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地处九重天上, 无日月回轮,四下琼香缭绕,瑞霭缤纷。
南天门外摆着五彩描金桌, 桌后端坐着一命紫衣仙官,手执金錾墨笔,他正在等待名册上将将度过天劫的一名修仙者,前来此地录入仙籍。
不多时, 便看到远处云层间翱翔而来的巨大鹰鸟。正当紫衣仙官疑惑时,见那巨鹰停在南天门外,从近十尺长的翅膀上走下一名穿着鲜妍嫁衣的女子。
“便是在此处录入仙籍”她的脸色微微苍白, 却并未停缓, 径直走到了紫衣仙官身旁。
“是。”紫衣仙官应了一声, 视线不由频频望向她身后的异兽蛊雕, 手上翻着名册寻找到她的名字, “你叫黎殊”
黎谆谆点头。
紫衣仙官道“天界不同你们修仙界那般肆意, 此处仙官各有仙职, 你初来乍到, 自是要从微末做起”
见他似是要长篇大论的模样, 她没有怎么犹豫便开口打断了他“我的仙职是什么”
紫衣仙官不由一怔。
天界的仙人大多分为两种一种是天界的神仙和神仙成婚,而后生出来了小仙人。
犹如人界贵族的世袭制度一般,那些一出生就拥有仙身的子女,可以袭承父辈母辈的仙职之称。
一种便是黎谆谆这样, 本是凡人之身,经过万般磨砺苦修, 挨过数道天雷,飞升到天界的修士。
虽然后者比前者经受的磨难更多,但世袭仙职的神仙们, 他们往往更人尊崇,地位也远比修炼成仙的修士们更高。
便如紫衣仙官所言,黎谆谆这样的修士初来乍到,就只能在天界从微末做起。也正是因为初来乍到,往日来此报道的修士们神情拘谨,对着紫衣仙官亦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
他何时见过这般没礼貌,又看起来没所谓的修士,她似乎一点都不怕得罪他,更不在意自己会得到什么仙职。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黎谆谆只是想要一颗大乘期可以匹敌黎殊原本的元神,以此完成系统局发布的任务,她并没想过自己会飞升成仙。
若不是班十七说,到时间不去录入仙籍会被视为堕仙,堕仙又要被天界追捕,惹来麻烦,她才不往天界跑这一趟。
那对于修仙界的修士而言梦寐以求的飞升,对黎谆谆来说却只是一个缠手的麻烦。
两人面面相觑,紫衣仙官终于还是回过神“仙娥。”
说得好听点叫仙娥,通俗易懂的解释便是丫鬟,端茶送水伺候人的丫鬟。
黎谆谆听见这话,差点禁不住笑出来。
修仙界的修士,历经万难,修炼几千上万年,还要遭受天劫雷劈,熬不过去魂飞魄散,熬过去才可以飞升成仙。
原来他们受尽磨难成仙后,便是为了来天界给其他仙人为奴为婢。
真真是可笑极了。
她还未说出话来,又听见紫衣仙官道“灵宠是修仙界之物,不可带到九重天来。”顿了顿,又道“你录入仙籍,进了九重天后,便不可私自随意下凡,不然便是触犯了天规。”
黎谆谆“”
她本来心情就糟糕透了,此时被紫衣仙官这般一规训,她更是心中郁躁。
她蹙着眉,问道“倘若先神带着羊患来天界,你们也拦着不让进吗”
先神便是指天道,乃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神,彼时天地混沌,鸿蒙初开,是天道创造了现在的六界万物。
人界的凡人们将天道称作老天爷,而其他五界之人则称天道为先神。
羊患则是天道纂养在六界外,净地神殿中的上古异兽世间如今留存的上古异兽,仅有两头,一头是羊患,另一头便是蛊雕。
大抵是因为紫衣仙官认为黎谆谆不自量力,竟然拿自己一个卑微小仙的灵宠,与先神殿外的上古异兽羊患做比较,他看起来神色有些微愠“你这小小仙娥,怎敢口出妄言,羊患是羊患,灵宠是灵宠,两者岂有什么可比性”
“有什么可比性”黎谆谆挑起唇来,冷笑一声,她轻声唤道,“蛊雕。”
话音还未刚刚落下,便见那杵在南天门外的巨大鹰鸟,展着数十尺长的翅膀飞了过来。它的速度极快,快到紫衣仙官没有反应过来,它已是一翅膀扇飞了仙官身前的五彩描金桌。
