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醉有些头痛地按了按眉心,唤道“闻人酌。”
没有回应。
房间里非常安静,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半点动静。
闻人酌的气息不在附近。
这令何醉有些意外数百年来,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闻人酌,似乎已成为某种习惯,现在闻人酌不在,反倒令他不太适应。
他缓缓起身,这才发现床头小桌上放着东西,是一块用魇术伪装过的玉佩,玉佩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并无字迹,他指尖在纸面上轻轻一划,便听得一声传音入密,是闻人酌的声音“楚厌已拜入青如长老门下,向她询问赤雪草王,她说在主峰后山,但具体什么位置并不清楚,趁着夜深,我二人去碰碰运气。夜里寒凉,尊上若是醒了,就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听到这传音,何醉忽然安心了些,他随手将那块玉佩挂在腰间,转身便出了门。
魔尊大人我行我素惯了,对于护法的叮嘱一向当成耳边风,他现在心绪有些乱,很想出门走走。
晴霄派位于修真界极寒之地,夜里的气温比白天更低,他刚一出去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忙伸手拢紧身上的狐裘,头一回觉得这身从自己徒弟身上薅下来的狐狸毛不太保暖了。
他站在院外岔路口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原路返回。
护法的话,偶尔还是有必要听听的。
然而正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道快速接近的气息。
何醉本能地提起了戒备,只见夜幕之中一道人影闪过,不由分说地向他发起攻击,凌厉的掌风直冲他面门而来。
魔尊大人身经百战,在感受到杀意的瞬间,身体已朝一侧掠开,让那道掌风扑了个空。
他双眼微眯,冷冷地开了口“怎么,白天在大殿之上没能让我当众出丑,到了晚上,甚至想置我于死地了吗”
那道人影落在他跟前,竟是袁崇,借着小院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何醉看到他满脸怒容,双眼布满血丝,好像是专门来找茬的。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道晴霄派治安不太好,一个人走夜路确实容易遇到仇家。
何醉没心情跟他打架,试图以理服人“你若是来找我切磋的,我们大可去试剑峰,但你若想在这里结果了我,我劝你冷静冷静,你已经是磬钟长老的亲传弟子了,前途无量,别因一时冲动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魔尊大人难得好言相劝,在袁崇听来却成了嘲讽,后者脸色一阵青白,咬牙切齿道“长老的亲传徒弟又如何,千年不收徒的溯玄仙尊居然肯收你为徒,一切风光都让你占尽了你却在这里假惺惺地劝我不要断送前程我的前程不是早断送在你手里了吗”
何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觉得此人脑子不太正常,几乎怀疑是楚厌的法术还没收。
他被夜里的寒风吹得直打哆嗦,只想快点回去,他把双手揣进袖中,好声好气道“你快点走吧,我跟你无冤无仇,不想跟你动手,你现在离去,我可以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是害怕了吧”袁崇往前逼近了一步,“你不是溯玄仙尊的亲传弟子吗,为何不搬去与他同住还是说他收你只是心血来潮,根本没想管你”
他说着大笑出声,他双目赤红,状若疯癫,最后一分理智也没有了“既如此,那我杀了你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你的师弟师妹们都不在,没有保护主人的狗,你居然不觉得害怕吗”
袁崇的掌风随他落下的话音一并袭来,这一击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空气都被震出爆破之声,若是被他击中,筑基期以下的弟子怕是要当场毙命。
感受到对方的杀意,何醉眉心微蹙,他掌中魔气翻涌,凭空凝出一柄通体漆黑的魔剑来,他不躲不闪地迎上了袁崇的掌风,同时一剑刺出
这是一招一击致命的剑法,剑势比对方的掌风更快,剑刃势必会在掌风击中他前刺穿对方的咽喉。
而就在剑尖破开皮肉的前一刻,忽有一道凛冽而磅礴的仙气降临在这座山峰上。
是裴千鹤
何醉立即敛去剑身上包裹的魔气,剑势却也因此慢了一秒,他感到胸前被什么东西用力击中了,握剑的手一抖,剑刃偏离轨迹,擦着袁崇的脖子划开一道血口。
因这突发变故,那一掌结结实实落在了何醉身上,他整个人被掌风掼得向后退去,一连退后数步,直到后背撞上墙才堪堪停下。
