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比我大三岁七零
听到外面的人说了什么,楚绍和楚酒酒俱是一愣。
短暂的对视一秒,他俩同时冲出去。
邮递员穿着尼龙布做的黑色雨衣,他眯着眼,需要派送的信件和物件都被他放在自行车后座的包袱里,这包袱也是防水的,内部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多少人的问候和思念。
邮递员站在楚家院外,他往里张望了半天,正寻思着要不要再喊一声的时候,只见大门里一前一后冲出两个身影,大一点的跑到他身边就停下了,小一点的横冲直撞,一把撞到他身上不说,还跟个复读机一样,扯着他的雨衣不停问。
“信呢信呢信呢叔叔你快拿出来呀,快点快点快点”
邮递员“”
幸好,这个邮递员参加工作已经十个年头了,他见多识广,像楚酒酒这样激动又着急的收信人,他不知道见了多少回。
邮递员没把信给她,而是揣起袖子,看看这俩孩子,“你家大人呢”
楚绍回答“我家没大人。”
邮递员愣了愣,他有些惊讶,但也不是特别的惊讶,如今人民生活不容易,虽说独自生活的孩子比较少,但决计不是没有,只是刚才他看两个孩子穿着长相都挺干净健康的,就没想到这方面来。
尴尬的咳了一声,邮递员又问“那你们俩谁是楚酒酒”
楚酒酒站在他身边,就差跳起来让他看自己了,“叔叔,是我呀我就是楚酒酒”
邮递员“你光这么说可不行,把你家户口本拿出来,让我看看,确认了才能给你。”
以前其实也没这个规定,但这个月开始,不知道领导们抽了什么风,集体开会以后,突然就决定,以后邮递员去送信,遇上不认识的人家,必须先看对方的户口本,没有户口本,介绍信也行,反正一定要保证送到本人手里。
听说是某个地方发生了冒领信件的事情呢,不过这些跟邮递员无关,他只觉得这个新规定挺烦人的,平白加大了他的工作量。
楚酒酒自从听到邮递员的话,她就呆住了,因为她的名字还没印到户口本上,如今记录着她名字的,除了青竹村大队部,就是公社办事处,她总不能为了收一封信,还跑去这么远的地方吧。
楚酒酒手足无措的说道“我没有户口本,我家户口本还没更新呢,可是叔叔,我就是楚酒酒呀,你要我证明我把我邻居叫来行吗全村都知道我是楚酒酒,还有邮局,邮局好多阿姨也认识我,叔叔,你认识冯阿姨吗冯如意阿姨,她能证明,要不我跟你回邮局吧,让冯阿姨见过我以后,你再把信给我。”
邮递员从她说叫邻居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相信她是楚酒酒了,只是因为记挂规定,一时没松口,后来又听她提起冯科长,邮递员诧异的看着她,“你认识冯科长”
楚酒酒连忙点头,“认识,她还送过我吃的呢,好大一包黄油饼干。”
邮递员彻底放心了,连冯科长都认识,这小孩也不是普通的小孩,把信和汇款通知单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楚酒酒以后,邮递员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楚绍望着他的背影,发现他后面的包袱打开了一条缝,有几张报纸露了出来,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边缘。
楚绍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他想叫住邮递员,然而邮递员骑车骑的特别快,一眨眼就拐弯了,要是放在现代,这个邮递员一定是交通罚单专业户。
站在毛毛雨里面,楚绍一时没动弹,而楚酒酒在接到信以后就光速跑回了屋里,都准备拆信了,她才发现楚绍没进来,扒着大门,楚酒酒对着楚绍喊“干什么呢,快进来拆信啊”
楚绍反应过来,快步往回走,进屋的时候,头上沾了一片细密的雨珠,他看着楚酒酒手里的信封,楚酒酒看着他,两人都有点紧张。
楚酒酒把信封交给楚绍,楚绍翻过来,发现信封上的地址和名字还都是之前汇款收据上的那个,只是这回字迹换了。
补办的汇款收据上地址和名字都是邮局的小于同志写的,而这个信封,才是聂白本人亲手写的,他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点都不好看,大字太大、小字太小,看着像是四五年级小男孩的水平。
