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潮觉得自己的神经元每一个节点都被埋上了高效炸药,一个接一个连绵不绝地爆炸,将他仅有的一点理智炸得粉碎。
他猛地起身,拉开门出去了。
病房门被摔得震天响,连玻璃都在疯狂颤动。
郁霈迷茫了一秒,腹腔里的疼痛已经好多了,虽然还丝丝缕缕地刺痛,但不算特别难熬。
他微微闭上眼,半睡半醒的三天还历历在目,他却有一种真正与过去道了别的感觉。
他记起那三天忘记了的人,是陆潮。
病房门被人推开,郁霈睁开眼看到医生和护士一起进来。
“你总算醒了。”
郁霈看向一脸笑意的中年男医生“辛苦您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的职责,不过你那对象三天没睡了,你可把他吓坏了。”医生边说边给他做检查,“你身体弱,恢复起来可能比较慢,这段时间要忌口也不要剧烈运动。”
“嗯。”
医生就喜欢他这种配合的病人,笑着说“该交代的我已经都交代过你对象了,你听他的就行了,休息吧。”
郁霈目送医生出去,睁着眼看病房里的时钟足足五分钟陆潮才从门口进来,额角的头发湿漉漉的。
郁霈有些错愕,他去哭了
陆潮深吸了口气“没哭,洗把脸。”
郁霈知道他包袱重也没揭穿他,很虚弱地朝他弯弯眼尾“你先给我倒杯水,扶我起来坐着,躺得腰不舒服。”
“不行,医生说你得躺着休息。”陆潮把病床稍微升高一点弧度,在杯子里插了根吸管递给他,“慢点儿。”
郁霈喝了半杯,吐出吸管。
陆潮沉默得和平时判若两人,郁霈看得出他眼底的自责,“你没有什么要问我吗我以为你应该很想见到我醒过来。”
“对不起。”陆潮握着杯子的手绷出青筋,嗓音又低又哑,“我不该强迫你,如果不是我执意去京城找你又要你,以你的能力不会受伤。”
郁霈虽然能猜出来,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心酸,于是笑道“陆潮,我虽然不像你想得那么娇气,但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就算没有那晚的事我也做不到一打十,你再这么自责下去我会以为你要和我分手了。”
陆潮倏地抬头看他,半晌憋出一句“想得美你。”
郁霈看着陆潮满是血丝的眼睛,心底有些抽痛,不用问也知道这三天对他来说有多煎熬。
以前他觉得陆潮骄矜恣意爽朗大方,此时才发现他其实有个致命弱点。
这个弱点就是郁兰桡。
“陆潮,我没有怪你。”郁霈生性内敛,有些话宁死不肯说,但现在却觉得要明确告诉他“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我,我会愿意,因为那是你,是你跟我要。”
陆潮心尖发麻,握住他的手埋头在掌心里。
你要,我就给你。
“哎呀
,我来的不巧啦。”严致玉一推开门就看到两人手掌交叠互诉衷肠,当即捂眼,“我先出去一会儿再来。”
“阿姨。”郁霈抽出手,朝她笑了笑“很抱歉,又给您添麻烦了。”
“嗨说什么麻不麻烦的,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严致玉支使陆承业把粥放桌上,自己左右打量郁霈苍白的脸色“哎这个icu真不是个人躺的地方,你看看就睡三天人瘦了一大圈。”
郁霈实在不太习惯她的热切慈爱,勉强勾勾唇角算作回应。
严致玉看他这个克制内敛的笑,忽然想起他是个来自民国为国牺牲的老祖宗,当场肃然起敬,“您真是1900年出生的呀”
严致玉说着居然用上了“您”字,郁霈顾不上反应,骇然看向陆潮,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陆潮轻咳一声“一家人还藏什么秘密,我银行卡密码一会全告诉你。”
“”他不想知道陆潮的银行卡密码,他只想知道他还说了什么。
