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比我大三岁七零
村里都在热闹的分粮食,牛棚这边却还是安安静静。
不过晒谷场人声鼎沸,即使牛棚离得远,也还是能听到那边细弱的说话声,韩奶奶坐在门口翻看晒了几天的蘑菇们,感觉差不多了,她就回到屋里,找了一个篮子,准备把这些蘑菇都装起来。
韩生义在楚家摇着辘轳,自从他跟楚酒酒和好,楚酒酒就不让他去河边打水了,又远又累,从她家打多好,井水还甜呢,比河水好喝多了。河边除了洗衣服的,还有洗澡洗脚的,虽然河流是活的,但楚酒酒心里还是觉得膈应,不想让韩家人喝这样的水。
而楚绍之前想的也没错,自从韩生义开始在他家频繁的出来进去,以前来他家借光的人就越来越少。有些人打水就是打水,有些人打水却还要在楚家转一圈才能走,非要亲眼看看这俩孩子是怎么生活的,家里有没有藏一些好东西。楚酒酒不胜其烦,她想直接赶人,楚绍又不让,现在好了,让他们过来,他们都不来了。
打上两桶水,韩生义挑起扁担,走出楚家的院子,没几步,迎面走来一个女孩,看见韩生义,她远远的就扬起手。
“韩大哥”
看清喊他的人是谁,韩生义脚步一顿,他把扁担放下,两桶水顿时震荡了一下,此时,对面的女孩也跑了过来。
她脸蛋红扑扑的,站在韩生义对面,等了一会儿,韩生义却没有想跟她说话的意思,局促了几秒,她低下头,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手绢,手绢叠好了,里面鼓囊囊的。
递给韩生义,她小声道“韩大哥,我娘让我给你拿来的。”
望着这个叠的板正的手绢,韩生义沉默了好久,才终于接过来。
捏在手心里,过了一秒,韩生义抬起头,“谢谢你。”
郭有棉笑起来,“跟我还客气什么呀。”
“那韩大哥,我先回去了,今天分粮食,我娘让我早点回去帮忙呢。”
哪是让她早点回去帮忙,是让她早点回家,别在牛棚这种晦气的地方待太长时间。
韩生义对郭有棉扯了扯嘴角,等郭有棉转身以后,他才重新抬起扁担,把水桶挑回家,两桶水全部倒进缸里,然后,韩生义才转过身,把那个手绢原封不动的交给了韩奶奶。
“奶奶,”韩生义的声音还是跟平常一样温和,“郭家又送钱来了。”
听到这句话,韩奶奶愣了愣,她把手绢接过来,慢慢的展开,很快,里面的纸币就露了出来。
郭家和韩家没有任何关系,既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但从他们到了青竹村以后的第六个月开始,郭家每隔几个月,就会给他们送一笔钱过来,一开始挺多的,有十几块,后来就只有七八块,就算只有这些,对韩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别的不说,韩爷爷的抓药钱,就是从这来的。
韩生义把钱都交给韩奶奶,就走到灶台边上去看着火了。韩爷爷快走两步,来到韩奶奶身边,看见一大把的零钞,他不禁叹了口气。
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他还有靠着一毛两毛的零钞过日子的一天,更是做梦都没想到,他到了这个岁数,竟然还要仰人鼻息、靠旁人的施舍过日子。
活了这么大岁数,他和韩奶奶怎么会不知道郭家在克扣他们家的钱,可知道又怎么样,别说他们没法去讨个说法,就算能讨,他们也不好意思去讨。
他们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臭老九,郭家能不顾自己安危、暗中给他们送钱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天高皇帝远,他们又是这样的身份,在外人眼里,他们做什么都是错的,如果郭家把钱都吞下来,一分都不给他们,哪怕东窗事发,郭家也不会受什么影响,反而是他们三口,又要被人揪住小辫子了。
所以啊,扣钱就扣钱吧,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力气跟这些人计较了。
郭家每次都派一个孩子过来送钱,只送钱,不说话,就算他们问这钱是谁给的,孩子也回答不上来,一次两次,韩爷爷和韩奶奶就明白了,人家是不想说。不说没关系,他们可以猜,反正能在这年头还惦记着他们几个的人,一个巴掌就数的过来。
