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重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中拧了下身子。
他睁开眼,身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醒了?刚好快到了,喝口水吧。”
他打了个哈欠,头还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接过身侧人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浓茶苦得他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了很多,坐直起来。
他目光看向前方,突然蹙眉,“那个油罐车怎么突然停在路中间了?”
“不知道啊也没有打双闪,还好咱们车速不快,帮我看下右边有车没我超过去。”
“有,有一个拄着拐的老大爷,在大马路上悠闲地散步。”
“......怎么按喇叭这大车也没反应,司机在干嘛啊——诺——重!——你的车刹车——失灵了啊啊啊!!!——”
震破耳膜的巨响轰得一声绽放在地平线上,火光瞬间肆虐而起,灼热的气浪伴随全身如碎骨重组的剧痛席卷了少年。
时间仿佛被一帧一帧无限延长,破裂的车窗外人群脸上的惊恐与慌乱映射在他空洞泛着血色的双眸。
世界被那一瞬的爆炸按下了静音键。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只有心脏在无力地跳动,连他也不清楚下一秒这个器官还能不能支撑住虚弱到极致的身躯。
他挣扎着,用尽全部力气想要伸出手拉过身边血肉模糊的那个人,颤抖的指尖刚抚上温热的血液时,世界突然变为了一片漆黑。
那个人就在他面前,眼睁睁地,被深渊般的黑洞无情吞噬。
他也被一股强大的力向后拖拽,头晕目眩的失重感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再也抓不住他了。
-
诺重猛然睁开眼。
他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呼吸这种再正常不过的生理行为变成了负担般压抑,衣服被汗浸湿了一大片,黏黏糊糊贴在背上。
天才刚亮,窗帘透了点朦朦胧胧的光,整个房间是柔和的暖色调。
总算带给他一丝真实感。
诺重坐起来,双眼空洞盯着前方,深冬早晨的凉意一阵一阵钻进他的被窝,又被已经湿透的后背放大了感知。
诺重却像什么也感觉不到般,发了好久的呆才翻身下床,拉开了窗帘。
又梦到了。
他望着刚升上地平线的太阳,朦胧的光芒倔强地透过晨雾渗透在大地的各个角落,照得枯枝落叶也多了点生机似的,却带不来丝毫的温暖。
诺重深吸了口气,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五点四十。
他解锁了屏幕,关手机时留在的微信界面多了几百条消息。
而置顶的那一个也多了一条。
齐晗:哥我睡了。
是他发“哥也晚安”的半个小时后。
还挺听话。
要是平时诺重看到他这么早睡定会调侃一句,然而此刻的他没有半点儿心情。
诺重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直到亮起的光又暗下去,屏幕映射出他的倒影才回过神来,手机扔回床上,去他的电竞室打开了电脑开始rank。
-
八点。
上海某高档医院。
大冬天里被窝的暖意总是比任何事物都具有诱惑力,此刻医院的大厅还是空荡荡的,前台咨询和挂号取药处的女孩们乘着现在偷偷再打个小盹。
突然,医院的正门走进来一个捧着一大把玫瑰的年轻人,皮鞋在地上蹬蹬作响。
咨询处的领班从梦中惊醒,碰了碰旁边女孩的胳膊。
女孩揉了揉眼,迷迷糊糊中望向前方,骤然就瞪大了眼。
捧着玫瑰花的年轻人西装革履,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像是含着一汪清泉般,不经意望过来一眼让女孩唰得脸红了。
怀里的玫瑰带着露水,还相映成趣的。
年轻人走到挂号处,温声叫了下昏昏欲睡的前台女孩,“您好。”
女孩“啊”了一声,连忙抬起头来,“您好,要挂号吗?”
“是的,挂一个樊医生的专家号,耳鼻喉科的。”
同时,一朵玫瑰夹着年轻人的身份证从窗口下的小洞处递了进来,那个声音又道,“早上好。”
女孩瞪大了眼,愣了半晌才忸怩着接过,然后连忙埋下头在电脑上敲字掩饰砰砰跳的心脏。
她看了眼身份证,上面两个字:诺重。
旁边的证件照片也是帅气逼人的少年,脸上的笑容能治愈整个世界。
女孩在递回身份证和挂号单时不经又多看了他两眼。
年轻人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接过,对上她的目光时眉眼一弯,轻声道,“谢谢。”
“没,没事,”她慌忙避开他的眼神,结果视线又落到了那朵玫瑰上,下意识摸了下脸,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双颊已经滚烫。
诺重把挂号单往口袋一塞,同时手就插在兜里不出来了,刚准备从后门去住院部时,余光瞥到几个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他回头,前台那两个小姑娘立刻别过脸去。
诺重脚步一顿,继而直直向咨询处走去。
前台那小姑娘见他走来,心底顿时小鹿开始乱蹦,支支吾吾问道,“您......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诺重道,“辛苦了。”
说着,他就从那簇花中挑了一朵,递到女孩手上,同时又拿了一朵给领班,转身走了。
等这个异常英俊的不速之客从后门处消失时,满屋子的女孩这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取药处的女孩突然说,“那个人......我好像见过,是打电竞的,叫诺重,你们搜下。有次我男朋友看比赛直播,我听到底下有粉丝在疯狂喊一个人的名字,就凑过来看了眼,特别帅,就记住了,好像就是他。”
“对对,身份证上就写着诺重,”刚才给诺重挂号的女孩子说。
“哎!”咨询台的小姑娘举起手机,“就是他就是他,NG俱乐部队长诺重,打英雄联盟的,世界第一这什么......ad?”