楚绍望着信封停顿一秒,紧跟着,他刷的撕开信封,掏出信纸,看到上面写的第一句话,楚绍瞳孔猛地缩紧,连他捏着信纸边缘的手指,都无意识的蜷了起来。
楚酒酒攀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好奇的看向信纸上方,快速浏览了两行,楚酒酒用力抓紧楚绍的上臂,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
“是太爷爷天呐,爷爷,真的是太爷爷给咱们写信了”
楚酒酒把楚绍的胳膊都抓青了,但这俩人,一个没觉得累,一个没觉得疼,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信的内容上。
这封信除了信封是聂白写的,其他都是由楚立强亲自执笔,他写的内容也不多,就是告诉楚绍,他现在过得很好,他已经不在首都了,如今住在某部队里,之前的汇款都是他寄过来的。聂白是他的上级首长,因为有一些不方便,所以以后联络,他们最好还是通过聂白。
这些内容他只用了两小段就写完了,都不到第一张信纸的三分之一,后面的内容,就都是询问楚绍,他过得怎么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不断的安慰他,鼓励他,让他不要沉溺在过去中。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总有一天,他会把楚绍接回到自己身边,他们父子还能重逢。
尤其是看到那句“爸爸会努力,你也要努力,我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不可以让妈妈失望”的时候,楚酒酒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楚绍本来盯着信,一动不动的,他看完了,却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正缓冲的时候,楚酒酒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他愣了愣,扭头看向把眼泪鼻涕全抹他身上的楚酒酒。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楚酒酒一边掉眼泪一边回答他“我哭是正常的,你不哭才有问题呢”
楚绍“”
好像有点道理。
但楚绍真的哭不出来,他难过,他心酸,他高兴,他庆幸,各种情绪就跟打翻了调味桶一样,把他的心脏变得五味杂陈,可他再激动,眼睛也依然是干的,不像楚酒酒,跟黄河决堤一样,眼泪咆哮着冲出泪腺。
楚绍不安慰她,也不制止她,就这么沉默的站着,一边听她抽抽搭搭的哭,一边望着自己手里的信纸,大半天过去,楚酒酒抽搭的声音越来越小,感觉她快哭完了,谁知道,某一个瞬间过去以后,楚酒酒停了几秒,紧跟着爆发出了更大的哭声。
楚绍吓一跳,他不明白,“又怎么了”
楚酒酒哭着跺脚,“我没猜错你看,汇款果然都是太爷爷寄来的,赵石榴他们偷了汇款,所以你一直不知道太爷爷还活着,如果没有赵石榴,你们肯定早就联系上了,太爷爷还说要来接你呢,本来你可以早点离开的,有太爷爷在,你也不会吃这么多苦,我爸爸也就能有一个完整的童年了,连我我也不至于变成孤儿,不会在失去爸爸妈妈以后,连一个家人都没有了,呜呜呜”
其实楚酒酒说的这些,颇有些强词夺理,赵石榴间接害死楚立强不假,确实是因为她的贪婪,楚立强一直都没联系上自己的妻儿,他太担心了,后来大着胆子写去两封信,照样石沉大海,从那开始,他日渐消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病死在了部队的医院中。
这项因果关系成立,可后面的,不管是楚绍的寿数,还是她爸爸和她自己的命运,这其中的变量太多,根本不是一个赵石榴就可以决定的。
但很多时候,人们只需要对他们遭遇的不幸找一个理由,不管这理由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让他们觉得,自己遭受的苦难不是命中注定,而是有原因、有罪魁祸首的,这样,他们就可以放心的去谴责那个罪魁祸首,把所有的怒气和恨意都留在罪魁祸首身上,然后,他们就能继续过自己的平静日子了。
