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小说:小饭馆 作者:少地瓜
    陈淼拿着画像端详片刻,不住的点头, “果然很像, 这便是才刚老夫见的那人了,若非亲眼所见, 实在难以相信画者从未见过此人果然是神技,岂止是栩栩如生几个字能够形容得尽的。席少侠,你行走江湖见多识广, 可曾见过此等神技”

    一口气用了两个果然, 可见他着实是诚心叹服的。

    张远敏锐的察觉到席桐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错乱。

    他接了画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 忽然问道“大人可知作此画像的人在何处”

    陈淼正要说话, 却听张远忽然福至心灵的喊了一句, “你便是那四处打探作画者的黑衣人”

    此言一出,室内皆寂。

    陈淼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席桐, 却见他大大方方的点头, “不错, 正是在下。”

    “作画者的身份十分紧要,无缘无故自然不能随便往外说,”张远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而警惕,他猛地站起,先挡在陈淼面前,然后又追问道“你先在城内外任意徘徊行踪诡秘, 如今却又借口擒拿案犯接近大人, 究竟意欲何为”

    赵戈见状, 也是浑身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方才的兴奋和惊喜已然荡然无存,如今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怕和紧迫。

    此人先在城中踩点打探,然后又故意趁他们不在府内之际混入大人身边,此时若突然发难,这样近的距离,周围又没有旁人支援,他们能否护得大人周全

    席桐好像全然没有感觉到场上的紧张氛围,只是举着手中那张画,认认真真的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做此画者是我一位故人,我此番便是寻她而来。”

    故人

    赵戈道“口说无凭,你来历成谜,动机不纯,单凭三言两语,我们可不会相信。”

    “给我一支炭条一张白纸,我自然有法子让你们相信。”席桐有些赞赏的看了看他们,并不生气。

    永远都不要小瞧古代人的智慧和警惕性,这一位知州、两个捕快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这才说了几句话只怕对方心中已经转过了个弯子

    张远和赵戈下意识看向自家大人,就见陈淼略一沉吟之后点了点头,“来人,取一沓白纸、一根碳条来。”

    不过短短片刻,寥寥数笔,一身仙鹤翔松刺绣便服的陈淼便跃然纸上,鲜活的仿佛随时都能走下来,技法与展鸰的画如出一辙。

    陈淼先赞了声好,张远和赵戈对视一眼,知道恐怕席桐说的是真的。

    此等画技,他们在遇到展鸰之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来也不是看一眼便能学会的。

    也不知怎的,张远心里忽然就有点不痛快,“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随意透露,骨肉反目的多着呢更何况只是故人”

    赵戈也跟着点头,便是陈淼,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若是这男子是千里迢迢来寻仇的,他们轻易将展姑娘的行迹透露了去,岂不是害了她

    席桐却忽然笑了,如高山上冰雪初融,又似春风乍起吹皱的一方湖面,整个人都温和柔软起来,“那么,有劳张捕头帮忙带句话,就说有位叫席桐的故人来访,展鸰姑娘见是不见”

    此言一出,张远和赵戈彻底没话了。

    人家都知道展姑娘的名字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了,展”张远刚说完,却见对面的展鸰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惊喜和愉悦。

    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眼底涌动着浓浓喜意,嘴角不自觉上翘,如同上等美玉的面庞上光华流转,声音微微发颤的问道“他果然说他叫席桐他在哪儿”

    见她这般反应,张远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自己白担心了。

    他将展姑娘当朋友,人家旧友重逢,自己该替她高兴才是,可为何偏偏高兴不起来

    “我们先前怕他来者不善,说好了先过来问问你的意思,如今既然知道是个误会,回去便叫他来罢了。”张远闷声道。

    “多谢多谢,有劳有劳”此刻展鸰内心汹涌澎湃的惊喜简直无法言表。

    还有什么能比你忽然发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这全然陌生的世间,还有另一位过命的旧友与你相伴来得更令人愉快和庆幸的么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她实在没想到,席桐竟然也来了

