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涟一出门就被冻成了傻逼。
他拉着行李箱, 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地朝小区大门口走, 幸好他运气不错,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一辆出租车,里面的人下车, 正好他坐上去。
司机师傅帮他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问“去哪里啊”
尤涟整个人缩成一只鹌鹑,坐上车还有些没缓过来地发着抖。
他道“去最近的酒店吧。”
“什么样的酒店”
“四五星级的, 去最近的一个。”
尤涟不打算回家, 也不打算去尤灿那。
他在那两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觉得去哪儿都不合适,不管在哪自己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司机师傅朝前方指了指“前面不远就是奥莱酒店, 我也不清楚几星,反正挺豪华的,去那行吗”
尤涟点点头“行。”
车子启动。
后视镜里, 暖春门庭巍峨的大门越来越远, 也越来越小,然后连带着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视野中。
一起消失的, 还有他心里的温度。
汽车里开着空调, 可尤涟还是觉得冷, 手指在刚刚出来的时候被风吹得通红, 摸上去已经冷得发木, 可更冷的还是他的心。
尤涟伸手覆上胸口, 闭眼仰靠在椅背上。
司机师傅瞥了眼后视镜“唉, 你晕车啊我车里晕车药也有塑料袋,就在我椅背后面的网袋里,要的话你自己拿。”
“谢谢师傅。”尤涟声音虚弱。
这一离开,仿佛把他所有的精力彻底抽干,尤涟觉得自己好累,特别累,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住地倒在地上。
“你脸色挺难看,跟家里吵架啦”司机师傅是个健谈的老司机,他经常跑夜的,也来过暖春门庭不少次,知道这儿都是有钱人,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孩子他接到过好几次。
尤涟随口道“算是吧。”
“唉,再生气也不能离家出走啊。”
尤涟嘴唇动了动,又闭上,没有解释。
司机师傅还在絮絮叨叨地劝着“我家里也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孩子,当爹妈的跟孩子总归有代沟的嘛,少不了要闹矛盾,但是闹也要有个度,离家出走解决不了问题的,气归气,气完了最好还是早点回去,省的家里人担心,然后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事情就能解决了”
尤涟仰头望着车顶,打断了司机师傅的话“解决不了了。”
“多大事啊解决不了”
“特别特别大的事情。”说完,尤涟偏头看着窗外,没有再吭声。
司机师傅摇了摇头,心说果然还是孩子。
不管什么事情在他们的眼里都能变得特别大,殊不知,生活的残酷他们连边都没有摸到。
十五分钟后,车子在奥莱酒店门口停下。
尤涟把手伸进口袋,下意识地想掏手机付钱,可口袋全摸了一遍也没找到手机。他愣了愣,赶紧从书包夹层里拿出备用的现金,先把车钱付掉,然后下了车,站在冷风里回想自己的手机到底掉哪儿了。
尤涟很快想了起来。
那时的自己憋得难受,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结果翻完通讯录一个能掏心掏肺的都没,尤灿可以,但是他现在应该和项铮在一起,不方便打扰。
所以,他就发泄似的把手机扔到了床上。
然后整理东西的时候,他忘了拿手机。
尤涟扶额,有些崩溃。
回去是肯定不会回去的了,只能待会去酒店打个电话给宫鹤,让宫鹤明天把手机带去学校给他。
这种时候还丢三落四,尤涟快被自己气笑了。
好在身份证什么的都在书包里,也一直备着现金,所以住酒店不成问题,否则灰溜溜地回暖春门庭拿手机,怎么想怎么尴尬。
拉着行李箱,尤涟进了酒店。
办好手续后他乘电梯上楼,刷卡进入了对应的房间。
奥莱酒店是四星级酒店,里面装修奢华,走西方宫廷风。
尤涟也懒得关注这些,关上门就整个人倒在了床上,紧绷的神经舒展开,他闭着眼长长地舒了下气。
过了好一会,尤涟总算觉得缓过来了。
于是他坐起身,盘着腿,伸长手把酒店的电话机拿到腿上放着。
话筒被拿到手上,另一只手熟练地按着号码。
他记得所有对他来说重要的人的电话。
“嘟”声有规律地响起。
明明只是普通的电话连线声,尤涟却莫名感觉到了压力,他舔了舔唇,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紧张地等待着电话被接起的那一刻。
“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哈
紧张的情绪被打断,尤涟把话筒拿到眼前。
这么晚了宫鹤跟谁打电话呢
想了想,他把电话挂掉,然后等了五分钟又拨了过去。
这次是又是嘟了两声就说电话正在通话中,让他稍后再拨。所以,宫鹤到底在跟谁聊天呢这么能说的吗
尤涟不紧张了,只觉得疑惑。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又耐着性子等,打算再过十分钟打宫鹤的电话。
暖春门庭。
宫鹤神色焦急地跟在保安队长身后。
他们要去暖春门庭的安保中心,查看大门口的出入监控。在这之前宫鹤先调了尤涟房间里的监控,确认了他离开的时间。
十点三十七分。
在他热汤圆的时候,尤涟悄悄地离开了。
他听到的声响,就是尤涟发出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地攥紧,宫鹤感觉到了疼和窒息,难受得让他想要发疯。可他忍住了,他不能疯,他还得找到尤涟,必须把他找回来
他决不允许尤涟离开自己
“我要看十点三十七分之后的监控”一进入监控室,宫鹤就道。
保安队长冲负责管理监控的人点了点头,很快,十点三十七分的监控就被调了出来。
“快进。”
“快进。”
“就这里停再退回去一点”
就在宫鹤认真辨认屏幕上出租车牌照的时候,手机连续收到了两个被许多人标记为骚扰电话的短号来电。
这种短号打来的电话一般都是广告推销,他想也不想地全部挂掉,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眼前的监控上。
