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刚进屋里就发现不对了,若是她入睡之后那人悄悄潜出,要她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转瞬间,沈鹿溪心里闪过很多念头,甭管床下是不是真的有人,还是她被害妄想症发作,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下床,逃出这个房间。
谁料她双腿刚挪动了下,床板就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她立刻屏息不敢动了,就听床下传来一声极轻极轻地噌,仿佛刀刃轻轻划过地面。
床下果真有人
沈鹿溪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不敢再轻举妄动,故意打了个哈欠,又翻了个身,假作睡梦中翻身的样子,只是一手悄没声握住了刀柄。
床下的人似乎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毕竟他就算杀了沈鹿溪,外头还有二十几个高手在等着他,他必死无疑,从某些角度说,他比沈鹿溪更惜命,顾虑也更多。
隔着一张床板,沈鹿溪隐约把握到他的心思,心头生出几分胆气来,动作极慢极慢地举起佩刀,另一只手极轻极轻隔着薄薄的床褥摸索床板。
这床板是一块一块整木拼接而成的,不知是不是常被河水湿气浸润的缘故,每块拼接的整木之间都有缝隙,沈鹿溪耐着性子摸索,终于找到一处最大的缝隙,她竭力稳住呼吸,高举起手中的佩刀,顺着缝隙狠狠地把刀锋刺了进去。
慌乱之中也不知道她刺到了哪里,就听床下传来一声又惊又怒的痛哼。
沈鹿溪立刻高喊“有刺客”
谁知就在此时,整条船重重晃荡了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岔子,沈鹿溪差点没滚下床。
床下那人就势滚了出来,这人身形高大,面目是典型的北戎人,浑身潮湿,左肩还有一处刀伤,他此时一脸狠意的盯着沈鹿溪,直接堵住了房门,不给她出逃的机机会,脸上的表情仿佛想把她大卸八块。
他被那队北戎人护着上船之后,从一开始就没敢露面,就连手下人都死绝了他都硬是忍住了没吭一声,徐冲搜船的时候特意藏到了传下水里,等徐冲搜查完毕才敢翻身上船。
他既然敢重新上来,自然是早有布置,只要这船再往前走个二十几里,就会在河道上碰见负责接应他的百余北戎将士,届时徐冲一行轻易就能被他一网打尽。
万万没想到,他万分小心着,就连窗台和地板的痕迹都被他收拾干净了,只是一时不察,在床幔布料上留下那么星点水迹,居然就被沈鹿溪瞧出不对来了,他百般谨慎小心付诸流水,心下怎么能不恨
这时候船身摇晃的厉害,沈鹿溪连站也站不稳,她心知徐冲他们应当是遇到了麻烦,八成没那么快进来,她一边高喊有刺客,一边勉强举起手里佩刀,和这个北戎人周旋。
两人才过了几招,沈鹿溪就知道自己不是个儿了,就算不提功夫上的差距,这人身高直逼一米九,体格更是沈鹿溪的两倍有余,沈鹿溪都怀疑自己能被他一屁股坐死
她也不敢硬撑,更不能强闯大门,就地一滚退到窗边,一边勉强过招,一边喊道“这位好汉,我看你也是勇武之辈,何必为了区区朱右赔上性命朝廷和北戎早也议和,咱们无冤无仇,不如这样,咱们互放一条生路,你看如何”
眼前的要是个普通北戎将士,没准还真得被她说动了可惜此人正是姬雍一直找的北戎小王子乌丸,他心知落在晋人手里也必然不会有好下场,冷笑一声,长刀直接劈了下来。
沈鹿溪不敢再犹豫,直接撞破了窗户,纵身跳了出去。
船上的徐冲等人行船的时候遇到了极大的麻烦,负责接应乌丸的那百余人小队见乌丸迟迟未来,立刻派了十来人前来查看情况,正巧和徐冲他们这艘船撞上,两边人动起手来,两边的船都被弄沉了。
徐冲不得不匆匆靠岸,众人下饺子似的入了河里,听到沈鹿溪的呼救,立即往她的方向赶去,但那些北戎人立时冲上来纠缠,他们一时难以脱身,场面混乱极了。
沈鹿溪以为自己必然是掉在河里了,万万没想到,这条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靠了岸,她直接落在满是柔软泥土的岸边,也不敢犹豫,立刻站起来撒腿就跑。
身后的乌丸果然追了出来,紧追着她死咬不放。
两人体型差距太大,乌丸看着壮实,身手居然极为灵巧,一步顶沈鹿溪两步,两人很快就拉进了距离,他狞笑着去扯沈鹿溪头发“受死吧”
