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只在和影视剧作品中看见过的私奔情节, 如今却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展鸰和席桐难免又兴奋,又感慨。
“聘者为妻奔为妾, 父母国人皆贱之。”短短一句话就道出了私奔女子地位的尴尬。
哪怕在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私奔也不是特别值得推崇的美谈, 更何况这极其注重名声的封建社会那姑娘,当真不顾一切了。
夜深了,两个人在屋子里对坐,一边下着围棋一边说着闲话。
他们两个的棋艺极臭, 简直能与郭先生的牌运并驾齐驱, 不过本人皆不以为意并乐在其中就是了。
“我对这段恋情并不看好。”展鸰捏着一枚黑棋子看了会儿, 轻轻地将它放在角落里。只要再多一枚, 她就能得到一条排成五子的连线了。
席桐嗯了声,非常果断的把她的路堵死, 又道“想象很好,现实太残酷, 即便不在这里放弃, 到最后也是感情夭折罢了。”
触手可及的胜利瞬间灰飞烟灭,展鸰也不气馁, 又干劲十足的重新开疆辟土。
“真要是私奔的话, 哪怕她跟个武夫、农夫私奔呢, 好歹还能养家糊口, 算有条活路。偏偏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难不成还要这小姐反过来养活他想想就没戏。”
展鸰啧啧道,又伸手放了一枚棋子。
席桐赶紧堵上。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单从外表来看,战况十分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局何等绝妙精彩的比试,谁能想到只是五子棋呢
所以单纯从理智和客观情况来讲,他们两个都不看好这对小鸳鸯,但眼见着两个人眼下是有情饮水饱,恐怕外人说什么也不会听的。
两人唏嘘一回,又说起给蓝家回礼的事儿,展鸰就笑,“如今家里可真是不缺布了。”
之前诸清怀那边就派人送了一车过来,然后福园州那个跟着席桐学画的老头家中财产颇丰,也亲自押了一大车过来做端午礼,如今又有蓝家的。而因着风气的缘故,不管谁家送的礼物也都有相当一部分是布料。
几家都不是缺钱的,送的料子又多又好,光华璀璨,光瞧着就叫人心生欢喜。
说起将来的事,席桐总是欢喜的,柔声道“正好先叫唐氏给你做些个衣裳,回头等诸锦那边的布料过来了,再挑些更好的添上,咱们或是做嫁妆,或是做彩礼,也好看些。”
顿了顿,又玩笑道“总归是便宜了咱俩。”
他们,真的是要成亲了呀。
不管什么时候,彩礼和嫁妆都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堪称多多益善。而且现在的衣料全是棉麻丝毛之类的天然材质,并没有后世那些花样百出的纤维,也就意味着很容易磨破,更新换代更快,自然要多备着点。
展鸰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棋子,两条腿在椅子下面晃了几下,想了想,“除了那些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平常人家婚丧嫁娶倒也没有什么特定的规矩可循,能出多少单看个家本事。我琢磨着先把一年四季的衣裳做了,咱们两个人的都一个季节做上八套出来,还有挂着的帐子啊被褥什么的,也都得用这些。”
其实现在库房里堆得那些也够用了,只不过用完了之后就没有压箱底的了。况且想必不如诸锦现从南边找的那些更时新、更好看,且先做着,后头慢慢添加就是了。
席桐点点头,“也罢了。”
说完又笑,“这会儿的衣裳繁琐又宽大,倒是格外费料子。”
说的展鸰也笑了,“可不是么”又去拽自己的大裙摆,“你瞧瞧这用料实在的,一整匹布差不多裁两条这样的裙子就没了,下剩的也只够做点儿手帕啊荷包什么的零碎儿。这还只是四副呢,听说还有六副、八副,用料更是海了去。若做成衬衣、t恤的,七件八件都够了”
