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十四个前男友

    天孙本是准备今夜歇在董谣房中, 大抵是因为那一桶马粪,他此时兴致全无,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纁袍都被那臭气沾染上了。

    他憋着一口气,又哄了董谣几句, 便寻了借口匆匆离去, 那迈开大步, 急不可耐的模样像是在逃荒似的。

    直至天孙走得远了,董谣抬手擦干净脸颊上的泪痕, 直勾勾看向黎谆谆“黎殊, 你真是给脸不要脸”或许是气急了, 她说话时脸庞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同样下三滥的招数,你在我身上使了两次,无非就是以为我不敢怎么样你对吧”

    黎谆谆往她身上泼滚烫的茶水便也罢了, 竟还当着天孙的面,将木桶里的马粪也往她身上泼。

    当真是胆大包天, 不将她这个天孙侧妃放在眼里。

    她早就应该猜到,黎谆谆怎么可能改了性, 便是如此性格恶劣的人, 连天道化身都敢蒙骗算计,又如何会畏惧什么诛仙台。

    不过就是笃定了她这个天孙侧妃还没有站稳脚步,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依仗着天孙的名义狐假虎威罢了。

    董谣是不能怎么了黎谆谆,但有人可以。

    她可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黎谆谆的一举一动她知道黎谆谆如何在南宫导和张淮之身边周旋, 知道黎谆谆如何欺骗、算计张淮之的感情,知道黎谆谆亲近张淮之只是为了得到张淮之的元神,意图借着张淮之的元神飞升成仙。

    张淮之死了,天道醒了。

    董谣一想到天道接下请帖, 明日要来天界瑶池参加仙宴,她方才溢满胸腔的愤怒便稍稍平息了些。

    天孙已是答应下来,让黎谆谆去瑶池仙宴上帮忙打下手,这样一来,天道和黎谆谆必然会在仙宴上重逢相遇。

    天道会这样轻易放过一个虚伪狡诈,满口谎言,夺取了他化身元神的女人吗

    董谣冷哼一声,正准备开口放一句狠话,便听见黎谆谆道“下三滥的招数,配下三滥的人,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她怔了怔,大抵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意识到黎谆谆在骂她下三滥时,黎谆谆已是走远了。

    黎谆谆垂着眸走在路上,没走出几步,又倏而停住,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嫁衣上。

    马厩里的圉官说天帝差人去六界外净地神殿,给天道送去了请帖。

    那仙娥分明回了一句不送请帖也并无区别,往年哪一次送了请帖,先神都没有来过天界赴约。

    天道的存在凌驾于天界之上,他拥有不死不灭的永生之身,更是制定万物自然规则的先神。

    六界传颂着有关他的各种传说,更是传出“一念生,一念死”这样的谚语。

    意思便是世间所存在的万物,生死存亡皆在天道一念之间。

    人人畏惧天道,人人尊崇天道。

    纵使是天界之上的天帝也要敬重天道,天帝送去的请帖,天道可以不收,但天帝不可以不送。

    这一次天帝应该只是听闻天道醒来了,便按照礼规,与往常每一次那样,差人去送了请帖。

    天帝或许以为天道会像是往常每一次那样拒收请帖,毕竟天界人人皆知,天道喜静。

    然而天道接下了请帖。

    大抵现在整个天界的所有神仙,仙官以及仙女和仙娥们都在暗暗激动着他们从未见过天道,只听闻他的存在。

    但黎谆谆却高兴不起来。

    先前她不是没有思考过,若是她取走了张淮之元神,待他神识归位后,天道会不会与她计较过去的欺骗。

    但她转念一想,天道活了不知多少万年,他的生命便如浩瀚宇宙,他一睁眼就可以看到六界万物的造化命运,他一闭眼就可以听到六界子民的祈愿祷求。

    而张淮之短暂的一生,不过是他无垠生命中,一颗不怎么起眼的星辰。

    至于黎谆谆,或许在天道眼中,怕是连一粒小小的尘埃都不如他又怎么会为了一颗元神,专门来找她算账

    但想的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

    既然天道之前从来不接请帖,从来不参加瑶池仙宴,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接下请帖

    他不是不喜欢喧哗吵闹,就喜欢一个人住在六界外净地神殿内沉睡吗

    她并不是一个自恋的人,却也很难不往自己身上想。而这一想,便有些收不住了。

    黎谆谆抬手扯了扯身上的嫁衣,忽然就觉得憋得慌,她加快了脚步,似是准备往南天门的方向走。

    26察觉到她想要逃离天界的意图,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谆谆,假如天道是为你而来,你就算下了天界,他只要想找到你,还是可以轻易找到你”

