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牧清把酒瓶子从脸上拿开,见状摇头“不想喝。”

    他就是不会喝酒, 这其中还有个难以启齿的故事, 当初他刚化形的时候,因着有了实体, 就跟初生的婴儿一般,对什么都倍加好奇, 以前陆振东嗜酒, 那么大个男人了, 抱着个酒瓶子坐在地上都能哭出声,想来酒就是个好东西。

    牧清这般想道,于是偷偷溜出去买了一瓶酒,一个人坐在陆振东以前常坐的位置上, 对着寂寥空旷的院子以及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开始默默喝酒。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回忆, 以至于牧清到现在都不想提及, 印象中他好像嚎啕大哭,坐在地上跟当初的陆振东一样,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哀嚎, 那会儿是晚上九十点, 声音有些扰民, 但农村人朴素,更多的只以为陆家那个新来的租户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挨个排队着过来敲陆家的大门, 想要安慰牧清, 门没人开,但里面哭声不止。

    这事在当时的三光村闹得有些大,几乎是把整村的人都聚在了陆家门口,难得如此厉害,关心者有,比如那个当初给了牧清一口饭的老奶奶,看热闹者也有,拿着捧瓜子在那边四处分发,边嗑边说“这小年轻怎么回事,声音比狼还要大。”

    后来有矫健的村民通过陆家墙壁进了院子,看到牧清已经爬至桃树顶,盘腿坐在圆墩墩的树顶上,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功居然没有掉,真跟只狼一样地在那边哭嚎,打了灯一看,手上还抓着一件小孩子衣服。

    反正后来别的村子问到三光村的十大趣事时,就一定会有牧清爬树这一件事,大家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事情就有些变了味,不知道衍生出了多少版本,讲得还是有鼻子有眼睛,比如说牧清曾经听到过,他们说他那事是因为失恋跳树自杀,失恋对象是村头小花,他们早就眉来眼去不少时候,可小花却因为牧清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而转身嫁与他人,那天正是小花结婚的日子。

    牧清“”

    罢了,那时候他找儿子心切,自然是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多费口舌,加之清者自清,小花当时只是喜欢买他的桃花干,说是美容养颜的效果极佳,是他那时候的大顾客,牧清心中开心,这才同她多说了几句话,发誓没有眉来眼去。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在三光村的日子不短不长,也就只有那么三个月,想来却是美妙无比,不过牧清此时的注意力都在陆玉锵手中的那几瓶白酒上,眼见着他伸手去开瓶,牧清急忙摇头,连番拒绝“不要喝酒。”

    “不会喝”陆玉锵喷着酒气,问他。

    牧清连连点头“不会喝酒。”

    他以为自己这么说了,陆玉锵定是会放过他,可却见他开瓶的动作越加急迫,一面还说“那正好。”

    牧清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不清楚他的意图是什么,于是垂手坐在旁边,等着陆玉锵下一步的动作。

    陆玉锵来的时候还晃悠悠地背了只背包,这会儿从背包里掏出两只骚包的镶金小酒杯,一看就是拿了陆振东的宝贝货,到时候是要还回去的,开了酒瓶后给牧清满了整整一杯,酒水顺着杯沿溢到陆玉锵的手中,然后湿哒哒地落至地面,流了一摊子的水。

    “喝。”陆玉锵给他递过去。

    牧清接过来,没喝,神情复杂地看着陆玉锵,问他“你怎么了”

    陆玉锵步子都要站不稳,也不知道刚才喝了多少酒,但他酒量还算好,至少神智算是清醒着,拉过椅子在牧清面前坐下,长腿一伸,搁在床沿处,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说“我也喝,陪我喝。”

    “别喝酒了。”牧清头疼,他还是第一次见陆玉锵这样无理。

    陆玉锵期待地看着他,但他话中的蛮横味道十足,一直说着“喝。”

    那就喝吧,最后牧清拿他没辙,仰头干了一杯,这酒是陈年老白酒,酒精含量更高,一口子下去酣得厉害,辣舌头,牧清难受地吐舌,作势就要去找水喝,陆玉锵凝着他殷红的唇舌,心中有股情绪蠢蠢欲动,不过他这时候脑瓜里全是临时制定的不靠谱计划,这个计划压抑住了他的本能,让牧清得以喘息。

