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嫡姐走了以后, 显而易见的是,奚娴再也没能见到她。
取而代之的是板着一张死人脸的皇帝陛下, 每天早上把她从被窝里拎起来的时候, 奚娴总是压抑着莫大的怒气,抱着肚子面上可怜兮兮, 恨不得和他吵一架。
可是她敢怒不敢言。
因为她很想再见嫡姐一面嘛。
起码宝宝出生之前,她觉得自己有权能好生享受一番,可惜都被臭男人给破坏了。
似乎陆宗珩找准了她的弱点,知道奚娴盼着能和姐姐在一起, 于是便时常拿这事儿吊着她, 时时刻刻押着她去御花园里散步, 又不准她做这个, 不允许她做那个。
总之,没有半点自由, 但不得不心甘情愿照做。
这日他恰好抽出空闲来, 陪着奚娴在花园里散步。
因着身子太羸弱的原因, 大夫和产婆俱十分担忧奚娴分娩时的情况, 她生无拘的时候就差点难产送命,更遑论是这一胎, 虽则已是第二胎,奚娴骨架子仍旧纤细得很, 且本就情势危急, 若是再不用心写调理保养, 恐怕临盆时要追悔莫及。
陆宗珩再不能够允许她成日无所事事, 趴在床榻上吃点心翻话本子,百无聊赖打哈欠,不肯吃药随手乱摔东西发脾气。
他当时就思索着,幸好她是嫁人了。
要是还没嫁人便是这幅模样,恐怕没一个男人敢娶。
不过奚娴也不是很在乎。
走在御花园里,几乎整个人都吊在男人身上,面容苍白两眼无神,似乎外头的蓝天白云,以及莺歌燕舞,对于她而言毫无吸引力。
两人独处时几乎不怎么说话,奚娴对他很不满,所以连个眼神都欠奉,走上台阶时差些要被裙摆绊一跤,垫着脚像是踩高跷,摇摇晃晃的快摔倒,却被男人一把捏住了手臂。
她吓得眼睛都有神起来,捂着胸口喘个不停。
奚娴声音软软,说出来的话毒得很“都怪你,要是我摔倒了都是你的错,谁叫你日日叫我起来走路,烦都烦死了。”
男人看奚娴小心翼翼提起华贵雍容的裙角,才扯了扯唇线,慢条斯理道“穿成这般散步,也只你一人。”
奚娴瞪大眼睛看着他,认真道“你居然还敢顶嘴”
男人露出一个冷漠嘲讽的表情“不敢。”
奚娴撇撇嘴,转身就走,手腕被一把捏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忽然被腾空抱起来,她吓得赶紧抱住他的脖颈,气得喵喵乱叫“你干嘛吃错药啦”
男人低头看她,语声淡淡“穿成这样,也不肯好生走路。回去了。”
他低头时淡色的眼睛看上去很深邃,就像是具有繁复纹理的琥珀一样,和嫡姐的眼眸如出一辙,且还轻微的上调。
冷淡的时候很凌厉,但柔情的时候却十分勾人心痒,像是很快就会吻住她。
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奚娴扯了扯他的衣领,转眼就闭嘴不说话了。
他弯了弯唇边,甚么都没做。
只是等放下奚娴的时候,才在她耳边温柔戏谑道“娴娴变沉了好些。”
奚娴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抱着肚子瘫在床上,慢慢卷成一团,闭眼嗫嚅道“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变这么重,臭男人。”
他看着奚娴睡着,才去书房处理政务。
奚娴本以为他知晓自己不配合之后,便不会再来勉强了。
毕竟她还挺了解这个男人的,他并不是那种会不厌其烦教导,耐心友爱平和善良的人,相反,看似有耐性,实则脾气非常差。
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嘲讽人,只是面无表情,但却放弃了对奚娴的任何教育问题,任凭她随波逐流也毫不在乎。
奚娴破罐子破摔,于是到了快要临盆前的两个月,身体素质仍旧不太过关。
隔天她又一次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从床榻上抱起来,这人还为她准备好了衣裳,简单雅致,又不至于叫人绊倒,耐心的为她解开衣带,把睡得无比混乱的肚兜带子系好。
期间她万分不肯配合,从喉咙里发出凶巴巴的声音,企图让他放弃,但他不仅没有放弃,还趁机吃了一把嫩豆腐,害得奚娴哼哼个不停。
等她终于清醒的时候,已经整齐穿好了衣裳,呆呆坐在桌前茫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托腮。
对面的衣冠禽兽对她微微一笑,学她托腮,歪头温柔道“今日继续。”
其实她无甚所谓,即便觉得不耐烦,但时间久了,便也习以为常不再有任何的反应和想法了。
奚娴被他扶着,绕了最近的小片宫墙走了几步,便已经扶着腰气喘吁吁,于是又被抱了回去。
生产在即,她的体力却差得可以,其实就连奚娴自己,回想起上趟生产时的困境,多少会有些不如意。
只是她并没有多少恐惧的感觉,至少对于她而言自己身处险境时的困窘,全然无法令她产生任何害怕的情绪。
奚娴自己也觉得奇怪,记起真正的自己之后,就好像换了一个人格,对于许多事情都麻木而冷漠。
仿佛夜里若是不妄想被人遭受痛苦和折磨,就不能快乐的入睡了,因为加诸于自己身上的痛苦,对于她而言全然没有威胁性。