席桐撑着胳膊听她唠唠叨叨的说,眉眼带笑,没一点儿不耐烦。
最后,展鸰说了半天,他又主动递过去热茶,“费就费了,咱们费的起,你穿着也好看。”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些阴沉沉的,而且十分闷热,外头燕子和蜻蜓飞得都很低,眼见着便是要下雨的样子。
人人手持一把扇子,不扇几下好像就要喘不过气了。
展鹤也不大高兴,难得撒娇,起床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摸胸口,软趴趴的对展鸰哼哼道“姐姐,难受。”
就是这么难受,也没说不上学了。
展鸰抱了抱他,久违的替他穿衣洗脸,“等会儿下了雨就好啦。姐姐给你做好吃的,晌午还能吃一口雪糕呢,如何”
“真的”
“真的。”
听了这个,展鹤总算有了几分精神,麻溜儿的出去跟哥哥姐姐做锻炼。
这鬼天气,实在太憋闷了,不动弹都能出一身油汗,他们几个做锻炼的,回来的模样简直把大家吓一跳活像水里捞出来的。
众人重新冲了澡,又换了衣裳,稍后吃过早饭,纪大夫又去给那个小姐把了一回脉。高烧已经退了,可还是微微有些热,人倒是清醒了,也能挣扎着坐起来,吃过药之后也好歹用了一小碗米粥。
王书生十分感激,关上门跟小姐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面色复杂的出来,找展鸰说想跟他们买一辆车和一匹马。
展鸰一怔,“我们这边还不大够使的呢,也没多余的往外卖,不过你们若是想要,我倒可以打发伙计进城替你们问一问。”顿了顿又道,“这位公子,想必你是有所不知,这马匹贵重,好马更难得,若你们只是赶路,倒不如买一头健骡。一来更实惠,二来骡子温顺,脚力和耐性又好,远比马匹来的合适。”
马匹娇贵,不用心根本养不好,单看你们俩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样儿吧,也别指望额外还能照顾一匹马了。
王书生听后恍然大悟,便改口要骡车,又道了谢,只说是越快越好。
展鸰眉头微蹙,忍不住道“公子莫要怪我多管闲事,只你同伴如今的情况并不大妙,还得好生静养。眼下天气多变,这样冒冒失失的上路,只怕病情反而会加重,到时悔之晚矣。”
王书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几句的样子,可是也不知想起什么来,又生生的咽回去,只是冲她拱手作揖,道了谢就默不作声的回去了。
许是他这么一打岔,又加上天气阴沉的关系,展鸰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烦,便道“热的很了,晌午吃凉面吧”
众人纷纷响应,她环顾四周,发现少了好些人,就问铁柱他们去哪里了。
铁柱道“难得客栈放假,又没有什么人,留下那些小的反而乱糟糟的,碍手碍脚,我就叫桃花带着他们出去耍去了。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使唤我这就叫他们回来”
展鸰摆摆手,“也没什么事儿,前些日子他们也辛苦了,既然说了是放假,自然是叫他们玩儿的。只过会别忘了叫他们回来。”
年轻真好啊,这样的天气竟还有心思出去玩
大约么是经历的关系,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八个孩子平时格外勤勉,生怕再给人卖了出去。客栈上下众人怜惜他们的身世,俱都十分怜惜,平时也爱多照顾几分。那几个孩子也不是不知好歹的,投桃报李,自然越发感激,做起活儿来简直勤快的不要命。
铁柱笑道“都巴巴的等着吃呢,您放心,到时候不必叫,自己先摸着回来了。”