严致玉盯着郁霈看了许久,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郁霈身上有种不同于他年龄的成熟端方,没想到还真是个大角儿。
陆潮到底靠什么把人追到手的
郁霈“阿姨您坐。”
严致玉立即摆手“嗨不坐不坐,我跟他爸站着也成。”
郁霈“您吃水果么”
“嗨不吃不吃,我们都吃了饭才来的,不饿不饿。”
郁霈有些头疼,陆承业还好一些,话不怎么多,但严致玉这个优雅又局促的肃然敬畏是怎么回事
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不是个人,而是个会喘气的牌位。
陆潮看郁霈快受不了了,先一步说“妈,他又不是我真祖宗,您之前当他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他才刚醒您别吓着他。”
“要你护短了”严致玉剜他一眼,懒得理他这个恋爱脑,一眼扫过郁霈颈侧还未消散的吻痕,下意识抽了口凉气。
“你身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医生说你体内多个脏器受伤,到底怎么回事”
郁霈轻喘了口气,还未开口手上就一重,他先看向被紧紧握住的右手又看向陆潮,从那双眼里读出了不想说可以不说,没事儿。
“不要紧。”郁霈朝他点了下头,眸光无比郑重地看向严致玉和陆承业,“叔叔,阿姨,请恕我无法起身。”
严致玉“”
陆承业“”
郁霈在心里想了几遍措辞,诚恳又真挚地说“我与陆潮相许本违伦理,但我心匪石他亦如席。”
顿了顿,郁霈又说“我愿以此生为聘,白头鸿笺,请你们放心把他交给我。”
严致玉“”
陆承业“”
陆潮“”
严致玉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理解,但想一想也不是不能同意“啊你想娶陆潮啊成。”
陆潮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还是对自己父母有愧疚,想必颂
锦给他的冲击不小,所以放下身段这么郑重地跟他父母摊牌。
郁霈说完这两句,思忖几秒,才开始进入正题“颂锦的父亲是对同性爱人,她从小因此受过许多伤害,于是将责任归咎于京剧,我与陆潮在一起刺激了她过往的记忆,所以她找人绑架我,希望我能屈服。”
陆潮指尖一紧。
严致玉脑子还停留在那个白头鸿笺上,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绑架你你身上的伤是被她打的”
“不是,是绑架的人,我大概记得长相,如果警方需要我可以画下来。”
郁霈嗓音清淡,条分缕析地剖开真相。
严致玉听完简直要气炸了,“居然有这样不讲理的父母,他绑架你还利用自己小儿子她自己受了伤难道就要伤害自己的孩子来舔舐伤口吗”
郁霈却没有她这么激愤,只是淡淡陈述“同性恋对于他们来说应当是个无法承受的丑闻,所以我的存在是个威胁。”
从转专业、退学再到绑架,步步升级。
“你放心,他就是天皇老子我也跟他死磕到底。”严致玉一拨头发,冷嗤“敢欺负我儿媳妇儿。”
郁霈“”
陆承业忽然开口“颂锦既然派人看着你,你怎么逃出来的还有你的胳膊是怎么脱臼的,也是他们打的”
郁霈沉默片刻,“我自己卸的。”
他虽然给陆潮发了消息但也不能坐以待毙,颂锦现在情绪失控没有多想,但不确定什么时候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必须趁她松懈的这段时间出去。
郁霈硬生生把自己的左胳膊卸了,解开绳结再接回去。
陆潮倏地站起身,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严致玉也倒抽了口气,他对自己这么狠硬生生把自己胳膊给卸了