沈鹿溪头皮一紧,感觉自己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反应极快地反手一撩,削下被拽住的一缕卷发,又冲着乌丸受伤的肩膀狠狠一捣,乌丸当即痛叫了声,手上的力道也缓了缓。
就在此时,沈鹿溪见一骑人马向着河岸处疾驰而来,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火把,好似一条流动地火线飞速向这里而来,她见为首的打着华将军的大旗,一边向那些人奔去,一边高呼救命
那骑人马很快行至近前,让沈鹿溪错愕的是,这队人为首的居然是姬雍,沈二娘正在他身后,两人眼里都带了几分焦急。
突然,姬雍脸色变了,和沈二娘同时高声提醒“小心”
沈鹿溪稍稍侧头,这才发现乌丸不知何时又追了上来,两人近在咫尺。
乌丸举刀向她脖子砍过来,就在此时,她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人影手持长剑,稳稳地格住了乌丸的弯刀。
沈鹿溪脑子一懵,劫后余生地般道“殿下”
姬雍来不及答话,只向她微微颔首,便把她护在身后,他神色冷峻,他和乌丸的身高差不多,但论体态,乌丸自然比他壮硕许多,不过他一招一式极为狠辣,乌丸很快被压在了下风。
沈二娘是一骑人里第二个赶来的,很快加入战局。
她天赋虽高,但正经习武的日子却不多,很聪明地在一旁配合姬雍,两人很快把乌丸压制的死死的。
眼看着姬雍马上就要一剑斩下乌丸头颅,他眸光突然闪了闪,忽然瞥了旁边的沈二娘一眼,让开身位。
也是因为如此,乌丸的弯刀划来,将他的手臂划出一道口子。
沈二娘虽然诧异,却半点不犹豫,直接补上了姬雍的位置,长刀挥下,直接斩掉了乌丸的头颅
沈鹿溪在旁边急的直打转,又怕自己冲上去让两人分心,等乌丸彻底死了,她才扑上去死死地攥住姬雍的袖子,嗓音有些颤抖地道“殿下,你没事吧。”
姬雍是有意让开位置的,哪里能真让乌丸伤到他就破了一层油皮,冒了几滴血珠子,见沈鹿溪关切,他本想夸大几分的,话到嘴边却转了,缓声安抚“我没事。”
他难得温柔地补了句“你别怕。”
他见局势还是一片混乱,跟身后参将道“徐冲他们在水里被乌丸的亲卫缠住了,你们去帮他解决余下那些亲卫,再收拢好乌丸的尸身。”
他简单吩咐了几句,终于把乱糟糟的局面理清,这才跟沈鹿溪道“你来帮我上药。”
沈鹿溪又不知道他是有意的,哪里能不怕,吓得眼泪差点没冒出来,听他这般说,忙不迭拿了金疮药跟着他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两人走到树下,她帮姬雍捋起袖子,确认他伤的不重之后,脸色这才好看了点,把眼泪憋回去,挖了一坨膏药“幸好您没事,可吓死我了。”
姬雍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区区北戎蛮夷,岂能伤的了我我那是故意的。”他捏了捏她的脸蛋,翘起唇角笑道“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难道没瞧出我压根没流几滴血,怎么就紧张成这样”
他这么一说,沈鹿溪也愣了下,似乎才反应过来。
姬雍借着黎明的一线微光,仔细盯着她的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带了几分得意“这就叫关心则乱。”
沈鹿溪也不知道他傻乐个什么劲
她给姬雍笑的有点脸红,忍不住岔开话题“殿下,您为什么故意要乌丸伤您啊”
姬雍见她无恙,小脸又红红的,心情颇是愉悦“你不是说你家二姐想要从军吗女子从军本就不易,非得有功勋才可入伍,她方才斩杀乌丸又救护太子,已经是两件大功了,就算想任个有品阶有实权的虚职也不难,这份功劳送到你沈家手里,你难道不高兴”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沈鹿溪不愿恢复女子身份,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担心沈家香火无人传承,沈二娘和沈鹿溪关系颇好,沈二娘又有征战沙场之志,若是沈二娘能步入仕途,立下功劳,今后由她来继承沈家,招赘延续香火,她应当就愿意嫁给她了吧
把这么大一份功劳给沈家,也是为以后做铺垫,毕竟姬华也知道了沈鹿溪的女子身份,哪怕他戳破此事,皇上也会看在沈鹿溪和沈二娘合力斩杀乌丸的份儿上,仔细斟酌此事。
当然姬雍也是和华将军打听过,沈二娘确实是可造之材,不然他也不会拿家国大事开玩笑。
