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行云回去后忙完自己耽搁几天的工作, 当终于有空闲下来关注其他,才发现郁止不知道多久没出现了。
要是一直没出现那还好,可据杜姨所说, 前些天还看见过对方,并且询问了桑惜音的去向。
听见这话他就坐不住了。
心里骤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现在他已经不敢小看自己的感觉, 之前一直让那小子瞒过这么久,就是因为他没重视自己的第六感。
思及此, 他急忙暂时放下手里的事,再次回到老家。
他本以为郁止这人大概会偷偷摸摸藏在暗处观察,像视频里一样,什么也不敢做, 只敢偷偷看看,像个偷窥狂。
谁知刚进门, 就看见对方光明正大地站在院子里, 动作随性, 姿态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儿的主人,而自己则是误闯进来的人呢
他胸口一气, 没忍住道“你怎么在这儿”
郁止知道桑行云大概知道些什么,但他也不在意, 随意地挽起袖子道“在这儿住几天。”
桑行云心头一梗, 还住几天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好了。”桑惜音出声制止道, “行云, 面对客人, 你的礼貌呢”
桑行云气焰顿时被压了下去,他委屈地看着桑惜音,不敢相信叔爷爷又为了这个家伙训斥他。
“小郁来这儿做客, 住几天而已,大惊小怪什么。”桑惜音平静道。
桑行云被迫压制,脑子总算可以冷静下来思考,经桑惜音的提醒,他终于想起来,郁止现在还不知道他们都知道了他的狼子野心。
对,自己不能太激动,否则会被郁止看出端倪。
直到现在为止,郁止都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呢,要是戳破窗户纸,对方更加肆无忌惮怎么办
郁止可以不在乎名声,可他叔爷爷清清白白大半辈子,他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还给这家伙败坏他叔爷爷名声的机会。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露出个笑容,咬牙道“当然可以既然是客人,哪有不接待的道理,不过,郁先生工作繁忙,想必还是应该以正事为重才是。”
不能明目张胆将人赶走,用其他理由总可以。
郁止挑了挑眉,悄悄看了桑惜音一眼,眼中带了一丝询问,桑惜音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郁止便也明白了,桑行云这是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
而显然,目前桑惜音也不愿意让他暴露。
“那就多谢桑先生和桑大少的款待。”郁止微笑回道,也是告诉桑惜音,他会暂时保密不说。
自找到桑惜音后,郁止口中的桑先生便只是他一人。
明明是礼貌的话,桑行云听着却觉得十分憋屈,可桑惜音在看他,让他只能忍耐道“小事一桩”
“十一点了,我去准备午饭。”桑惜音说道。
郁止看向他,自然道“我帮你。”
桑行云皱眉道“既然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你乖乖坐着等吃就是。”
说罢,他便快步走向桑惜音,显然是要跟他一起去厨房,找单独说话的机会。
郁止看了桑惜音一眼,后者无奈笑道“你帮我在外面看着,能不能找到那只猫,别让他将院子边的那些花草给祸害了。”
“好。”郁止笑着应道。
两人一个说得自然,一个答应得随意,仿佛再正常不过的模样。
桑行云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脑子里嗡嗡作响。
叔爷爷就算是为了稳住郁止,不让他看出来,这做得也太好了吧简直比发现之前还要再正常不过。
要不是他知道叔爷爷亲眼见到过监控视频,还跟自己明确说过,他都快要以为叔爷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了。
还是说叔爷爷他得了老年痴呆把那事给忘了
桑惜音走了两步却不见他跟上来,不由道“还愣着做什么”
“哦、哦”桑行云立马跟着进屋。