    黎谆谆略显急促的脚步倏而一顿。

    她一开始来到天界只是想避免麻烦,录入仙籍后,便下凡去无妄之海寻黎望。

    在得知录入仙籍,便要踏入九重天给人做什么仙娥,不允许随意下天界时,她便失去耐心,准备直接奔无妄之海去。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等天界派人去无妄之海捉捕她时,她怕是已经完成任务回家去了。

    可偏巧就在此时,董谣不知死活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黎谆谆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她见不得董谣过得太好,当即便改了主意,决定暂留在天界,等收拾完了董谣再去无妄之海。

    她要让董谣在天孙府邸站不住脚,她要让董谣在天孙面前丑态百出,她要一步步将董谣从云端上踩下去,让董谣将黎殊曾经受过的苦难和折磨一一体会一遍。

    但黎谆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忽然得知天道要来天界她倒也不是害怕他会怎么报复她,只是觉得别扭,觉得怪异。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还以为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了。

    大抵是一时无措,黎谆谆下意识想要逃避。只是就如同26所言,倘若他是为她而来,她就算下了天界,逃到天涯海角去,他只要想找到她,还是可以轻而易举找到她。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若天道是为她而来,必定是有他的原因。

    若天道不是为她而来,她又何必如此慌张失态,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逃下天界,倒让他知道了此事笑话她。

    黎谆谆抬起双臂,将掌心放在脸颊上揉搓了两下,而后重重吐出一口气“希望是我想多了。”

    她那自己给自己打气的模样,让26瞧见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

    黎谆谆是26带过的宿主中,执行力最强,心肠最硬,心眼最多,报复心最重的一个人。

    不止如此,她也是26见过对自己最狠,回家执念最深的宿主。

    她的生命力如此顽强,拼命地在绝境中创造奇迹,于荒芜中开出一朵花来。

    黎谆谆看起来又如此无情,却也只有存在于她神识中的26清楚,她只是压抑下了她的全部感情,对于南宫导的,对于张淮之的。

    她也会因为南宫导和黎不辞的魂魄而纠结至深夜,绞尽脑汁沉思着如何在保全南宫导的情况下,唤醒黎不辞的魂魄。

    她也会因为张淮之的死而红了眼眶,捧起他生前珍重的喜服,履行自己的承诺,送他魂归故里,替他照看生命中最后的亲人。

    26知道,黎谆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为了回家。它无法评判她行为的对错,便如同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

    黎谆谆在天孙府邸内转了一圈,又走了回去,途径马厩,看见圉官正坐在马厩外歇脚。

    圉官穿着常服,手中摇着蒲扇,正跟不知是什么仙职的仙官下着象棋,瞧着倒是有几分退休老大爷在公园下棋的既视感。

    她刚看向他,他便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手中的棋也不下了,朝她招了招手“你来的正好,过来看看我这步棋走的如何”

    黎谆谆依言走了过去,往棋盘上扫了一眼,却道“挺好。”

    这简言意赅的两字,让下棋的两人怔了怔,而后圉官对面的男人拍腿笑了起来“你这小仙娥,不会是看不懂棋局吧”

    圉官执黑,对面的男人执红,黑棋在棋盘上已是所剩不多,显然还是红棋占了上乘的优势。

    黎谆谆抬眼看了一眼圉官对面的男人,未语,执起圉官黑色的马字往右侧一推,问圉官“仙官大人可知道瑶池怎么走”

    “你去瑶池做什么”圉官一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她又刁难你了”

    “天孙侧妃让我去瑶池打打下手,明日不是天帝诞辰,说是仙宴上的仙娥不够用,便让天孙将我调遣去了瑶池。”

    圉官皱了皱眉,他脸上分明写满了荒唐二字,却没再多说,只是道“出了天孙府邸往左拐两里地就是敬心殿,你先去敬心殿领一身仙娥的衣裙换上,出了门往右走,一直往前走便是瑶池了。”

    说话间,黎谆谆已是替代圉官与那男人对弈了几步棋。她似乎没怎么思考,但每一步棋都落在了男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不过短短片刻时间,竟是将圉官必输的黑棋盘活了。

    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放下黑棋便告辞了“叨扰二位仙官。”

    黎谆谆来的突然,走时也潇洒,圉官看着棋盘,正准备接过手,却倏而怔了怔“我赢了”