    之后他又灌了牧清几杯酒,牧清果真没撒谎,他酒量是不佳,一杯后视线虚晃,两杯后眼冒金星,三杯后彻底趴在床上,躺尸不动了,胡言乱语地不知道在哀嚎些什么,陆玉锵见目标达成,忙放下手中的酒杯,给自己含了几片醒酒糖,又心机地掐了大腿一把,疼痛刺激得他一个激灵,活过来了。

    他俯下身,半趴在牧清身侧,喊他“清清。”

    语气缱绻温柔,但牧清躺着没动,陆玉锵便改了措辞,叫道“小干爹,干爹,干爸爸。”

    这下子牧清就激动起来,就算是躺着,也能看到他腰部往上一挺挺的,费力想要翻身坐起来,可惜力道软,不能如愿,整个人看上去便有些楚楚可怜。

    这家伙,怕是在梦中都想着做他爹,叫他干爹才应着他,叫他清清他能连个屁都不给放,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陆玉锵都被他气笑了,帮他翻了一个身,翻身后见牧清还醒着,一双眼湿漉漉地渗着水,当中全是茫茫的酒气,焦距不对,视线涣散,在将睡未睡的边缘。

    陆玉锵压低了嗓音,一身酒气都扑在牧清脸颊上,刺得牧清不舒服地微微皱眉,他问“之前梦里面梦到了什么。”

    牧清只说自己做了梦,只说自己有了一个相公,其余的便没有多说什么,就算是梦境内容也是简单带过,让陆玉锵哪里能够甘心,他觉得牧清那些话就跟死刑一样,偏偏还没有具体的定罪标准,让他一个人纠结和摸索,他才不要这样。

    陆玉锵继续谆谆善诱“怎么结婚的”

    牧清醉了酒,就开始说老实话,把什么都给招了“就那么结的。”

    然后他开始讲述其中的细节,陆玉锵心中那个恨,恨不得是自戳双耳好了,干什么要听那么细致的东西,他后来就怕牧清又说出什么让他胆战心惊的话,怕自己就要气得吐血三丈,忙伸手捂住牧清的嘴巴,叫他不要再说,牧清突然被迫噤声,话语吞回肚中,舌尖舔过陆玉锵的掌心,带来一阵酥麻的触感。

    陆玉锵讪讪收手,牧清个老醉鬼,又开始喋喋不休,听到后来陆玉锵就心麻了,坐在位置上没动,等牧清中途歇停一些时,插话问道“他长什么样子。”

    牧清给他描述“眼睛不大不小,脸不大不小,鼻子很高,嘴巴不薄不厚。”那些形容词实在朴素,“长得很高,不胖不瘦。”

    陆玉锵拿着一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开了免提,问那边的人“听到了吗”

    不是,这怎么能听到,他那朋友觉得额头全是汗,纯粹是被弄得无语弄得懵逼,说“我还要再问得清楚一点。”

    “你问吧。”陆玉锵把手机贴着牧清的脸蛋,“有人要跟你聊天。”

    他的朋友便跟牧清聊了一会,到底还是专业的,问的东西都直中要点,全然不是陆玉锵那句轻飘飘的他长得什么样所能比拟的,问完之后陆玉锵就收了手机,坐在旁边一直瞪着牧清看,好似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两个大窟窿来。

    醉酒后的牧清脾气很大,也回瞪着他,颇有些不服输的劲道在里头,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地看了一阵,最后陆玉锵便败下阵来,叹了声气,把牧清按回到床上,刻意忍着不去看他黑漆漆的眼睛,给他盖上被子,摸了摸脸,说午安。

    牧清听话地闭眼睡觉。

    陆玉锵看着他直发呆,眼中思绪万千,想着他和牧清的事情,他是人,牧清是妖怪,两者之间差了太多,他是凡胎肉体,而牧清不老不死至少也能撑个几百年不死。

    他倒是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好多人追求长生不老,人皆有贪念,而他的私心便是牧清,只不过求生手段应是光明磊落才好。

    过了一阵,一道短促的消息声打破了陆玉锵的沉思,他拿过手机,打开朋友发给他的信息,点击查看。

    图画得稍有些潦草,有些看不清楚,但也能看出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他朋友发消息给他,说自己尽力了,实在是牧清的描述手法有点简单粗暴,画出的内容应该有极大的偏差,做不得数,陆玉锵同他说谢谢,放大手中的图片,仔细去看。

