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小树精第五十一章

    远看便是一棵桃树, 盛开的桃花压了满树的枝丫,几乎快俯至地面, 形成一块巨大的粉帘,再仔细看,那树长得尤为奇异,过、过胖了。

    陆玉锵想到牧清以前的本体,心中有了丝希望, 急迫走上前,便见地面散了一堆杂乱的衣物, 绿色卫衣格外显眼,当时还被牧清给穿在身上,不会出错, 况且当中最上边,还是他那件同款外套。

    他松了一口气, 连日来的连轴焦虑终于有了释放的出口,倚着树木屈腿闭眼, 休息了片刻后,这才慢慢朝四周走了一遭,拾回牧清的背包和散落的一左一右两双鞋,将其放在牧清身侧, 没事干, 又拾了他的衣服, 拍落上面的冰渍, 仔细地放在枝丫上晒干。

    做完这一切后, 劳累终于彻底席卷他的身体,这几日本就超负荷运载,一下放松下来后,陆玉锵脚底步子忽然不稳,踉跄了好几步,这才靠着树干慢慢屈腿坐下,将手搭于膝盖上,头往后仰,就着牧清的身体蹭了蹭。

    外面鹅毛大雪纷纷,可这桃树庇护的一方天地里,却是温暖如春,甚至于连那冰冷桃树都好似有了些奇异的温度,陆玉锵听着自己胸腔内不断跳动的心跳声,忽觉心中平静无比,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感,于是轻声同牧清说道“晚安。”

    也不管牧清是否听得到他的祝福,劳累的身体之后沉沉睡去。

    在他睡去后没多久,头顶的桃树枝丫忽然簌簌而动,掉了不少旺盛开放的桃花,皆落于陆玉锵身上,那花沾了自然的香气,哄得陆玉锵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

    梦中又是那牧清,身披大红嫁衣,长发垂至腰侧,束手乖巧坐于床沿,后来抬头冲他喊道“相公。”笑靥如花。

    一声高过一声,梦中的他约摸着挺想听到这声称呼,于是又略施小计,哄得牧清叫了一遍又一遍,缠在他的耳畔叫,声音好似是能掐出香甜的蜜糖来,哄得陆玉锵都有些分不清东西和南北。

    那人定是牧清不会出错,即便脸比现在还要瘦些,但神态动作间全然相同。

    再后来,一身红衣的牧清从外边拉进来一只巨大的木箱,依旧通体红色,上书一喜字,喜气洋洋,牧清同他说“这是我们收到的一份贺礼。”

    陆玉锵随后听到自己的声音,这道声音同他以往说话好不相同,沉得厉害,有些浑浊“是什么”

    梦中的他凑过身子往前看,陆玉锵于是便也跟着望进去,后来那梦就醒了。

    他被活生生吓醒了。

    陆玉锵闭眼,靠着树干喘了道粗气,意识混混沌沌,心中惊诧不已,瞧他梦到了什么,方才被那梦境牵着走,如今醒来后回想,只觉得一切匪夷所思,梦境的最后,他看到了箱子中那满满一堆的玉、玉、玉,他说不出口,一根便也算了,可那些奇形怪状稀奇古怪。

    再将梦的内容往前推,他便梦到牧清嫁给了他,又或者说是嫁给了梦中的那个人,陆玉锵不确定那人是否就是自己,可当牧清叫他相公时,他便觉得心中悸动无比,笃定他是亲口叫着自己一般。

    啊呸,不要脸,陆玉锵皱眉,伸手捂住脸,有些不想面对现实,都说梦中的内容做不得真,但有句古话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既然会做这等荒诞的噩梦,定是心中哪个环节出了过分的岔子,再遥想当初那个旖旎的春梦,陆玉锵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死机坏掉了。

    定是坏掉了。

    他闭眼歇息不想起来,过了约摸着有十来分钟,脸上忽然落下一道轻柔的触感,如羽毛轻抚,又如春风照面,莫名有些舒爽。陆玉锵偷偷睁开一道眼缝,见到面前放大着牧清的一张俊脸,他心中忽而松气,整个人如释重负,正欲开口询问他原因时,却见牧清抚摸他额头的双手慢慢往下移动。