    见她自从得知消息之后就一直合不拢嘴,张远心中越发烦闷,忍不住多了句嘴,“你们,是朋友”

    展鸰认真思索片刻,忽然灿然一笑,“最好的朋友,可性命相托。”

    回去的路上,张远只觉得心里好似揣了一个秤砣,沉甸甸压得喘不过气,他不止一次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若是他不问,不说

    他看着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忽然头一次盼望它没有尽头。

    循着纸条上的地址往那边走的时候,席桐的心情是难以克制的激动,而当那座客栈远远映入眼帘时,他甚至忍不住打马走的更快。

    然而等他行至近前,却忽然紧张起来,本能的勒住马缰。

    枯草衰黄,炊烟袅袅,本该是清冷世间好一处人间暖境,便好似茫茫沙漠中疲惫的旅人忽然看到一眼清澈泉水,该是放松和安逸的。

    可他在害怕,无端的害怕。

    怕这一切只是个匪夷所思的巧合,怕等会儿见到的并非期望中的人,怕接下来发生的所有都脱离轨迹

    胯下黑色骏马还没跑够就被喊停,有些烦闷的原地打转,时不时的尥蹶子,一头鬃毛肆意飞扬,明晃晃的表示不满。

    席桐失笑,翻身下马,一下下抚摸着它的脖子,“好马儿,我的心跳得厉害。”

    狂热的欣喜与反复的恐惧交织,汇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奇怪心情,叫他踟蹰不前却又渴望靠近。

    黑马打了个响鼻,一双大眼直勾勾瞅着他,里头满是不解。

    席桐自嘲一笑,刚要说话,客栈那头却径直有人迎了上来,笑容可掬的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饭菜,滚烫的炕头,远近闻名的实惠。外头天寒地冻的,不如进来坐坐,歇息一回再赶路吧”

    席桐略一思索,顺水推舟的点点头,“好。”

    “客官,恁这匹宝马甚是神俊”那伙计刚要伸手去牵马,那匹高大的黑马竟高高扬起前蹄,竟是嘶鸣着要踢他

    “哎呦”伙计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退开了,黑马却又打了个响鼻,狭长的马脸上竟颇人性化的流露出点鄙夷。

    “小兄弟,没伤着吧实在对不住,它着实顽皮了些,又不大爱叫人碰,我该早说的。”席桐歉意道,又拍了马头一下,拉下脸来训斥道,“胡闹,我说过多少回了今儿的豆饼没了”

    往常他本会在一开始便说明的,只是今儿想得出了神,竟险些伤了人。

    伙计只是没留神被吓了一跳,这会儿倒不害怕了,只是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匹马嘲笑了,有些啼笑皆非。又见来人竟一本正经的训马,早就没气了。

    他正想着,马怎么能听懂人话,可下一刻却见那黑马竟真尥了尥蹶子,又用牙去咬来人的袖子,被避过之后还讨好的用大脑袋蹭他。

    “没有就是没有了,总是惯着你,却不长记性”席桐一脸严肃的说,简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见他这样冷硬,黑马又打了个响鼻,这回却是蔫哒哒的了。

    大宝惊叹万分,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啧啧称奇道“小的真是开了眼界了,早就知道猪牛有灵性,没成想马儿竟比它们还剔透十倍百倍,您这匹马真是神了”

    席桐轻笑出声,“莫再夸它了。”

    动物本就有智慧,尤其是这类与人类亲近的哺乳动物,很多都拥有小朋友一样的理解力和反应能力,就好比这会儿,这黑马虽听不懂人话,却懂得分辨语气,知道对方大约说的是好话,便又迅速洋洋得意起来。

    席桐摇了摇头。

    这马的脾气,大约是改不了了。

    罢了,自己性子有些闷,它活泼些便活泼些吧。

    两人一马沿着客栈前头的砖路走了一段儿,刚好遇见展鸰出来查看香肠的风干情况,大宝就道“掌柜的,来客人了”

    展鸰抬头,就跟席桐四目相对。

    果然是他她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好似周围一切都不存在了一样。

    大宝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就是看见自家掌柜的跟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自己带过来的这个年轻俊后生。