    也就长这样子嘛,他啧啧叹道,自我安慰,不好看的,牧清不会喜欢的。

    哎,陆玉锵安慰完自己后,又失魂落魄地重新坐回到座位,到底还是难受了,凝着牧清的睡脸,恨不得是扑上前去将人蛮横一顿亲,最好能够占为己有,在他身上心上打上他陆玉锵的烙印,告诉别人这是他的小宝贝,早就名花有主了。

    可他又不能这么做,真吃了之后难以收场,陆玉锵叹了声气,过了一阵他发觉牧清脸色有些莫名潮红,脸颊额头皆是泛点汗珠,他心中一惊,连忙上前碰他脸蛋,发觉牧清体温高了不止一点,滚烫得如同刚从烈日暴晒的泥地中挖掘出来一般。

    陆玉锵疯狂去按服务铃,后头先来了个护士,护士来得着急,进门后闻着一股子还没散去的酒味,怒道“病人喝酒了”

    陆玉锵嗯了一声,说是我给他喝的。

    “现在怎么能喝酒”护士一看就是个严厉又负责任的主,劈头盖脸地骂,“你是病人家属吧,怎么能够这么乱来,生病时期,应该滴酒不沾。”

    之后噼里啪啦地又是一堆,听得陆玉锵都觉得自己这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起先低垂着脑袋,之后就抬头迷茫地问“那怎么办,会有后遗症吗,什么时候会好,醒来之后还会难受吗”

    “陆陆玉锵”护士之前请了几天假,消息不灵通,还不知道自己医院里来了这么个大人物,她也勉强算是半个路人粉,乍一看到真人,所有责备的话突然梗在喉咙口,不上也不下。

    “是我的错。”陆玉锵认真道歉,“现在怎么办,需要挂点滴吗,他怕疼。”怕疼是陆玉锵自己绉的,可能牧清是真的怕疼。

    护士回想方才自己骂人那泼辣劲,忽然就心虚无比,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你等一下。”便跑了出来。

    过了大约四五分钟,来了一个男人,身着及膝白大褂,胸前别着一枚笔,抬了抬脸上的金边眼镜,先是给牧清检查了一通,之后再把陆玉锵叫到房间角落里,表情严肃。

    这个医生陆玉锵是认识的,牧清的主治医生,平时见人便是笑靥如花,热情得很,鲜少见到如此一板一眼的表情,陆玉锵都懵了,下意识地以为是因为着自己的乱来,导致牧清目前的情况加重,有些棘手。

    草,他都在心里打了自己一百个巴掌了,追悔莫及,恨不得牧清身上的烧都转移到他的身上,他倒是愿意为牧清代受,可条件它不允许。

    医生开口便批评他,以着一个老医生的口吻,语气倒是没有先前那位护士那么激动,但也弱不到哪里去,把生病喝酒的害处强行同陆玉锵说了一通,直把他听得心尖打颤后怕不已,那医生中途还说“小姑娘脸薄,不舍得说你,我们老头子就不一样,不追星,对待病人一视同仁,你这个错误以后犯不得了,要害到人的,现在刚看了,幸亏没什么大碍。”

    陆玉锵连连说是,点头如捣蒜,医生还准备说些什么时,却见牧清已经醒了有一阵,正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他身子软,看起来跟没有骨头似得,爬到一阵突然乏力,身体撞到后背墙壁,这才吸引了角落中两人的注意。

    “躺着躺着。”陆玉锵忙走过去,拉住牧清的手,将他放回至被中,一面说,“别怕啊,我们没事。”

    “你不要骂他了。”牧清显然听到了刚才医生对陆玉锵的责备,自然是不舍得陆玉锵挨一点骂,费力想要解释,“是我自己要喝的。”

    医生想说他都承认了,你还解释个什么劲,不过他终归还是面无表情地止住心中的吐槽,点点头说“是我误会了。”

    “对,是你误会了。”牧清生怕他不信,强调了之后再点头,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这种事情争个你和我,显然是没有什么意义,牧清解释完之后,聪明地跟医生说,“慢走啊,谢谢你。”

