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七月份,楚绍就算准备去,也不可能今天就出发,他买了中旬的票,还有一个多星期,才会离开首都。
大人们没时间,不可能离开岗位这么长时间,韩奶奶倒是清闲,可她年纪大了,一老一小去人生地不熟的洛阳,家里没有一个人能放心。因此,楚酒酒只能仰仗韩生义,谁让她才十五岁呢,又小又扎眼,如今人贩子相当猖獗,在火车站抱小孩、拐卖女人的比比皆是,就算她心眼多如牛毛,大人们也绝不会同意让她单独前往洛阳。
任她怎么说,韩生义就是不为所动,最后,看她竟然真的这么坚持,他只好叹了口气,跟她解释“我刚进秘书室,一起工作的同志们本来就因为我是爷爷的孙子,觉得我是个没本事的关系户,去洛阳光路上就要花费两天,秘书室每天的工作堆积成山,别说一天了,我就是无故离开半天,都会被人记在心里。”
在大家面前的时候,韩生义是不会这么说话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有别人在,韩生义对待楚酒酒的态度,就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也不能说是不亲密,而是,感觉他在某些方面,故意的和楚酒酒分开,避嫌,楚酒酒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后来观察了一下,发现如果是他们俩单独相处,韩生义就不会有这些动作。
楚酒酒想不明白,她去问自己的智囊,齐宝珠同学,齐宝珠想了想,猜测道“他应该是觉得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不能再跟以前那样打闹了。”
楚酒酒“是这个原因吗可是,去年跟今年的我,就差了一岁,十四和十五,有这么大的区别吗”
齐宝珠“这个”
楚酒酒对齐宝珠有种盲目的信任,她总觉得她特别成熟,所以在这种问题上,她都是来找齐宝珠求助。但齐宝珠就是再成熟,也不可能对每个人的心思都了如指掌,她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而已。
沉默片刻,齐宝珠再次猜测“跟年龄没什么关系,这种事情,都是慢慢才意识到的,你不是说他私底下还是跟你挺好的吗那就没问题。”
“再说了,韩生义都毕业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跟你有本质性的差别,稍微分开一点,对你也没什么坏处。”
楚酒酒皱眉,她搞不懂,怎么一毕业就多出了这么多的规矩,楚绍也毕业了,可他对自己的态度一点变化都没有,高兴的时候摸摸头,不高兴的时候就虚弹她一个脑瓜崩。
有时候她倒是希望,楚绍也能有韩生义的自觉,别再把她的脑袋当玩具了。
韩生义忙,其他人也忙,楚酒酒这才发现,家里的闲人,就剩下她了。其实算算时间,再过两三个月,温秀薇也就该回来了,她不用急于这一时。
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楚酒酒就不上赶着当电灯泡了,马所长早在暑假开始前,就问她要不要来研究所帮忙,楚酒酒怕自己有事,一直没答应。这下正好,她也去给自己赚点零花钱吧。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十分大,如果周围的所有人都努力学习,那么,多学渣的人,也能打起精神做两套卷子。如果周围的人都忙着开店赚钱,即使对商场一窍不通,人们也会试着做点小生意。楚酒酒就是这样,本来她不是一个多么勤奋的人,好不容易放假了,她其实是想好好玩的,但大家的努力和忙碌影响到了她,到处玩耍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乐趣了,还是干点正事更有意思。
今年夏天依然炎热,但是有一点好,下雨频繁,而且不跟青竹村一样,只在晚上下,这里的雨特别善解人意,每次都是正午和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下雨,这可拯救了至今只能电扇降温的楚酒酒,她最喜欢下雨天了,穿着红色的套头雨衣,还有宝蓝色的橡胶雨鞋,啪嗒啪嗒的踩水,就是她夏天最大的乐趣。
韩奶奶看见过好几回,而每一回,她站在屋子里看窗外一边踩水一边傻乐的楚酒酒,都会想起自己牌友家养的一条小京巴。
就差开心的进去打个滚了。
雨量多,听说永定河的河水都涨了不少,故宫旁边的护龙河水位也肉眼可见的上涨了,楚酒酒看见了,却没多想,她跟韩生义一起到火车站送楚绍出发,楚酒酒拿着一盒自己做的老味点心,忧心忡忡的叮嘱楚绍,“一共就三块,你可别在火车上全都吃了啊。”
楚绍“”
他是这么贪吃的人吗
韩生义也拿着一个纸袋,里面装了韩奶奶做的饭,“铝饭盒里的肉饼是给你晚上吃的,铁饭盒里的炸酱面是给你中午吃的,里面有两个洗好的梨,你带着的时候注意点,别压坏了。”
楚酒酒一听,不禁往那个袋子里看了一眼,“怎么带的炸酱面,不会坨了吧。”
“所以要尽快吃,”韩生义对她说,“奶奶昨天面条买多了,再吃不上,就该扔了。”
楚绍“”
越听越糟心,楚绍背着一个军用背包,里面鼓鼓囊囊全都装满了,没地放,干脆,他一把抢过来,把楚酒酒的小包袱塞进韩生义拿的袋子,然后,他又把袋子挂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俩回去吧,再过半小时我就上车了。”