不是他吹,自家客栈的伙食那是远近驰名的好,多少人过来找活儿可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哪里会有人因为玩儿就忘了吃饭
展鸰笑了一回,倒是觉得心里畅快了些。
如今天气渐暖,各样蔬菜多了起来,价格也慢慢回落,饭桌上的花样也丰富了,大家都很是受用。
凉面,凉面,不凉就不好吃了,展鸰就去叫席桐制冰,自己则去和面,又顺便准备胡瓜丝等配菜。
这凉面并不算什么珍馐,许多地方都有,而做法和味道又因地而异。
她比较擅长和喜爱的是“麻将凉面”
将黄瓜、胡萝卜、火腿切成细丝,再浇上用蒜汁儿、麻酱、香醋、辣椒油、花生碎等拌好的汤,喜欢豆芽的还可以烫一点豆芽加进去,点上一撮泡菜,细细搅拌,一口下去又酸又辣,很是畅快。
可惜如今没有胡萝卜,也没有那种火腿肉,只好用腊肉和鸡丝代替,倒也不差。
两人正在厨房里忙活,桃花那一群孩子果然就兴高采烈的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竹篓,脸上都泛着笑意,迫不及待的跑来献宝。
“掌柜的,掌柜的,我们抓了鱼的,可肥了,您瞧瞧能吃吗”
众人闻言都围过来看,见里头赫然是两条大肥鱼
二狗子看清后又问了从哪儿捉的,就笑了,“也难怪,你们都是才来这里的,想来不大知道。这种鱼在这一带的河湖水里并不算少见,只是腥臭难当、令人作呕,刺儿又小又密,简直一无是处除非真的是走投无路,饿昏了头,不然便是啃草根也没人吃这个。”
谁敢吃啊,腥气的什么似的,到时候非但没填饱肚皮,反而要把前头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一并呕出来呢
“啊”
一群十来岁的姑娘小子正因为得了大鱼兴奋着呢,结果兜头就被泼了一盆凉水,不由得万分沮丧。
铁柱就道“自然是不好吃的,不然你们以为大家为何放着好好的鱼都不吃呢”
沂源府并不靠海,便是有水产也多是河鲜,而淡水鱼往往有自带泥土腥气,偏这一带的鱼更跟着了魔似的尤其腥气,故而除了极少数几种好料理的之外,剩下的都无人问津。
桃花和红果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甘心,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那,那我们要把它放回去吗”
多可惜啊,好几斤肉呐
“先不忙着丢,且拿来我瞧瞧”展鸰笑着冲他们招招手。
有些日子没吃新鲜鱼了,如今倒有些想着
左右也是闲着,倒不如放手一试,若是不好吃,也不费太多成本;可若是能入口,岂不是赚大了日后店里菜单上也能多几样菜。
展鸰和席桐也算见多识广,可不知是因为压根就不在一个位面了,还是好多古代物种到现代直接就灭绝了,这鱼放在眼前,他们俩竟然都叫不出名字来。
灰突突的,肥头大耳,一看就是淡水鱼模样,倒是十分凶悍,如今还在竹篓里拼命挣扎,肥大的尾巴拍的篓子啪啪作响。
展鸰跟席桐研究了会儿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又抬头问铁柱和二狗子,“当真腥气的很吗这会儿倒是没闻着。”
“真的很腥气”两人一口同声斩钉截铁的道。
“就是这样才骗人上当呢,不做熟了根本尝不出来”二狗子干脆就说了一句叫她完全无法辩驳的话“当时这河里就有不少呢,若不是实在不能吃,俺们两个也不至于铤而走险,不然也遇不见掌柜的您了。”
有一阵他们实在饿得很了,乍一看见有鱼,简直欢喜的疯了,二话不说就抓了来烧,结果烧出来之后娘咧好不容易强忍着吃下去,谁知胃里迅速翻江倒海,直接就把早起才喝了几粒米吐了个干净,真是得不偿失。
后来他们进城买卖,顺口问起来才知道个中缘故原来根本就不是他们走运碰见了大鱼,而是因为太难吃,所以大家直接就不惜的抓这也就导致了这些鱼一年比一年多,而且越来越肥。
对于厨师来说,他们碰见过的难打理的食材还少吗展鸰并不是那种不尝试就直接放弃的性格,眼睁睁的放弃到手的几尾肥鱼,实在不甘心。