乖乖,陆潮到底喜欢了个什么活祖宗。
陆承业看陆潮有话要说,叫上严致玉一起出去了。
郁霈察觉陆潮胸膛起伏,垂下眼睫往自己的左手臂瞟了一眼。
其实当时在那种情况下他真没觉得有多疼,腹腔的疼痛比手臂严重多了,况且昏迷了三天该疼的日子也过去了,真不需要多心疼。
“陆潮,其实没有多疼,我知道怎么弄不会伤到自己。”
陆潮眼睛赤红,“你知道个屁”
郁霈被他骂得一怔,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酥酥的温暖,他没被人这么教训过,满含爱意的斥责是比拥抱还要热烈的温度。
“陆潮,我饿了。”
陆潮憋着股劲儿,愣是把训斥忍了回去。
他端起粥吹凉,迎上郁霈的眸光,把勺子往他唇上一靠,“郁大先生你好厉害啊,又会卸胳膊还会逞强,还会饿”
郁霈“我下次等你来救我这样总行了吗”
“你还有下次”陆潮用勺子点他的嘴唇“张嘴。”
郁霈吃了小半碗粥,下意识伸舌一舔唇上的粥渍。
陆潮本想给他擦嘴,看见这个动作下意识把手收了回来,扭头把粥碗和勺子收拾了一起扔进垃圾桶,破天荒没有下一步动作,规矩得活像个固守清规的正人君子。
昏睡三天,郁霈体力不行精力倒是还可以,就那么看着陆潮。
他眼里红得像要滴血,眼窝凹陷眼下乌青,一看就是熬了很久。
他衣服倒是换得干干净净,有他熟悉的清淡的木质香味,白衬衫穿在他身上还是那么好看,不仔细打量,依旧是那个拽哥校草。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陆潮尽量无视他的视线,但他直勾勾连眼睛都不眨实在很难忽视,“觉得我丑了配不上你了”
“不是,更帅了。”郁霈略微歪头,朝他发出邀约“我想睡一会儿,你要不要过来陪我”
陆潮微微一僵。
“你不想来的话那就去睡沙发,我看着也挺宽敞。”郁霈瞥了眼,又说“实在睡不惯就先回家,我自己没问题。”
“你可以什么可以。”陆潮当场反驳,“上次离开我眼皮子让人灌酒,这次离开我眼皮子让人绑架,要不是那出租车司机记性好,我差点跟你演梁祝了。”
郁霈嘴角轻轻一翘。
“还笑。”
郁霈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他絮絮叨叨教训人的样子,“潮哥,你真的只有一十一岁吗你真的比老父亲还会操心。”
陆潮朝他一瞥眼“怎么你想喊我爸爸”
“哦,不想。”
陆潮去卫生间端了水回来放在凳子上,郁霈看他拧干毛巾往自己弯腰,下意识抽了口气。
他不是要给自己擦身吧
陆潮无端看懂了他的意思,理所当然反问“你昏迷这几天我不给你擦谁给你擦家里有钱也不能那么浪费,你以为请一个护工便宜啊伸手。”
郁霈“我现在醒了,而且我只是有点内伤不是瘫痪,我自己能擦。”
陆潮把毛巾放在他不太利索的左手上,“来,擦。”
郁霈“我一会儿再”
“你一什么一,你有哪儿是我没见过的,你老公伺候你一下怎么了”陆潮抽回毛巾,仔仔细细一根根擦拭手指。
“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当我护工,一次一万块,日结。”
郁霈被他的狮子大开口吞懵了,摊开五指“哦”了声“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何况我没钱,要命一条你拿走吧。”
陆潮手一顿,当场按在他脑门上“开玩笑都学会了,脑子烧糊涂了”
郁霈“”
“还有。”陆潮把毛巾往盆里一扔,捏住郁霈的下颌轻轻一抬,“娶我”
郁霈笑意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
郁霈心里闪过无数个答案,但都一一被他压下去,只定定看着他的眼睛。
郁霈眼底波光潋滟,笑意流转“嗯,我想娶你,你愿不愿意”
陆潮眼热,别过头低嗤一声“娶得起么你。”