    陆玉锵心中一紧,不明白他是要做些什么,于是干脆僵着不动,静等牧清接下来的反应。

    牧清的手一路往下,越过他的眉和眼,在鼻骨处稍稍停顿,小幅度地捏了捏他两边的皮肤,他那手似是柔软无骨且温热,动作间带了些家人间的亲昵,陆玉锵心中嘀咕道,有点像小时候妈妈哄骗他时常做的事。

    他再按兵不动,之后牧清的手指越过他的唇瓣,搭在他的下巴处,不见进一步的动作,陆玉锵等了片刻,心中有些着急,正欲睁眼时,唇瓣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剧烈的疼痛,让他猝不及防地低叫了起来。

    他这几天劳心劳肺的,心中挂念着牧清失踪那事,吃不好又睡不好,形象维护地一大糊涂,记不得是有多久没有刮过胡子了,总归是生出来了那么一些,后来进山找人时向姚让他快些剃去,但他找人心切,想着回来再做处理,也就没管。

    人找到了,他推了戏请了假,废了多大的力气,可牧清这个没良心的,拉着他的胡子不肯松手,小声嘀咕道“怎么长这个了”

    “卧槽。”陆玉锵皱眉,条件反射性地去捂自己的嘴巴,这下疼得爹妈不识,心中是把牧清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牧清见状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愣,怪异地去看自己的双手,他见陆玉锵双眼似是睁不开,整个人似是睡得迷迷糊糊的,于是忙又爬起来,双手圈住他的肩膀紧紧抱住,又小幅度地拍他后背,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疼是因为做噩梦了,吹吹就好了。”

    放他的狗屁,陆玉锵都被气晕了,阴恻恻道“那你给我吹,吹吗”

    “醒啦”牧清眼神躲闪,心虚问道,“做噩梦了。”

    “你妹、你妹的。”陆玉锵伸手指着他,气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捂着嘴说出的话又闷又可怜,“你行,你行的。”

    好好的见面气氛都没了,什么伤感、庆幸、久后重逢的兴奋皆被抛之脑后,陆玉锵见牧清心虚躲闪,正欲站起身来训他一顿时,便见身上盖着那件当初自己亲自给牧清披上的外套,外套中似是还残留着一丝他的温度,这气忽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牧清半坐在地上拉他的衣角,小声说“对不起。”

    “知道你是不小心的。”陆玉锵替自己的胡子原谅他的为所欲为,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转了牧清一圈,去看他身上有无受伤的地方,倒是挺好的,十多天来也不见瘦,担惊受怕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牧清乖乖让他转着,举手想解释。

    “你说。”陆玉锵弯腰从地上拿起背包,替牧清背上,这包中东西还挺重,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几袋牛奶,翻过面去看,哦,中老年人高钙奶,成吧,都是奶,爱喝就行。

    “这棵树不是我。”牧清先给他说这件事,“但是看着它就觉得很熟悉,很亲密,而且我的身体跟它契合,当时冷得快要死掉了,是它让我在里面住了几天,这才活过来的。”

    陆玉锵抓住了重点“冷得快死掉了”

    他这才刚来,就遇到了这处桃源之地,也算是运气,自然是没感受到长久在外面后那种侵入心脾的铺天盖地的寒冷,此时一听牧清说起,便忙下意识地去暖他的手,好在牧清这手比他还要温热些,那苦也都过去了。

    “没事了。”陆玉锵把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替他拉上衣链,好生正了正它的衣摆,再说,“现在好了,不冷了。”

    “当时真的冷得快要死掉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牧清最初是没哭的,就算当时外面冰天动地,雪地一望无垠不见尽头,他觉得自己快要永远消失在这片世界中时,也只是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往前走。可现在见到陆玉锵后,连续积压的情绪忽然有了爆发的出口。

    他就算是个老干爹,是长辈,可也能依着小辈慢慢委屈,是人都有这样的权利。以前牧清会觉得这是一件丢脸至极的事情,所以总是下意识地隐藏自己的情绪,把最严肃、坚强、大方的一面展示在陆玉锵面前,但现在他倒不这样认为,约摸着是太委屈和难受,于是抱着陆玉锵,突然簌簌地流泪。