现代社会不少鱼也腥气呢,还不照吃不误只要没毒就成
她想了一会儿,道“辛苦你们了,也未必不成,等我先仔细琢磨琢磨。对了,既然有鱼,那有虾蟹吗”
蒸蟹、酱爆蟹、油焖虾、蒜蓉虾、凤尾虾啊,太美了
“有”二狗子抢先一步道,“那些虾蟹倒是颇为肥美鲜嫩,暖和的时候还能找到螺蛳呢,也有人开水煮了挑肉吃。只是因为好吃,所以抓的人也多,得抢,稍晚一步就没了。如今还早呢,得到中秋前后才肥。”
说到中秋,展鸰和席桐就忍不住回想起前世吃过的那些个大肥美的大闸蟹、海蟹、虾爬子、蛤蜊等,登时口中生津,简直忍不住要流出口水来了。
还是海货好吃啊而且花样也多。
唉太遗憾了,这沂源府怎么就不靠海呢
展鸰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决心往东走
下一家分店就往东边开吧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总有一天能开到海边去
当然,如今想这些实在是有些遥远了,倒是过阵子可以跟席桐两个人先去海边住一段时间,就当度假了。说起来,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没出去走走呢
大约是习惯成了本能,但凡他们两个出门,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事,几乎没有单纯以玩为目的的时候。
展鸰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手下动作也不慢先将那两条鱼的腥腺和内脏去掉,然后在两边划了几道口子,里里外外都塞满了葱姜蒜,又加了白酒和各色大料腌制。
原本不曾想会有鱼,只打算吃凉面的,可这么一来,这两个东西凑在一起搭配难免奇怪。
展鸰左思右想,就顺道去找了几个饽饽出来,预备等会热了吃。想来这烤鱼又麻又辣又过瘾,吃到后头必然干渴难耐,届时再来几口清爽的凉面,真是给个皇位都不换的享受。
席桐帮她打下手,倒白酒的时候就笑道“且不说后头究竟能否顺利推行开来,只这高度白酒就值了咱们费的功夫。”
时下也有人以酒去腥,只是那些就寡淡的白水也似,想达到效果说不得得一大锅,炒菜什么的甭提了,也只得用到那些需要长时间熬煮的炖菜上头。
“是啊,”展鸰本想像平时那样搔搔她的下巴,可惜现在手上满是鱼腥,只好欠身过去蹭了蹭他的鼻尖,毫不吝啬的夸奖着,“我们二掌柜的当真能干。”
脸贴脸说话,温热的气息都洒在面上,旖旎暧昧,席桐这正值壮年的男人哪里忍得住干脆反客为主,抱住了狠狠亲了一回,结束后两人俱都面红心跳的,眼里更是水汪汪的要滴出蜜来。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鱼肉腌制入味,展鸰先将鱼架在火上烤,等到表面干燥去掉大部分水分之后下油锅煎,待两面金黄这才放到铁锅中,复又倒入白酒等,连同芹菜、豆皮豆泡一块儿小火慢煮。
此时鱼本身带的腥水已经去的差不多了,正好加入高度白酒缓缓渗透,进一步将鱼肉肌理内的腥味去掉。而随着加热,酒精成分逐渐挥发,剩下的便只有粮食自有的醇香。
做这一切的时候,席桐就跟个大壁虎似的从后面抱着她,连体婴一般亦步亦趋,时不时在她耳畔轻啄,简直舍不得放开。
展鸰给他逗得咯咯笑,回头赏了他一口,“乖,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席桐双眼微眯,两只手在她腰侧挠了两下,低笑出声,“谁是姐姐,嗯”
展鸰笑个不停,眼珠一转,“你是,你是”
说完又哈哈大笑。
席桐拿她没法子,只是低头细细密密的吻着,亲一下就说一句,“叫哥哥,叫声好哥哥。”
展鸰给他亲的要喘不过气,可若要真叫,又觉得太过羞耻,什么好哥哥啊,这人满脑子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她只是眼眸乱转,席桐的吻越发密集,简直要闭气啦