现在的楚酒酒就是这种心理,哪怕是赵石榴说她私生女的那天,她都没这么痛恨过赵石榴,她哭的稀里哗啦,楚绍皱眉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张开口“别哭了。”
楚酒酒的哭声微弱了一些,她吸吸鼻子,睁着一双灯泡眼,不解的看着他。
楚绍“你说的那个楚绍,他受了很多苦,他死的早,这些我都知道。可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我现在过得还不错,我还收到了我爸爸的来信,不可能再发生跟他一样的经历了。酒酒,你认识的、现在在对话的人,是我,不是那个楚绍,你要学会把我们分开,再把那个楚绍忘掉,懂吗”
楚酒酒怔怔的,“我不懂,你们不是一个人吗,为什么要分开”
“因为我跟你一样,年纪都不大,咱们的生活还在继续,未来还有很多很多日子要过,你不能总是像现在这样,用另一个我来对比现在的我,我们的人生天差地别,对比到最后,你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只会越来越不甘心。”
楚酒酒还是有些不明白,楚绍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你说过,你回不去了对不对那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吧,你也不是那个生活在几十年后的楚酒酒了,你现在是楚立强和张凤娟的女儿,是我楚绍的妹妹,你出生在1960年,一个1960年出生的人,怎么可以总是回想202x年的事情呢。”
听完楚绍的话,楚酒酒愣了好半天,她已经不哭了,脑子也清醒了一点,她隐约明白楚绍的意思了,只是,她有些不舍。
楚酒酒“一定要忘掉吗”
楚绍“一定要忘掉。”
楚酒酒“一丁点都不能再回想吗”
楚绍稍微停顿一下,然后,他伸出手,摸了摸楚酒酒的头,“晚上没人的时候,可以偷偷想一会儿。”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重量,楚酒酒抬起胳膊,用力擦掉眼角又渗出一点的泪水,她乖乖的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楚酒酒答应的很痛快,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做到,很大概率,她是做不到的。不过没关系,楚绍这么对她说,只是希望她别再让另一个时空的事影响到他们的现在,他可不想让楚酒酒小小年纪,还没学会什么叫喜爱,先学会了什么叫仇恨。
见楚酒酒情绪稳定了,楚绍重新拿起那两张信纸,又看了一遍,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把信纸装回到了信封里。
他准备现在就去写一封回信,然后在晚饭前,把它寄出去。
知道父亲安然无恙,而且他从来都没抛弃过他们母子,心上最初的悲伤慢慢消失,最后剩下的都是安心和高兴,楚绍抬脚就走,楚酒酒突然想起,她还攥着汇款通知单呢
把楚绍叫回来,楚酒酒拿起通知单,先自己看了一遍,“哇,这次有三十块,太爷爷好厉害啊。”
“诶,附言上还有一行字,写的什么呀,爷爷,你来看吧,我看不懂。”
信封上的字因为楚酒酒之前就看过一遍了,所以按照形状也认得出来,可附言上的这一行,聂白跟即将赶火车一样,写的又快又潦草,楚酒酒认不出来。楚绍拿过来,仔细的辨认了一会儿。
“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打电话到这个号码,找聂白。”
楚酒酒瞪大双眼,她直接把通知单从楚绍手里抢了回来,“我看看我看看噢原来这个是号码,可是这个号码怎么这么短呀,才五位数。”
抬起头来,楚酒酒看向外面的天,雨还在下,完全看不见太阳在哪里,她不会推测时间,便只能问楚绍“爷爷,现在是几点”
楚绍其实也不怎么会推测,他只能猜“应该刚过中午吧。”
偏偏今天下雨,看不见太阳,一到这种天气,大家对时间的流逝就没有多少概念了,哪怕到了下午五点,大家还觉得现在是上午呢。
楚酒酒一听,连忙把通知单对折,放到了自己裤子的小口袋里,“那还来得及,咱们赶紧走,邮局不是就有打电话的吗爷爷,你快把雨伞拿上。”
楚绍“外面还下着雨,你打算今天就去”
楚酒酒“当然要今天去,你都这么长时间没看到过太爷爷了,你不想听听他的声音嘛,你不想的话,我可想,反正咱们在家没事干,对了,爷爷你记得带钱啊,要是咱们到的时候已经过三点了,那咱们也不能白去一趟,干脆就把那顿大餐给我提前兑现了吧”
