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皇帝48

    叶向高听了方从哲转述的新君意见,未及觐见他心里就先对新君有了印象这是个刚愎自用、乾坤独断、有个性的皇帝。与他伺候了八年的神宗,不愧为祖孙,这脾气不仅相像,好像还在神宗之上呢。

    不答应他的条件,自己就不可能再度入阁。答应了以后做事势必要缩手缩脚。

    回乡,还没有面君;不回去,滞留在京师,多一天就尴尬一天。

    “中涵兄,那红丸一事的内情,可否据实相述”

    方从哲叹气,那“红丸案”快成了自己头上的紧箍咒、跨不过去的一道坎了。

    虽然叶向高比他小了十岁,但是二人同是万历十一年的二甲进士,然后一同考上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了三年。但他在家闲赋了十五年,叶向高这十几年在朝廷早走到同年的前面,成为阁臣、并“独相”七年。要不是万历四十一年,叶向高举荐自己出任礼部右侍郎,权副主考官,自己是没有机会到神宗的跟前,一步登天成为吏部左侍郎,辅佐叶向高主考会试,继而成为阁臣、首辅的。

    方从哲对叶向高是满心的感激,所以才在光宗继位后立即就推荐叶向高起复。可惜叶向高不像星那么及时地到京城,不然以叶向高对光宗做皇太子时候的维护、以光宗的秉性,令叶向高入阁、得到顾命大臣的托付,都是光宗轻松一句话的事情。

    方从哲缓缓讲了“红丸案”、还有移宫时候新君两刀杀三人等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末了推心置腹地劝叶向高“进卿,我俩相识相交已接近四十年,彼此相知相信,你也知道我不是坚决狠厉之人。若那日我在李可灼第一次献药的时候,就立即以妖言惑众、居心叵测、意图谋害圣躬叱责了他,后面就没我什么事儿。就是因为一念之差,我为这事儿在新君接受礼拜后,就被关到了诏狱。幸好韩爌冒死相救,不然我还不得被满门流放了。”

    方从哲甚是苦恼。

    “如今我就想致仕,回乡过几年安稳日子。”

    叶向高听完方从哲的讲述,沉默一会儿才说“中涵兄,恕我直言了。你不能致仕的。从你的话里可见天子是明白人,现在是欣赏你、护着你的。一旦你致仕了,亓诗教等人将万劫不复。就是你自己,呵呵,你想想三人成虎,你怎么可能有安稳的晚年。”

    叶向高的话击穿了方从哲苦心遮掩、最不想面对、却是最可能出现的结局。

    他忧心忡忡地对叶向高道“进卿,你若做了首辅,我就可以放心回乡了,是不是”

    叶向高摇头,心里疑惑方从哲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些年呢。

    “中涵兄,你在朝堂在天子跟前,不仅是首辅,你还有个方师的名头在,既然他那日接受了韩爌的解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维护你就是出尔反尔。天子是明白人,他不会冒着被朝臣诟病的风险,更要顾及史册的。

    还有在三人成虎之后,还有个人走茶凉呢。指望我要是我守不住阁臣的位置,或者说我得不到首辅的位置,真的有人揪着红丸案不撒手,是不是你在内阁最好”

    叶向高的话说到了方从哲的心底,再一个就是新君对他的信任、尊敬,也让他也舍不得离开朝堂。但他迫切想叶向高入阁,分担自己身上的压力。

    “进卿,我听你的。但是你呢”

    叶向高摊手,“中涵兄,我到如今还有什么选择吗要是没来京师也就罢了,像现在这样来了京师,却觐见的机会都没有就返乡,丢不起人啊。”

    方从哲达到目的,笑着安慰叶向高。

    “新君是讲道理的人。听说以前交与东李照顾的时候,东李是不允许他与宦官或者宫女子说话的。就是照顾他的奶嬷嬷,也不被允许与他多说话。这样长大的孩子,难免会有一些孤拐、不愿与人交往,但是新君身上却不见什么明显的痕迹。你不用担心新君的性格,尽管放宽心思好了,哪怕觐见的时候陛下说话不多,也是少年人不愿自己的声音难听。”

    叶向高起身向方从哲深深施礼。

    “若无中涵兄为我筹谋,我是没脸再见世人了。请中涵兄放心,若弟能入阁必与你并肩携手。”

    方从哲赶紧还礼,一时间俩人惺惺相惜、结成同盟

    方从哲从叶向高这里讨了准话,就赶紧去养心殿向朱由校禀报,言辞间尽是推崇叶向高能力在自己之上、比自己做首辅更好。

    朱由校笑笑,“方师为王事尽忠的赤诚之心,朕明了了。明日带他过来。”

    方从哲大喜,连连对天子拱手,兴高采烈地出了养心殿。

    朱由校在方从哲走后,派人传吏部尚书周嘉谟。

    “周卿,朕欲改廷推。”

    周嘉谟点点头,想了想试探着说道“陛下因为廷推重臣、阁臣之事,掌握在六科手里吗老臣早觉得这是极其不合理的设计。以六科人才的能力,决定尚书、侍郎、阁臣的推举,一个给事中不签字就不能通过廷推。这岂不是比陛下的皇权更大了”

