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完)
裴野睁开眼, 发现自己还在西青城,躺在一张破烂的椅子上,周围一片狼藉, 腐烂发臭的尸体、白森森的骨头、被咬破的内脏, 地上都是干掉的发黑的血, 连他身上都是血痕,活死人们倒在一块, 没有半点生机,一切都是死气沉沉。
楼外,雨早已经停了,他的活死人军队还整齐地站在外面,等候他发号施令。
居然在梦境里面被那女人摆了一道!
裴野起身,摸了摸手里的戒指, 心想,照现在这个天色来看, 他应该昏迷有一整天了。
他的活死人军, 就这样干巴巴地等了他一整天吗?
简直岂有此理!
一整天时间, 京城应该已经做出了不少防范, 廖王后既然能潜入她的梦境, 说明她已经知道活死人军的事情了!
一定是那个叫郭涛的人走漏的风声!
裴野一边骂, 一边下楼来到城外, 骑上马背,举起戒指,开始发号施令——
在他做出动作之后, 震惊地发现,那些活死人们竟是不听他的号令,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裴野一再重复指令,而那些活死人们像木桩一样,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指令,他急忙摘下戒指,将戒指弹入空中,再将戒指重新戴上,做了一系列复杂的动作后,他满怀期待,再次发号施令——
空气安静地不真实,裴野终于反应过来了——难道说,他的自杀根本没有从梦境里醒来,他只是从一个梦境,陷入了另一个梦境?!
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此时此刻还在梦境之中?!
那个女人竟然还在骗他!
目的是……目的是为了窃取他戒指的秘密?!
是的,如果那个女人想知道的,是关于他戒指的秘密,那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因为他刚才就中计了!他摘下戒指,重新带上,这个过程就是为了让这件法宝重新认它的主人!
如果刚才那一幕被廖王后看到了,那她岂不是学会了怎么控制戒指,成为这法宝的主人?!
裴野气得破口大骂,“廖王后!你在附近是不是?!你给老子出来!”
“差点以为梦想成真了,是不是?”廖秋忽然出现在裴野身旁,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可惜,你的活死人军,似乎不想听你的命令。”
“艹!”裴野一掌扇过去,廖秋却早已经到了他身前,坐在空中一张椅上,姿态优雅地说,“你伤不到我的,因为你永远无法到达真实,会被困在梦境里,被我折磨一辈子。”
裴野扑过来,从马上跌了下去,跪倒在廖秋面前,满脸狼狈,恶狠狠道,“贱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想要我的法宝,可惜你永远也得不到!”
廖秋笑容消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以为,我的目的是想拿到你的法宝吗?”
裴野大笑,“宝戒一旦戴在我手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摘下它,你想得到我的法宝,简直是痴心妄想!你若是杀了我,戒指也会永远停留在我手上,跟着我一起去坟墓里!不过你永远都杀不了我,我即便是死了,也会像活死人一样,重新苏醒,获得永生!”
“谢谢,我知道了,”廖秋忍住不生气,客客气气地笑了笑,道,“你以为我的目的是戒指,你错了,我的目的是你,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我会有今天,会来到这里,全都是因为你,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折磨你,送你下地狱,人渣。”
最后几句话几乎是黑着脸骂出来的,情绪再也无法忍住,随之爆发出来,一时间,梦境崩裂,所有的活死人裂开,化成了灰远去,裴野也被狠狠地大卸八块,尖叫声随着梦境一起破碎……
意识变成了混沌,又在混沌中清醒,裴野再次睁开眼,再一次问他自己,我这是醒了吗?
裴斐守在他身边,给他端来一碗汤药,温柔地笑着,道,“爹,你醒了啊?”
“阿斐,阿斐你怎么在这?”裴野有气无力地说,“那个女人呢?”
“爹,来,把这碗汤喝下呀,”裴斐将汤碗送到了他嘴边,道,“不喝药,身体怎么好呢?”