    他挠了挠头,下意识的想出声,可话到嘴边,却又本能的停住。

    怎么就觉得这会儿自己不该出声呢

    不光不该出声,好像站在这儿都有些多余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鸰终于回神。

    她张了张嘴,上前一步又停住,忽然觉得之前想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话,“你来啦。”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瞬间打消了席桐的所有忐忑。

    他从眼底开始沁出真正的喜悦,“抱歉,来晚了。”

    说完,两人都是噗嗤一笑,刚开始的那点生疏荡然无存,好似从未分开过,又好似重新回到了以前无数次搭档做任务的时候。

    “还没吃午饭吧”展鸰笑着问道,“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做。”

    席桐还真就认真想了想,“焖面吧。”

    “好,”展鸰点头,“正好早起泡了些干豆角,这会儿也能用了,你先去哇,你竟然有一匹马”

    直到这会儿她才注意到席桐牵着的高头大马,不禁面露艳羡。

    “嗯,”席桐让开一点,意思是叫她过来摸一摸,又有些唏嘘的道,“这边也没有车,只好买一匹马了。”

    大宝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听不大懂了。

    什么叫没有车那不遍地都是车么

    “你真有钱”展鸰痴迷的看着阳光下黑马那一身上等锦缎一般油光水滑的皮毛,由衷感叹道。

    这样一匹好马少说也得几百两甚至上千银子吧自己这会儿全部身家加起来估计也就能换个马屁股

    席桐闻言笑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在阳光下温柔的泛起涟漪。

    展鸰擦了擦手,激动非常,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颤抖着伸出手去,然而那匹马竟然不给摸

    她刚过去,黑马就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她

    还甩尾巴

    展鸰面无表情的站了会儿,转过身去直面席桐,非常诚恳的说“我很有理由怀疑你是过来炫耀的。”

    他这么闷的人,怎么会有一匹马精

    瞧瞧这鬃毛,发质简直比她的头发还要黑亮水润有光泽

    稍后,席桐亲自将马栓到马厩里,结果展鸰那匹大青骡不乐意了。

    说好了这是我的单间的,没想到眨眼功夫你就在外头有别的马了人和骡子之间还真是没有一点儿信任了。

    展鸰就有些头大,这都什么年间啊难道真的是因为建国后不许成精,所以这年月的动物都尤其鬼精鬼精的

    你只是一头骡子,还要什么单间啊跟同类,好吧,近亲,跟近亲和谐有爱的分享一下不好吗

    还真是不好。

    展鸰的大青骡不肯迁就,席桐的黑马更不是纡尊降贵的主儿,两头畜生隔着一丈远就开始你嘶我叫,声音此起彼伏一个赛一个响亮,连尥蹶子带刨蹄子的,闹得尘土飞扬、不可开交,引得在场其他几位客人都纷纷出来看热闹,有的人手里还抓着啃了几口的包子。

    没奈何,席桐只得暂时将马栓到外头,展鸠赶紧叫了铁柱出来,吩咐他抓紧时间再扎一个马棚。

    她根本就没有问,就知道席桐会留下来;而席桐也没有说,就知道展鸰肯定明白。

    席桐洗了手,捡了大堂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安安静静的打量四周。

    客栈内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木料香气,混杂着饭菜香味缓缓飘散,一切都叫人无端踏实。

    从这里看不见后厨,可他能想象得到,现在展鸰必然是麻利的动作着。

    很好,她真的实现了梦想,过上了向往已久的安稳生活。

    席桐安安静静的坐着,忽然觉得焦躁已久的灵魂都跟着平静下来。这种久违的感觉令他痴迷。

    不多时,展鸰就端着个大托盘出来,上头一个热气腾腾的粗陶盘子,里头堆着豆角焖面,另有几个小碟子,分别放着香喷喷的红油腌蛋、泡菜和凉拌皮蛋,外加一盘香醋鸡丝和用腐竹和豆芽拌的清爽凉菜,都是干干净净的,瞧着就叫人食欲大增。