    说是赢了,但其实还差一步,只要圉官再进一步黑棋,便要将红棋将死了。

    偏偏黎谆谆留了这么一步,既没有当场给圉官对面的男人难堪,也算是回应了男人那句你这小仙娥,不会是看不懂棋局吧

    大抵是觉得她心思灵巧,圉官对面的男人笑道“这小仙娥倒是有意思,莫不是认出朕了”

    “刚入仙籍的小仙娥,又没见过你,怎么能知道你是昊天大帝”

    天帝似是觉得圉官说得也有道理,颔首道“再来一盘”顿了顿,又道“你给我讲讲,晟儿那侧妃是怎么回事。”

    两人说话的功夫,黎谆谆早已经走出了天孙府邸,按照圉官所言,找出了敬心殿。

    26疑惑道“谆谆,你分明就要赢了,为何要留一步棋”

    她向敬心殿内的仙官领了一身仙娥的杏色纱裙,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圉官对面那个人是天帝,我赢他有什么好处”

    “他是天帝”26愣住,“你是怎么看出了他是天帝你先前又没见过他,而且他穿着常服,身上也没穿戴什么贵重的佩饰”

    “董谣身边两个仙娥,分明对董谣不满,却不敢说一句董谣不好。而圉官不但敢说董谣不好,还准备去劝诫天帝,向天帝告状。”她道,“一是说明他的仙职不低,二是说明他和天帝关系不错,能在天帝面前说上话。”

    “象棋规则是红棋先行,一般是上手执红,下手执黑,又或是长者执红,后辈执黑。那两人下棋,却是圉官执黑,这意味着他对面的人身份地位比他高。”

    而且她状似无意的向圉官问路,圉官问她了一句“她又刁难你了”,她试探地提及董谣,圉官明明不满,却没再如先前那般出口谴责董谣,径直忽略了董谣,只告诉她去敬心殿和瑶池的路。

    犹记得不久之前,圉官道了那一句什么天孙侧妃,此事又未被天帝应允下来,若非明日是天帝诞辰,我万万是要到天帝那里告上天孙一状

    黎谆谆猜想圉官方才不提董谣,便是因为对面的人天帝,他不想在诞辰前给天帝添堵,因此忍下了不快。

    反正不管那人到底是不是天帝,她的目的已是达到了既问清楚了去瑶池的路,又在圉官面前黑了董谣一把,反复加深着他心中对于董谣的坏印象。

    敬心殿便犹如人界皇宫里的敬事房一般,负责打理天界仙官和仙娥们的诸多事务。

    但这里只管分发给她衣裙,却没有地方让她换下身上的嫁衣。她如今得罪死了董谣,别说是住处了,依着董谣的性子,怕是见到她就想将她扔下诛仙台,最好是死无葬身之地,才能平息董谣被泼了一身粪的愤怒。

    黎谆谆总不能在外面就直接褪下嫁衣,更换上仙娥的衣裙。便凑合着,将仙娥的杏色衣裙套在了嫁衣外面,严丝合缝掩盖住了身上的嫁衣。

    幸好天界不冷不热,若不然她里三层外三层这样裹着,怕是要裹出一身痱子来。

    九重天上无日月回轮,亦是不分昼夜黑白,但凌霄宝殿外的有一口巨大的磬钟,每两个时辰敲一次,磬声悠远浑厚,缈缈入耳。

    瑶池仙境,烟翠联翩,仙雾缭绕的池中立着白鹤,远方似是山峦起伏,美得恍若一副山水墨画。

    黎谆谆踏进瑶池时,正巧传来了磬钟空灵的响声,她足下一顿,看到瑶池里披帛飘飘,仙娥们打扮精致,手中提着花篮,纤细身影穿梭在浩渺烟波中。

    董谣说是让她打下手,不过也只是因为天道要来,想看着她在仙宴上与天道重逢相遇后,如何难堪罢了。

    左右瑶池里没有人认得她,黎谆谆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往角落里一蹲,便托着双腮发起了呆。

    直至磬钟又响了两声,受邀参宴的各方神仙陆陆续续赶来,她总算起身,不好明目张胆的偷懒了。

    虽然天界成仙的规矩与黎谆谆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但天上的神仙倒是和想象中相差不大。