楚酒酒“不回。”
韩生义“看你上车,我们再走。”
楚酒酒“世道不太平,男孩子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哦。”
韩生义“注意安全,如果遇到扒手,还打不过,那你就把炸酱面交出去。”
楚酒酒“扣在他脑袋上,韩奶奶炸的酱比沥青还黏糊,糊住他的眼睛,可以给你增加一点逃命的时间。”
楚绍“你们以为乘警都是吃干饭的吗”
楚绍觉得心累,楚酒酒也就算了,现在韩生义也近酒者酒,前些年他是蔫坏,现在他的坏摆在了表面上,既把人气个半死,又让人找不到抽他的理由。
损不损啊
楚绍摇摇头,最后还是在他们俩的注视下,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说笑归说笑,其实,楚酒酒真的有一点担心楚绍,因为这是他一辈子里,第一次坐火车,还没有人陪着他,在楚酒酒的想象中,楚绍肯定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看什么都新鲜,万一遇上什么不懂的,被人骗了,或者出点意外,那可怎么办。
楚酒酒完全想多了,楚绍确实没上过火车,但他都多大了,该有的常识和警惕意识,他全都有。
跟韩生义一起回家,路上,楚酒酒得知,楚绍这次去洛阳,身上带了足足五百块钱,三百是楚立强给的,剩下二百是韩爷爷给的,这样比起来,楚酒酒偷偷贡献的十五斤全国粮票,实在是有点不够看
楚酒酒默,“给他那么多钱干嘛呀,他就去半个月,又不会在那里常住。”
韩生义“穷家富路,给他钱,也是怕在那边遇到什么难题,而且,秀薇姐也在那里,以楚绍的性格,他应该会把钱全都留给秀薇姐。”
听到这句话,楚酒酒与有荣焉的点了点头,“那是,不留私房钱是我们老楚家男人的传统美德。”
韩生义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这个年代的男女地位仍然有差距,很多女性都选择一结婚就辞职,专心在家带孩子,即使她们拿着钱,也不能乱花,家里的财政大权,还是属于男主人的。
不过仔细想想,韩爷爷和韩奶奶,他俩就是韩奶奶执掌家中大权,所有钱都在韩奶奶那里,韩爷爷手中常年只有几百块,是供他跟别人吃饭结账用的,现在这几百块都给楚绍了,韩爷爷顿时变得比楚酒酒还穷。
韩生义轻笑一声,然后,他转过头,问身边的楚酒酒“老楚家男人的传统美德是不存私房钱,那女人的传统美德呢”
楚酒酒回答的很快“监督他们不存私房钱”
韩生义“”
沉默一秒,然后,他垂下头,低低的笑了好几声,楚酒酒被他笑的莫名其妙,茫然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
温秀薇走了大半年,现在楚绍也走了,楚立强最近在忙工作调动的事情,听说他有机会再多一个军委的职务,最近正上下活动着呢,也是忙得很。整个楚家就剩楚酒酒一个人了,韩奶奶倒是想让她来自己家住,但是二楼的房间空荡荡一片,三楼的杂物间经过了这一年,变得更乱了,楚酒酒大了,不再愿意和韩爷爷韩奶奶住一起,也不可能跟韩生义住在一起。
韩奶奶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听说了这边的情况,有两户人家都活动了心思,一个是聂家,刘语珍听说楚酒酒现在一个人住,顿时打电话,要聂白开车去楚家把楚酒酒接过来,他们家虽说没有空余房间了,但楚酒酒可以和二宝住一起啊,二宝一直都是单独住着的。
聂白听了,开完会他就走了,可是,他晚了一步,齐首长把他截胡了。
真是不容易,都一年了,齐首长终于逮到了把楚酒酒拐进自己家的机会,客房都是现成的,上回楚酒酒在这里住过以后,齐宝珠的妈妈就没把东西都收回去,家里如今雇了两个阿姨,每天都是按时打扫的,楚酒酒随时都能过来住。
比起二宝,楚酒酒确实更想和齐宝珠住的近一点,所以,听到齐宝珠妈妈的邀请以后,楚酒酒很欢快的就答应了下来,连自己的行李,都是她自己收拾的。
楚立强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都已经躺在齐家的床上睡午觉了,楚立强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打电话过去,让她只能在那边住四天,到了周末,必须回家。
四天也行,楚酒酒白天要去研究所帮忙,最近研究所没有那么多事情,大家的节奏也放缓了,于是,楚酒酒把齐宝珠也带了过去。不过,她还是不适应和这么多陌生人待在一起,尤其那些人见她是楚酒酒带来的,都纷纷凑过来,问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楚酒酒找到马所长,说了一下齐宝珠性格的问题,马所长不知道齐宝珠的爷爷是谁,不过看这小姑娘确实很紧张的模样,他就把那些研究员都赶走了,还专门把资料室空出来,让她们俩一起在里面看资料。
每个人都喜欢把自己的宝贝展示给别人看,尤其当那个人是自己好朋友的时候,外面下着雨,楚酒酒踮起脚,在书架上找出来好几本她觉得特别有意思的书,然而齐宝珠看着那些密密麻麻,又晦涩难懂的文字,沉默了好长时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爱好也是。
楚酒酒喜欢这些,可是齐宝珠不喜欢,但她不想拂了楚酒酒的好意,就硬着头皮看,等楚酒酒的兴奋劲过去,她们换了话题,齐宝珠才觉得自己解脱了。