    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哭,打得陆玉锵都有些措手不及,他忙抱住牧清依靠自己的身体,轻轻拍他的背,哄他“都过去了。”

    “可是我差点看不到你了。”牧清说。

    “那现在看到了。”

    “可是当时我差点看不到你了。”牧清再哭,“真的很难受。”

    他难受的点在于,他当时差点就永远见不到陆玉锵,那是一种停留在永远的恐惧情绪,比冬日的寒冷还要那般刺骨冰冻,每当回忆起来时,就觉得寒意吞噬全身,只有在方才真真切切看到陆玉锵出现在自己面前,倚靠着桃树晨晨入睡时,他觉得自己的血液暖和了起来。

    可能这就叫做后怕,也叫做软肋。

    陆玉锵不厌其烦地安慰着他,这才让牧清慢慢在他怀中冷静下来,他啜泣片刻后,终于觉得有些许不好意思,陆玉锵从牧清的行李袋中抽出纸巾,小心翼翼、轻柔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泪痕,眉眼低垂,神情专注,牧清乖乖站立,任他动作。

    牧清那眼角似是染了一层红,眼尾微微上翘,是很典型的眼形,叫什么陆玉锵说不出来了,总归是好看得令人心跳如擂鼓,陆玉锵忽然转过身,去捂自己快要从胸腔口逃脱的心脏。

    不对劲,一切都太不对劲了,他的脑袋就像一台忽然坏掉的放映机,原先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境内容一下子涌入前端屏幕中,反复播放挥之不去,陆玉锵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努力去同自己的意识说,喂,停下,这下都是不对的东西,但是大脑变本加厉地给他推送越多的内容。

    那晚的旖旎尽入眼底,而那一声高过一声的相公,也成了片段中循环不止的音乐,陆玉锵摇了摇头,凝神,强迫自己别再多想,但他定眼再去看牧清时,恍恍惚惚间,又将他那脸,同梦中的红衣男孩缓缓合上。

    疯了。

    迟钝如牧清,此时也看出了陆玉锵的不对劲,忙将自己难受的小脾气抛之脑后,轻拉他的衣摆,问道“锵锵,怎么了”

    “没什么。”陆玉锵都不敢看他,他在心中骂了自己千百遍,将那有旖旎想法的自己挫骨扬灰,可后头又生生不息,真真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牧清见他着实高兴不起来,于是试图同他讲些新鲜的有趣玩意,说道“你看那口井,可以问一个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他会告诉你答案。”

    虽然好像坏掉了,不过牧清为了逗弄陆玉锵,自然是隐藏了一半的真相。

    陆玉锵的注意力果然被他暂时吸引,牧清见有戏,便忙推着他往前走,走至那口池井面前,他手指上方二字说“未来。”

    然后邀功般地替陆玉锵解释这井的主要用途,最后又介绍道“不过很可惜的是,只能问一个问题。”

    “你问了什么”陆玉锵问他。

    牧清老实答“问了你未来的伴侣是谁。”

    陆玉锵哦了一声,问是谁,他倒还是个重度颜控,加上一句“长得好看吗”

    “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牧清把他往前推,“你也来许一个吧。”

    他好奇不已,催促着陆玉锵快些许愿,问的也是那个问题,让他询问池井,自己以后的伴侣是谁,见着他那副急迫的模样,陆玉锵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不是自己已经看过了,诓我的,其实没用”

    “有用的。”牧清忙往后退,“我看过了,我不看,你自己看。”

    他心中倒还对这井保留期望,只觉得是当初偶尔不灵,这才浪费了他那一次好机会,便期盼着陆玉锵还能用一用,陆玉锵信了他那话,乖乖在池井前站定。

    他问“我想知道牧清未来的伴侣是谁。”

    没问牧清想要知道的答案,明明心中原先是这样打算,可真开口时这问题就在嘴中转了弯,出口时便已如此,拦都无法拦住,不过倒也算了。

    陆玉锵潜意识中期盼这个回答,可又不敢认真去看,他心中多了道莫名其妙的情绪,这情绪来得急,来得快,闻着酸溜溜,像是倒翻了半瓶醋,等待答案时他还在心中想,要是是个女人,他便放过去了,要是是个男人、要是是个男人的话,他会有些不甘心,或许还要同他处处对着干,得要让他放弃才好。