一直在远处的两个保护郁止的人将一切尽收眼底,觉得这几人奇奇怪怪的。
不过,他们的任务只有保护郁止的人身安全,其他事不在他们任务范围之内,就算郁止和那两人的关系奇怪,又关他们什么事。
也不需要向上面汇报。
郁先生是合作对象,是国家人才,又不是需要随时看管汇报的罪犯。
“叔爷爷,你怎么还忍着那郁止有这样一个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人在身边,不觉得不觉得难受,不觉得寝食难安吗”桑行云面对桑惜音时便没了在郁止面前的嚣张,声音委委屈屈说。
桑惜音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会寝食难安”
桑行云“因为因为”
桑惜音继续目光静静地看着他问道“因为他对我有意可是行云,如果有个女孩儿喜欢你,想尽办法接近你,就为了能够离你近一点,相处多一点,她甚至不曾向你表露过情意,这样的人,你会觉得害怕,觉得恶心,觉得寝食难安吗”
桑行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他被桑惜音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半晌,他才找回声音,继续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是男人。”
“你歧视同性恋”
“他还是个年轻男人,比你、比你小了那么多”
桑惜音沉默了片刻,这让桑行云心中信心大盛,觉得自己抓住了致命的一点。
“对他比你小了近四十岁”
“上个月,我参加了赵总的新婚婚礼。”桑惜音缓缓道,他平静的声音衬托得桑行云仿佛是个在得理不饶人,或者强词夺理的熊孩子。
桑行云闻言顿时一噎,脸有点黑。
赵总是个珠宝公司老板,他原配夫人跟他一起吃过苦日子打拼出一番事业,却没享多久的福,在三十几年前就生病没了,而在那之后,原本顾家爱老婆的赵总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似得,身边美女不断,且经常闪婚闪离,上个月已经是他的第十多次婚礼。
不过这人底线还在,不脚踩两条船,每一任都是分手了才找下一任。
但他的每一任都是年轻小姑娘。
如今他也是要退休的年纪,而他上个月的新婚妻子据说还是个大学生。
“那不一样”桑行云语气艰难道。
“哪里不一样”
“他们又不是真感情,一个求财一个求美色。”桑行云振振有词道。
桑惜音看似听进去了一般,点点头道“你说的对。”
桑行云心中正要满意,叔爷爷赞同了他,谁知继而又见桑惜音继续道“你的意思是,他不图我的钱财美色名利,他对我有感情。”
桑行云脸一黑,他该庆幸自己没喝水,否则恐怕会被水呛死。
即便没呛到,桑行云也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气来。
听听这是什么话。
明明明明是按照他意思说的,可听着怎么就不对劲呢
什么叫做郁止对叔爷爷有感情什么叫因为有感情所以不能留他在身边
“叔爷爷,这、这是歪理”他忍了又忍,憋屈道。
桑惜音笑了,“说不过对方,便说是歪理,大宝还真是和小时候一点也没变。”
桑行云脸更黑了,黑里仿佛还透着红,气氛一时也轻松下来。
桑惜音笑够了道“你还没明白你的吗”
“既然你都说了,他不图我的钱财美色名利,甚至连表露心意都没想过,就算留他在身边,他又能得到什么我又能失去什么”
“吃亏的总不会是我。”
桑行云脑袋转了转,眉心越皱越紧,最终不得不艰难承认,桑惜音说的完全正确。
可可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哪里不应该,究竟是为什么
好像好像叔爷爷从被人觊觎的受害者,变成了辜负别人感情的渣男
额这个比喻,竟然完全没问题。
忽然间,桑行云对郁止的敌意就减了不少,他发现有些事从另一个方面想,似乎真的会变成另一个样。
也就是他现在不知道,要是他知道郁止和桑惜音之间早就说开,恐怕会紧张兮兮地赶紧将郁止这头狼赶走。
桑惜音见他被逻辑绕过去,想来对郁止的态度会好不少,至少应该不会再明目张胆地针锋相对。
这次谈话的目的达成,桑惜音心中微松,笑着拍了拍还在迷茫中的桑行云,“放宽心,只是小事而已。”
“去吧,帮我把菜洗了,我去煮饭。”
桑行云迷迷糊糊被桑惜音赶去洗菜,一边洗还在一边想。