“楚绍都去了好几天啦,那边没有电话,每次薇薇要给我们打电话,都得去邮局排队,排一天,才能打上十分钟,唉,跟坐牢似的。”
齐宝珠觉得这话奇怪,坐牢的人怎么可能还打得到电话,而且,现在好像已经没有牢房了吧。
楚酒酒是想起了她看过的警匪题材电视剧,里面的犯人想给家人打电话,就是限时的,楚酒酒就这么随口一说,也没想深入的讨论这个问题,她继续说道“拍戏的时候可忙了,薇薇是女二号,她除了演戏,还要帮忙做道具,有时候还得做饭,我的薇薇啊,肯定都累瘦了。”
齐宝珠“这不一定,秀薇姐在家里没多少体力活动,到了那边,劳动的多了,饭量肯定也就涨了,说不定,还能胖上一点。”
楚酒酒撑着头想了想,“也有可能。”
“希望楚绍能带她多出去吃点好吃的,把薇薇再好好的养回来。”
在家里的时候,楚酒酒跟其他人一样,闭口不谈楚绍和温秀薇的关系,可在外面,她就没这么多忌讳了,早在好几个月以前,楚酒酒就憋不住告诉了齐宝珠,幸好,齐宝珠是个特别嘴严的人,答应楚酒酒不会告诉其他人,她就真的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只是,她一直都不怎么理解。
楚绍和温秀薇,他俩不是姐弟吗,姐弟变情侣,他们全家居然还都接受了,就不觉得奇怪吗
齐宝珠保守,自然而然的,思想就有点落后了,这也不是多大的缺点,她虽然保守,但她不会对任何人指手画脚,也不会觉得他们做错了,她就是私心里好奇而已,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以前齐宝珠没说过这些,如今都过了好几个月了,齐宝珠也有点憋不下去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问楚酒酒“楚绍是你哥哥,温秀薇是你姐姐,刚知道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什么反应。”
楚酒酒回忆了一下,“很震惊,很开心,晚上我们吃的西胡炒鸡蛋和宫保鸡丁,韩奶奶糖放的太多,把我齁到了,我喝水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这个事,一不小心喝了三缸水,然后晚上起来好几回。”
齐宝珠“”
记性好就是厉害,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她竟然连自己晚上吃了什么都还记得。
齐宝珠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也是你们家的人够开明,这件事要是出现在我们家里,我爷爷能把宝国的腿打断。”
楚酒酒睁大双眼,一脸的不解“为什么”
齐宝珠“因为,他们是姐弟啊,就像我和宝国一样,我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直生活在一起,也是按姐姐和弟弟这么相处的,老一辈人不太能接受这种事。”
“可是,”楚酒酒问她,“薇薇一开始跟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她是村里的知青,只是知青点住不下了,才跟我们住到了一起,我们对外会叫她一声姐姐,可是对内,我们更像朋友,我有时候还会把薇薇当长辈,楚绍却从来都没有过,他其实很讨厌别人说他是薇薇弟弟的,因为他会感觉自己小了一辈。”
这些楚酒酒之前也说过,齐宝珠听完,她没有立刻就说话,而是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她,“也对,我刚才举的例子不恰当,我和宝国是亲姐弟,要是真的举例,应该拿你和韩生义举。”
楚酒酒愣了一下,“怎么说”
“你看,楚绍和温秀薇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姐弟相称,你和韩生义也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兄妹相称,你们其实很像啊。那你会不会有以后和韩生义在一起的想法”
屋里没人,就她们俩,她们也是十五六的豆蔻少女,私底下本来就会聊很多充满了少女心的事情,齐宝珠以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比如楚酒酒以后想嫁什么样的人,还有学校里的某个帅哥,她对他有没有好感等等。因此,齐宝珠真的没什么意思,她就是这么随口一问,话赶话,就说到这了,但她不知道,楚酒酒反应居然这么大。
她一脸惊悚的看着齐宝珠,不知道的还以为齐宝珠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宝珠你瞎说什么呢,生义哥可是可是生义哥啊,”说到这,她不禁抖了一下肩膀,好像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重新看向齐宝珠,楚酒酒十分诚恳的说“宝珠,你真变态。”
齐宝珠“”
不是一样的吗怎么楚绍和温秀薇你能接受,放你自己身上,就变成变态了。
这是叫双标吧,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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