猜来猜去,人选只有三个,要么是韩爷爷的老朋友,要么是韩奶奶的娘家妹妹,再要么,就是韩生义的大伯,韩继彬。
而把这三个人选摆出来以后,韩爷爷和韩奶奶都倾向于,是韩继彬一直在偷偷的给他们送钱。
韩继彬是韩生义的大伯,却不是韩爷爷和韩奶奶的儿子,他是韩爷爷亲大哥的遗腹子,韩爷爷的大哥大嫂都是烈士,在他们相继去世以后,韩爷爷做主收养了韩继彬,韩奶奶都是后来嫁给韩爷爷的,一进门就当娘,韩奶奶这辈子也是不容易。
韩家倒台以后,韩继彬因为早就自立门户,分出了韩家的户口本而逃过一劫,后来他看情况不对,又当机立断的登报表示和韩家断绝关系,因此,韩继彬如今还是在首都,工作也没丢,一家五口过的有声有色。
本来韩爷爷就对韩继彬断绝关系这件事十分震惊,因为韩继彬很孝顺,他把韩爷爷和韩奶奶当亲生的爹娘奉养,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韩爷爷坐在监狱里,半天都没缓过神来,直到下放,他都不敢相信这件事。
他始终想不通韩继彬那样敦厚的性格,怎么会这么果断的就跟他们断绝关系了,后来郭家开始送钱,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韩继彬不是真的这么绝情,他是为了给韩家留有后路,毕竟如果连他也倒下,他们韩家,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而要是没有韩继彬的这笔钱,韩爷爷和韩奶奶,根本熬不过在青竹村的第一个冬天,更别提维持现在的温饱了。
韩爷爷对韩继彬感情深,自从想通这一层,他心里就欣慰了许多,而韩奶奶对韩继彬的感情稍微淡一些,但这么些年,她对韩继彬和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好,知道他没有忘了韩家,她心里也高兴。
韩奶奶坐在床上,把钱点了一遍,然后又点了一遍,确定没数错以后,她把郭有棉送来的手绢放到一边,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磨得都快透明的旧手绢,把这些钱和家里之前的钱放到一起,仔细的压平以后,她又掀开褥子,把它们放了回去。
屋里木柴正在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韩生义往灶膛里又添了两根柴,而韩爷爷的声音也恰好响了起来。
“不知道老大他们一家子怎么样了,咱们走的时候,生武才六岁,现在应该上小学了,半天小时候瘦,不知道现在胖点没有,女孩太瘦了不好,身体容易亏损,还有生文,他今年应该十四岁了吧,都是大孩子了。”
听着韩爷爷的话,韩奶奶也想起这几个孩子来,只是跟韩爷爷不同,韩奶奶印象里这几个孩子的脸都有些模糊了,回想一会儿,韩奶奶重新低下头,“少操心人家,他们过得再不好,也比你过得好。”
韩爷爷“我知道,我这不是有感而发嘛,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看见他们,半天小时候多可爱啊,等她长大了,不知道有多好看呢。孩子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就像老大,一眨眼,就从这么高,长的比我都高了。”
韩爷爷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韩奶奶跟他心情差不多,所以没有出声打断他。气氛变得温馨起来,韩爷爷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韩生义“生义,你还记得你半天妹妹吗她小时候一看见你就哭,哈哈,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小丫头谁都不怕,就怕你。”
韩生义勾唇,“记得,现在她应该不会再怕我了,都不认识我了。”
韩爷爷刚要点头,却见韩生义弯下腰,拿起家中的背篓,“柴快没了,我再去捡一点。”
说完,他推门离开了,韩爷爷的倾诉欲没得到缓解,他转过头,看向韩奶奶。
韩奶也不抬“没工夫,不想听,不想说,出门右拐,找老宋去。”
韩爷爷思索一秒,痛快起身“行。”