桌子掀飞出去三尺高,又重重摔在云层上,檀木被拦腰折断,桌上的木板裂开道道缝隙。
黎谆谆总算知道为何这个世界里会有魔物存在,那天界条条框框的规矩,繁琐而复杂。身为高位者的神仙制定出一大堆规则,用以约束地位低微的小仙们,又是不让带灵宠进九重天,又是不可以随意下凡。
而面对更强的天道,他们却可以屡屡破例。竟大言不惭说什么羊患是羊患,灵宠是灵宠,没有可比性。
“你,你你莫不是反了天了”紫衣仙官看得目瞪口呆,不由气结。
黎谆谆失去耐心,她本是准备来天界录个仙籍,便去无妄之海找黎望。
但紫衣仙官说踏进九重天就不让随意下凡了,那她还进什么九重天
她踩着蛊雕的翅膀,正准备与蛊雕离开此处,却听见背后远远的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女声“黎殊,好久不见。”
这声音气定神闲,还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意味,令黎谆谆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去。
说话的人是董谣。
自从出了君怀幻境,遭到暗箭射杀后,董谣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失去了踪影。
黎谆谆自然知道董谣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却也未曾想过董谣竟然会出现在天界。
她长睫一扬,视线落在董谣身上,将如今的董谣细细打量了一番。
董谣眉如翠羽,面如桃瓣,似是美玉莹光,头上簪着金丝八宝挂珠钗,耳着明月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华贵的仙气。
见她看过来,董谣掩唇笑道“怎么,不过数日未见,师姐便不认得我了”
黎谆谆收回视线,淡淡道“怎么不认得,化成灰也认得。”
董谣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又很快恢复如常。她看向紫衣仙官,嗓音柔和“这是我出身同门的师姐,若有得罪,还请仙官多担待。”
紫衣仙官连忙躬身“天孙侧妃折煞小仙了。”说罢,他又道了一句“这都是误会,误会。”
天孙侧妃那便是天帝孙子的侧妃了
黎谆谆似笑非笑看向董谣“我的好师妹,你怎么成了天孙侧妃”
董谣微微抬起下颌“说来话长”
她打断董谣“那就长话短说”
“”大抵是顾忌着身旁的紫衣仙官,董谣咬牙忍了忍,依旧保持着微笑,“出了君怀幻境后,我被暗箭所伤,九死一生之际,凑巧碰到天孙下凡游历,便救下了我”
黎谆谆缓缓挑起眉。
果然不愧是拥有好运buff叠加万人迷属性的女主,被人暗箭射杀,不但可以轻描淡写的转危为安,还能与下凡游历的天孙结成一段好姻缘。
而黎谆谆,纵使张淮之替她挡了一箭,那箭镞扎伤了她一寸皮肤,便毒发失去意识,若不是南宫导以命换命,她差点一命呜呼。
见董谣扬着下巴,不停炫耀着天孙待她有多么好,黎谆谆在蛊雕翅膀上定定站了片刻,似是在沉思什么,随而转过身,又走了下去。
她本是准备破罐子破摔,就此离开天界,到无妄之海去寻黎望。
什么堕仙不堕仙,待她引出南宫导身体里的黎不辞,天界便是派天兵天将来问罪于她,也要先过得了黎不辞那一关才行。
不过,既然黎谆谆在此处遇见了董谣,她便没有躲着避着董谣的道理。
纵使花悲才是促使黎殊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董谣又何其无辜
只因不愿让自己陷入被动,董谣便主动攻略起了黎殊的身边人。
将花危,蔼风和萧弥这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霸占了黎殊的寝室,策反了黎殊的灵宠,弄坏了黎殊的储物戒还要倒打一耙装无辜。
