被松针扎掉一层皮。
张淮之又喊了一句什么,似乎是控制长剑拐弯的口诀,他没听清楚,眼看着要撞上落叶松,耳畔边倏忽蹦出一道模糊的声音来。
而后南宫导手一抬,便看见白芒乍现,那挡路的落叶松“轰隆”一声拦腰折断,重重向下砸去,扬起一片飞尘。
不管是那忽然跳跃到耳边听不清楚的声音,还是他下意识地抬手,感觉有一股莫名陌生的力量从掌心中涌出,直击高大的落叶松上。
仿佛是冥冥中身体本能的动作,他反应过来时,头脑一片空白,只注意到挡路的落叶松不见了,而向下俯冲的速度似乎也减慢了。
冷风扑面打来,南宫导的心脏仍在砰砰鼓动,他将紧握住剑柄的手缓缓松开,垂眸看向方才无意间抬起的那只掌心。
掌心中完全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微微被汗水浸湿,就好像方才从手掌中涌出的力量不过是他的错觉。
南宫导皱了皱眉,压下心底的异样,扭头看到了追上来的张淮之“南宫大哥,你没事吧”
他收回视线,冷淡地“嗯”了一声。
音落,不等张淮之继续询问那颗落叶松怎么倒了,便见南宫导忽然提速,只听见“嗖”的一声,连人带剑消失在了眼前。
鹿鸣山的外城建立在半山腰之上,从上到下若是御剑飞行不过片刻时间就到了。
南宫导比黎谆谆先到了山脚下,班十七手里拎着的黎望已经醒了过来,他不断挣扎扭动着被捆住的身躯,大着舌头怒吼道“八十七,你放开脑子”
班十七笑眯眯地看着黎望“整日老子老子的喊着。”他撩起裙摆,将黎望扔在刚刚下过雨的泥地里“堂堂魔界至尊,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意图对一个弱女子下毒手。”
他用手指戳着黎望的额头“我看你是不配做个男人。”
黎望整个人都被按在泥泞的土地里,脏兮兮的泥水飞溅到他肿胀的脸颊上,他狠狠朝着班十七的身上啐了一口“呸就凭你不男不女,也有脸教训我”
班十七侧身躲过他的口水,抬脚便踩在了他的脑袋上,将他往泥地里又压进去了几分,嗓音微微渗着寒意“你要是弄脏了我的裙子,我就拔了你的舌头,剥了你的皮做条新裙子。”
黎望被班十七眼底的阴戾震得一怔,待回过神来,又开始叫骂起来,只是不敢再朝班十七吐口水了。
说话间,张淮之载着黎谆谆平稳落地。
黎谆谆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她脚下打了个晃,还没站稳脚步,便丢下怀中的蛊雕,惨白着一张脸冲了出去。
“谆谆,你怎么了”
听到张淮之担忧的嗓音,黎谆谆捂着嘴,勉强回应一句“我没事,你们别过来”
她跑出去十几米远,避开了几人,扶着庆阴庙外灰蒙蒙的墙头,弯腰便吐了出来。
酸涩的液体从喉头涌出,她一手按在腹部,呕得眼泪都淌了出来。
黎谆谆有些缓不过劲来,正弓着身在喘,忽而脊背覆上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似是诱哄孩子睡觉般,轻轻拍动着。
她眼底溢着泪花,扭头看过去,见到是南宫导后,微微松了口气。
黎谆谆可不想让张淮之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适当的示弱可以让男人心疼,但若是吐得满地秽物,只会引得人心里不适。
“张淮之没跟来吧”她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缓慢地蹲了下去。
南宫导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包纸巾,那是他来之前在裤兜里带来的,他取了一张递给她“你不是让他别过来。”
黎谆谆接过来,刚擦拭完嘴角,便见他也蹲了下来,手里托着一只沉甸甸的皮水袋,送到她唇边“漱漱口。”
她瞥了他一眼“从哪来的”
“给你买符纸朱砂的时候,顺带在外城里逛了逛。”他示意她张开嘴,将皮水袋微微倾斜,“你说要去好几日,便简单备了些生活用品。”
黎谆谆仰起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外城里卖的水自然不是普通的凉白开,这水纯净甘甜,入口便冲淡了她唇齿间的酸涩。
她漱了漱口,视线无意间撞上南宫导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眸光,挑起眉来“你最近很喜欢盯着我看”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看你难道看鬼吗”说是这样说,南宫导还是收回了视线。
黎谆谆推开他手中的水袋,擦干净唇上的水渍“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南宫导垂眸笑了一声“我以前对你不好”
