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六)
玫瑰园里, 桑绮之手里抱着木偶娃娃,神情哀伤,喃喃说道,“果然,我真的不能和他人接触, 我差点就害死了留太子……”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以后却再也看不见东西了……”桑绮之将脸埋在膝盖上, 悲声道, “好想帮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绮之……你恨吗?”黑衣人从花丛里出现,声音如迷雾, 或远或近,可他就站在桑绮之面前, 道, “你的命格,从你出生开始,就已经被写好了, 发生的一切,都是早已经注定了的, 你恨这一切吗?”
桑绮之抬眸看着他,眼角滑出泪水,小声地抽泣着, 道,“采因,我真的好恨……”
“我也恨……恨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 恨那些恩将仇报的凡人,恨高贵的灵魂被践踏,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黑衣人眼里的杀气渐渐散去,化作一抹不浓不淡的悲伤,他凝视着桑绮之,伸手想要触摸她,道,“最恨莫过于,看着你受苦……”
桑绮之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浑身发抖,抱着自己,道,“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再连累别人了……”
黑衣人收回了差点触碰到她的手,温柔地笑着,道,“跟我走吧,高贵的灵魂代价太大,你会日复一日被这样的枷锁束缚,不如和我一样,去黑暗里,获得自由和解脱。”
他的声音如泉水咚隆般动人,一字一字,仿佛春水注入冰窟,渐渐地为她带来温暖和生机。
桑绮之有些动心了,和练采因一起,离开这个让她痛苦煎熬的国家,将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
她站起身,怀里的木偶娃娃滚在地上,圆圆的大眼睛呆呆地仰望着她。
而她只是注视着练采因,眼下这般距离,够她好好打量练采因一番了。
大多数时候,他会黑雾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像鬼魂一样,每次都在她伤心的时候出现。
他自称为练采因,是绿绮公主的信徒,找了她很长时间,想帮她摆脱命格的束缚。
对于不受她命格影响的人,桑绮之一向是报以欢迎的态度,更何况她能感受得到,练采因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如果他想害自己,凭他的能力,早就已经做到了。
“自由和解脱……”桑绮之伸手摸到了练采因的脸,像瓷器一般光滑的皮肤上,有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痕,她眸光渐渐黯淡下去,冷冷地说:
“可是你,为什么要伤害留国太子?”
练采因一怔,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道,“我没有……”
桑绮之摇摇头,从他肩上拿下来一朵小小的紫色花瓣,捻在手里,漠然道,“皇宫里没有紫藤萝,是留仙太子带入宫中的,你肩上这片花瓣,是他留在你身上的——”
练采因敛了笑,灰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桑绮之。
孰料,她手忽然扣住了一个什么东西,一只明亮的金色手镯戴在了练采因手上!
练采因呼吸一滞,万万没想到,他自己竟然上套了!
金色手镯压制了他的魔力,他竟是想摘也摘不下来!
“绮之,你想做什么?”练采因沉着气,柔声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一定是误会我了。”
桑绮之弯腰捡起木偶娃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练采因。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练采因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转身要走。
而就在此时,玫瑰园里忽然出现了很多侍卫,恭沛雪持剑指着练采因,朗声道,“不管误没误会,私下会见公主,危害我们公主的安全,就是大罪,你今天跑不了了。”
练采因脸色彻底阴沉下去。
*
玄月楼,太子留仙在此处休养,他眼睛上缠着黑布,脸色惨白的如同死了一遍,衬得鼻子和脸型的轮廓越发好看,嘴唇红润,颜色绮丽,只是他人却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廖秋就坐在他对面,手撑着脸,一直在看他。
可他丝毫不知,看上去柔弱、可怜,还有几分楚楚动人,廖秋顿时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
“呐,我说啊,你也别自怨自艾了,等国君抓到了凶手,让他也把眼睛割掉,以眼还眼,赔给你,好吗?”廖秋突然出声。
“嗯?”留仙看向廖秋所在的方向,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进来。”
其实看了你好长时间了。
“如果能抓到凶手的话,最好如此。”
言谈举止间,连他身上少见的那种少年意气都消失了,整个人好像一尊冷冰冰的雕塑,全身上下只有嘴皮子稍微动一下。
廖秋忽然觉得,这样子的留仙道君,反而赏心悦目。
“可我看此人,不太容易被抓到,我让你转达绿绮公主,让她格外防范,你有跟她说吗?”
“说了呢,但公主平时就喜欢独处,不知道会不会听我们的话。”廖秋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确认他不但什么都看不见,其他感官也非常迟钝,便越发宽心,道,“你去劝她的话,她可能会听。”
心里却说,她此时正内疚着,怎么肯见你。
“也好,”留仙摸着桌案边缘,站起身,道,“你能带我去找绿绮公主吗?”
“当然可以,只是你确定现在就去见她吗?”廖秋担忧地说,“你不怕被她的倒霉命格影响吗?”
留仙站在原地,表情平静,道,“神女,你也怕吗?”