    可为何会不甘心,他在心中匆忙给自己寻找开脱的借口,无缘无故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别的小干爹,那换成谁,自然都是会不爽的,是的,是很正常的情绪。

    陆玉锵抬头去看那池井。

    井水微动,他凝神,仔细去辨井水中的画面,却意外见到自己的倒影,他低头,那倒影便也低头,做着同他一样的动作,连神态也全然一致,是他自己。

    假的,是假的,没用的。

    陆玉锵既失望又欣喜,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不过总归欣喜大于失望,旁边等待的牧清心中焦急,迫不及待地问道“长得好看吗,有出来吗”

    陆玉锵想说没有的回答在开口处突然卡壳,一时又想起那个井水中的倒影,其实他长得还真好看,不过由于最近情况特殊,这才长了些胡子,遮了十分之一的帅气,勉勉强强吧,还算过得去,陆玉锵不知道自己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但他听到自己跟牧清说“很帅的。”

    “帅”牧清问,“不漂亮吗。”

    陆玉锵回想以前自己拍过的那些杂志封面,再答“那漂亮也挺漂亮的,是那种很多人都会喜欢的长相。”

    “不过有胡子的。”陆玉锵跟他说,“跟我现在长得这个差不多。”

    岂料他这边话刚落,那边的牧清便摆出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表情,整个人呆若木鸡,唇瓣微颤,已经没了那副家长该有的样子,问“你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怀疑人生“男的是吗”

    “你不是不介意性别”陆玉锵歪头,端了副好宝宝的模样,“我替你看过了,还不错的,配得上你。”

    “是可以的,但是”牧清在原地转圈,烦躁地揉弄自己的头发,一副依旧不敢相信的模样,片刻后自暴自弃,什么都说了,“但是我不喜欢黑黑的胡子,我喜欢干净清爽的。”

    “哦。”陆玉锵僵硬地答,“所以你刚才想要给我拔胡子”

    呵,他在心里说道,狼心狗肺过河拆桥,这会儿说胡子不好了,这胡子就是为你而生,生得光荣伟大,到时候死时也该列队欢送,陆玉锵胡思乱想道,不过牧清人小鬼大,择偶观倒是清晰明朗,他原先还以为牧清只会磕磕绊绊害羞地说“那,那其实什么样子的都行的,我不挑。”

    “咱们别说了吧,还是要努力找到出去的地方。”牧清过去拉他的衣角,嘿嘿一笑,试图转移话题,“这事不好说的,以后说不定也会变的,人定胜天,我不难受,你也别纠结,我们先找路。”

    “好。”呵。

    牧清拉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解释说“我在树里呆了很久很久,迷迷糊糊的时候,总觉得它在给我指明路,我们要往前走,一直走,前面会出现一处悬崖,就可以出去了。”

    “你确定”

    牧清也不确定,这只是他当时恍恍惚惚间的猜想,但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一直呆在这里原地徘徊要好些,两人定好方向,沿路做了些标记,便径直朝着牧清所说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不过情况比当初牧清一个人时要好上不少,至少如今有了相依相伴之人,不再寂寞孤独,或许困境能增加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感,走到最后时,陆玉锵毫不顾忌地拉住牧清的手,慢慢携着他一同往前走。

    远远看去,就真像是一对情侣。

    就在两人以为走不到尽头时,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碧绿,山中绿叶葱葱,大树招风而起,竟是真走到了出口处。

    陆玉锵带着牧清爬上山,打开手机信号,不怀希望地给向姚拨去电话,岂料那头响了几声铃后,向姚咆哮欣喜的声音充斥了整座山间,震得山中飞鸟齐齐逃窜,在天边曳出一道翅痕。

    “陆玉锵,你死去哪了”向姚疯狂在那边喊,“警察警察,对我们找到了,舅妈,舅舅,你们过来,别躺着了,活过来快,锵锵来电话了,没、错,这次确实是锵锵来电话了,不是假的”

    一时间,电话那头各类声音交错不停,嘈杂不断,向暖的哭声显得格外扎人“锵锵清清,你们跑去哪里了,我跟你爸,跟你爸差点就”差点就躺着就再没起来,两老口子年纪加起来都快过一百,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