楚绍“”
说来说去,你还是惦记那顿大餐。
打开红雨伞,楚绍撑伞,楚酒酒则紧贴着他,两人快步往外走,雨虽然不大,但特别密,雨伞只能遮住他们的上半身,遮不住下半身,楚酒酒的小腿很快就全湿了,走在出村的小路上,楚酒酒一手抓着裤兜,防止通知单也被打湿,一手还要揪着楚绍的衣服,省得自己滑倒。
下雨时,踩上泥巴是难免的,楚酒酒一路都在低头,专注看自己脚下的路,直到楚绍突然拽住她往旁边走,她才听到咔啦咔啦的声音。
不明就里的转过头,楚酒酒差点没把眼睛瞪出去。
好高的敞篷装甲车
车开到他俩身边的时候,楚酒酒还仰起头,小小的惊叹了一声“哇,装甲车诶。”
楚绍“”
“这是拖拉机。”
刚解释完,开车的人看见这顶十分显眼的红雨伞,发现底下是两个孩子,他问道“娃子,去哪里”
楚酒酒率先回答“去镇上我哥要请我吃饭”
司机哈哈笑了起来,“这时候去镇上吃饭,你们这俩娃可真有意思,上来吧,我要去镇上的粮站,正好顺路。”
这就叫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楚绍对司机道谢,然后扶着楚酒酒上了拖拉机后面拉货用的翻斗,往常大家为了蹭车,拖拉机只要不拉货,出来进去后面坐的全都是人,但今天下雨,没人出村,所以楚酒酒和楚绍享受了一回包场的待遇。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他们能坐在最舒服的地方,然后撑开伞,把自己整个藏在伞下面。
拖拉机的速度不快,大概二十分钟以后,他们才来到镇上,司机直接把拖拉机开到了粮站,从拖拉机上下来,楚绍又对司机道了一声谢,看他这么有礼貌,司机原本想直接回去,不管他们俩了,但现在,他多说了一句“我这边两三个小时就完事了,你们俩快点吃,吃完了还回这找我来,我再把你们捎回去。”
“不过回去以后,我就不去青竹村了,我把你们放到公社,你们再自己走回去。”
楚酒酒甜甜的笑起来,“知道啦,谢谢司机叔叔,等我们回来,也给你带一份好吃的”
楚绍的口头禅是再说吧,楚酒酒的口头禅就是给你带好吃的,因为她自己喜欢品尝美食,所以她就觉得,美食是最好的礼物,也是最棒的收买人心的工具。
跟司机道别,两人撑着伞往邮局走,路过供销社的时候,楚酒酒脚步一顿,“等一等,我突然想起来,上回我跟冯阿姨说过,再来领汇款的时候要给她带东西,爷爷,咱们先去供销社看看。”
买个东西耽误不了几分钟,更何况今天天气不好,供销社都没人了,不用排队,他们买的肯定更快。
出门时,楚绍带了五十块钱,楚酒酒还惊讶他为什么带这么多,她哪知道,现在打电话特别贵,尤其是他们要打的长途电话,更贵,他和楚立强这么久没见了,要说的话肯定很多,单是电话费,就得掏十几二十块出去。
来到礼品柜台,楚酒酒左右看了一圈,然后指着售货员身后一个形状怪异的包装问道“那是什么”
售货员懒洋洋的转回头,瞟了一眼,她又懒洋洋的转回来,一边看着自己的指甲,一边回答“金华火腿,一斤一块八,整个卖,不切。”
一只金华火腿最小的也有四五斤,金华火腿的原料是猪肉,而隔壁的国营饭店红烧肉才一块五一盘,这火腿不仅没多少油腥,里面还有一根大骨头,除非送礼,或者家里极其有钱,不然没人舍得买这个。
楚酒酒算了一下,她也觉得有点贵,但想想上回冯阿姨送她的黄油饼干,她就纠结了,她扭头看向楚绍,接收到她的目光,楚绍大总管慈悲的点了头,“还人情是应该的,买吧。”
得到家中钱粮大总管的首肯,楚酒酒顿时开心起来,她指向其中一个最小的,“我要那个,不用包了,我们拿着走。”
楚绍一手交钱,售货员一手交货,楚酒酒把火腿接到手里,出去以后,她看着这个大火腿就觉得稀奇,因为它真的就是一条腿的形状,跟她妈妈以前买的火鸡腿差不多,不过金华火腿大多了,也贵多了。
楚酒酒乐呵呵的把火腿举起来,跟楚绍说“除了在动画片里,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火腿呢,我平时吃的火腿都是圆的,有些还切成了片,根本看不见原来的形状。”
一边聊一边走,很快,他们就到邮局了。本以为邮局也没什么人,哪知道,邮局还是以前的人山人海,各种窗口都在排队,连小于同志的汇款窗口都排了四个人。
楚酒酒左右乱看,看见打电话的窗口了,楚酒酒一指那边“在那呢,楚绍,我们快过去”