本质上,奚娴就是那种不太自爱的姑娘。
等到临盆之前几日,奚娴只会在宫殿里走动几步了,男人始终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令她觉得厌烦而冷漠,可大多数时候都会摆出一副倔强撒娇的小模样来唬弄过去。
其实彼此都知道,那样的感觉干巴巴的像是在嚼蜡,丝毫都无法引起温情的共鸣,也只是在掩饰即将发生的某些事情而已。
某日夜里,蝉鸣细碎而繁复,奚娴坐在床榻之间,微笑着对他托腮“我都这么听话了,你要不要奖励我”
男人正在离她稍远的地方习字,其实没有奚娴的时候,他一般都是清晨习,只由于奚娴是个麻烦精,于是他并没有时间处理自己的闲情习惯。
他蘸了墨汁,略笑了笑“想要什么”
奚娴眼巴巴看着他“要姐姐”
男人闲闲打断道“不好。”
奚娴气得跺跺脚“你怎么这样,出尔反尔。”
他冷淡道“朕何时答应过你了”
他确实并没有答应过她,但奚娴认为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呀
她急得开始流眼泪,抽噎道“你怎么好这样的”
男人也知道她不是真的在哭,于是语气平平道“眼泪擦干净,数到三。”
奚娴抖着肩膀呜呜啜泣道“才不要我不哭你也不给我姐姐,哭也不给我姐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她哭得可伤心了,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于是闹腾得更烦人,吵得人头疼。
男人把笔杆子一扔,再也没来管过她。
他走后片刻,奚娴把眼泪擦干净,没事人似的躺倒在床上。
他是不容易上当的人呀。
从前待她这样纵容,只要她一哭,就能有糖吃,只可惜现在却不同了。
奚娴再怎么哭,只要不是真心的,他都不予回复。
可是她生产的时候,就是想要嫡姐在呀。
奚娴转了转眼珠,又觉得无可奈何。
这段时间无拘被陆宗珩看得很紧,大多数时候都在学习处理政务,又勤勉修习,总之就是没什么空闲。
唯一有空的,大约便是吩咐下去,做些母后欢喜的小点心呈上去。
奚娴早就没那么喜欢这些了。
她爱吃甜食,只是因为自己从前喜欢吃,所以总是不免习惯性的往嘴里塞一些,儿子送上来的,她便更不能拒绝了。
看来找无拘也是没有用的。
后头两天,奚娴都没怎么见到陆宗珩。
她捧着肚子,又觉得万分无奈起来。因为奚娴有种预感,自己很快便要生产了,或许是在什么意外的时候,总之,并不能控制罢了。
若是在那之前,她还没有说服陆宗珩的话
那么,可能下半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嫡姐了哦。
虽然有些沮丧,但其实也并非全然不能接受呢。
奚娴这么想着,又愉快起来。
如她所想,直到生产那一日,陆宗珩都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奚娴破了水,但只是很平静的叫来的春草,并被扶着一路去了产房,从头至尾都从容而优雅。
产婆很少看见皇后这副模样,平日随着大夫为她看胎位,并多加嘱咐的时候,皇后永远睁着一双懵懂茫然的眼睛,听完以后默默看着皇帝,一副毫不知情,全然置身事外的样子。
而现在,就恍若换了一个人。
宁静而漠然,似乎生孩子的人根本不是她。
奚娴转头对秋枫一字一顿道“去请陛下来。”
秋枫为难道“娘娘陛下现下正处理公事,奴婢即便”
话音未落,却见奚娴似笑非笑看着她,悠悠然吐字道“哦”
秋枫只觉背后生凉,面色麻木低头。
她知道,主子早就知道自己是陛下派来的人了,从更早的时候就是,只是总以为奚娴不懂,于是心安理得的想要继续下去。
可惜了
不过陛下也说,娘娘发觉时,她不必勉强,照做便是。
她很快便听从命令退下,奚娴被服侍着仰躺在床榻上,慢慢合上眼,似乎睡着了一般。
产婆没见过这样的产妇,生孩子便是过鬼门关,皇后却像是事不关己一样,或者说,像是不在乎孩子和自己的生死。
等待了许久,奚娴的阵痛愈发明显,可却只开了四指,还没有等到发动的时候。
产婆叫她忍耐片刻,奚娴笑了笑,温和道“麻烦你了。”
产婆惶恐道“哪里哪里”
她合上眼的时候,便感觉钝痛袭来,由于身子过于柔弱,所以疼痛的感觉在她身上加剧,奚娴的额头汗涔涔的,轻缓有律的呼吸着,却发现自己脑海中俱是一人的样子。
希望他来,又希望他别来,这种矛盾的心里,她不知是怎样产生的,以此为耻,却随着疼痛无暇理智。
很快,她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只是过了片刻,她才听见有人在她身边俯身,在她耳旁不远不近的地方,温柔道“娴娴。”
奚娴猛然睁开眼,便见那人微笑的唇,还有淡似琉璃的眼睛。
知道她不怀好意,这人还是来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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