逼着元神已毁,修为尽废的黎殊下蜘蛛窟去自证清白,被黑蛛王毁容重伤。
再不提董谣引出蔼风心魔,令蔼风走火入魔之下险些提剑杀了她,又故意传信将萧弥引到鹿鸣山上,意图下毒毁她清白。
花悲该死,花危该死,蔼风该死,萧弥该死,董谣也该死。
没道理他们都下地狱了,董谣还在天界快活度日,做什么天孙侧妃。
“刚才是我太冲动了。”黎谆谆摆出笑脸,走到紫衣仙官前赔罪,“还请仙官看在我师妹的份上,莫要与我计较。”
此言一出,董谣原本就扬起的头,挺得更高了。
黎殊在修仙界再能耐又如何
即便她夺得宗门大比的魁首,即便她大仇得报手刃花悲做了天山掌门,最后还不是要靠欺骗张淮之得到的元神飞升成仙
她如今可是成了天孙的侧妃,而黎殊只能在天界做一个小小的仙娥,端茶倒水的伺候别人。
纵使黎殊费尽心思成了仙,却依旧比她董谣低上一等。跟仙官起了争执,还要借着她的名才能摆平。
如此一想,董谣便觉得心中爽快极了。
她看向紫衣仙官“我与师姐许久不见,劳烦仙官将我师姐的仙籍迁入天孙府邸,也好全了我和师姐的同门情谊。”
董谣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同门情谊,也不过就是让黎谆谆换了个地方做仙娥。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黎谆谆都搬出了天孙侧妃,而天孙侧妃也亲自开了口要人,紫衣仙官看在天孙的面子上,自然是打个哈哈便将此事圆了过去“不妨事,大家往后都是同僚,还要请仙娥多关照。”
说罢,他走到被蛊雕一翅膀劈烂的桌子前,捡回了仙籍名册,手执金錾墨笔将黎谆谆的仙籍迁入了天孙府邸中。
便如此,黎谆谆成了天孙府邸的仙娥。
她一早就知道,董谣既然出现在南天门外,说明董谣上了天界后,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董谣得知她飞升成仙后,迫不及待赶来此地寻她,便是为了将她要进天孙府邸中。
如同黎谆谆厌恶董谣一般,董谣也痛恨着她。若不是她横插一脚,董谣如今怕是已经跟张淮之“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再不提当初在天山上,黎谆谆用那只灵宠药药坑走了董谣三千极品灵石那可是董谣几百年间在天山积攒的全部积蓄
即便是到了现在,董谣仍在悔恨自己晚了一步赶到鹿鸣山,让黎谆谆抢了先机。
天孙再好,也比不得天道化身的张淮之。
夺夫之仇,董谣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光明正大报复的机会,董谣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自己天孙侧妃的身份,让黎谆谆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这一路走来,师姐必定是辛苦极了。”董谣笑着道,“快随我去天孙府邸歇歇脚”说着,她视线不经意扫向蛊雕“仙官方才也说过了,灵宠带不进九重天内,还请师姐不要让仙官作难。”
多日不见,董谣在人前仍是那一副虚伪做作的模样,黎谆谆也不揭穿她,看了一眼蛊雕“你去无妄之海。”
蛊雕挥舞着翅膀,不满的呷呷叫了两声你不要我了
她忽略蛊雕的不满“去给他传个信,省得他跑到天山去闹。”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黎望了。
前两日黎谆谆许诺黎望,至多日就去无妄之海寻他,那时她未曾想到张淮之的元神已是到了渡劫期。
而她如今被天界绊住了脚,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等她收拾完董谣下界时,无妄之海怕是要过去几年时间了。