另一边的晒谷场上,因为陈大红闹了一通,暴露出来了周小禾的问题,很多人都要查一遍自家的工分,才愿意领粮食。还有的人眼看着陈大红给自己加了两个工分,就开始闹说自己也少工分,这种人就是冲着占便宜来的,大队长看穿了他的把戏,把他交给副队长张庆发,让张庆发带着这些人上一边核对去,剩下的人则继续领粮食。
张庆发为人迂腐,还特别认死理,他比某些村民都犟,在他这撒泼打滚是不管用的,必须拿出证据来,他才会给人加工分,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半天,到最后,这些人不仅没占上便宜,还把自己的精神整崩溃了。
楚绍的名字在最后一页名单上,大家全都领完了,才轮到他和楚酒酒,在他们俩后面,就剩下今年刚分家的零星几户人家。楚酒酒是又饿又累,却执意不肯走,好不容易等到大队长念出楚绍的名字,他俩赶紧走过去。
没几个人了,剩下都是来看分粮的人,这年头,看热闹就跟看电视剧一样,既打发时间,还好玩。
大队长不再扯着嗓子喊,他趁不用说话的空档,赶紧喝了几口水,然后就用平时的音量对两个孩子说道“楚绍的工分是九百七十二个,楚酒酒的工分是四十六个,一共一千零一十八个,再加上人头份,你们家能领一百九十二斤一两六钱,来,楚绍,酒酒,你们看看。”
大队长把名单递给两个孩子看,楚绍的眼睛根本没往名单上瞟,在大队长递过来的时候,他还往回推了推,“不用看,陈伯,我相信你们。”
楚酒酒在一旁垫着脚,她快速看了一眼大队长递过来的名单,然后低下头,她回想名单上的数字,发现大队长念的没错,一个数字都没错。
记分员已经把粮食称好了,满满一麻袋沉重的粮食,楚绍要把它扛起来,楚酒酒怕他压坏了,连忙说“楚绍,咱俩一起抬吧。”
楚绍“你歇着吧,跟你一起抬,还不如我自己扛轻松。”
话音刚落,他屏住呼吸,猛地一用力,将近两百斤粮食就被他扛到了肩上。整整一百九十二斤,楚绍能扛起来不假,但他扛的一点都不轻松,闭上嘴,他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楚酒酒跟在他身边,替他在后面托着沉沉的麻袋。
终于到了家,楚绍把麻袋放下的一瞬间,都感觉不到肩膀的存在了,他龇牙咧嘴的,楚酒酒连忙跑到堂屋,从立柜上拿出一个竹筒来,自从得知了项链的神奇功效,楚酒酒就多了一个习惯,不管用得着用不着,都在家里保留三个竹筒的项链水,以备不时之需。
把竹筒拿出来,递给楚绍,楚绍接过来,吨吨吨的喝下去,刚喝的时候是没有效果的,大约等上半分钟,才会起效。楚绍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在院子里解开麻袋的绳子,他拿平时用来舀水的水瓢舀粮食,准备就这么一趟一趟的把粮食转移到粮缸里去。
舀了两瓢,肩膀好像没之前那么疼了,身体变好,楚绍终于注意到了楚酒酒,她垂头站在麻袋旁边,秀气的眉毛淡淡拧着,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番茄苗上,一看就是在发呆,再次觉得不对劲,楚绍扔下水瓢。
“从晒谷场你就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听到楚绍的声音,楚酒酒的目光从番茄苗上挪开,她仰起头,看向楚绍“爷爷,我饿了。”
楚绍“”
午饭就是用这些新发的粮食做的,楚绍熬了一大锅粥,打开柜子,拿出他们之前买的新疆蜜枣,楚绍看总共也没剩几个了,干脆全都倒进了锅里,过两天他们还要去镇上,到时候再买一点就是了。
吃过午饭,楚绍继续转移粮食,而楚酒酒端着一碗剩下的粥,敲响了韩家的门。
把粥递给韩奶奶,楚酒酒问“生义哥去哪了”
这问题韩奶奶也想知道。
“说是去捡柴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午饭都没吃。”
韩奶奶回答的不太痛快,饭做好了,小的没回来,老的也没回来,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楚酒酒一听,又把粥碗从韩奶奶手里拿了回来,“那我去找找,韩奶奶再见”
韩奶奶“”
韩生义不可能乱跑,他要么在菜地,要么在山上,楚酒酒先去菜地看了看,倒是省力气了,韩生义就在菜地旁边的树下面,他躺在树荫凉里,正闭着眼睛睡觉呢。
楚酒酒端着粥,不敢跑太快,所以她只是快走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到韩生义旁边。