“”黎谆谆想了想,诚实道,“还行吧。”
她随口一提想要什么,第二天就能收到他送来的那样礼物,不论价格如何昂贵,不论东西如何难买。
大学时他们不在一个学校里,她半夜发起高烧,一个电话打过去,不到半小时他就出现在她学校的女生宿舍楼下。
输液室里打点滴,他会因为她说手冷而用手掌心轻轻握住输液管。
她喝多了酒,半夜翻墙爬进他住的公寓里,哐哐砸开了他公寓的门,一进门就对他拳打脚踢,甚至吐了他一身,他照顾了她整整一夜,怕呕吐物堵住她的气管。
她一生气就喜欢一言不发地乱跑,而不管哪一次,他都能在她躲到各种偏僻的犄角旮旯里时,耐着性子找到她。
细细数来,南宫导跟她在一起的那三年里,除了不爱她,他尽职尽责的履行着男朋友的义务。
只是南宫导从不拒绝她的爱意,也从不接受她的爱,这让她渐渐变得患得患失。
直到那一天,她去找他的时候,碰巧看到一个女生在学校操场向他表白。
黎谆谆远远看着他们,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站在他身边像是一对璧人。
她回忆起当年自己跟南宫导表白的时候,回忆起这三年里她对他倾尽爱意,他却从不回应,像是履行义务般满足她,和她亲吻,和她牵手拥抱。
她不知在原地怔愣了多久,久到那个女生被拒绝后离开,久到南宫导转身发现了她。
他问“你怎么在这。”
黎谆谆垂着头沉默,半晌后,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我吗”
南宫导不说话,只看着她。
她心脏抽痛了一下,好似知道了答案。她迟疑着,试探着,轻声将分手说出口,而后便听见他干净利索地应了一声“好。”
他没有挽留,更没有不舍,那三年的感情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当时黎谆谆觉得,南宫导怎么会这样无情,后来她摔成植物人,才知道他还可以更无情。
她用三年来爱他,又用了三年躺在病床上,数着漫长无尽的时间,靠着过去点点滴滴的回忆,一边在希望中期盼着他,一边在失望中淡忘了他。
如今那一切对她而言,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她不会再为南宫导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除了暂时的合作关系之外,他们再无任何瓜葛。
“走吧。”黎谆谆吸了口气,刚刚下过雨的空气中湿润又混合着泥土草地的气味,让她感觉舒服了许多。
两人一先一后往回走着,她走出没几步,似乎是想起什么“我听张淮之说,你炸了一棵树”
南宫导将皮水袋收了起来“不知道,我没看清楚,一抬手那棵落叶松就倒了。”
说着,他抿了抿唇“修仙界也不止这一样出行工具,既然恐高,以后便不要再逞强站在剑上。”
“你还见过什么代步工具不用飞”黎谆谆瞥了他一眼,“要不给我买一辆坦克来”
两人说话间,已是走了回去,她一见到张淮之便收敛了许多,赶在张淮之前面开口“淮之哥哥不用担心,我就是胃里不大舒服,喝了两口水好多了。”
她脸色不再像刚刚那般苍白,如今被风一吹,脸颊两侧微微泛红,看起来倒是正常了许多。
南宫导挑起眉梢,背后就叫他张淮之,当面便是一口一个“淮之哥哥”,这样的变脸速度,怕是只有黎谆谆能做到了。
被黎谆谆一耽搁,天色又暗了些,班十七带着几人和一只雕,从庆阴庙一路向东走,在夕阳落幕前,寻到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花海。
红霞漫漫,白云在苍穹上翻滚着,不断幻化着形状。漫山遍野都是无名的野花,夹杂在翠绿色的草丛间,清冷的风迎面拂来,吹起一地残碎的花瓣。
黎谆谆仿佛嗅到了自由的味道,那是一种独属于大自然的气息,宁静闲适,与世无争。
她一边向前走,一边弯腰拂过山坡上的野花,直至脚步一顿,指尖在一处红艳带刺的月季前停留。
这是山坡里独一枝的月季。
南宫导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眸中显露出些许失神,一抬眼正好对上班十七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连忙垂下眸,有些心虚道“怎么还没到,不是说庆阴庙往东三千米”
班十七勾唇轻笑一声,一步一米往前走着“急什么,还有一百米。”
他们一行人穿过漫山花丛,直到百米开外,看到一个光秃秃的山洞。