展鸰肺活量不如他,率先败下阵来,哼哼唧唧的红了脸,在他耳边飞快的叫了声,“好,好哥哥”
啊啊啊,羞死人了
随着时间流逝,香味渐渐的就出来了。
外头那群人哗啦啦挤到门口,拼命撑着脖子看,又使劲吸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铁柱和二狗子等更是惊得下巴都掉了,“掌柜的,您做的是刚才咱们拿出来的鱼吗怎么一点腥味都没有”
这还是他们看过的鱼吗跟他们以前吃过的真是一种
展鸰夹了一块鱼肉,发现腥味果然几乎已经没有了,且肉质鲜嫩细腻,除了刺多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毛病。
席桐就在旁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也不说话,展鸰笑着给他夹了一块,“小心有刺啊。”
席桐嗯了一声,舌头在嘴巴里灵巧的一搅,瞬间刺肉分离,雪白细滑的鱼肉吞吃下肚,剩下的鱼刺都吐了出来。
这两人一点都不避嫌,刺激的外头那一群男女光棍儿嗷嗷直叫。
美味吃不着,两个掌柜的又肆无忌惮的凑在一块儿欺负人,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展鸰非但不收敛,反而抱着席桐的胳膊冲他们仰了下巴,得意道“外头不还有些个迂腐的人,说什么当妻子的要恪守夫道,尽心侍奉夫君吗我这是学着呢”
席桐闷笑,也不做声,当真是应了那句话你在闹,我在笑。
众人纷纷绝倒,跟着她时候最长的铁柱更忍不住吐槽道“掌柜的,您这样自欺欺人真的不大好”
还恪守妇道呢,你心里哪里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青天白日的骗鬼呢吗
众人笑了一回,红果更是两眼放光,无比崇拜的感叹道“掌柜的,都是一样的鱼,怎么您做出来这么好吃”
要是她有掌柜的一分本事就好啦
展鸰扭头,眨了眨眼,带几分狡黠的笑道“我是大厨嘛,自然是有自己的妙招了”
说完,她便拍了拍手,“来来来,准备吃饭”
众人群起响应,搬椅子的、抹桌子的、摆放碗筷的,都忙活的不行,心中充满期待。
正忙着呢,数日不见的诸锦披着蓑衣进来,一进门就笑着抽动鼻翼“呦,可见我又来着了。”
众人哄笑出声,纷纷对她行礼问好,又请她坐。
展鸰笑着说“我都不好说你什么了,也不知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真的是会挑时候。”
见她这幅打扮,身上也满是水珠,展鸰顺势从窗户里往外瞧了一眼,果然外面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天地浑然一色,花草树木都模糊了。
一阵风刮过,那漫天的雨丝都跟着倾斜、浮动,好似有人在天上抖纱似的,好看极了。树上的鸟儿喳喳叫了几声,有胆子大的还跳到枝头洗澡,黄黄的尖嘴儿一下下梳理着羽毛,又对着雨水拍翅膀
难怪都不觉得闷了呢。
“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现在倒是有一会儿了,只是并不大,可若是在外头待的久了,难免淋湿。”诸锦脱了外头的蓑衣,交给大宝挂着。又擦了擦脸,去火边烤了烤被雨水激的冰凉的手。
她来时还拎着一个用油纸包裹了好几层的包袱,此刻先把包袱放在桌上,又过去抱着展鸰的胳膊,亲亲热热的道“好姐姐,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的手艺出色又会的太多,莫说这会儿,便是我加上早上晚上一天来三遍,也都能碰见好的。”
蓝管家听了这话也连连称是,“姑娘,姑娘说的对极了。”
两个都是他家老爷夫人的干闺女,只是一个放在明面上,一个人家自己不爱认,倒是不好直接喊大姑娘、二姑娘,不然听着也热闹喜庆。
如今蓝家只有辄少爷一个,到底单薄了