    得了,医生也不好再呆下去,冲陆玉锵点了点头,便开门出去。

    房间虽然大得离谱,但由于过分安静,彼此之间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待医生走后,牧清同陆玉锵对视良久,随后身子往下塌,有些坐不住,得陆玉锵扶着才不至于又倒下去,没有外人后他便抱怨道“以后不要喝酒了。”

    “不喝了。”陆玉锵点头,他闻着牧清一身的酒味,都觉得不好,牧清就该是香香甜甜引人垂涎的,即便是单纯那样抱着,也舒服得引人开心。

    “嗯。”牧清把眼睛闭上去,慢慢靠在陆玉锵的怀中说,“我又困了,那我再睡一觉,等晚上的时候你再叫我起床。”

    他慢慢地没有了声响,陆玉锵凝着怀中牧清平静的睡颜,叹了声气,还能如何,木已成舟,也就只能哭着把他原谅了。

    陆玉锵苦笑道,算了,不管以前那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只要现在牧清属于他,便好了,至于那个劳什子相公,该滚哪滚哪去,滚得远远的,最好别再回来了。

    牧清在医院休养了一阵,妖怪的恢复能力强,很快就好得七七八八的,符篆的后遗症几乎已经消失不见。陆玉锵见他没有什么大碍,便又重新回了蓝城拍摄他的新电影,这电影也算是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连向姚这个一向不信邪的,都拉着陆玉锵去山中烧香拜了拜,求菩萨保佑这次的拍摄能够顺顺当当,千万别再出事了。

    陆玉锵应了,不过手中拿着香,心中倒是默默为牧清起祈祷了好多回,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他自己那份,向姚大约是为替他念给菩萨的,也成了,他管好牧清就行。

    陆玉锵走后,日子便过得无聊起来,就在牧清躺在床上烂得快要发霉时,刘玄通终于抽空过来看他,他这几天被所里的任务绊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来,给牧清带了篮水果,边给他剥橘子,边介绍这几天的情况。

    这几天所里是忙得不行,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根据那天黎光家中出现的几个人类的行踪,暗中找到了那个集团其中的一个据点,但由于牵涉妖怪过多,不敢打草惊蛇,于是一直藏于暗中,等待时机成熟后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便是关于黎光,刘玄通对这件事情知道得不多,顶多就是道听途说,得的也不是一手消息,不过说得有鼻子还有眼睛,牧清便认真听着。

    黎光算是惹了一点麻烦,听说那颗关乎长生不老的石头还真在他的手中,另外他似乎又和那个集团有一定的关联关系,刘玄通其实说不太清楚,消息都是拼凑而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便是现在的黎光已经暂时没有了自由,虽然还是医院治疗,但病房前后都围满了看守的人,时刻监视着他的行踪,势必是要从他嘴里撬出那么一些话来。

    牧清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送走了刘玄通后,他便下床去黎光的房外看,见果真如此,门口站着三四个人,皆是一身黑色劲装装扮,站得笔直,目不斜视,一看便很难糊弄过去,牧清犯懒,不想上前折腾,加之他同黎光也没什么好说话的地方,思虑再三后,最后还是折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伤好痊愈后,牧清便出院了,彼时离开学已经过了十来天,他在妖怪学院的课程落了不少,实在令人头疼,不过由于上边紧急给荆江分所拨派了不少协助人员,都是能力高强的捉妖师,毕竟这事刻不容缓,二三等者也来了不少,缺少实战经验空有一身蛮力的牧清倒是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分所于是让他不要担心这边的情况,可以继续回去读书,牧清应了,回家后收拾行李,便往蓝城飞去。

    他上学的地方和陆玉锵拍摄地点相隔不远,倒也是一件喜事,届时两人还可互相约着见面,继续续那父子之缘,牧清想得好,心中美滋滋,趴着飞机窗户努力朝下往,见到延绵不断的绵绵白云浮至半空,映着好看的光晕,让人忍不住心情大好。

    下飞机之后他便给李得明打电话,想着要跟他说一声才好,不料李得明的电话不通,他便给余逸打电话,通是通了,但接的那人便是李得明,迷迷糊糊地对着话筒喊“喂,是哪位啊。”

    牧清“”

    他去看手机上的时间,因着是早班机,这时候才早上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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