    席桐自己站起来端了,看见皮蛋还笑了下,“你连这个也弄出来了。”

    他光会吃,却是个手残,这些日子在外头那是风餐露宿的别说皮蛋,连个鸟蛋的影儿都瞧不见的时候多着呢

    “尝尝吧,”展鸰去他对面坐下,笑眯眯的托着下巴,“你来的倒巧,前几天刚灌了香肠,用的还是以前你给我的方子呢。今晚上我准备做卤味,多给你弄点鸭翅膀。”

    席桐本不是个表情多的人,可跟她在一起,唇角却总是下意识的翘着,或许这两个人自己都没发现。

    他忽然放下筷子,从斗篷下头掏出来一个灰色小包袱,打开拿了个沉甸甸的钱袋,郑重其事的推过去,“我们,还能做搭档吗”

    他有点忐忑。

    展鸰瞧了眼,微微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做那行了。”

    席桐抬眼环视四周,轻笑一声,“看得出来。”

    “不过嘛,”展鸰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透着股狡黠。她伸手抓过钱袋颠了几下,又摸到里面有几张银票的样子,“这些管你一辈子食宿尽够了。”

    席桐就长长的松了口气,长久以来悬着的心忽然也跟着放下了。

    有客人眼尖,看见席桐桌上的东西就嚷道“老板娘,那是甚怎的没听小二说过”

    展鸰头也不回的道“私房菜,只给朋友的”

    那人也不过眼馋加嘴馋,听了这话倒也接受了,只是瞧着这俩人神态亲昵,又男的俊女的美,便顺嘴打趣了句,“甚么朋友,感情是会情哥哥哩”

    那边的展鸰和席桐也没听见,只是边吃边聊。

    展鸰大略看了席桐丢过来的钱袋,还被他丰厚的身家小小吓了一跳,她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洗劫了一整个土匪大营

    “到我手里的钱是不可能退回去的,”她斩钉截铁的说,“门儿都没有”

    席桐轻笑出声,黑白分明的眼睛亮闪闪的,“给都给了,本也没想着要回来。”

    展鸰点点头,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我也不是白占便宜的人,这么着吧,就当是你融资,给你算个大股东,每月分红,如何”

    席桐嗯了声,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你做主就好。”

    他对钱财一项没什么概念,更没什么打算,之前除了必要的花用之外,基本上都是交给展鸰打理,不然就他这散漫性子,早就把自己饿死了。

    席桐低头吃面。他吃面的习惯特别有趣,每一口都要同时吃到面和配菜,然后再喝一口汤,多年来从未改变,简简单单的面也能给他吃出仪式感。

    觉察到对面展鸰的视线,席桐勾了勾唇角,眼神中带了点追忆,“这情景,倒是叫我回想起你我头一回见面的时候了。”

    他们两个本是军校同期生,头次见面就是新生训练时候的餐桌上。后来两人一起被选入特殊部队,因各有所长被打散了分头历练,几年下来分分合合,最后又兜兜转转凑在一起成了搭档。

    “你什么时候来的最初到哪了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展鸰真是满满的好奇,觉得集体穿越这种事情真的太奇妙,完全不亚于世界第八大奇迹。

    席桐慢条斯理的吃了几口面,感受着久违的熟悉的满足感后这才不紧不慢道“上次任务结束后不久,发现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找你的过程中稀里糊涂就过来了,大约是在后世的云贵一带,也有大半年了。我也不知为什么,只是冥冥之中觉得就好像应该一路向北。其实前段时间我从客栈外头经过,只是没停下。”

    说到这里,两个人相视而笑,显然觉得这世上的事十分有趣。

    只是说来奇怪,分明是展鸰先穿的,可为何偏偏席桐却比她来得更早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刚来那阵子,席桐着实茫然了许久。

    原来的他只是一名战士,每日忙于任务,偶尔能得几天假就抽空去吃吃东西,往往不等休息好就再次投入战斗。太过充实的生活让他几乎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以后的事,也不必思考,因为一切都有上级和搭档帮忙安排好了。