打电话的队伍并不长,可它最慢,楚绍在后面排着,楚酒酒则跑到前面去,她想看这里的打电话都是怎么打的。
队伍前端的阿姨先把自己要打给哪里告诉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拨通以后,等了半天,终于,那边接起来了,工作人员问阿姨她要找谁,阿姨连忙说了一个名字,工作人员重复给对面听,然后,她就不动了。
真的是不动了,连阿姨都作出一副低头默等的模样,过了十来分钟,工作人员耷拉着眼皮,听筒一直放在她耳边,终于,听到对面说话,工作人员嗯了一声,然后把电话放下。
“他出差了,二十九号回来,你二十九号再打吧。”
楚酒酒“”
楚酒酒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但那个打电话的阿姨一点都不惊讶,跟工作人员道谢之后,她就离开了,后面的人对此见怪不怪,只催促着前面的人赶紧过去。
楚酒酒一脸懵然,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后面一个人叫出了她的名字,“酒酒”
楚酒酒回头,发现是冯如意,她又戴上了那个红袖标,看来今天下午是她的值班时间。
看见冯如意,楚酒酒一秒把表情切换成灿烂的笑,“冯阿姨,我刚要去找你呢,你看,这是我给你带的火腿。”
楚酒酒没见识,冯如意却不一样,她家境好,丈夫的工作又十分体面,她吃过金华火腿,知道这是国宴上必有的一道菜。当然,国宴的金华火腿和人人都能买到的金华火腿肯定不一样,但即使是后面这种,也非常好吃,肉香四溢,口感嫩爽,这是唯一一种肥肉少,但味道比肥肉还更唇齿留香的腌肉。
冯如意喜欢吃,她丈夫喜欢吃,她的孩子也喜欢吃,只是金华火腿太贵了,又不单卖,冯如意一年里,也就是过节才会买上一个,而过节时候家里总是一大群人,她根本吃不到几块,最后也就是用吃剩的骨头,炖一大锅汤,给家人多下点面条。
冯如意心动,却仍旧摆手,“这太贵了,酒酒,你拿回家自己吃吧。”
楚酒酒嘟起嘴,直接把火腿塞到了她手里,“冯阿姨,你就拿着吧,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我跟楚绍一会儿要去国营饭店吃饭,冯阿姨,你要是实在不想收,那你跟我换吧,给我一斤肉票,我们家这个月的肉票都吃完了,但我想在国营饭店点个红烧肉,嘿嘿”
说到这,楚酒酒不好意思的扭了扭,一斤肉票换五斤多的金华火腿,谁也说不出楚酒酒是占冯科长便宜这句话来,毕竟哪个更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啊。冯如意听了,立刻掏出自己的牛皮钱包,在里面翻找起来。
冯如意的这个钱包,在如今人眼里,那是非常洋气的,牛皮纹路明显,上面的拉链闪着银光,皮包下面还印着两个字,上海。
但在楚酒酒眼里,这个钱包土气的要命,没有卡槽,也没有多余的钱位袋,就是一张布,用一个拉链合了起来,放在现代,连六七十岁的老头都不用这个了。
楚酒酒看了一会儿,冯如意终于找到肉票了,她拿出来,递给楚酒酒,顺便还有几块钱。
“都拿着,这顿饭我请你和你哥哥吃。”
肉票冯如意给了两张,钱具体是多少楚酒酒没看,至少也能买两道红烧肉了,楚酒酒吓了一跳,她赶紧把钱和多余的肉票还回去,“冯阿姨,我跟你开玩笑的呀,这钱我不要,肉票也是我跟你借的,等下个月我就来还给你。冯阿姨,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你也知道,我们家不缺钱,你看今天,我跟楚绍就是来取汇款的,你要是非给我钱,那我以后来邮局,都不敢找你了。”
冯如意还想说什么,只是余光看见,楚绍排在打电话的队伍后面,她不禁一顿,“这边不是取汇款的窗口,你们应该去后面排。”
楚酒酒笑起来“我们知道,但是我们今天除了取汇款,还要打电话呢,对了,冯阿姨,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一到三点,我们就不能打了,我家没有表,也不知道有没有到时间。”
冯如意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腕表,“一点四十九。”
说完以后,她抬起头,看向冗长的队伍,想了想,她牵起楚酒酒的手,“别排队了,你们跟我来。”
楚酒酒不知道她想带自己去哪,她连忙回头,喊了一声楚绍,楚绍皱眉,也跟了上来。