    他们风神迥异,不涴尘埃,着各色衣袍,端着正气凌然的形容之态。

    或许也是因此,这些神仙们看起来高高在上,气质疏离冷淡,如巍峨之玉山,远不可攀。

    瑶池两侧各摆着十几张玉案,这仙宴乃是天后操持,每一张玉案左右都伴着侍酒倒茶的仙娥。

    这些仙娥容貌瑰丽,举止脱俗不凡,哪一个都比董谣瞧着端庄大方。也不知天孙在美人堆里长大,又是如何对着中了毒箭,伤口结满黑蛛丝网的董谣一见钟情。

    黎谆谆本就是被天孙临时差遣到瑶池里来的仙娥,她杵在瑶池内显得十分多余,只好寻了管事的仙娥,要了一份摆弄瑶池内花草的活儿。

    这摆秋菊的地方离设宴的玉案不近不远,但胜在不起眼,她只要蹲在秋菊前,与身旁几个仙娥一样,将秋菊摆放到该放的位置,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黎谆谆背对着玉案,本以为能避过董谣,却不想那董谣不老老实实坐在天孙身旁,偏要过来在她面前刷一刷存在感。

    “黎殊,你不去殿前帮忙,在这里蹲着做什么”

    听到董谣含着两分讥诮的笑声,黎谆谆扭过头瞥了她一眼。

    董谣今日穿着甚是华贵,鬓发间点缀着金丝凤凰步摇,耳坠垂珠缨络,眉心着金色花钿,身披翠纱萦香披帛,端的是仪态万方。

    身旁的仙娥瞧见董谣,皆是起身施了一礼。

    黎谆谆也站了起来,不过却没有施礼,神色平淡道“殿前用不着我。”

    董谣上下打量着她,挑唇笑道“黎殊,你怕了”她轻嗤一声“你还知道害怕我以为这世上无人令你畏惧。”

    黎谆谆抬眼看向她“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都不怕,我怕什么”

    “你”董谣被噎得一哽,她脸颊上的肌肉似是抽搐了两下,神情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董谣往黎谆谆身前迈了一步,微微俯下身,手指攀上黎谆谆的衣襟,状似无意地轻拍了两下,像是在帮她整理仪容一般,压低了嗓音“黎殊,你不是最会勾引男人了,你再去勾引先神,你瞧一瞧他还要不要你”

    她语声中隐隐带着发颤的笑意,有些阴郁,有些病态,仿佛期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黎谆谆瞥了董谣一眼“五十步笑百步,你勾引的男人可比我多,你怎么不去勾引先神”她拉长了尾音“你怕他闻到你身上的马粪味”

    见她又提起马粪,董谣像是被踩到了痛处,正要发怒,却听见远处响起仙官传禀的声音。

    “恭迎先神圣驾”

    “恭迎昊天大帝圣驾”

    黎谆谆听见先神二字,心脏像是梗了一瞬,随而狂轰乱炸式的跳动起来,那心跳声几乎跃到了她耳畔,砰砰有力。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慌的。

    天界与人界不同,面对天帝,神仙百官可不跪。但因为先神临驾,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竟是屈膝跪了下去,用着气震山河的嗓声齐齐唤着“恭迎先神圣驾”

    那声音响彻瑶池,充满了敬畏和恭肃,震得黎谆谆头皮发麻。

    她身旁的仙娥也跪了下去,更不要提董谣了。整个瑶池内,似乎除了昊天大帝,便只有黎谆谆还巍然不动的站着。

    但好像也没有人发现她站着,所有人都俯拜在地,谁也不敢抬眼亵渎先神之姿。

    黎谆谆忍了忍,还是侧过头朝瑶池内望了过去。只见金光万道吐红霓,杳霭祥云起,那人立在浩渺烟波之间,白衣影影绰绰。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步履轻缓优雅,似是未曾看到周围跪了一地的神仙,伴着缥缈凤翥鸾翔,及凌霄直上的白鹤,悠然踏上瑶台。

    虽然是天帝的诞辰,天帝却立在瑶台下,将那主位让给了先神。

    “众卿平身。”天帝见先神落座,便也随之落座在瑶台下的左侧第一排玉案前。

    话音落下,跪拜在地的神仙和仙娥们先后起身,可即便到了此时,他们仍是不敢抬眼,往那瑶台上望去。

    比起先神,他们的身份便显得如此渺小,如万千世界中的一粒尘埃。他们心中惶恐,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端坐直了身子,连呼吸声都不禁放低了些。

    黎谆谆瞧着他们这副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原来只要有人的地方,便像是金字塔一般,人人被分为三六九等,处处充斥着上层人对下层人的鄙夷轻视。

    在人界有帝后百官,贫民百姓,以姓氏、嫡庶区分贵贱。

    在修仙界有宗门家族,寒门弟子,以修为、衣着区分贵贱。

    到了天界,更是天规为约束,将各路神仙,以出身、仙职区分高低。

    世上哪有什么平等身,只有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远,才能受人尊重。

    她失神之际,听到天帝浑厚的嗓音“承蒙先神厚爱,临驾天界,不胜感激。朕敬先神一杯酒,一愿抚绥万方,二愿六合时邕”