胸口传来剧烈的钝痛,本就脆弱的腑脏差点被这一击震碎,何醉疼得眼前一黑,喉间腥气翻涌,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紧接着,他听到裴千鹤带着怒意的声音“袁崇”
一袭白衣的剑修突然出现,修长挺拔的身形落在何醉眼前,他五指虚抓,袁崇便被无形的力量掐住脖子,生生提到了半空中。
裴千鹤脸上难掩怒容,本就凛冽的气息更是寒意刺骨,他直直地看向对方,眼神像是能把人凌迟的剑锋“入派第一天就对同门弟子大打出手,晴霄派的门规你可还放在眼里本座这个掌门,你可还放在眼里”
他的声音随杀意一道向周边扩散,直接惊飞了山上栖息的群鸟。
袁崇被他掐得喘不过来气,他脸涨得通红,拼命蹬腿挣扎起来,艰难地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掌门”
裴千鹤突然松手,任由他重重跌落在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冷声道“晴霄派门规,一禁恃强凌弱,二禁同门相残,三禁欺师犯上,入派第一天,你就将这三条禁律触犯了一个遍,你来晴霄派,究竟是来拜师修道,还是来故意找麻烦的”
袁崇根本没想到他会出现,瞬间慌了神,他一改之前的盛气凌人,手脚并用地爬到裴千鹤脚下,满脸惊恐地拽住了他的衣摆“不是,不是这样的掌门您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裴千鹤冷笑,往旁边看了一眼,“磬钟长老,一天内连犯三条禁律,这样的弟子,按我晴霄派门规,该如何处置”
袁崇僵硬地回过头,这才发现暗处还有一个人磬钟从树下阴影中走出,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理应废除仙骨,逐离门派,再不录用。”
袁崇一听这话,顿时吓得浑身发抖,他拼命挣扎起身,扑到磬钟面前“师父师父救我弟子一时鬼迷心窍,弟子知错了求求师父不要把弟子逐出门派”
磬钟眉目间浮现出痛苦之色,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必呢。”
裴千鹤漠然道“你的徒弟,由你来处置。”
他说罢,径直走到何醉面前,低声关切“还能起来吗”
何醉被那一掌打得两眼发黑,招出的魔剑已收,他跌坐在地,半天都没力气站起来。
他实在是太疼了,疼得想要就地昏厥,仿佛一
夜之间回到了他刚出车祸的那个晚上。
裴千鹤见他半天不吭声,不禁皱起眉头,愈发担忧起来,他弯下腰,冲对方伸手“把手给我。”
何醉抬起头来。
对方脸上的关切格外真实,那名扬天下的仙道至尊就站在他面前,冲他伸手,想要拉他起来。
那只手修长有力,指腹生有薄茧,是一只常年握剑的手。
与那只手一并递来的,还有一道淡淡的寒梅冷香。
这场景多么熟悉。
一千年前,他就是这样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何醉表面脆弱不堪,内心却冷静得要命,他缓慢而艰难地咳着,胸腔里的伤势带来一片痛楚,头脑却因这痛楚而无比清醒。
他没有伸手,裴千鹤却主动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手指在他腕上虚虚一搭,眉头拧得更紧“你伤得不轻,随为师去青如长老那里,让她给你疗伤。”
他说着视线向下落去,正好看到何醉腰间挂着的玉佩,神色顿时缓和了些,同时眼中浮现出些许自责“抱歉,是为师来晚了。”
何醉疼得没什么力气,他脸色苍白至极,唇边还挂着一丝鲜血,被对方一带,便软绵绵地靠在了他身上,他嗓音嘶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弟子不要紧,是弟子技不如人,才会被人所伤。”
“他修为本就高于你。”裴千鹤说着,又责备地看了一眼磬钟,“对同门师弟下这种杀手,我晴霄派不需要这样的弟子。”
袁崇浑身一抖,惊恐万分地抱住了磬钟的腿“师父救我”
“我救不了你,”磬钟一脚将他踢开,“你好自为之。”
袁崇被他踢得滚到一边,又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眼看着最后一分希望也离他而去,他青白的脸色再次涨红,几乎是破罐破摔地嘶吼道“我好歹也是天品灵根,究竟哪里不如他将我逐出门派,你们就不怕后悔吗”
“死不悔改”磬钟勃然大怒,声音如同金钟嗡鸣,“天品灵根又如何晴霄派缺你一个天品灵根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敢在我面前,在掌门面前叫嚣”
袁崇被他镇住,一时间不敢再言,他眼睁睁看着裴千鹤扶着何醉走远,那身着狐裘的孱弱青年忽然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根本不像是一个初入仙门的弟子,倒像是走过尸山血海、弹指间杀人于无形的魔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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