走出邮局的后门,他们绕过一个水槽,然后打开一扇蓝色的木门,再走进来,就是邮局的办公区了,前面人声嘈杂,后面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楚酒酒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的跟着冯如意。
推开一扇门,走进去,楚酒酒发现这是一个很小的办公室,除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就剩下一个老旧的木制文件柜,不用问,这就是冯如意的办公室了,楚酒酒大致的把这间办公室看了一圈,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靠窗的那台老式电话机上。
冯如意恰好说起来“在外面打电话太慢了,而且还要掏钱,在我这打吧,你们要给谁打,有号码吗”
楚酒酒反应过来,连忙掏汇款通知单,“有有有。”
可还没掏出来,楚绍突然拦住了她,“等等,冯科长,我们在这里打电话,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没想到楚绍这么细心,冯如意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语气也柔和了一些,“不会的,放心吧。”
这年头谁不借用工作的便利,给自己谋一点福利啊,整个邮局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是老老实实出去交费打电话的,有电话的就用自己的,没有电话的就厚着脸皮去用别人的,只要不拿出去收费卖钱,那就没事。
毕竟法不责众嘛。
闻言,楚绍不再拦着楚酒酒,而楚酒酒把那张通知单递给冯如意以后,冯如意看了一遍,心里对这两个孩子的定位又发生了一点变化。
冯如意家里也有人当兵,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只有营级及以上的军人才可以拥有自己的电话机,不然都是只能到部队的传达室去,看来这个聂白,不是一个营长,也是一个政委。
那他跟楚绍和楚酒酒有什么关系他也不姓楚啊。
冯如意只好奇了一秒,就不再想这件事了,管它什么关系呢,反正跟她没关系。使劲摇了几下电话上的摇柄,冯如意拨通了这个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是一个话务员,冯如意说找某部队,对方让她稍等,过了一会儿,电话被转接过去,又是一个话务员,这回她说找聂白,又等了两分钟,电话终于被转接到了聂白那里。
此时距离聂白把信寄出去,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推测着时间,感觉这两天就差不多了,几乎只要闲下来,聂白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跑,以前他是最讨厌坐办公室的,他宁愿出去多跑几圈,消耗自己的体力。
唯一让他觉得有点意思的,就是办公室里的报纸。聂白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逐字逐句的读着报纸上的内容,他是参军以后加入了扫盲班,这才认了字,只是认了字,文化水平却一直跟不上,家里的老婆又是个高中生,总嫌弃他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大老粗,所以,有时间的时候,他就看报纸,试着增强一下自己的文化水平。
正看着呢,突然,电话爆出一阵催命符般的高昂铃声。
聂白看到一半,他眼睛都没离开报纸,只是抬起右手,把听筒接了起来。
聂白“说吧。”
话务员的声音经过信号加工,有些失真“聂营长,有一个x市来的电话找你。”
聂白瞬间把自己的眼睛从报纸上,“确定是x市好,我知道了,你给我转过去。”
话务员跟聂白说完,又去跟冯如意说,她刚说完已经转过去了,冯如意就把话筒递给了楚酒酒,楚酒酒连忙让开,楚绍上前,把听筒接了过来,然后,他就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咆哮。
“小李小李赶紧去二连,给我把二连的副指导员叫来,我要跟他训话”