    天后一早就安排好了专门给先神倒酒的仙子,天帝说罢致辞,往玉兰仙子那处一看,玉兰仙子竟是紧张地浑身哆嗦,连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他不动声色皱起眉,似是想起了什么,视线在瑶池内转了一圈,落在了垂着头的黎谆谆身上。

    天帝倒是不客气,记起她先前在马厩旁落棋时的沉稳,朝着她唤了声“秋菊旁的小仙娥,你过来给先神斟酒。”

    秋菊旁可站了不止一个小仙娥,黎谆谆分明听到了天帝的话,却还是装聋作哑,假装往身侧的仙娥身上看去。

    天帝才不管她愿不愿意,直言道“莫要四处张望了,朕说的便是你,头上戴金钗步摇的小仙娥。”

    “”

    秋菊旁的小仙娥是不少,但头上戴着金钗步摇的却只有她一个那还是王徽音在鹿鸣山内城给她卖的金钗步摇,说是流苏小珠子里藏着毒药,可以防身用。

    黎谆谆沉默了一瞬,往天帝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向下压着,不甚情愿地走了过去。

    从董谣身侧走过时,她隐约听到董谣从鼻子里发出的低低嗤笑。

    她此时却没有心思搭理董谣了。

    黎谆谆走得极慢,可走得再慢,便是龟速爬过去,路也终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她倒是走路不抖,也不哆嗦,天帝满意地笑了起来,直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他道“上瑶台给先神斟酒。”

    原本其他人是不敢往瑶台上张望的,但因为天帝亲自指命让黎谆谆上前斟酒,还是有不少好奇心旺盛的仙娥,悄然无声将视线落在了黎谆谆身上。

    黎谆谆完全感受不到那些仙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因为她感觉到了瑶台上那位受六界尊崇的先神,正在看着她。

    他的眸光并不灼热,反而略显冷淡,可即使隔着浩渺烟波,仙雾缭绕,她还是无法忽略他投来的视线。

    黎谆谆便如此备受煎熬的,一步步走上瑶台,跪坐在了玉案旁。

    她原本也不是这样拘谨的性子,大抵还是因为心虚,她头也不抬一下,纤细的指握住微微冰凉的玉壶,一手挽住垂下的衣袖,往他面前的酒杯里斟出酒水。

    黎谆谆不是第一次给他倒酒。

    她的动作流畅,仿佛与瑶台下玉案旁侍候其他神仙的小仙娥没什么两样。

    但还是不免有区别。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正当黎谆谆准备将酒壶端正时,她颈后忽而传来猛地一刺,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痛,那疼痛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她握着酒壶的手也不禁抖了一抖。

    这一抖不要紧,酒水从玉壶中洒了出来,泼在玉案上,沿着温润泛着淡淡光泽的玉案,淌到了他衣袂上。

    黎谆谆“”

    颈后的疼痛还在持续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摸一摸后颈上扎了什么,还是应该先给他赔礼道歉,擦一擦玉案上的琼浆玉酿。

    就在她呆怔住的这一瞬,自身前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来,撩起她颈间凌散的青丝,贴覆在了她的颈后上。

    黎谆谆心跳仿佛骤停了。

    她跪坐在玉案一侧,脊背挺得笔直,似是隐约听到了瑶台下的吸气声。

    他的掌心微微温热,指腹贴着她颈后的皮肤,分明也没做什么,只是靠着她衣领的方向勾了一下,她便感觉浑身像是自燃了一般,烧得滚烫。

    这举止看起来实在太过暧昧,天帝眸底显露出一丝惊诧,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坐在左侧第二排玉案前的天孙,小心翼翼出声问道“听闻先神和这仙娥是熟人不知传闻是真否”

    什么传闻,那是听董谣说的。

    彼时天孙还以为董谣是在开玩笑,毕竟先神大多时间都在六界外净地神殿中沉睡,连天界都请不动先神,区区一个小仙娥又怎么可能认识先神。

    可如今看来好像还真是认识

    天孙话音落下,先神却未立刻回答他,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便不该如此出言鲁莽,认不认识与他何干,先神的事情岂是他有资格过问的

    他求助似的看向天帝,天帝正准备开口给天孙打圆场,便听见瑶台上传来如碎玉般清泠的嗓音“熟吗”

    这话是在问黎谆谆。

    黎谆谆微微垂着首“不熟。”

    “不熟。”他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清癯苍白的手指夹着一根银针从她颈后移开,浅声道,“不过是成过亲的关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