“别睡啦,起来吃饭”
一瞬间,韩生义还以为自己梦游回到了牛棚里。
坐起身来,韩生义看看楚酒酒,又看看被她端在手里的粥碗,他把碗接过来,就着碗沿喝了一口,发现比他们家平时做的甜,他问“粮食领回来了”
楚酒酒点头,“一百九十二,不到二百斤,可重了,楚绍差点被这些粮食压趴下。”
韩生义笑了一声,把粥碗递到嘴旁边,他又喝了两口。
热粥已经变温粥了,韩生义喝的慢条斯理,楚酒酒看他喝了一会儿,然后问他“你怎么没回去吃午饭,我看韩奶奶都有点不高兴了。”
韩生义用手背擦了擦唇角,他回答道“没事,奶奶就是这样的脾气,我回去跟她认个错就行了。”
他只回应了楚酒酒的后半句,却没回答前半句,楚酒酒平时是意识不到这些的,但今天她心里藏着事,而且经过了上午的那一出,现在别人说什么话,她都要过一遍脑子才行,还别说,这一过,真让她发现了一些平时不会发现的东西。
比如,韩奶奶对生义哥很严厉。
比如,生义哥在逃避问题。
楚酒酒抱着膝盖,安静一会儿,她突然问道“生义哥,你见过会无缘无故对别人不好的人吗”
韩生义喝粥的动作一顿,扭过头,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没见过,如果有人对别人不好,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可能,只是你还没发现。”
楚酒酒眨眨眼,又问“那生义哥,你遇到过表面特别喜欢你,但实际上,她是很讨厌你的这种人吗”
韩生义望着楚酒酒,他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然而楚酒酒的眼睛太干净,根本无迹可寻,他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你遇到这种人了”
“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遇到过。”楚酒酒答。
韩生义抿起唇角,“嗯,遇到过。”
楚酒酒瞪大眼睛,还真有这种人啊
她是个孩子,她知道这世界上有人很坏,却不知道有人可以很坏的同时,还伪装的特别好,楚酒酒一向认为自己很聪明,可今天,她开始怀疑自己了。
她不说话了,韩生义只好又问了她一遍,“你今天也遇上这种人了”
楚酒酒有些苦恼,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感觉自己遇上了,可是,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因为我觉得我觉得她不该是那种人啊,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太乱了。”
她从晒谷场想到现在,她谁也不敢告诉,就怕自己想错了。赵石榴也爱装,但楚酒酒一眼就看透了赵石榴的本质,所以不管她怎么装,楚酒酒都不惊讶,甚至还能当笑话看。可周小禾不一样,她跟楚绍无冤无仇,又是村里公认的好媳妇、好同志,她丈夫还是赵连长呢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楚酒酒想不通,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而且,全村人都看不出她的本性吗她就真的能装这么好吗
眼看楚酒酒大脑都要冒烟了,韩生义沉默一会儿,对她说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但是,酒酒,你可以对自己有自信一些,想想看,这么多人,为什么你只怀疑她,她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冒出这样一种你从来都没出现过的想法。”
顺着韩生义的话,楚酒酒立刻想起陈大红这张脸来,那么多人,就陈大红被抹了一个工分,还漏算了一个工分,三个错误,出现在不同的三天,却全都错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巧合的过了头了。
而且根据陈大红说的话,她和周小禾是有矛盾的,只是平时没爆发出来,所以大家都不知道。