沈鹿溪没想到他为自己考虑的这般周全,一时心尖发热,怔怔地看着姬雍,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太子跟我说话的时候,我脸上总是不由自主地发烫,心里觉着又酸又甜又欢喜呢
哎呀,我到底是怎么了
姬雍又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说话。”
沈鹿溪张了张嘴巴“谢谢殿下。”
姬雍不满地皱皱眉“只是谢谢”
沈鹿溪犹豫了下,主动展开双臂,环住姬雍细腰,小声道“谢谢殿下。”
姬雍头回见她主动抱自己,一颗心都要飘起来一般,面上还是故作不在意地抬了抬下巴“知道谁对你好就行。”
沈鹿溪嗯嗯了声,难得主动地牵起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指尖“殿下最好了,殿下天下第一好。”
姬雍低头在她嘴上啄了一下,觉得阿茸实在是可爱极了,就连她的嘴唇也是甜滋滋的。
他低头亲完她,才发现四下静悄悄的,几个属下走过来想要汇报情况,正巧见到姬雍低头亲沈鹿溪那一幕,表情都有些欲言又止。
沈鹿溪尴尬地把脑袋往大树后藏了藏。
姬雍倒是神态自若,淡淡道“都收拾停当了回去吧。”他沉吟片刻,翻身上马,又补了句“别走水路,骑马回去。”
沈鹿溪忍不住“诶”
姬雍好奇地挑眉“怎么了”
沈鹿溪犹豫了下“殿下手臂上有上,还是别驭马了吧”虽然姬雍伤的轻,但不代表她能不担心啊
姬雍挑了挑眉“不如你来帮我驭马”
沈鹿溪正想说怎么帮你,姬雍已经在马上弯下腰,把她一捞,捞在了自己怀里。
姬雍把马缰交到她手里,下巴枕在她肩膀上,懒洋洋地拍了下她的脑袋“走吧。”
姬雍爱马,他这匹马自打驯服之后便宝贝得很,寻常人都不让碰的,沈鹿溪瞬间觉得重任在肩,严肃道“殿下放心,我一定小心驭马,不会颠着您的。”
姬雍抿了下唇,下巴在她颈窝里蹭了下,懒懒地笑应了声。
眼下朱右被捉,乌丸已死,只有小股人马扔在负隅顽抗,姬雍倒是没什么必要再把沈鹿溪再送出城了,他也不想她离他太远,索性重新把她带回了长风城。
不到两日的功夫,朱右伏法,北戎小王子乌丸身首两地,这全赖姬雍的筹谋,长风城上下都不尽欢喜,就连素性俭朴的华将军都直说要举办一场庆功宴。
长风乱了那么久,确实需要一场盛大的喜事来庆贺一下,何况后面有些军政上的事情也需要姬雍留下处理,华将军提出摆庆功宴之后,他略思忖片刻,便点头应下了。
庆功这日,蜀边所有重要将领都到齐了,临时用来摆宴的总督府正堂霎时坐的满满当当,姬雍身为太子,自然是独个坐在上首。
大家都是论资排辈坐的,凭沈鹿溪的资历官位,只能在末尾有个小座。
姬雍往常就是这么坐过来的,往常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反而觉得理当如此,但现在,他头回觉得不满。
要是阿茸是她的太子妃就好了。
如果她是太子妃,现在就能和他坐在一处了。
幸好他的不悦没持续太久,很快有下人端酒布菜上桌,蜀地的吃食不太合他口味,他本来没放在心上,目光却落到一切鲜切的鱼脍上,鱼脍的数量不多,只有他和几个重臣的桌上有,他的分量是最多的。
他自己不大爱吃生事,每回蘸着姜醋和秋游能吃好几碟,侍卫的餐桌上偶尔会出现几块生鱼脍,沈鹿溪一人就能干掉半盘子,以至于他都要操心她会不会吃坏肚子。
姬雍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底下座席的众大臣就见这位一向以冷硬专横著称的太子,对这一碟鱼肉,柔软了眉眼,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又觉得莫名其妙。
陈总督大着胆子问道“殿下,可是菜肴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地方”
姬雍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指尖点了点案几上的鱼脍“把这盘鱼肉给沈侍卫拿过去,她爱吃这个。”
众人眼珠子快掉下来了,迎着这些人错愕的目光,姬雍假装淡定地挺直了脊背。
这些人太少见多怪了,以后她嫁给他,还会和他用同一个盘子吃饭,用同一个碗喝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在同一张被子里这样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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