“这雨天越发难走了,偏你还大着胆子骑马过来”展鸰恨的捏了捏她的腮帮子,“越发无法无天了,诸大人也不管管。”
“爹爹不舍得管我。”诸锦笑嘻嘻道。
“诸大人可是把你宠坏了你且小心着吧,他虽然不舍得管你,可更不舍得你受伤,若当真磕着碰着的,回头你别再想出门了。”
诸锦亦知她说的是实话,当下吐了吐舌头,乖乖告饶,“好姐姐,我记住了。”
桌上已经摆了个碳炉,里头还有些微微燃烧的炭火,上面再搁上那口盛着烤鱼的大铁锅,大功告成
展鸰看了一回,道“到底不如平地铁盘。”
这样中间凹陷下去,四周就煎不到了。
席桐笑道“这有何难给咱们做蒸馏器的铁匠手艺甚好,人也实在本分,等回头雨停了我就进城叫他打一个。”
“一个不够,”展鸰摇头,“先来三十个,回头也放到店里。”
沂源府百姓餐桌上甚少水产,想来铁柱他们觉得好的,旁人也差不多,倒是打出烤鱼的招牌去,没准儿又是个潮流。
锅里头浓稠的汤汁还在翻滚着,时不时顶起一个个气泡。随着气泡炸裂,香气越发浓郁了。
众人分别去洗手,展鸰又往门口那瞧了瞧,确定只有诸锦一个人之后不免疑惑“夏白呢今儿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他们竟也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大白天的我都跑了多少回了”诸锦笑道,“爹爹调他回军中了。前些日子听说西边有一伙儿山匪十分嚣张,抢东西不说,还杀害人命、强掳良家女上山,当地县令无用,吃了几回败仗才报上来,爹爹发了好大的火,叫他带这一带驻扎的厢军剿匪去了。”
展鸰长长的哦了一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十分暧昧的道“老丈人心疼女婿呢。”
诸锦刷的臊红了脸,到底是没否认。
如今天下太平,没有仗可打,武将的地位本就尴尬,现下要想升官进爵,自然更是难上加难。既然没有外敌,只好去平内乱,不过因为僧多肉少,这也不是谁都能抢到的差事。
诸清怀本就欣赏夏白,着意将唯一的女儿许配于他,难免费尽心力帮他划算。
如今的夏白是六品官员,可若是再努力些,立功提到五品上,女儿一过去就是诰命夫人了。
诰命、敕命,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诰命,那可是有资格入宫赴宴的。
到底朋友一场,展鸰不免要多问几句,“危险吗”
诸锦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白净的脸上飞快的闪过寂寞忧愁和凝重,“真要说起来,总是出去带兵打仗,哪里能一点危险都没有呢可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又非燕雀,端的志存高远,总该趁着年轻出去搏一搏的”
展鸰就感慨,“你可当真是个贤内,夏白兄弟好福气”
说起剿匪,难免有人伤亡,这个倒不失为一个令酒精顺势问世的好时机。
不过到底还得实验一回,跟诸清怀通个气,等有了详细可靠的实验数据,才好进行下一步。
诸锦抿嘴一笑,“姐姐老是笑话我。”
“我可没有笑话你,说正事呢。”展鸰正色道,“都知道武将的军功是一刀一枪真枪实弹拼出来的,可事到临头,又有几人真的愿意亲手送自己的父亲、夫婿、儿子上战场呢,如今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是令人敬佩。”
诸锦笑了笑,眼神有些悠远,“我也不过是能说几句话罢了,真正令人敬佩的,还是那些在前线拼杀的将士们,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到窗外沙沙的雨声,气氛不免有些凝重。
“对了,你做的东西实在太香,弄得我都差点忘了今儿过来的正事儿。”诸锦一拍巴掌,拉着往她的桌子边坐下。
展鸰失笑,“瞧瞧你,你自己东拉西扯的又想念情郎,如今反倒来寻我的不是了。”