    之后陆玉锵报了具体的救援地址,一行人匆匆赶来,才算是正式得救,余逸和李得明时刻守着这山脉,听到消息后着急赶来,不过十多分钟,也都站在了休息处。

    余逸那脸涨得通红,见到牧清时久久不语,最后才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说“回来就好。”

    他一直自责说“都怪我,要不是我一直找你,才不会出这种事。”

    牧清心态倒是好“那还要怪天气了,要不是下了好几天暴雨,不然才不会出这种事,怪你干什么啊,是我自己一定要过来找你的,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担心你才过来,朋友之间不用讲究那么多。”

    余逸闻言笑得开心,他这几天倒都换上了男装,身上便多了几丝男孩子气息,笑起来时干净清爽,对,干净清爽,旁边坐着休息的陆玉锵忽然双眼瞪圆,有了一丝奇怪的危机感,拿出自己的手机摁灭,对着黑屏去看他的脸蛋。

    摸了一把,皮肤手感倒还好,丝毫没差的,不过胡子长得确实多了些,当中多了一股饱经风霜的悲怆感,观感并不佳,他双眼一瞪,悄悄去比照余逸的脸蛋,忽然觉得那笑分外扎人,再去看他不老实的那双手,顿时不满起来。

    “过来。”他给牧清招手,“到我这边来。”

    余逸却还拉着牧清止不住地说话,就在牧清说出我们都是朋友时,他笑中带泪,都快控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情绪,连着说“是朋友,对我们是朋友,明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能抱抱你吗”余逸问,“我好想抱抱你,我就抱一下。”

    这还有完没完了,能随便抱吗,一个说自己有相公的狐狸精,非要去抱另外一个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要是这狐狸的相公,定是心中不满,是要闹的,没道理,是红杏出墙。

    “过来。”陆玉锵拿脚背轻轻踢牧清的小腿边,一手扶住额,同他道,“我脑袋疼,帮我按摩按摩。”

    “我得过去了。”牧清跟余逸说,“下次我们一起玩,这是我干儿子锵锵,他人很好的,我介绍你们认识。”

    余逸最初并不喜欢陆玉锵,当初他那通天能力还在时,便总用灵识搜寻四处环境,那会儿他便看到陆玉锵总跟牧清搂搂抱抱不成样子,而他一旦认出牧清就是他的朋友得明时,便总嫌弃陆玉锵的动作放肆大胆,心中不喜。

    不过这回知道陆玉锵为找牧清耗费不少力气后,心中对他有所改观,此时便忙道“侄子你好,叫我余叔叔就可以了。”

    朋友的干儿子,可以算得上一句侄子,余逸自觉这声叔叔讨得没有任何问题。

    而陆玉锵、陆玉锵要被气死过去了。

    将那不长眼的狐狸赶出门后,陆玉锵先是刮了胡子洗净脸,这才故作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他这倒还真有些病,从那地方出来后,便觉体内不时涌起一股刺骨严寒,即便是在这还稍稍有些温热的季节,偶尔时候也得裹着毯子才能度日,但他生怕牧清担心,与此同时觉得再过一阵便好,所以一人担了下来。

    牧清走过去替他盖上被子,坐在床沿,慢慢同他对视。

    “所以我一共失踪了二十多天。”牧清总结这几天来所遇到的奇怪经历,“而我觉得锵锵你进来找我没多久,居然也过了七八天,那个空间里面的时间应该和我们现在的不同。”

    陆玉锵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很神奇,第一次听说。”

    “对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牧清按住他的身体,叫他不要乱转动,又重新替他掖好被角,掖得严严实实的,这时候才终于有了些家长的样子,和那在空间中哭鼻子的、试图拔他胡子的牧清全然不同,陆玉锵不习惯这样的牧清,又悄悄把被子开了道口,有些叛逆。

    “对了,我在里面还遇到一件事。”牧清脱掉鞋子和外套,同他躺在一张床上,慢慢给陆玉锵说,“我最开始的时候走了好久,然后见到了一间红色大屋子,叫做舞龙庄,我就进去避了一段时间。”

    “然后呢”