郁霈在医院里又住了一个多星期,要不是医生确定以及肯定他能走能动了,陆潮还想让他继续躺着。
郁霈我是受了内伤又不是坐月子,还得再养一个月”
陆潮上下打量了足足半分钟,“这一个星期你也没少喝排骨汤啊,使唤我的时候比坐月子还娇气。”
郁霈“”
期间徐骁和林垚一起来探望,带了一堆他吃不了的烧烤炸串,弄得满病房全是孜然辣椒味儿。
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俩人斯哈斯哈,慢条斯理喝自己的白开水。
郁霈不是那种物欲很强的人,也不怎么爱吃烧烤炸串,但看他们俩这样却觉得很温暖。
他们是自己得来不易的朋友。
徐骁吸着气凑过来“小鱼你不馋吗我看人探病带这个都馋得不行啊,你怎么回事”
郁霈看着两个一货,面无表情提醒“陆潮还有一十分钟回来,你们快点吃,被他发现了我不帮你们求情。”
徐骁“我靠。”
林垚“我去”
俩人在陆潮回来之前火速吃完收拾干净,顺便打开窗户通风,并在他回来之前溜了。
岑忧也要过来看他,被郁霈勒令在清河班好好待着才放下念头。
肖听也来过一次,还带了一束花一个果篮,忧心忡忡问他情况。
陆潮稀奇地没吃醋,甚至还招呼他坐,调好床位就自己到外面去打电话,等两人聊完了才回来。
郁霈奇怪地打量他半天,这完全不像是陆潮会做出来的事。
按照他的了解,陆潮应该见缝插针地吃醋,然后在他身上加倍讨回来。
至少会亲两下,到他受不了了才会恶狠狠命令他不许和肖听笑、少见他。
诡异的是,他从陆潮脸上看不出半点儿不悦,正常的无比反常。
他也被人借身还魂了
出院当天严致玉也要来,还要给郁霈安排五个保镖时刻保护。
陆潮当即拒绝“安排什么保镖,您别瞎掺和,他受不了有人随时随地跟着他,有我就行了。”
严致玉想想也是,又开始盘算“对了儿子,你结婚要多少嫁妆”
“”
陆潮办完出院手续,带着郁霈回了清河班。
岑忧一见他回来就哭了,红着眼睛喊“师父”,问他“你身体好了吗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师爹说你受伤了。”
“已经没事了,师爹吓唬你呢。”郁霈抬手摸摸她脑袋,有些感动这个小徒弟的乖巧。
“明天早上的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岑忧无比坚定“我可以拿第一。”
郁霈欣慰地笑了笑,“行,去练功吧,明天我教你怎么上妆。”
岑忧小跑走了,不多时就响起幽幽细细的嗓音。
郁霈进了房间发现里头从衣柜到床焕然一新,回头一看陆潮“你弄的什么时候”
“你去京城那几天。”
郁霈看着那个至少能睡四个人的床,慢吞吞问他“你该不是打算暑假都住在这儿吧”
陆潮换的时候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他却说“没有,你睡相太差了,我怕床太小你会滚地上,再说了,买个小床别人会以为我家破产了。”
郁霈纠正“我睡觉不滚。”
陆潮认真地看着他,也纠正“那是因为我抱着你才没滚,没我抱你你肯定会滚。”
“少造谣。”郁霈推开他的肩膀要走,结果脚底一绊一下子跌到床上,陆潮要去拉他却被他拽下去,双手撑在他身侧才勉强稳住。
四目相对,郁霈心脏不自觉失衡一瞬。
呼吸近在咫尺,陆潮眼底闪过几分克制的火苗,几乎要顺着空气烧到他的心里,郁霈下意识屏住呼吸。
陆潮撑着手臂起身,顺手将他拉起来“晚上想吃什么”
郁霈“”
岑忧在外面敲门,脆生生提醒“师父,外面有两个爷爷要找你。”
“请他们先坐,我马上来。”郁霈稍微理了理头发,跟陆潮说“我谈完了跟你出去吃饭,你到一楼的桌子上找一张纸,压在白纸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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