还有,周小禾当时的反应,当时看,楚酒酒觉得没什么问题,现在回想,她发现周小禾应对的速度太快、太完美了,两三句就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抹掉工分是因为笔不好,漏算了工分是因为她那几天不舒服,头晕中暑。要是换了别人,谁能这么快的想到为自己开脱,单是震惊,就要震惊上好一阵子吧。
更别提,她的开脱还是隐晦的开脱,借着道歉的名义,给自己树立一个好心办坏事的形象。
楚酒酒越想越心惊,混乱的脑子也越来越清晰,正好这时候,韩生义又在她身边说道“酒酒,有句话叫会咬人的狗不叫。”
刷的一下,楚酒酒站起身来。
她攥紧拳头,“我要回家一趟。”
说完,她飞快的跑了,跑到一半,她回过头,对韩生义挥了挥手,“生义哥,你吃完了把碗带回去,晚上我去你家拿”
然后,她再度转身,这次她没再回头,韩生义拿着粥碗,心情十分复杂。
所以,他就是个解答问题的工具人是吗
楚绍把粮食都转移好了,然后就蹲在门口的迷你小菜地里捉虫子,一边捉,他一边埋怨起韩生义来,月初就说要给他们家弄小鸡仔,现在都月末了,鸡呢鸡呢
就知道他不靠谱,还不如去镇上的黑市买。
但是黑市上的鸡仔太贵了,公的五毛一只,母的八毛一只,买回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而且去黑市买东西有风险,要是碰上抓投机倒把的,连买东西的都要一块倒霉。
在这种事上,楚绍不敢冒风险,所以,他也就是在心里埋怨韩生义两句,事实上,这件事还是得靠韩生义。
韩生义认识公社的人,发种子和树苗的干事,手里也有小鸡小鸭等家禽苗,楚绍是跟人家说不上话,那就只能仰仗韩生义了。
楚绍翻动菜叶,捉虫子捉的很专注,连外面传来跑步声都没听见,突然,一个人影跑进他家院子,拽住他的胳膊就是一顿拉扯,“爷爷,快跟我进屋,我跟你说个事”
楚绍猝不及防,一个没稳住,便坐在了新长出来的番茄苗上。
番茄苗哀嚎一声,当场香消玉殒。
楚绍“”
“楚酒酒”
“说你多少遍了,别这么冒冒失失的,天天疯跑,没个女孩的样子”
楚酒酒都顾不上跟他计较了,她焦急的跺跺脚,“我真有事爷爷,咱们进去说。”
楚绍还想教训她,但看她这着急的模样,楚绍狐疑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沾了一堆土的屁股,楚绍跟着楚酒酒进屋,“最好你是真有事,不然”
楚绍陷入沉默。
好吧,他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惩罚楚酒酒的措施,体罚他不忍心,罚她不准吃饭,他又怕楚酒酒饿出毛病来,罚她不准上学,笑死,楚酒酒本来就不想上学。
太惨了。
他这个爷爷当的真是太惨了。
来到屋里,楚酒酒跑到卧室,从空空的衣柜里拿出楚绍之前买的笔记本和铅笔,她把笔记本摊开放在床上,然后跪在床边,认真的在本上写了一个d字。
紧跟着,她抬起头,问向楚绍“爷爷,你看这是什么”
如今全国很少有开设英语课的学校,首都已经开了,但小学不教英语,上了初中,才有人生的第一堂英语课,楚绍的妈妈是高材生,她在家里给楚绍上课,所以即使还没上初中,楚绍也已经接触过一点英语了。
就是还不太熟练。
皱眉看了好一会儿,他不确定的说道“这是不是英语里的大写d啊。”
楚酒酒一听,顿时蹦起来,“你也觉得像对不对爷爷我跟你说,我在记分册里看到这个了,就在你名字后面”
楚绍不明白,“记分册上什么时候还有英语了”
楚酒酒“记分册上哪有英语,这根本不是d,这是零,可是哪有零是这么写的,爷爷,你仔细看看,这个像不像是一个1,然后在旁边加上半个圆”
楚绍一开始还是没听明白,等楚酒酒全都说完,他的脸色渐渐变了,重重的拧起眉,楚绍也蹲下来,他拿过楚酒酒的铅笔,自己在笔记本上写了一遍,就跟楚酒酒说的一样,给1加个半圆,就变成了0,如果学过英语,大家会认为这是d,要是没学过,根本不会觉得这个数字有什么问题,不管怎么看,它不就是个0吗。
楚绍扭头,问楚酒酒“这是哪一天的”
楚酒酒“我没看见是哪一天,日期都在最上面,我看不到,但我知道这是周小禾写的,她的字迹和记分员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楚绍不说话了,显然他也没想到,他甚至不太相信周小禾会干这种事,但他知道楚酒酒过目不忘的能力有多强,她看到了,记住了,就绝对不会错,别人的记忆可能会混乱,楚酒酒不会。