    朱由校点点头。

    周嘉谟摇摇头继续说道,“虽然六科被陛下划去都察院,但是早点改了好。侍郎以上,吏部推荐臣子与陛下选择,六部七卿共同参与议定,才是正理的。”

    朱由校点头,“如此废黜六科这权利之事交与周卿了。”

    周嘉谟喜出望外应了下来。然后自去筹谋,怎么剥夺已经成为御史的六科旧日权利。

    想了半日,他径直去都察院找张问达。协商无果后,忍不住就高声往张问达心口戳刀子了。

    “德允,你是看不明白天子的意思还是与老夫装糊涂那六科的官员为何被划到都察院的旗号下,不就是新君觉得他们碍事吗阁臣是辅助天子处理政事的、能力要在各部尚书之上的人,却要七品的给事中签字是不是可入阁,这不是荒唐吗你是不是要借着六科在你麾下,要自己独揽朝纲啊”

    “明卿兄,你莫急莫急。我从来都没有独揽朝纲的想法。”张问达见周嘉谟恼了,说话往死里挤兑自己,赶紧表态做让步。

    “我也是觉得六科的权利过大,但是天子把六科划归都察院的时候,说了保留六科的原来权利。”

    周嘉谟斜睨张问达,“御史都给你派出去交换核查隐田,六科原来做的事情都换了人去做,还怎么保留他们原来的权利不变难道朝廷的大事儿,还要等他们几个月都回来了,才能有论断哼若是如此,万事以后都送到你们都察院,他们不再,你替他们做主,也毋须什么阁臣、尚书、侍郎了。”

    “明卿兄,你这是小人之心了。”

    张问达也不高兴了。

    “那六科也不是我要归到都察院的,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

    “你若是不想揽六科权利,就在六部七卿和陛下面前表态,明儿废黜了就是。”

    周嘉谟步步紧逼,张问达就勉为其难地点头应允。

    其实在张问达的心里,六科就是横亘在都察院前面的一座高山。他巴不得有人出面,帮他铲平了这山呢。同样是言官,都察院只有稽察、弹劾的权利,但六科不仅有御史的权利,还有封驳、侍从、补阙、拾遗、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连册封宗室、诸蕃或告谕外国,都有充当正、副使的权利。

    所以六科不仅与都察院的功能重叠,其权利还远在御史之上、吏部之上、天子之上。方从哲在廷推的时候就没有得到六科的认可,但神宗强力而为,结果是方从哲处理朝政的时候举步维艰,受到颇多自六科的人为阻塞。

    只有把六科取缔了,才有都察院的出头之日。

    得了张问达的同意,其他几部尚书和阁臣,周嘉谟都没有去问了。废黜了六科的权利,将给事中放回各部,归各部尚书管理,对大家都有好处。虽然是吏部得到的好处最大,可官员升迁本就是吏部的权利,最多天子能干涉一二罢了。

    翌日的小朝会,朱由校与内阁、六部七卿商议,全体通过了周嘉谟的建议。原六科之人,都作为御史被张问达派了出去,没人在场提出反对意见。

    皆大欢喜。

    至于那些御史回来之后会怎么上书反对此事,朱由校早打定了主意,留中不发也就是了。

    不然让他容忍吏部之上多个决定官员任用的部门还是实质上多养了一个都察院继续纵容这个有封驳圣旨权利的部门依旧大权独揽

    废黜六科以后,陪同叶向高来觐见天子的方从哲就很轻松了。叶向高主动积极地表示自己想做的就是辅助天子处理朝政。

    于是朱由校与叶向高的初见会谈很融洽,结果就是叶向高当日以中极殿大学士的名义再度入阁。

    消息传出,无数人开始抨击叶向高和方从哲这俩互相拉拔进内阁的行为。但内心深处是不是羡慕嫉妒恨,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六科给事中分掌六部,掌印长官都给事中是正七品,下有左右给事中为从七品,另还有给事中从七品若干,各科人数不同。

    六科的权力表现在“封驳”即是辅助皇帝处理奏章,这与阁臣的工作内容重叠。

    “科抄a“以及a“科参a“即是稽察六部事务。

    a“注销a“是指圣旨与奏章每日归附科籍,每五日一送内阁备案,执行机关在指定时限内奉旨处理政务,由六科核查后五日一注销。

    明史卷七十四职官三:

    六科,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凡内外所上章疏下,分类抄出,参署付部,驳正其违误。

    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册封宗室、诸蕃或告谕外国,充正、副使。朝参门籍,六科流掌之。登闻鼓楼,日一人,皆锦衣卫官监莅。受牒,则具题本封上。遇决囚,有投牒讼冤者,则判停刑请旨。凡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廷鞫,六掌科皆预焉。”

    由此可以看出,明代给事中不仅能够稽查六部百官之失,另外诸如充当各级考试参与官,廷议、廷推这些,只有各部堂上官才能参加的活动,也要由这些只有七品的官员参加,由此可见其职权之重。

    六科都左右给事中员缺,乞选各科年深者以次升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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