黎谆谆四处打量着,这片山坡上除了这一个山洞,便再无其他可以遮身之处“妖怪住在山洞里”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班十七嗤声道,“果然是亲表哥,亲表妹,性子都是一样急。”
明明不管是亲表哥还是亲表妹,这两个词都普通至极,可从班十七齿间吐出来,却隐隐蒙上一层旖旎暧昧之意。
黎谆谆直接忽略了他的打趣,驻足在山洞口“就这么进去”
这未免太过草率了,若此处是那妖怪设下的陷阱,他们进去岂不是正中下怀。
“怕什么”班十七将手里拖了一路的黎望扔进了山洞里,“先用他试一试便知道了。”
黎望骂到半截的嗓音戛然而止,山洞内寂静地像是一潭死水,投入一颗石子却泛不起丝毫涟漪。
几人驻足间,远处花丛中影影绰绰走出几人来,黎谆谆回头一看,来人以魏离为首,身后跟着数十个鹿鸣山内城的白衣修士。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董谣和那两位曾经对南宫导冷嘲热讽的绿裙小姐妹。
董谣是天山的弟子,也不知她是为了那一千极品灵石和凝元灵草的犒赏而来,还是对张淮之念念不忘,为了他才来这里冒险。
如果是前者,黎谆谆还能敬董谣两分。若是后者,她只能说董谣是痴心妄想。
就算她之后拿到了张淮之的元神,就凭董谣当初抢过黎殊的未婚夫,董谣也休想得到张淮之。
魏离见到黎谆谆,还算客气,微微颔首以示打招呼,而后抬手让身后的白衣修士到山洞外的四周查探。
这山洞奇特,看起来像个蜗牛壳,背靠着山坡,也不知洞内的另外一端连接到何处去。
黎谆谆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魏离,他看起来还挺淡定,似乎并不惧怕这妖怪。
她回忆起妖怪给鹿鸣山掌门留下的那封书信,心底大概有了数像是魏离这般亲近的首席弟子,便如同左膀右臂般的存在,该是对鹿鸣山掌门私下里干过的事情也多少清楚些。
鹿鸣山掌门既然派了魏离来,自然是对那妖怪知根知底,或是知道魏离有能力收拾了那妖怪,或是交给了魏离什么法器能对付那妖怪。
原文中对于张淮之如何救出掌门之女并未详写,只是一笔带过,因此黎谆谆不确定张淮之是只靠自己杀了妖怪,还是有魏离在暗中相助。
不过这似乎也并不重要,魏离奉鹿鸣山掌门之命前来灭口,黎谆谆接悬赏来救掌门之女,他们一个要命,一个要财,两者并不冲突。
失神之际,黎谆谆听到魏离简短而冷冽的嗓音“进。”
话音落下,那数十个白衣修士跟随魏离身后,警惕着神色踏进了山洞。
既然魏离都带人进去了,黎谆谆便打消了先前的顾虑,跟着一块进了黑漆漆的山洞。
她进去的时候挽住了张淮之的手臂,本以为要走很长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路,谁知刚迈进去,再睁开眼的功夫,眼前的画面倏而变得明亮起来。
黎谆谆看着莫名出现的城池,揉了揉眼。
南宫导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嗓音凉凉“别揉了,这里应该是幻境。”
她侧过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是幻境”
他俯下身,唇畔靠近她的耳畔,低语道“因为我也看过那本书。”
书里虽然没有详写救人的过程,南宫导却根据剧情描写中的一些细节,推断出张淮之曾进入过幻境内。
黎谆谆没来得及详问,迎面走来一个面善的老者,他手中拄着拐棍,温声道“各位远客大驾光临,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废话少言。”魏离扫了一眼老者,“妖怪君怀在何处。”
老者笑着“诸位来得不巧,君怀大人出门了。今日正是我们鹿灵城的召灵节,不如诸位先在此处歇歇脚,陪咱们玩一场游戏,等君怀大人回来。”
魏离眯起眼,朝着身侧的白衣修士微微扬首,白衣修士便上前两步,一把扼住老者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再不说实话,便拿你开刀”
说着,白衣修士似是为了恐吓老者,抬起另一只掌来,掌心中凝聚出一团白光。
可光芒乍起的那一瞬,似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众人面前炸开。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待他们反应过来,原本提着老者的白衣修士,竟然在眼前融化成了一摊血肉模糊的烂泥。
黎谆谆愣了一下,还未看清楚那坨烂肉,便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