裴野不太明白,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需要喝药,低头看那只汤碗,只见里面布满了爬虫,密密麻麻到处蠕动,不断地沿着碗壁往上爬……
他用力去摔那只碗,结果自己摔倒在地,整个人虚弱极了,趴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裴斐,道,“你不是阿斐,你是谁?”
女人笑着,道,“爹,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瑶光啊……”
听到“瑶光”二字,裴野如遭雷劈,看着眼前的少女逐渐变成了男子模样,手里抱着一把带血的刀,刀尖已经刺入他腹中,他嘴角溢出血,笑笑,道,“爹,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拔|出腹部的刀,刺在裴野面前,捂着流血的肚子,悲声道,“爹,我好疼啊……”
裴野大惊,连滚带爬地跑开,身体却迅速地老化,像骷髅一样在原地挣扎……
裴瑶光在后面追着他,道,“爹,瑶光真的好疼啊……”
转瞬,周围无数人都在哀嚎,幼子哭喊着寻找母亲,老妇哭喊着求饶,裴野混在那些人群里面,无处躲避,被士兵们的乱刀砍成两段——
痛————!!!
好痛啊!!!
裴野在血泊里痛苦地挣扎着求饶,抬头看到年轻的飞龙将军,他脸色冷酷,骑在站马上,踏过血流成河的街道,从他身上踏过去,压根就不屑于看他一眼……
梦境不断地变化,他一遍遍死去又重来,体会着无休无止的绝望……
不!他一点也不想体会这样的梦境了,他想离开这里,回到现实!怎奈他越是挣扎,梦境越来越离谱……
*
现实中,西青城仍然大雨滂沱,寒瞑从镜子里出来,持刀守着城楼。
裴野中箭昏迷之前,给外面的活死人们下达了命令,若非廖秋及时将活死人们拉入梦境,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列队南下了。
可进入梦境的活死人越多,对于梦境执掌者而言,要承受的压力会更大。
廖秋已经睡过去两个时辰了,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按照他们的计划,只需要让裴野昏迷过去,让他混淆梦境和现实,暴露出关于戒指的秘密,那么他们的任务就算是成功了。
但事情比想象的要棘手多了。
裴野虽然已经昏睡,但戒指戴在他手上,怎么也拔不下来,寒瞑甚至尝试用刀砍下他的手指,但刀刃一碰到戒指,当即被反弹出去,还震出了寒瞑一身内伤。
而此时,活死人们已经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了,距离城楼最远的活死人,有些已经清醒过来冒雨南下,继续执行裴野的指令——
郭涛已经坐不住了,和寒瞑两人干瞪着眼,急道,“怎么办,不是说把他催眠,就可以摘下他的戒指吗?现在就算是宰了他,也取不下戒指,这可咋整呢?”
“等等吧,”寒瞑从窗外看了眼远处那些渐渐醒过来的活死人,道,“秋儿现在还在梦境里,她能坚持这么久,一定有她的缘由,我们能做的,就是守好梦境的出口,等她醒过来。”
郭涛抱着头,坐立不安,快要急死了。
寒瞑便耐着性子,同他解释,“我们现在遇到的困境,秋儿她肯定也发现了,此时此刻,她肯定在想,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裴野醒来时亲自摘下戒指。
如果我是她,我会在梦境里反复折磨裴野,逼着他醒来时摘下戒指,但是这么做太耗时间了,时间一长,秋儿也会坚持不住,梦境越变得越来越扭曲,活死人们也会逐渐挣脱梦境的束缚,逐渐清醒过来,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她,守着她,等她醒来。”
郭涛听的不明就里,他本来就弄不懂那长情灯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所有人都睡着了,而且每次都不带上他,沉思半响,猛地反应过来,“你说的秋儿,是指王后吗?”