    可是眨眼间,天地风云变幻,他成了一名无业游民

    没有战争,没有任务,没有明枪暗箭,什么都没有。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觉得自己跟周围那种缓慢而闲适的生活氛围格格不入,时空和职业的双重错位让他陷入茫然。

    就好像成了无家可归的流亡人。

    然后又过了不知多久,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心底忽然涌出一路向北的强烈念想,于是也就这么来了。

    真好。

    席桐又挑了两筷子鸡丝吃,嚼了一下便微微挑高了眉毛,展鸰知道这是他喜欢的表现,不免有些得意。

    “这边的醋很好,特别香,没有咱们吃惯的那种香精啊添加剂的味道,特别醇厚,凉拌菜或是吃热面的时候加一点都特别棒。”展鸰兴奋地同他分享着自己的收获,就跟穿越前一样。

    “是很好,”席桐诚实的肯定了她的眼光,又继续道,“我先去了黄泉州,意外发现了你的画,只是似乎上头的人交代过了,这些人的口风特别紧,我花了大约一周也只打听到是来自福园州的两名捕快带过来的,便又去了福园州。也是那几日,我便从你门前经过了。”

    这会儿再说起这些事,他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原来早在之前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曾经无限接近,只是生生错过了,又多熬了将近一个月。

    “原来如此,”展鸰恍然大悟,“说起来我的画还是你教的,你自然认得出来。”

    顿了顿,她又笑道“看来我这个忙也没白帮,不然或许你在将来会十次百次的过门而不入”

    两人正说笑,二狗子一脸难色的带着展鹤从柜台后过来。

    “掌柜的,大爷闹着要找您,我拦不住。”

    “没事儿,过来吧,”展鸰朝展鹤招招手,“正好认人。”

    席桐的表情就有些微妙,“这是,你的孩子”

    他们分别才多久儿子都这么大了

    “啊,我弟弟,”展鸰大大方方的道,“阴差阳错来到我门前,可不就是缘分吗是不是,鹤儿”

    展鹤冲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又扒着桌面,肉嘟嘟的下巴垫在同样肉呼呼的手背上,满是好奇的看向席桐。

    他的眼睛很干净,没有一丝半点污秽杂质,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纯真。

    席桐对他笑了笑。

    展鹤有点害羞,抿了抿嘴儿,微微往展鸰那边靠了靠。

    这个大哥哥好好看哝

    “这是席桐哥哥,是姐姐最好最信任的朋友,以后都是一家人啦。”展鸰把他抱到椅子上坐下,耐心介绍道。

    说到这里,她忽然心情微妙的道“这里的人结婚生子都很早,真要论起来,这小东西是不是该喊我阿姨,喊你叔叔”

    她都二十六了

    席桐认认真真的看了看她,摇摇头,“实践证明,现代人不显老的理论是真的。”

    展鸰挑眉,这人是一本正经的号召他们该继续装嫩吗

    不过也是,古代人平均寿命本来就低,体质也不如经过各种改良的现代人,更别说他们这种专业训练出来的战士了。真要按照比例算的话,没准儿他们的综合素养还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大小伙子呢

    小孩儿仰着脑袋看展鸰,然后又看了看席桐,就见对方变戏法儿似的掏出来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登时惊讶的睁圆了眼睛,又熟练的去看展鸰,大脑瓜子简直要被他自己给甩晕了。

    展鸰替他接过来,自己先翻来覆去的看了,“你还玩儿木雕呢,手艺倒是越发的好了。”

    雕的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狼狗,线条流畅,眼神灵动,不过巴掌大小,十分灵巧可爱。

    席桐尤其擅长用短匕,这对手部灵活性要求特别高,所以他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弄点小玩意儿,也是怕功夫落下。

    “嗯,”席桐低低应了声,微微垂了眼帘,“你不在,这边也没什么消遣,接任务之余,也只好做些木雕了。”

    说完,他又笑了下,难得卖弄了点本人极其稀缺的幽默感,“前后倒也换了几两银子。”