依着黎望的性子,定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届时满世界追杀她,若是找麻烦找到天山去倒也不要紧,但要是找到萱草山上,对张晓晓不利,那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蛊雕虽然不情不愿,却也无法违背主人的意志,只好挥舞着翅膀俯冲下了天界。
直至蛊雕飞得远了,黎谆谆要跟着董谣离开时,那紫衣仙官禁不住问了一句“不知仙娥这灵宠是什么品种”
他分明听到了黎谆谆提及无妄之海。
这些年紫衣仙官录入的仙籍不少,但极少有修士能将灵宠带到天界来。毕竟灵宠是凡间之物,到不了南天门外,便要被天界浑然自成的仙障屏蔽在外。
而黎谆谆不光是骑着那巨鹰来到了南天门,那仙障对于它而言,也如无物一般,来去自如。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紫衣仙官一眼“它叫蛊雕。”
“”他嘴唇张了张,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蛊雕,上古异兽之一的泽更水凶兽。
若是他没记错,这应该是魔种黎不辞的坐骑蛊雕这般认了主的凶兽,怎么会甘愿听从一个小仙娥的命令
紫衣仙官怔愣之时,黎谆谆已是随着董谣踏进了九重天内。
远处摇光隐隐浮动,五色祥云不绝,如浪滚千层,漠漠茫茫。
董谣身后跟着两个粉衣打扮的仙娥,她方才在紫衣仙官面前还对黎谆谆言笑晏晏,此时四下无人,她便扬头走在前面,仿佛将黎谆谆遗忘一般。
那高傲的模样,活像是一只孔雀。
直至踏入了天孙府邸,董谣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了,她走进寝院中,端坐在清紫檀圈椅上,捧着八仙桌上的青瓷描金茶杯呷了一口茶。
茶水还未入口,她便倏而变了脸,将精致雅贵的茶杯摔在了地上“这茶怎么是冷的”
不偏不巧,那茶杯就砸在了黎谆谆的脚下,摔裂崩碎的瓷片溅了一地,连带着茶水也泼在了黎谆谆的嫁衣上。
看着被浸湿的嫁衣,董谣便不急不缓地笑了起来“哎呀,师姐莫要见怪,我这两日身子不舒服,喝不了冷茶”
那两名随行的仙娥神色委屈,却也不敢多言什么,只是一个默默清理地上的茶杯碎片,另一个则上前准备重新给董谣斟一杯茶。
但还未摸到茶杯,便听见董谣冷笑道“怎么就显着你了”她用眼挖了那仙娥一下,手臂搭在八仙桌上,似是不经意道“我师姐与我同出一师门,最是了解我的习性,如今又成了天孙府邸中的仙娥”
“这般说来,往后便由师姐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好了。”她手指头敲了敲桌面,“师姐,你给我斟一杯茶水可好”
董谣勾着嘴角,话音中不免含着几分讥诮,她几乎不掩饰自己的恶劣,口中叫着师姐,却摆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黎谆谆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董谣话语中的羞辱一般,她只是垂眸扫了一眼自己被茶水打湿的衣摆,然后竟也掀唇笑了起来“好啊。”
她走到八仙桌前,将掌心贴在茶壶上,稍稍添了一丝法力,不多时便将那茶水烧得滚热沸腾起来。
董谣虽然察觉到了黎谆谆的举动,却并未当回事,她只当是黎谆谆从未伺候过别人,这才会连茶水要几分热都不知。
总之那茶水,董谣是不会喝的,她不过是想羞辱黎谆谆罢了。
待到黎谆谆将凉透的茶水温热,便提着茶壶往茶杯中慢慢倒了进去,氤氲的水雾气袅袅腾空,她握住茶杯向董谣敬去。
即便隔着微凉的茶杯,她指腹都能隐隐感觉到灼烫,她却面色不改,将茶杯稳稳当当端到了董谣面前“天孙侧妃请喝。”