寒瞑脸色沉下去,厉声道,“秋儿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
郭涛浑身一凛,泪眼婆娑,委屈地抽鼻子,行吧,打扰了,真的不好意思没看出来你们关系好到了这个份上。
谈话间,裴野手指突然一动,寒瞑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立刻示意郭涛躲在旁边,不要出声。
两人屏气凝神,在暗中观察裴野的动静。
只见他忽然醒来,迷茫地坐了一会,忽然放声大笑——
“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他一人醒过来了?”郭涛用唇语小声地说,“王后失败了吗?”
寒瞑比他更加紧张,搂着怀里沉睡的廖秋,眼神死死地盯着裴野。
失败了吗?
为什么只有裴野一个人醒来了?
不,不会的,活死人们都没有醒过来,也就是说,廖秋还在用尽力气,封印这些活死人们……
她单单放跑了裴野,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寒瞑想到了一种可能……
只见此时,裴野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踢了一脚地上的活死人,转动手里的戒指,骂道,“起来,给我干活!”
那活死人纹丝不动,尤在昏睡。
裴野又骂,“没完没了的梦境,老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寒瞑:他竟是不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了吗?
也就是说,廖秋将他单独从梦境里放出来,为了就是让他混淆梦境和现实,把眼下的情景当作梦境?!
裴野试着用戒指发号施令,无效后,气得摘下戒指,摔了出去,骂道,“又是个假货!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寒瞑、郭涛:“!!!”竟然这么简单,让他主动将戒指摘了?!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郭涛去捡戒指,寒瞑朝着裴野一刀劈了过去!
刀顺着他左肩,斜斜地划开了他胸膛,一时血溅三尺!
裴野愣在原地,竟也不喊痛,反而欣喜落泪,跪在地上,道,“孤这是……到达真实了吗?”
廖秋灭灯醒过来,走到两人中间,接过郭涛捡起的戒指,看着裴野,道,“时机刚刚好,裴将军,摘下戒指的那一刻,你已经彻彻底底地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裴野已经麻木了,相反,能从梦境中解放出来,获得自由,他已经满足了。
殊不知,他自己差一点就成功了。
廖秋控制梦境的能力已经到达极限,她只能放手赌一把,谁知命运偏巧站在她这边,裴野果真摘下了戒指!
身后的活死人军纷纷醒来,开始执行裴野的命令南下,廖秋不慌不忙,将戒指戴在手上,转身,站在城楼上,朝他们发出第一道指令——
“停止攻击,各自回到地下安息。”
至此,北境的危机彻底解除。
*
廖秋在梦境里消耗过多,整日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动辄窝到寒瞑怀里睡觉,离开西青城这日也一样,廖秋一上马,就靠在寒瞑怀里睡着了。
寒瞑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抱紧了她,放慢了速度,悠然骑马南下。
郭涛拖着裴野走在后面,追上来,忍不住道,“王后平时也是这么辛苦吗?”
寒瞑低头,温柔地看着她的睡颜,道,“身为王后,总得比常人辛苦一些。”
郭涛乃道,“既然如此,你应该更懂事一些,体谅她一些,晚上少折腾她一些,回去之后,更是要记得你的本份,少争宠,别惹事,好好做你该做的。”
“……”寒瞑面色平静,道,“嗯,你说的对。”
听了这话,郭涛欣慰极了,暗自钦佩廖王后的眼光高超,虽然这小杀手看上去极为年轻,行事也极为大胆,但人还是很听话的,只这一点就够了。
养男宠嘛,不就是要养听话的嘛。
须臾,想起一事,郭涛又问,“对了,陛下同意你们的事了吗?”
寒瞑脸色略微迷茫,道,“……要陛下同意什么?”
郭涛也很迷茫,眯着眼睛看他,半响,道,“你睡了他的王后,不需要他同意吗?”
“哦,”寒瞑终于想起来,还有这茬呢,沉思片刻后,道,“国君能宠幸别的女人,为什么王后不能宠幸别的男人呢?”
郭涛哽住,一时无言以对。
几日后,众人越过了幽境,远远地看到官道上,有两人骑着马赶过来。
身影越来越近,郭涛仔细一看,竟是国君焦律带着裴野的女儿裴斐在朝他们赶来!