    心灵迷失的那段时间,他还真是靠卖木雕维持生计的。

    展鸰失笑,把小狼狗交给小孩儿,“席哥哥给你的见面礼,拿着玩儿吧。”

    展鹤无声欢呼了下,隔着桌子对席桐做了个揖,瞬间亲近了许多。

    得到新玩具的小朋友总是想要找人炫耀一下的,他自己欢欢喜喜的摆弄了会儿,便手脚并用的爬下条凳,蹦蹦跳跳的举着小狼狗木雕给二狗子他们看去了。

    席桐盯着他圆滚滚的背影看了会儿,转头朝展鸰指了指喉咙。

    展鸰也跟着叹了口气,“捡到他的时候就这样了,嗓子应该没问题,可能是心理创伤形成的应激障碍,慢慢来吧。”

    席桐点了点头,又问“养在身边倒也罢了。”

    展鸰笑着摇头,飞快的将展鹤的来历讲了遍,又说的认真,“哪里能养一辈子呢我琢磨着,这孩子的家世未必一般,指不定是怎么着才到了这儿。将来有朝一日风平浪静,他的家人若知道他没死,十有八九是要带回去的。只是现在小东西吓坏了,晚上总是噩梦连连,大夫说大约是落了病根,身子也有些伤着了。我先好好替他调理着,等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再慢慢往外打听。”

    她不止一次的进行过设想,展鹤到底是什么身份,其中不乏影视剧中常见的宫廷豪门,若果然是那样骨肉相残的家族,对方既然敢下手一次,就必然是想斩草除根的。

    小东西捡了这条命不容易,而她现在根基尚浅,一来没什么门路,二来对附近势力分布也不甚清楚。倘若最坏的猜测成真,一旦走漏风声,若当初谋害展鹤不成的人顺藤摸瓜找过来,只怕抵挡不了,丢了家业事小,连累了他们这一群人事大。再者孩子也还弱,受不得惊吓,须得暂时蛰伏,从长计议。

    席桐听后点头,“你想的很周到。”

    养着吧,也不缺这几口吃的。

    晚间铁柱与二狗子带着小五他们一同吃饭,众人不免对新来的席桐十分好奇。

    负责洗刷的刘嫂子便道“怪俊的后生,又难得的气派,瞧着倒不像是个做活的。”

    “哪里是做活的,嫂子恁也忒会想了”大宝就道,“今儿我听掌柜的亲口说的,是故人哩,两人熟络的很。”

    众人纷纷点头,原来如此。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掌柜的这等女中豪杰,认识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凡夫俗子哩。”

    “嘿,你们没瞧见他的眼神儿,那身板儿,那气势,依我说,便是那话本子上的英雄侠客”

    “哈哈,咱们掌柜的可不正是位女侠正缺一位男侠哩”

    “什么男侠,你这没见识的,那叫少侠”

    在客栈做了几天活,李氏也被带的活泛了些,闻言笑道“怪道,俺就说瞧着与掌柜的甚是登对,说不得便是心上人哩。”

    几人便又笑,竟开始操心起自家掌柜的终身大事了。

    小五倒是有点迟疑,“只是这样一来,岂不像是倒插门了么掌柜的这般人品,又这样能为,可不好这么着”

    “休得胡说”铁柱颇有大哥风范的呵斥一句,“真是没见识,你今儿是没瞧见那位席大爷,多么气派,光是那一匹宝马怕不是要几百上千的银子,若是没有门路,只怕有银子也没处买去这样的人,会是吃白饭的么”

    众人纷纷称是,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吃了一回,刘嫂子难免又起了点乡间大娘们惯有的心思,“龙生龙凤生凤,掌柜的这样俊,席大爷又是那般出色的后生,这二人若是在一处,生出来的娃娃指不定多么好看”

    这么一说,大家不免顺着幻想起来,竟都有些期待起八字没一撇的小掌柜了

    这一夜,席桐并没有认床,睡得格外踏实。

    次日一早,展鸰也有点起晚了,她习惯性的喊展鹤起来洗漱时,却发现屋里竟然没人了

    正在院中洗被套的刘嫂子便笑道“掌柜的醒了大爷正在东厢席大爷那里玩呢。”