    “然后”牧清同他说了些具体的见闻,不过之后将重点放在那间主卧之上,先是说那种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茶壶,再说到桌上写到一半、写给吾妻得明的信件,介绍到他惊觉不对,总疑惑自己这是漏说了什么东西。

    陆玉锵说你慢慢想,觉得有些冷,便起来给自己倒水喝,腾腾热水一下肚,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他正欲喝上第二口时,便听牧清突然拍腿道“我想起来了,那一箱子玉。”

    陆玉锵润了一口水含在最终,含糊不清地问“什么玉”

    “是一些材质特别好的玉,虽然我不懂,但是看色泽,看里面的纯度,应该都是非常棒的。”牧清给他说,“只是样子我不懂,有很多根,有长有短,跟黄瓜差不多的形状,顶端比较大。”

    大字刚出,却见陆玉锵突然喷了一口水,全落在了他身上,他边咳嗽边去找纸巾,牧清见状忙爬起来,蹲下来替他擦拭。

    这姿势就、就蛮奇怪,牧清同他靠得近,喷出的灼热呼吸透过湿软的布料侵入陆玉锵的身体,顷刻间,他便觉一股血气从脑仁,往四肢百骸间流窜,就快要控制不住这样的自己。

    “起来起来,跪着我干什么。”陆玉锵忙把牧清拉起来,蛮横地将他重新塞进被中,自己躲得远远的,总不敢和他再有什么肢体接触,与此同时他问牧清,“那一箱子是什么形状的。”

    “红色的。”牧清回答。

    陆玉锵努力去回想那会儿梦中的情景,问“还有别的特征吗”

    他现在倒是奇怪了起来,哪里有如此巧妙的事情,他当时在梦中,也是梦到了一箱子玉,势,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难不成这梦竟然是在真的。

    可那梦中的新人,是牧清,他跟谁结了婚,跟那个喉咙坏掉了,吐字不清楚、发音不准的男人结的婚吗,那还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牧清也去想,只是当时他那一门心思全扑在奇怪的玉物上,自然是没注意其他外在的东西,这会儿倒是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个具体来,陆玉锵迫切想要得到答案,又问“上面有没有一个喜字”

    “不记得了。”牧清摇头,他尚还在那个问题上纠结,跟陆玉锵说,“真的,就是那个东西跟黄瓜一样,有小黄瓜,也有大黄瓜,真的是奇怪死了,你说能干什么,疏通东西的吗,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求求你,别再说了。

    陆玉锵面无表情道“你说对了,疏通东西用的。”

    他现在脑海中还有些乱,只觉得自己仿佛陷于一个怪圈中无法自拔,如果结婚那事是真,可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或者那人是他,也不是没有可能,呸,陆玉锵回忆了一番,定是不是的,就那个男人的嗓子去唱歌发专辑,公司准要赔钱破产。

    算了,他想不通,便干脆不再想,只是也不愿再和牧清在一个屋中待下去,怕是又要起了什么不该有的龌龊想法和反应,正巧身上又有一股冷意传来,便忙跑去卫生间,想要冲个凉水澡。

    牧清躺在床上查看自己的手机,同意了余逸给他的微信好友请求,片刻后余逸便同他来说,自己就要离开这座山,跟着李得明去蓝城的妖怪学院求学。

    这消息着实猝不及防,牧清都怪了,问他“不是说被限制住了,没办法离开吗”

    “刚才见到你太兴奋,忘记说了,暴雨之后,我的能力渐渐没了,现在小了很多,结果前几天我出去转了一圈,发现居然可以离开了。”余逸给他发语音消息,“李得明说那我也可以出去读书,外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而且在学院里面可以读书,我喜欢读书,我还要找我的相公。”

    “你跟他的关系挺好了。”牧清欣慰,“那就好,你们都是做直播的,到时候可以互相交流。”

    “其实也可以的,我觉得他人不错。”余逸那边的声音小了不少,想来是悄悄在同牧清说这段话,“不过我有点为难,我相公最讨厌牛,他跟牛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就怕到时候找到我相公了,不好解释。”

    “牛”牧清怪了,“什么牛。”

    “公奶牛,李得明找我去吃饭了,我们现在在村民食堂这边吃饭,先不说啦。”余逸说了最后一句,“明明,你也快点来学院上学,后天就开学了,我们明天就走。”