见黎谆谆还算识相的用了敬词,又一幅低三下四的模样,董谣心底升起说不出道不明的爽感。
她等这一日等了许久,只盼着能将黎谆谆踩在脚下,将那往日受过的气,受过的辱,一一讨回来。
董谣勾着唇,轻蔑地笑了一声,便伸手去接黎谆谆手中的茶杯。可还未触碰到那茶杯,黎谆谆却倏而松开了手,杯子里滚烫的茶水一股脑泼在了董谣的腿上,连着茶杯一起砸了下去。
也不知黎谆谆是有意无意,那茶杯不偏不倚砸在了董谣的膝盖骨上,只听见清脆一声响,茶杯裂成了两半,而董谣也后知后觉感觉到了那浸透衣裙布料,渗进皮肤里的滚烫之意。
伴随着膝盖骨隐隐传来的钝痛,董谣几乎是从那清紫檀圈椅上跳了下来。她忍不住抖落着双腿,试图平息双腿上滚热的湿意,另一只手则下意识捂住被茶杯砸中的膝盖骨,微微蜷着一条腿,略显滑稽地蹦跳着。
自从董谣随同天孙回了天界,她在外人面前便是一幅端庄贤淑的模样。纵使私底下不免刁难苛责府中仙娥,意图下一下马威,表面上亦是维持着优雅的姿态,何时在仙娥面前这般失态。
那两名仙娥想笑又不敢笑,一时之间,忍得好生辛苦。
“哎呀,师妹你没事吧”黎谆谆面上惊慌不已,伸手去拍打董谣的衣裙,“你怎么到了天界之后,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连一杯茶都端不稳”
她掌心用了十分力,拍得董谣尖叫不断“别拍了,别拍了”
原本就被热水烫得皮肤生疼,又让黎谆谆这一顿胡乱拍打,她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便如同黎谆谆所言,董谣虽然金手指开得很大,修为却只是马马虎虎,当初进蜘蛛窟的时候,董谣才不过是金丹期。
如今过了这么久,董谣修为倒是长进了些,但那是天孙赠给她的仙丹灵药堆砌出来的修为,若是与黎殊或张淮之的元神比起来,却是差得太远了。
黎谆谆看着又蹦又跳的董谣,眼眸一转,端起八仙桌上的茶壶,便往董谣身上泼了过去“师妹,我帮你降降温”
她嘴里说的是“降降温”,可那茶壶里的茶水分明是被她用法力催得滚烫的沸水。
董谣反应倒是快,尖叫着往一旁躲去。虽然黎谆谆没有得逞,但董谣那副一边抱着膝盖逃窜,一边掉着眼泪嘶吼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好笑。
大抵董谣是被黎谆谆吓得慌了神,连自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都忘记了。
直至两名仙娥上前阻止了这场闹剧,董谣才堪堪回过神来,连忙调息体内灵力,将那隐隐作痛的钝感压了下去。
她似是恼怒,似是怨怼地盯着黎谆谆“黎殊,你这是什么意思”董谣不禁开口提醒道“你不会以为你到了天界,成了仙,便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吧”
“你当天界的规矩是个摆设”董谣冷笑道,“我如今是天孙侧妃,唤你一声师姐,那是看在师尊的薄面上,你莫要不知好歹,竟还真将自己当个角儿了”
“不过只是个小小仙娥,你再敢以下犯上,我便让天孙剥了你的仙籍,将你打下诛仙台去”
董谣一口一个天孙,倒像极了仗势欺人的恶犬。
黎谆谆内心毫无波澜,面上却认错极快,她低垂着头,唇瓣抿了再抿“师妹,我不敢了,你莫要将此事告诉天孙”
董谣微微扬起头“你知错了”
黎谆谆低声道“知错,我自是知错了。”
董谣没有应声,用质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黎谆谆。这般长久以来,她们两人接触的次数并不算多,但董谣却能感觉到她并不似传闻中那般善良清高。
若非让董谣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她,那便应该是狡诈,虚伪,一肚子坏水。