    展鸰一乐,呦,这俩人倒对了脾气了除了诸锦,再没见展鹤对谁这样亲近过。

    什么大爷、席大爷的,如今她家里倒是有两位大爷了。那自己算什么展大娘

    展鸰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飞快的洗漱,顺带着把自己逗乐了。完毕便去了东厢,临走前还不让叫刘嫂子转告李氏,叫她先把昨儿临睡前泡的糯米蒸上,熟了之后摊开晾到略烫手的时候喊自己。

    刘嫂子应了,麻利的晾上被套便去知会李氏。

    东厢房门没关,展鸰一眼就看见炕头上坐着一大一小,都垂着头,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动作表情出奇的一致。

    展鸰失笑,刻意放重了脚步,席桐果然察觉了,看见是她后便勾了勾唇角。

    “做什么呢”她走了进去,这才发现是席桐正在做木雕,展鹤一脸的兴奋,好似在看大变活人似的。

    席桐给她看了看手中初具雏形的小马,又指了指展鹤,“他属马。”

    “有没有谢谢哥哥”展鸰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热乎乎的,手感极好,便又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席桐就眼带笑意的看她,展鸰别开眼,装没看见的。

    她一直有这个毛病,特别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人,自然也是哺乳动物的一种。

    他们仨凑堆儿吃早饭,金灿灿香喷喷的小米粥配着小咸菜,略放一会儿便起了一层米皮,萝卜块嚼起来咯吱咯吱响,又爽又脆,全部的味蕾都被唤醒了。

    还有小孩儿拳头大小的小笼包,白胖胖肉鼓鼓,顶端绽开菊花般的褶皱,一口下去便是一汪清浅的汤汁,肉团儿很是劲道,略有些烫嘴的时候吃正好

    展鸰每天都给展鹤做一碗蒸蛋,用细腻的小白瓷碗盛着,淡淡的柠檬黄,十分好看。蛋液提前用粗纱布反复滤过,上头堆一点柔滑的红豆沙,又香又甜,小孩子特别喜欢吃。

    小家伙自己右手拿着迷你筷子,左手用勺子挖蒸蛋吃,一口口吃得欢,腮帮子都鼓起来,松鼠似的嚼个不停。

    正巧席桐夹了个小笼包,无意中发现小家伙鼓起来的侧脸竟与筷子上的包子无比酷似

    他微微挑着眉毛欣赏片刻,抬头就发现对面的展鸰正在憋笑。

    这人真的一点儿没变,关键时候靠得住,可生活中的绝大多数时候却又单纯的很。

    吃过饭后,展鸰就兴冲冲的去了厨房,展鹤习惯性要跟着,奈何人小腿短,正着急,却忽然发现自己腾空而起,下一刻便稳稳落入结实的胸膛。

    席桐一条胳膊便可将他托的稳稳地,只是却开口道“你自己找姿势。”

    他没抱过小孩子。

    展鹤眨了眨眼睛,果然抓着他的胳膊,上下左右的挪了挪小屁股,最后老老实实在他臂弯中找准地方窝好了,还弯着大眼睛冲他笑了笑。

    席桐眼底微微沁出点笑意,撇开长腿跟了上去。

    展鹤就扒着他的胳膊往四下看,觉得新奇又欢喜。

    哇,好高哦,比姐姐抱着的时候还高

    见展鸰来了,李氏忙上前迎接,“掌柜的好,那糯米俺已晾上了,您要不要去瞧瞧这个冷热成不成”

    她是不知道掌柜的弄这么些糯米,蒸熟了却又要晾的不冷不热的做个甚。

    展鸰果然过去伸手试了下,觉得差不多了,便去隔壁暖房剪了事先发好的麦芽,将二者混在一处搅拌均匀,完了之后又交代李氏,“你再瞧着,三个时辰后用那边的白布口袋装起来,能榨出多少汁子算多少。到那时再叫我。”