这可怎么得了,让国君看到王后现在这样子,不是当场抓包了吗?
郭涛在旁边拼命地咳嗽,终于把廖秋给咳醒了,她在寒瞑怀里伸了个赖腰,抬头看了眼远处,打了个哈欠,道,“好像是瑶光……”
说着,继续靠在寒瞑怀里睡觉,好像不关她事似的。
郭涛:“……”你夫君带着别的女人出现在你面前,你就这样靠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睡觉?
郭涛很怀疑自己在做梦。
裴瑶光骑在马上,将焦律远远地甩在身后,他冲到寒瞑面前,喘着气,道,“寒瞑,王后她没事吧?”
“嗯。”寒瞑剪短地回答。
裴瑶光看上去急的不行,道,“我知道怎么操控活死人了,秘密就在裴野手上的戒指上!是猫告诉我的,它就是原来占据我妹妹身体的人,只要想办法让裴野主动摘下戒指,活死人们就不会在听他的指示!”
廖秋从寒瞑怀里探出半个头,半睡半醒,道,“瑶光……你怎么才说啊?太迟了……”
“我……”裴瑶光从来没这么着急过,抹了把汗,道,“我跟那猫沟通,我得听得懂它说的话才行啊!怎么办,是不是已经太迟了,裴野带着人马过来了吗?”
寒瞑侧头看了眼郭涛马后牵着的那人,道,“你不认得他么?”
裴瑶光:“!!!”
廖秋伸出手,朝他晃了晃戒指,得意一笑,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裴瑶光喘了口气,道,“真是,吓死我了。”
*
回京后,廖秋先处置了裴野,将其同党裴秀、蔡良等一众人一并进行处置,给十年前幽境屠城的事情立了案,亲自主审此案,一月后此案了结,飞龙将军的罪行得以昭示天下,此前百姓为他建的庙、立的匾全部拆除,飞龙将军的罪行也得以被写入史册,被一代又一代子民痛斥。
朝堂上骂完裴野,开始骂裴野之女,纷纷上书反对国君纳妃,称裴野按罪应诛九族,国君若执意要纳裴野之女为妃,就意味着国君自己也要被算入九族之中,其罪应诛!
措辞严厉,逼的焦律直接退位,将王位传给了廖秋。
裴瑶光倒也乐得自在,生生死死都经历过,功名利禄他都不放心上,有个男人愿意为他放弃王位,甘愿担上罪人之名,他何乐而不为,当一回女子也无妨。
廖秋在这种情况下,顺利登基了。
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是册封了两位公主,原名为钟瑾和钟婉,正是寒瞑的两位妹妹。
一时间,天下人都知道了女王对寒瞑的宠爱程度,无不羡慕这位年仅十八的少年杀手,纷纷学起仪容打扮,为了能得到女王陛下的倾慕。
被羡慕的寒瞑,此时正被女王陛下锁在书房里,淹没在无数政要、奏章、礼义等书卷中,叫苦不迭。
右丞相郭涛奉命来检查他的功课,毫不留情地批评他,“你这字写的,跟鸡爪涂的一样。”
寒瞑简直要吐血了,趴在书案上,垂头丧气。
杀人他在行,看这些难懂的文章,还不如要他的命!
“你不是说,王后登基以后,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伺候好女王就行了嘛?”寒瞑焉焉地说,“为什么我要看这么多书……”
郭涛忍笑,道,“可能陛下比较喜欢你一边伺候她,一边给她念奏章吧。”
寒瞑:这什么奇怪嗜好?!
郭涛双手背在身后,道,“要不你放弃好了,反正王后迟早会找到满意的满腹经纶能文能武,又能满足她心意的男子……”
寒瞑笔杆子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横插在他发髻里,往下再低一寸,这笔杆可能会要他性命。
寒瞑重新摊开书,一脸认真,道,“你出去,我接着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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