廖秋不乐意了,身体稍稍后仰,道,“你觉得我像是会害怕的人吗?”
留仙嘴角微微勾了下,道,“也是,你若是害怕,怎么会选择留在她身边,你是为我担心,对吗?”
廖秋摸了摸鼻子,道,“是的呢。”
心里却骄傲地说,阿兄可真聪明,真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实际上对廖秋而言,只要留仙不死,顺利地度过这个情劫,他肉/体受点疼痛算什么呢。
才没人担心你。
“倒不必为我担心,”留仙淡淡地说,“祸兮福之所倚,待我回到留国,再求高人为我医眼,眼下这段经历,不过是必经的黑暗罢了。”
廖秋什么都没说,变成留仙自己开导自己了,他又说了些开解的话,最后执意让廖秋带他去见绿绮公主。
廖秋牵着留仙的手,路过宫廷的花园,没话找话地问,“太子,你今年多大啊?”
“二十。”
才二十岁,廖秋感慨,“真的好年轻。”
而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事情呢。
毕竟是数万年的事了。
留仙:“?”
“你为什么一定要娶绿绮公主啊?”廖秋道,“只是因为君王的命令吗?”
留仙淡淡地说,“我无法告诉你实情。”
这话更勾引廖秋的兴趣了,她故作悲伤,叹道,“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这种事也不愿意告诉我吗?”
留仙好笑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重复地做着一个梦,梦中女子的面容,我从未见过,但有幸见过绿绮公主的画像,我猜想,我梦里出现的那名女子,可能就是绿绮公主。”
“猜想?”廖秋质疑他道,“你不是已经见过绮之了吗?现在还没答案吗?”
“我不确定,”留仙勾起食指,揉了揉太阳穴,略头疼地说,“我以为等我来到桑国,亲眼见到绿绮公主,心里就会有答案,可我现在还是不太确定,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哦,”廖秋不咸不淡地说,“现在你也瞎了,正好不用纠结了,反正你也得不到答案了。”
留仙:“……说不准我眼睛能治好呢。”
“或许吧,但是绮之肯定不想伤害你第二次了。”
温文儒雅如太子留仙,差点被这话给气吐血了。
到了绿绮公主的寝宫门口,通传说留仙太子在门口求见,两人在外面等了片刻,恭沛雪从里面出来了。
原本恭沛雪还挺同情留仙太子的,出来一看,见廖秋亲自扶着他,一路散步过来,顿时起了醋意,阴阳怪气地说,“留太子,你回去吧,我们公主不想见你。”
“她真的这么说的吗?”留仙温声道,“我只是过来,嘱咐她谨防那名黑衣刺客。”
恭沛雪抱着剑,眯着眼睛,警惕地看着留仙,忽而瞥见他师父廖秋盯着他那副不悦的神色,忙挤了个笑容,和颜悦色地说,“哎呀,太子的好意,我必当转达给公主,您伤的这么重,还是别在外面乱晃了,我师父照顾您也心累,您还是快点听话,回去躺着休息吧。”
廖秋缓缓地抽了一口气,想揍这娃了,只见身旁留仙松开了她的手,道,“恭侍从说得对,实在不应该麻烦神女来照顾我,我这就回去。”
恭沛雪笑笑,道,“是嘛,还有哦,我现在已经是一等侍从了,你应该跟其他人一样,叫我恭大人才是。”
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哦不对,廖秋想起来,他是自己养的狗。
留仙默了片刻,道,“好。”
“恭大人,您倒是会在太子殿下面前摆架子啊,”廖秋手扶着下巴,歪了下头,道,“见了我,怎么不跪下?”
“师……师父,”恭沛雪眼神闪躲,低下头,气势全无,慢吞吞地跪下去,手捏着膝盖,软声软气地说,“徒儿见过师父……”
“嗯,真乖,”廖秋摸了下他的头,柔声说道,“你是我徒弟,是花雨司的信徒,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神女和花雨司,你若是在他人面前表现不好,让人落了口舌,岂不是让人质疑花雨司的神格?”
恭沛雪猛地抽了一口气,挺直脊背,拍拍胸口,道,“师父放心,徒弟一定谨记教诲!”
“喏,你现在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廖秋说着,瞥了留仙太子一眼。
“神呐,”恭沛雪喊了一声,起身拍拍裙面,和和气气地凑到留仙面前,挽着他的手臂,道,“太子殿下,夜黑了你不方便,让小人送你回去吧。”
留仙:“……好。”
无奈,无力,还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回眸朝廖秋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恍然又想起了那些梦境。
寝宫里头,桑绮之探出了半个脑袋,对上了廖秋的眼神,迫不及待地朝她招手,一副着急跟她说话的样子。
廖秋进了屋,看到被结结实实捆在椅子上的留婴,忍不住嗤声一笑。
留婴仰着脑袋看她,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懒懒地问,“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桑绮之双手叉着腰,瞪着留婴,语调扬起,道,“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卡啊,想报恋爱速成班,让他们搞快点
后半夜争取搞个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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