好半天,楚绍才再度开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在晒谷场你就发现了,你发呆,就是在想这个事”
楚酒酒连忙替自己解释“我那时候也不敢确定,而且我怕我告诉你了,你会去跟大队长说。”
楚绍站起身,生气道“我当然要告诉大队长,周小禾凭什么改我的工分,对了,还有陈大红的,她说那是钢笔弄出来的黑点,还有她不舒服才漏算了一个工分,这两个她能解释,但我这个又算怎么回事,她肯定是故意的。”
楚酒酒跟着站起身,“对呀她是故意的,但是爷爷,你不觉得她这个人很可怕吗我一丁点都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她改你的工分,可每次她看见你,总是对你嘘寒问暖的,她也太能装了。我现在一想起她来,就觉得心里毛毛的,我怕咱们当场把这件事告诉大队长以后,她看见了,会更不高兴,谁知道她不高兴了,又会做什么。”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谁知道周小禾这个人到底有多坏,也许她最大的胆量就是给人篡改几个工分,也许她还敢干出更可怕的事来。楚酒酒不想让自己家再吃亏了,况且,他们现在已经知道周小禾不是什么好人了,以后就能盯着她,防止她再做缺德事。
听了楚酒酒的话,楚绍也冷静了一些,点点头,楚绍坐到床上,“你说得对,一个工分不打紧,我就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面对他那么热情,一面又在背地里给他下绊子,如果是不喜欢他,直接走开不就行了吗偏偏每一次,她都要主动凑上来,拉着他各种关心。如果是为了装好人,那她也太累了。
楚酒酒之前也想不明白,现在她想起一点别的事来,“爷爷,你记得咱们去找赵石榴要汇款那天吗赵石榴对赵连长破口大骂,说他没良心,不关心自己妹妹,只关心太奶奶,咱们家和周小禾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非要说有点关系,那就在这件事上了,你说她是不是因为太奶奶和赵连长以前定过亲,所以连带着也讨厌咱们俩呀”
楚绍“不应该吧,周小禾和我妈关系还挺好的,她不”
说到一半,楚绍突然闭了嘴,因为他突然想到,周小禾能跟他伪装热心婶娘,那也能跟张凤娟伪装热心邻居,沉默片刻,楚绍咬牙道“这人肯定有病”
楚酒酒深有同感,不仅有病,还是个隐藏的变态,正常人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哪有像她这样,烂在自己肚子里的,她是这个样子,那个赵连长,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夫妻一体,搞不好周小禾做的这些事,赵连长一直都知道,而且在暗中给她打掩护呢。
楚酒酒愤愤的说道“咱们以后都离她远一点,看见她我就绕开,幸好今天大队长说不让她在村里帮忙记分了,不然以后不仅是爷爷你的,还有我的工分,也要被她改了我工分本来就没几个”
楚绍反对,“不,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楚酒酒愣了一下,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要是她把我卖了怎么办”
不是没可能啊,她跟赵石榴是一路货色,搞不好连脑回路都长得一样。
楚绍“那你别让她看出来,你在躲她。”
楚酒酒疑惑的看着楚绍,顿了顿,他解释道“我不太放心,改工分是大事,村里人平时闹得再厉害,也不会在工分上做手脚,你可能不清楚,但改工分,就跟以前的抄家砸锅一样,是特别不好的行为。”
“她能干这事,就说明她没什么底线,以后还说不好会干什么,这些天你先照常对她,陈大红不是刚把她得罪了吗还把她帮记分的活给搅黄了,咱们先观察看看,看她会不会再跟陈大红闹起来。”
楚酒酒“噢噢,我懂了,可是爷爷,她还想干什么呀,今天她在晒谷场装的那么真诚,可要是再跟陈大红闹起来,她不就把自己暴露出去了吗”
楚绍看了她一眼,“她改工分的事情,你一开始想到了吗”
楚酒酒愣了愣,然后摇头。