见董谣迟迟不语,黎谆谆又道了一句“我成仙不易,本以为到了天界便可以住上瑶台银阙,身着鸿衣羽裳”
她无奈地轻叹道“没想到成了仙,却要为奴为婢伺候旁人,一时愤然,才做出了这般糊涂事”
黎谆谆态度诚恳,一字一句,不禁让董谣身后的两名仙娥微微湿了眼眶。
是了,谁知道经历万难,遭受苦难,挨过天劫后,到了天界竟是比修仙界划分出来的三六五等还要严苛。
“师妹还有什么吩咐,你尽管差遣于我。”黎谆谆欲言又止道,“我定是会卖力好好做活儿,再不给你添乱还请师妹网开一面,休要将我送到诛仙台去”
董谣一听这话,才知道黎谆谆是怕了那诛仙台,顿时冷嗤一声“天孙喜爱策马,你既然诚心悔过,便去将府邸马厩中的粪便清理干净。”
黎谆谆不做犹豫,直接应下“是,我这便去。”
“谆谆,她分明是故意在戏耍你,你怎么答应她了”藏在她神识中的26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黎谆谆不禁失笑“你且瞧着看,到底是谁耍谁。”
她答应的倒是利索,但董谣却觉得她定是会偷奸耍滑,垂首思量一瞬“你将马粪铲到木桶里,提到我寝院里来,给院子里的秋菊施一施肥。”
天界的花草树木,皆是浑然天成,吸取天地日月精华而生长,哪里需要用马粪来施什么肥,分明就是董谣在为方才的事情打击报复。
两名仙娥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黎谆谆,却谁也不敢替她求情,其中一名仙娥受董谣之命,引着黎谆谆去了天孙府邸的马厩处。
府邸中自有养马的圉官,圉官见府中仙娥袅袅而来,正要打招呼,视线扫到黎谆谆身上,怔了一下“这位是”
“今日入了仙籍的新人,亦是天孙侧妃在凡间的同门师姐。”仙娥叹了声,“侧妃让她来马厩铲些马粪,去给院子里秋菊施肥”
“荒谬”圉官那张温和的面庞顿时垮了下来,忍不住道,“什么天孙侧妃,此事又未被天帝应允下来,若非明日是天帝诞辰,我万万是要到天帝那里告上天孙一状”
圉官的仙职不高不低,但因为世代都是在天帝跟前养马,在天帝面前自然也能说上两句话。
天孙在鹿鸣山救下董谣后,两人在修仙界逗留温存了数日,只因天帝将要诞辰,天孙便带着董谣回了天界,还自说自话给她封了一个侧妃之名。
真要算起来,董谣也只比黎谆谆早来了天界一时半刻。
不过是刚刚被天孙带着认全了府邸中的人,又在天界四处转了一圈。碍着天孙的颜面,其他仙官对于还未被册封实名的天孙侧妃,亦是礼让有加。
一个有名无实的天孙侧妃,竟是有意打着天孙的名号,刁难苛责自己的同门师姐,这般恶劣的性子,怎么配得上天孙侧妃的身份
圉官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去告上一状。
大抵是怕黎谆谆夹在中间为难,他手指一动,马厩里的粪便就飞向了盛水的木桶中,直至装了小半桶,他道“虽不知你们一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明日便是天帝诞辰,你多少再忍上一忍,待过了诞辰后,我必定前去劝诫天帝。”
“谢谢。”黎谆谆提起木桶便要离开,刚刚转过身,听见圉官对仙娥道,“听闻六界外净地神殿中的先神醒来了,天帝叫天孙过去商量,差人给先神送了请帖。”
仙娥摇摇头“送不送请帖也并无区别,往年哪一次送了请帖,先神都没有来过天界赴约。”
“那是自然了,先神最喜清净,不爱瑶池仙宴这般人多嘈杂之处。”圉官道了这么一句,便回马厩给马儿添水喂粮去了。
黎谆谆听到“先神”的名号,脚步顿了顿,很快就敛住眉眼,像是什么都未听见那般,提着手中的粪桶往回走去。
她回到董谣寝院里时,好巧不巧,那被天帝喊去商议诞辰送贴之事的天孙回来了,正站在院门口,与董谣搂抱成一团,甜甜蜜蜜说着什么。
黎谆谆犹如未看到亲密的两人,径直走进了院子里,那木桶中的马粪隐隐散发出一股恶臭,便从两人身侧飘了过去。
天孙本是在与董谣咬耳朵,一闻到怪味,皱了皱眉,偏过头看向散发恶臭的来源“你在做什么”