“江kk把图再放大”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宫鹤眯起眼,精神集中到脑子都微微发疼,“江kk7026对,就是这个”他回头急声问保安,“这个出租车的公司电话是什么找给我快”
保安队长知道眼前人的身份,非常配合地把找到了出租车运营公司的电话。
宫鹤扫了眼号码,快速拨号,可就在大拇指要按下“拨打”键的时候,那个短号又打了电话过来而他下意识地一按,直接接通了电话。
草宫鹤有种被打扰的恼怒
他暴躁极了,像一头红了眼的狮子,没有挂掉,而是把手机放到耳边,打算听听到底是哪个公司这么急着找死。
可电话贴上耳边,传来的却是那个他熟悉的、仿佛镌刻在脑子里的声音。
柔和又温和,只轻轻地一声“宫鹤”,便抚平了他所有的狂躁。
“宫鹤你在吗”
在血管里乱冲的血液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宫鹤难得怔愣地眨了眨眼“尤涟”
“是我,我手机掉你那儿了,应该是在床上,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现在这个手机就在他手里。
“那就好,那你明天帮我把手机带学校去,然后给我。”
宫鹤缓缓眨眼“行。”
“还有就是,嗯以后我不住你那儿了,我还是继续回我哥哥那儿。”
“我给尤灿打过电话了,你不在他那。”
谎言分分钟被戳破,尤涟的声音顿了顿,过了会儿才又重新响起“今天太晚了,过去我怕吵着他,就先住酒店了。”
宫鹤闭上眼,深深吸气“哪个酒店”
他额角青筋直跳,可语气却仍旧平稳淡淡。
“奥莱。”
“几号房”
“啊你要过来吗不用啊,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
“我问你在几号房”
所有的怒火在一瞬间爆开,宫鹤再也压制不住,他拳头紧攥,对着电话吼,“几楼几号”
“”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被吓到,过了好一会才道,“在、在2217。”
“等我”
说完电话挂断,宫鹤冲回家,坐上车后直接油门踩到底,一下冲出车库。
引擎声轰响,在安静的暖春门庭里格外突兀。
门口的保安们谁也没敢拦,眼睁睁地看着红色的跑车如一团火般划破黑夜,从暖春门庭一直烧到马路。
奥莱酒店2217号房间。
尤涟呆愣愣地坐在床上,有点弄不明白情况,宫鹤为什么那么生气自己识相地离开不该正合他意吗
而且这也才过了半个多小时,自己也打了电话过去。
他能听出来宫鹤很着急,可他着急什么着急自己
尤涟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第一名的脑子是假的,跟一团浆糊似的乱七八糟,什么都想不明白。直到房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嘭”响,尤涟才从这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抽离。
他被吓了一大跳,目光惊愕地看向门口。
他没想到宫鹤会这么快就过来,更没想到的是宫鹤现在的模样很吓人,但同时也很狼狈。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吹乱,他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居家服,脚上蹬着拖鞋,正怒目瞪着自己。
眼睛充血发红,目光凶恶,胸膛起起伏伏,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把他撕碎
尤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不想这个动作激怒了门口的男人。
他冲进来一把抓尤涟的手腕,下一瞬,尤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提了起来。
后背磕在墙上,尤涟怔怔地看着宫鹤。
“为什么跑为什么要跑”宫鹤的表情和声音完全失了控,惊怒和错愕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手上的力道也失了水准,把尤涟捏得手腕肩膀都发疼。
尤涟被宫鹤的举动弄懵了,他看着宫鹤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宫鹤又急又怒地追问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跑你难道在骗我”
尤涟赶紧道“我没有骗你”
“那为什么要跑”
尤涟忙摆手“不是,我没跑啊,我知道你可能会给我打电话,你打电话我肯定接的,而且就算你不打我也肯定会打给你,只是手机不小心掉屋里了,就晚了点”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宫鹤抬手按住尤涟双肩,目光逼视着他,“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疯了嗯一次两次,你是不是就是想要我死是不是嗯”
尤涟完全晕了“我没有啊我干嘛要你死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非常莫名,脑子都是乱的,“我走是因为、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啊,你不喜欢我那我继续待在那干嘛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厉声打断。
宫鹤狠狠地瞪着尤涟,他靠得极近,几乎要贴到尤涟脸上。他咬牙切齿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你了”
尤涟迷茫眨眼。
明里暗里不都说了好几遍了怎么现在还表演起失忆了他转了转迟钝的脑子,呐呐道“那难不成你还喜欢我啊”
宫鹤什么都没有说,只抬手用力捏住尤涟的下巴,狠狠把唇印了上去。
唇瓣相贴的瞬间,宫鹤仿佛看见自己所有的砝码都消失一空,天平也彻底倒向尤涟。
他想,或许从一开始,天平就在尤涟手里。
他也从来没有什么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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