“那不就得了,你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想得出疯子脑子里在想什么,自己小心就好了,想这些又没用,再说了,要是真让你想出来,那你不是也成疯子了。”
见楚酒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楚绍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别想这么多,兴许没事呢,我还是觉得,周小禾应该没那么疯。”
楚酒酒心说,她怀疑人生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后来还是韩生义点醒了她。
这一天过去,风平浪静,第二天过去,依然风平浪静,两个孩子渐渐忘了周小禾的事,准备挑个好日子,去镇上兑现那顿早就许诺好的大餐。
这两天又开始下雨了,不过是毛毛细雨,路能走,河水也平静,楚酒酒喜欢这样的雨,不喜欢瓢泼大雨,看着怪吓人的。
一下雨,楚酒酒的宝贝竹伞就只能收起来了,假如沾了水,竹伞不仅会变形,还容易发霉,如果可以,楚酒酒想把这份礼物保存一辈子,她可不想这么快就把它弄坏。
再过几天,村里就要张罗着种花生了,农闲季就这么过去了,楚绍现在不需要玩命的挣工分,但左右在家待着没事干,所以他打算跟着大伙一起去。外面是细雨如丝,里面则潮气腾腾,楚酒酒和楚绍一起坐在大门口边上,两人正在争论上学的事。
楚绍“没商量,我已经跟大队长问过了,九月中旬学校开学,只要开学了,你就得去上,等不下雨了,咱俩去镇上把需要的东西都买齐了。”
楚酒酒“可我不想去上学”
楚绍“不想去也得去你不上学,难道就天天在家待着你一个女孩,你不上学,以后你能干什么”
楚酒酒穿越前,整个社会都在围绕男女问题进行大讨论,再加上楚酒酒的妈妈思想比较前卫激进,她从小就给楚酒酒灌输女人一定要强大,女人可以没有男人、但必须要有事业的想法。有同样的宝妈看见她对这么小的孩子说这种话,劝了她两句,当场就被她怼了回去,不仅怼的那个宝妈哑口无言,还怼的她怀疑人生,半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死活睡不着,第二天醒了,宝妈揪起自己五岁女儿的耳朵,开始灌输同样的女强思想。
有这样一个自立自强的妈妈,她培养出的楚酒酒自然是自信心爆棚,她主意多,而且非常坚持自己的想法,都是她妈妈教育的结果。
还有怼人很猛,这也是拜妈妈所赐。
因为这些,楚酒酒特别讨厌楚绍总拿她的女孩身份说事,她是女孩没错,但凭什么女孩就要上学
这么想,楚酒酒也这么问了。
“我是女孩我就必须上学哪家法律规定过,你是我爷爷,又不是我爸爸,再说了,就是我爸爸,也不能强迫我去上学”
爸爸确实不能,但妈妈能。
然而楚绍又不知道楚酒酒不怕她爸只怕她妈,他站起身,俯视着楚酒酒“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哭着喊着要去上学,怎么到你这就反过来了你是女孩你当然必须要上学,不上学的话,你就只能在家里洗衣做饭,你什么都不会,没人瞧得起你我不上学,至少我还会种地,我会编东西,到哪里都饿不死,你也要种地吗夏天热死冬天冻死,看看村里的女人们,你以后就想过这样的日子”
楚酒酒坐在小板凳上,张了张嘴,她把两条腿往里缩了缩,声音也比之前小了一点,“我我可以学别的,不上学,我也可以学习,我不讨厌学习,我就是不喜欢”
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就成了蚊子音,“不喜欢浪费时间。”
垂着头,楚酒酒低低的说“春花就上学,可她学的东西,我早就会了。我在自己家的时候,上学是浪费时间,到了这上学还是浪费时间,可我不想再浪费了,就因为上学,我都没能和爸爸妈妈多相处一会儿。”
楚绍一怔,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的站在对面,楚绍搜肠刮肚,终于想出来一点合适的话,可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邮递员的声音。
“楚酒酒楚酒酒是这家吧,有你的信,还有汇款”
2爷爷比我大三岁七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