吩咐完人,聂白这才想起来,电话好像已经转过去了,他对着听筒喂了一声,很快,那边传过来一个淡淡的男孩嗓音。
“是聂叔叔吗”
聂白“”
完蛋,在大侄子面前丢人了。
他干笑一声,“是我,别担心,我跟你爸爸是老战友了,我刚才这么说,是给你们打掩护呢,我可不敢训你爸爸,平时都是你爸爸训我。”
楚绍听了,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只关注着一件事。
他爸爸现在是二连的副指导员,他已经不是政委了。
信里面,楚立强对自己过去的遭遇一带而过,不对,他其实根本没提自己过去遭遇了什么,只说他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楚绍担心他,现在看来,他过得比楚绍想象中的,要更艰难一点。
楚绍不说话,聂白也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两人就这么默默的拿着听筒等待,大约过了五分钟,楚立强来了,他刚从操场上回来,一路都在跑,现在他气喘吁吁的,从聂白手里接过电话,楚立强开口“喂。”
终于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楚绍拿着听筒,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有些失声,缓了两秒,他才再次开口,镇定的喊了一声“爸。”
楚绍在那边打电话,楚酒酒和冯如意都站在另一边,不过这个办公室就这么大,楚绍说了什么,其他两人都能听见,冯如意听到楚绍喊爸,更加意外了,她看向身边的楚酒酒,却发现楚酒酒抿紧了唇,一副很激动,又不敢太激动的模样。
楚立强听到楚绍叫他,他垂下眼,无声的笑了一下。
“你的字比以前好看多了。”
楚绍抿了抿唇“妈妈一直在教我。”
听他提起张凤娟,楚立强沉默了两秒,然后,他问道“你在青竹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楚立强“你现在是住在外婆家吗”
“不是,我从外婆家搬出来了。”
一句话,略过了当时复杂又可恶的情况,但楚立强是谁啊,他一向擅长揣摩人心,更何况,对面这人是他儿子,张婆子是什么人,楚立强没见过,可他无数次的听张凤娟提过,当初张凤娟提议带楚绍回青竹村,他一度都不同意,最后还是没办法了,才送他们母子离开。没了张凤娟的庇护,楚绍过的究竟有多难,已经可想而知了。
楚立强笑起来,尽量轻松的说道“搬出来也好,我寄过去的钱,你都收到了吗”
楚绍点头“收到了,爸你不用担心我,我住在队部旁边的青砖房子里,以后你也不用再给我寄钱了,剩下的已经够我们用十年了。”
楚立强一时没注意到他的用词,他皱眉道“钱还是要寄的,我现在每个月都有津贴,而且以后只会多,不会少。钱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你把自己照顾好就可以了。”
楚绍“你也是。”
在心里叹了口气,楚立强说道“部队的电话不能占用太长时间,你那边是在邮局打的电话吧说的太多,费用也高,好了,楚绍,以后有急事再打给你聂叔叔,如果没有急事,就还是写信,一月写两封,不要断,记住了吗”
楚绍“记住了。”
“嗯,写信的时候,信封上就写你聂叔叔的名字,我这边,也继续写楚酒酒的名字,”轻笑一声,他继续说道“其实没什么必要,这边的信件和通话都是能被别人查看的,只是,还是未雨绸缪一下吧。”
说着,楚立强突然咳嗽起来,楚绍听见,不禁问他“爸,你生病了”
“没有,我最近感冒了。好了,不说了,楚绍,在村里生活小心一点,别跟别人起冲突,凡事忍让一些,但也别忍的太过,不要受欺负。”
“我知道独自生活对你来说,还是太辛苦了,但忍忍就好了,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楚绍听着他爸对他的叮嘱,听到一半,他不禁打断楚立强“爸,我没有独自生活,我和酒酒住在一起。”
楚立强一愣,“酒酒是谁”
楚绍“酒酒就是楚酒酒,你不是写信都写的她名字吗”
楚立强无比震惊“酒酒是真人我以为这是你编出来的名字”
楚绍“”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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