黎谆谆如实答道“侧妃让我铲来马粪给秋菊施肥。”
“”天孙沉默一瞬,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董谣身体僵了僵,他心中有些不悦,“阿谣,这些秋菊明日要摆到瑶池上去,你怎么如此粗鄙,竟让人挑了马粪来施肥”
粗鄙一字像一根钢针一般,扎到董谣心尖上去,她自然不会真的让黎谆谆拿马粪施肥,不过是戏耍黎谆谆罢了谁知道黎谆谆回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不等董谣开口解释什么,便听见天孙道“你将这马粪从哪来,挑回哪里去。”
这话是对着黎谆谆说的。
黎谆谆应了声,从董谣身侧离开时,手臂微微使了些力,晃得木桶中的马粪也摇了摇。
便如此,不经意地将木桶里的马粪晃了出来,连带着洒了董谣一裙摆。
董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天孙推了开。他一连向后撤了几步,捏着鼻子,眉头皱得足以夹死两只蚊虫“阿谣,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仙娥”
“”董谣愣了愣,待反应过来黎谆谆将马粪泼了自己一腿,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却因为身旁的天孙而勉强压制下来。
她念着净身咒,将裙摆上的马粪清理了干净,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黎谆谆手中还提着马粪,董谣感觉自己浑身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粪味。
“我,我”董谣快要被气哭了,她又不敢在天孙面前放肆,只能带着几分气,瞪着黎谆谆,“你给我出去”
黎谆谆哦了一声,将粪桶往地上一扔,正准备离开,又听见董谣恼怒道“站住”
“晟郎,你说明日瑶池仙宴上,先神也会来是不是真的”董谣往天孙的方向迈了一步,便见天孙也往后退了一步。
天孙对董谣是一见钟情,但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过就是见色起意。
天孙终究是天孙,那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神仙,本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他可以因为董谣受伤时弱不禁风的模样爱上她,也可以因为董谣此时周身散发着马粪臭味而厌弃她。
董谣察觉到天孙的嫌恶,眸中不禁显露出受伤的神色。她微微低下头,盈透的泪水一颗一颗坠下,似是断线的珠帘。
天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火,他敛住眉眼“怎么哭起来了”顿了顿,柔声道“先神接了请帖,明日会出席仙宴,你今晚好好沐浴打扮一番,待到明日我自会带你参加仙宴。”
他强忍心中不适,抬手给董谣擦了擦眼泪。这才让董谣破涕为笑,她指着站定在门口的黎谆谆“晟郎,她和先神可是熟人,明日也让她出席仙宴吧”
天孙闻言怔了怔,随而看向黎谆谆“熟人”
黎谆谆面无表情道“不熟。”
董谣却只是嗤了一声,随而扯着天孙道“既然先神要来,明日仙宴上的仙娥怕是不够用的,便让她在瑶池里打打下手也好。”
天孙见董谣贴上来,又不禁想起了她裙摆上的马粪,连忙拨开她的手“好,好,便依了你”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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