终于,他双眼一亮,霍然抬头
他想明白了
如果是面对一个喜欢自己,而自己却不喜欢对方的人,那他根本不会这样态度暧昧不清,而是直截了当地拒绝。
如果叔爷爷对郁止一点意思都没有,那也应该早点让郁止放弃,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就像从前面对无数个追求者一样。
冷眼辜负别人的心意,从来不是他的做法。
可他没有。
仅仅是因为不愿意戳穿,怕郁止会不管不顾直接追求吗
仅仅是为了维护他的名声和郁止的名声和前程吗
可明明这样拖拖拉拉才是最伤人的做法,叔爷爷为什么会这样做
有个骇人听闻的猜测在心里不经意间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桑行云没看清,他也根本没勇气看。
他不敢去想那个猜测。
心里下意识排斥。
那太可怕了。
可怕到他都不敢看清究竟是什么。
只是心里隐隐有个想法,让他不要去想,不要去触碰。
那不是他想知道的东西。
接下来的时间,桑行云都异常沉默,饭桌上他都没针对郁止,下了饭桌也没搭理人,只一个人静静发着呆。
郁止倒是有些好奇桑惜音跟他说了什么,能让这个一直看不惯他的炮仗哑声熄火,但当着当事人的面又不好问。
这两天过得格外平静,除了会在桑行云面前会注意一点,其他与平时没什么区别。
而这几天,桑行云也没闲着,他在默默观察桑惜音和郁止。
从前他只要见到郁止便会动怒,因而注意力都在怎么将郁止赶走上。
如今因为桑惜音一番话而冷静下来,他反而有心思观察起二人来。
这一观察就是好几天。
而在他眼中,叔爷爷并没有因为郁止的心思而受到影响。
不,他有变化,却不是往更糟糕的方向变,而是变得更轻松,更愉悦,眼睛不似从前那样平静如水,而是多了几分波澜和光彩。
而郁止呢
在他的观察中,郁止的行为没有任何越矩的地方,反而对他叔爷爷十分细心,处处照顾,简直比他们这些真正的亲人晚辈还用心,言行举止间,没有任何冒犯之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叔爷爷跟他在一起很轻松,而郁止也将他照顾得很好。
桑行云心里顿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之很复杂。
他忽然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为什么就是郁止呢
为什么就是现在呢
为什么就是这样完全不该匹配的两个人呢
但凡换个性别,但凡换个年纪,桑行云都觉得自己哪怕再不舍,也不会阻止。
可是
他郁闷又烦躁地闭了闭眼,抓了抓头发,转身回了屋。
其他的没想清楚,但有件事他却想做。
“叔爷爷,公司还有许多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桑行云要离开。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他不想再看这两人的日常相处,仿佛看一眼心里的防线就退一点。
“我过两天再回去,路上小心。”
桑行云料到了,也就是随意点点头,打开车门即将上车时,他又忽然扭头看向郁止,仰头问“喂,你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也不走不会忘了你在那里还有工作吧”
郁止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不劳费心,远程指挥就可以。”
桑行云心情复杂地上车,车子绝尘而去。
桑惜音看着那远去的车影,轻轻叹了口气。
郁止这才转过身,看着他问道“你跟他都说了什么”
桑惜音勾唇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说了一些事实罢了。”
见他不想说,郁止便缓缓猜测道“他一直看我不顺眼,多半是因为觉得我的存在会玷污你的名声,或者是觉得我对你另有所图。”
桑惜音抬头看他。
“如果你跟他说我别无所求,他大概还会怀疑不相信,进而暗中观察我防备我。”
“可这两天他却只有观察,没有防备,神情经常恍惚,看向我的目光偶尔也会有一点复杂,虽然他掩饰住了,但我也见过两次。”
“能造成这样的结果,便只可能是他觉得在这件事上,不是我害了你,而是你欠了我。”