诸锦再一次红了脸,哼哼几声,把那些包袱里的东西打开给她瞧,却是一摞硬纸板的布料样本。
“前儿我打发去的人回话了。你是办喜事,自然春夏秋冬的料子都要的,可南面的布料都是按照季节运过来的,这么着反而不好办了。索性先把这个本子拿来你瞧瞧,若有意的,便叫当地的发过来。”
展鸰接到手中翻看一回,只见都是自己未曾见过的上等料子,看着温润,摸着如水细滑,颜色花样更是多的叫人眼花。她不由得十分感慨,拉着诸锦的手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却为我操持这些,实在是难为你了。”
诸锦并不在意,脸红红却认真道“是好事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今我替姐姐张罗这些也当练手了,回头弄起我自己的来也好有的放矢,一旦遇到什么问题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说到最后,她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原本这些事应该交给长辈来张罗的,可展鸰和席桐都没有长辈在头上;诸锦的母亲倒是精于此道,可无奈去得早,剩下的父亲大面儿上的大物件是懂的,可对女儿家需要的细枝末节的东西也不大清楚。原本等到来日出嫁,诸锦还得指望义母蓝夫人出面,可如今他们两家的官越做越大,隔得也越来越远。到时候还指不定是不是天南海北呢。如何敢指望她思来想去,到底觉得这终身大事托付到别人手上不保险,索性自己都办了。
诸锦的嫁妆都是从她出生之后就开始攒起来的,当年诸夫人走之前又拼命挣扎着,将自己所能说的话都说了,包括持家之道、驭夫之术,还有婚礼的夫妻相处之道、如何操办嫁妆等等,所以倒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
那两条大鱼一条,怕不能有四五斤,又加了些豆皮、豆泡、腐竹、芹菜什么的,当真是满满当当一大锅,足够这些人敞开肚皮吃了。
先煎后烤,此时鱼肉便不像单纯水煮的那样寡淡,细腻又有弹性。夹一点雪白的嫩肉,细心摘去鱼刺,再往那红褐色的浓稠汤汁中狠狠地蘸一蘸,鱼肉的鲜香味美与汤汁的麻辣相互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瞬间把所有的味蕾都激活了。
诸锦笑道好爽快,又接连吃了好几口,吐着舌头喊辣,却舍不得放开筷子,只好狠狠地去吃几口凉面振一振神
最爱坐饭桌上说话的纪大夫也顾不上出声了,更顾不上挤兑老朋友郭先生,二话不说埋头就是吃,不多时,一张胖脸都涨红了,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瞧着亮晶晶的。
外头下着绵绵细雨,空气中微有凉意,可屋内众人却吃得热火朝天,挥汗如雨,只觉得积攒了一整个冬天和一个春天的寒气湿气郁气,全部在这一瞬间被集体激发出来,好不松快
铁柱这不怕死的还自掏腰包去柜台上领了一壶小酒,自然不是席桐酿的烈酒,而是寻常水酒,吃几口鱼肉,再抿一口小酒,口腔中登时火辣辣的烧,疼得眼泪都出来,可着实是语言难以形容的痛快。
大宝和二狗子等人看到眼热,也跟着学了一回,结果险些没跳起来,然后就再也不敢尝试了。
鱼肉好吃,可泡在汤汁里的蔬菜、豆泡等都吸饱了汁水,既有素菜清香,又有鱼肉甜美,十分入味,一点都不逊色于肉
二狗子去抓了个大饽饽,一口菜一口饽饽,吃的停不下来,美的魂儿都要飞啦
大宝等人不大会吐鱼刺,吃的极慢,眼见着纪大夫手边的鱼刺都要堆成一座小山,几个人却还在塞牙缝,急的眼睛都红了,干脆也去吃菜,哪知一吃就停不下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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