张淮之低声道“别看。”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魏离和剩余的白衣修士们齐刷刷拔出了佩剑,剑刃直指那笑吟吟的白面老者。
“鹿灵城有鹿灵城的规矩,咱们这里可不兴蛮力。”老者转过身,遥遥看向远方,“只是召灵节上一场助兴的游戏而已,诸位不必紧张。”
魏离盯着老者,不知过了多久,他掌心往回一抖,将剑刃收入剑鞘“什么游戏。”
“很简单的游戏。”老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他们往前走去,“等人到齐了,你们便知道了。”
董谣忍不住出声询问“若是赢了游戏,便能见到君怀吗”
“待到召灵节结束。”老者温笑道,“你们总会见到君怀大人。”
地上那一滩血肉看着渗人,除班十七以外,众人皆是绕道而行。
黎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班十七也不在意。很明显这个地方不能使用武力,若是催动体内修为,便会是地上那般血肉模糊的下场。
张淮之怕黎谆谆看到地上那摊血肉受到惊吓,一手牵着她,一手捂着她的眼,带着她绕远过了那处。
南宫导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刺眼,却什么都没说,只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
再忍一忍,再等一等,忍到他的生活里不再到处都是黎谆谆,等到他回归到自己正常的人生轨道中。
他便不会满眼满心都是她了。
众人在老者的带领下,走过热闹喧嚣的城池商铺,走过暮色中炊烟袅袅的村庄,停留在一片临海靠山的空地上。
空地上早已站了不少人,除了鹿灵城中的百姓们,剩下的大部分人都是接了悬赏闯进了山洞的鹿鸣山外城弟子。
一眼望去,皆是绿衣和蓝衣,约莫有百余人。
黎谆谆在这些人中,看到了两个眼熟的,便是在宝灵阁外排队时,为了三颗高阶灵石起争执的两人。
她下意识低下头,又很快反应过来,之前她欺骗两人时用的是南宫导的身体。
就算他们想要找她算账,那也应该去找南宫导才对。
黎谆谆往后看了一眼,本是想找南宫导,却后知后觉发现,蛊雕没有跟过来。
方才进山洞的时候,她分明看到蛊雕跟在她身后,倒是怪了。
没等她回过神来,黎谆谆听到老者扬声道“欢迎诸位的莅临,咱们会替君怀大人好好招待各位。”
老者拍了拍手掌,海滩边的篝火忽然燃起,映着暮色照亮了海边的黄昏。
“游戏名叫捉迷藏,诸位小时候定是玩过这个游戏。”他道,“规则也简单,蒙眼数数抓人的叫鬼,你们抽签决定谁来当鬼。”
“鬼蒙眼数一百个数,其他人则在这期间藏好自己。鬼需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找到至少三个人,如果时间到了却没有找到三人”
老者停顿一下,笑呵呵道“鬼就会自爆。”
这是字面意思上的爆炸,就如同方才他们在城门站着时,因催动灵力而融成一摊血肉的白衣修士。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死寂。
魏离问“被找到的人会怎样”
“跳舞。”老者指着篝火旁撑起的巨大蒸笼,温声道,“在蒸笼里跳舞,直到被蒸熟了为止。”
这般残忍的话,从老者口中说出却如同吃饭喝水般轻松简单。
不等他们再多问,老者已是让鹿灵城的百姓拿出上百支竹签来,放在竹筒里让他们抽签。
没人敢动,这哪里是什么游戏,分明是炼狱里的刑罚。抓不到人要死,被抓到也要死,左右都活不下来。
可他们又无法反抗,踏进山洞里,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他们一身修为也无处施展,但凡催动灵力就会爆炸成血浆。
老者淡声提醒道“不抽签的话,大家都会死。”
音落,董谣第一个上前抽了签。
她来此之前做过一个预知梦,早已经将此处的一切都提前梦到。
她知道抽到哪根签子可以当鬼,知道这些人都会藏在哪里,也知道黎谆谆的藏身之地。
当黎谆谆被找到时,该是怎样的表情
当黎谆谆被逼着在滚烫的蒸笼上跳舞,跳到活活蒸熟时,张淮之又该是怎样的表情
董谣勾起唇角,又很快压了下去,她在竹签里选了一阵,从中取出一支竹签,交给了老者。
老者看了一眼竹签,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董谣,宣布道“这是鬼签,你来做鬼。”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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