    “糯米糊糊”席桐那张脸上甚少出现此刻这样的茫然。

    “麦芽糖。”展鸰有些得意的道,“过年没有糖怎么能行本想着买蜂蜜,怎奈黄泉州和福园州竟都不是产好蜂蜜的地方,偶然找到几个留到现在的,也都不大好,还不够糟心的。左右我想好了,开春便自己养些蜜蜂。”

    席桐看过来的眼神明晃晃都是敬佩。

    为了口糖,竟决心自己养蜂,何等的执着当真感天动地。

    说话间,展鸰已经挽了袖子,又神神秘秘的指着一个黑乎乎的陶罐与他瞧,“你不知这锅卤水花了我多少心血这里的料又不全,不知求了多少人才大略凑了这十五样,又反复试了配比,煮过几回,好歹是那么个意思了。”

    卤水难得,也十分娇贵,须得时时维护,单就器皿而言也不能马虎了,寻常铁锅铁桶之类的金属器皿是不成的,要不了多久便会坏了。

    为了得到绝世好卤,展鸰还特意进城搜罗器皿,怎奈都没找到大小合适的,还专门请人开窑烧了一批,便是如今用着的大陶罐了。

    说是陶罐,可它们的个头也未免有些太过巨大,还带着嘴儿和专门的耳朵,奇形怪状,但着实好用。

    她提前叫李氏准备了好些肥嫩的猪蹄、猪耳朵、鸡脚鸭掌、鸡翅鸭翅,都细细褪净了毛,如今都分批丢入卤水中煮。

    卤水受热,里头十多种药材和事先煮过后剩下的油脂香气进一步融合,在空中散开浓郁繁复的味道。

    城中食肆内自然也是有荤菜卖的,另有好几家老字号的烧肉十分有名,可她也是进过几回城的人,每每也从那几家铺子前头路过,然而却可以斩钉截铁的说,绝没有一家有这般厚重的香气

    旁边的李氏就忍不住伸长了脖子闻,又偷偷咽口水。

    她倒是想学的,只是这忒也复杂,且又要那样多的香料,她记不住不说,最要紧的是听说林林总总一大堆下来足足好几两银子呢寻常人家却哪里吃得起

    不过确实是香,莫说还往里头加肉,光是这一锅卤水,她都能就着吃几个大饽饽了。

    天啊,光是卤水已经这般浓香,再加了肉那得好吃成什么样儿岂不是要上天

    几个时辰之后,卤味做好了,什么猪蹄猪尾巴鸡爪鸭掌的,表面都泛着一层油亮的红棕色,但凡路过厨房的人都跟着咽口水。

    要了命了,青天白日的这样香叫人如何专心干活

    展鸰自己先尝了一口猪蹄,只觉入口即化,蹄筋也都煮的软糯了,略微一抿便化在口中,哪里需要再费劲咬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用小刀连皮带肉切了一点下来,略蘸一蘸浓稠的汤汁增味,转身对展鹤说“啊”。

    小家伙乖乖张嘴,啊呜一口吃掉,一咬就满足的捧着小脸儿直踢腿儿。

    好好吃哦

    黏糊糊香喷喷的,好香哝。

    他平时是不爱吃肥肉的,可是姐姐给的这块却十分不同,瘦肉弹牙,肥肉软烂,肥而不腻,好吃的很呐

    不知什么时候,席桐已经是双手抱着他,稍后展鸰看过来时,他便一脸无辜加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朝鸡翅努了努嘴。

    展鸰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笑,“不必这样宠他,叫他自己下来走吧。”

    “厨房有火,且乱糟糟的,他这样嫩的皮肉,别烫着了。我力气大,也没什么。”席桐面不改色道。

    这话倒是,展鸰顺手捏了捏小朋友的腮帮子,帮席桐扯了几块翅中肉送到他嘴巴,“尝尝,是不是原来那个味儿。”

    席桐张嘴吃了,很捧场的点头,“比原来的更香。”

    “大概是肉好,”展鸰道,“这里的鸡鸭什么的真的很香,不用加配料都特别好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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