    牛什么牛

    牧清退出同余逸的聊天页面时还觉得奇怪无比,这里没人是牛啊,谁是牛,他想不明白,便干脆把这问题抛之脑后,后头觉得一阵困意袭来,着实劳累,趴在床上昏昏沉沉正欲睡去时,陆玉锵放在旁边的手机忽而一震动,连着震了好些条消息,生生把牧清从睡梦中拉回现实。

    他迷迷糊糊地去看手机,之后虎躯一震,见到了一个让他生厌的名字,安晓连。

    安晓连连发数条消息,皆是,陆哥你还好吗,陆哥听说你回来了,我能过来看看你吗,或者是更直白的,陆哥我喜欢你,还有就是,陆哥我想明白了,我不能浪费跟你在一起的时间。

    这人怎么又来了,当时那事牧清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纯粹就是安晓连自己主动投怀送抱,却害得陆玉锵在网上背了锅,最后还是向姚机智,这才反转了网上那事,不过也着实惹了不少的麻烦,实在不省心。

    牧清爬下床,去找陆玉锵,敲门后问“锵锵,安晓连找你,我不太开心。”

    直白总比转弯抹角要好上不好,牧清从来都是如此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喜怒,陆玉锵倒也是喜欢,他关停了里面的水,给牧清说“忘拉黑了,你看着处理吧,怎么高兴怎么来。”

    “我不知道密码。”

    “1204。”陆玉锵也不怕他查,“我的生日,你记着,别忘了。”

    牧清说好的,便又爬上床,开锁后打开同安晓连的对话,那人还在锲而不舍地给他发消息,内容露骨奔放,实在有些不忍直视,牧清正襟危坐,给他说“你好,我是锵锵的长辈,你可以叫我叔叔,正巧打开锵锵的手机。”

    他也没撒谎,就是如此。

    那头终于安静了片刻,就在牧清以为自己一语击退对方时,过了半晌见安晓连说“您好。”

    “你好。”牧清回。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安晓连也不明白为何是个长辈同自己聊天,但他不敢轻视,于是对话框中那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正在这时牧清同他说“我觉得你们不合适,你的行为已经对我们锵锵产生了一定的困恼。”

    “可是叔叔,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那也不行啊。”牧清一直跟他说,“反正不行的,他不喜欢你,你这种单方面的喜欢对人是会造成困扰的。”

    牧清同他说不明白,见他着实不上道,心中便更气,他原先还想着给他留个面子,叫做好聚好散,而且两家听说还有些关系,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如此,于是发了大招“反正我不同意。”

    他想着,安晓连要是再闹,他便骂,狠狠儿地骂,把之前的仇都给报了。

    不过他那句反正我不同意,语气听着便不像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安晓连产生了怀疑,觉得自己或许是受了谁人的诓骗,立即开了视频通话请求,牧清也不想,当即接了他的电话。

    “你好啊。”牧清气他,把头往镜头前凑,他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对的是我,我是锵锵的长辈,我叫牧清。”

    安晓连咬牙切齿“妹的,你有没有毛病,我追人关你什么事,还是说你们有奸情,你是他的谁”

    “爸爸。”牧清给他说。

    安晓连忽然就想起来,当时机场那个男孩,角色扮演,一度爆过热搜,是他当时心急,没有认出这人来。

    “草,你们。”他突然就觉得脸上没光,本来脸皮已经被这连日来的拒绝弄得堪比天高,现在却又被牧清戳得一朝回到解放前,整个人在镜头前呆滞了几秒后,安晓连迅速挂断通话。

    “那你”牧清刚想再问他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拉黑。

    好气,这拉黑分明得他主动,不然就像是亏了一亿那般痛苦,没赶上第一时间,牧清闷闷不乐,伸手也把安晓连给拖进了黑名单,叫礼尚往来。

    不管如何,总算解决了一个烂桃花。

    陆玉锵正巧穿好衣服出来,牧清正欲跟他说明处理情况时,却见他底下步子忽然踉跄,整个人无力靠在门沿上,竟是快要坐到地上,牧清大惊,忙跑上前去,着急地想要拉着陆玉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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