桑惜音已经默然无语,放弃抵抗。
他静静听着,听着郁止轻轻叹道“在你口中,你会辜负我,而我则是个被辜负的可怜人。”
简简单单,一字一句,便轻而易举地将桑惜音做的事说了出来。
清晰明了。
桑惜音只得无奈笑道“你又知道了。”
他是没想过隐瞒什么,但是当着面直接将一切说出,他还是没想到。
“不辛苦吗”郁止温声问道,视线悄悄落在桑惜音的手上,想牵,但忍住了。
他们现在并不是能做那样亲密举动的关系。
“这样小心翼翼地维系关系,不辛苦吗”
桑惜音唇角微弯,“怎么算是辛苦呢,我只是在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做出努力和付出。”
没人能够不劳而获,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而努力,不过是正常行为。
他想要亲人和睦,想要郁止不受委屈,想要郁止不会因为他而背负非议和骂名。
就这么简单而已。
“那你自己呢”郁止上前走近半步,将两人距离拉近。
这是一个特别的距离,既不会让人感到疏远,也不会因为太近而让人感到不适,是个既亲近,却又留有私人空间的距离。
桑惜音从来以为自己会感到些许不自在,然而当真正靠近时,他却只觉得心痒。
仿佛这样的距离还远,他想要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眼前这个男人,是本该与他亲密无间的存在。
指尖颤了颤,被他轻轻握住,停止了颤抖。
“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桑惜音抬头看着他,这个年轻人,比他高出半个头,且对方还有再长的可能。
他青春年少,风华正茂,自己却枯朽迟暮。
无论从哪里看,怎么看,他们都不该是相配的人。
可他却还是站在这里,轻声询问他的愿望,像送礼的圣诞老人,仿佛只要许愿,就一定会实现。
桑惜音眉眼微弯,微勾的唇角露出一抹满足。
“没有。”
“我想要的,你都带给我了。”
郁止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也笑了笑道“那些不算。”
“我会出现,我会到来,我会留下,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我喜欢你,才想做这些。”
“可我现在问的,是你想要的。”
“你说,我就可以给你。”
他静静看着桑惜音,眸中温柔似水,雅致静谧,仿佛一汪清澈的山泉,突然出现在干旱无比的沙漠。
在这一片早已经干枯的地方带来希望,神圣珍贵,却令人极致渴望,引诱着,勾引着卑微的臣民,试图对他伸出贪婪之手。
桑惜音闭了闭眼,才将那一刻的悸动压下。
他本以为自己再不会有这种仿佛心和生命都在燃烧的感觉,可在刚刚,却感受到了。
眼前的年轻人,仅仅只是他过去多年的愿想,从前并未当真,后来当真却又失望。
这只是他一个愿想而已,从前无数次怀疑过自己,他喜欢那个人吗
一个只出现在梦里,从未变成真实的人。
喜欢吗
如果从前他还有所迟疑怀疑,可现在,他可以肯定地告诉自己。
喜欢。
不是梦里的缠绵悱恻,也不是多年的执念深深,而是单纯地,为眼前这个姓郁名止,与他并不相配,并未有恋爱关系,今后或许也不会有的人心动。
简简单单,仅此而已。
“那就为我吹首曲子吧,我想听。”
他轻轻笑道,方才的一切所想,都只在一念之间,被他收藏进眼里心里。
郁止便也笑着应了,“好。”
他拿过桑惜音的一只笛子,试音后便轻轻吹奏起来。
清韵悠扬的乐声飘扬在耳边。
是他来这个世界时,听到的那首桑惜音的曲子。
只是被他改了旋律,原本哀婉勾人的曲子被他改成了一首仍留着原来的调,却将哀怨相思化为静和心韵的曲子,是愉悦婉转,是安宁幸福。
“改得很好。”
“我能给它改个名吗”
“改成什么”
“就叫谢相逢吧。”
谢这窈窕山水,谢这悠悠岁月,谢这场迟来的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真的有谢相逢这首歌,但是文里写的不是它哈,那首歌太欢快了,虽然很好听,但是文里显然不适合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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