“世界第一诶,这么厉害的嘛!”
“长的帅游戏还打这么好,简直了,这也太完美了吧。”
“呜......我现在去要个签名还来得及吗......”
“等下等下,你们看热搜,热搜第一条就是他——啊啊啊啊他怎么......?!!!”
-
“世界第一”诺队长还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掉了,或者他就没打算隐藏自己的大名,一只手捧花一只手揣兜里悠哉悠哉走到住院部,给迎面而来的护士打了个招呼。
“诺队来了啊,”护士明显是认识来人的,热情道,“又来看你哥啊?”
“是啊,”诺重笑笑,取了一枝玫瑰塞在她手上,“一段时间没来了他还闹脾气给我托梦呢——辛苦了。”
“哎呀诺队太客气了,”护士接过,害羞地低下了头。
一路上的医护人员都是认得诺重的,主动亲切地给他打招呼,诺重就对每个人投以善意的微笑,同时顺手赠出去一朵花。
于是等他溜达到诺歌的私人病房前时,折得精美的皱纹纸搭黑纱亮片还缠了圈长长金色丝带的花束里,就只剩下了正中间孤零零的一枝独秀。
空荡荡的,还有点儿凄凉。
诺重和那玫瑰花儿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摸了下鼻子,转身去楼道的垃圾桶,两个手指提溜起中间的幸存者,外面那个金色丝带一抽,然后就把让他等了二十多分钟的花店首席艺术总监亲自设计半个花店人一起装饰的包装,毫不犹豫,给扔了。
他拿丝带在光秃秃的玫瑰枝干上打了个蝴蝶结,对着光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觉得十分满意,转身准备往回走。
突然手机响了。
诺重低头看了眼,备注:万竞辰。
是ENC的队长,也是ad位。
他对ENC的人没一个有好感,尤其这万竞辰,之前打训练赛时成天笑眯眯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诺哥的叫,看着人还挺善良。
但是后来他动用关系私下调查了顾洛在ENC的待遇,受的委屈和这笑面虎队长脱不了干系,上赛季只让他打两场也是他的意思,更甚者,他去ENC赎人的时候,万竞辰表面上一副体贴队长的模样,对顾洛嘘寒问暖的,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诺重对他的队员好点儿,换了俱乐部也不能亏了小孩子。
诺重那肯定得配合,拍着万竞辰的肩膀称哥们儿你就放心吧,孩子交到我们手上就是一家人了,怎么也不会让他受委屈。
惺惺相惜的两个ad挥着手依依不舍道别后,诺重一脚踏出ENC基地的大门就立刻掏出手机,当着顾洛的面,咔哒一下,面无表情把他“哥们儿”微信拉黑了。
不过电话还是有的,他估计人家早发现自己把他拉黑了,这厚着脸皮打来电话也不能给他撕破,于是接过,亲切道:“早上好万队,什么事儿劳烦您亲自找我?”
万竞辰:“诺哥你看你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诺重站在楼梯口,手插着兜望着窗外,脸上没一点儿表情:“当然可以,万队怎么今天想着找我叙旧了?”
万竞辰笑笑:“春季赛马上开始了,这不是来问问诺哥用人用的顺手不?”
诺重语气毫无波澜:“洛洛的操作和意识和我都有一拼,还是要感谢万队这么轻易送了我们一员猛将。”
“那就好那就好,”万竞辰的语调突然带了一丝揶揄,“难怪当初你来接洛洛时他满眼都在放光,在我们ENC的时候他可没有这样的喜悦。”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神秘,“那就要提前恭喜诺哥了,等有好事时可千万不要忘了兄弟我这个牵线人啊。”
什么狗屁玩意儿。
你们ENC怎么对待的他他能照样心怀感激不摆臭脸都不错了,还指望那孩子天天自己边受委屈边傻乐呵。
还好事?想到时候我们NG凭自己本事拿了LPL冠军不要忘了你?你算个什么几把东西。
诺重心底不屑,语气感谢:“那肯定,有好事得请万队吃饭——我还有点事,回头找万队好好叙旧,先挂了。”
万竞辰“啧”了一声,“诺哥要幸福哦。”
他那个“哦”字刚说完诺重就手快掐了电话,掐完后才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他也懒得多想,把万竞辰的通讯录点开,指尖一点——加入黑名单。
然后他深呼了口气,把和这傻逼对话产生的浊气清出体内,顿感心情无比舒畅,而后玫瑰叼嘴上,大步走向诺歌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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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重给诺歌定的是高档医院里的最高档病房。
单独拎出去跟五星级的总统套房没两样儿——除了多点医疗器材,而且还比那套房多个健身室。
只可惜了,这豪华顶配单人间住的是个植物人。
那场车祸是诺歌去接酒后的诺重。
诺歌打车去的,开诺重车回来。
谁知路上,诺重几百万的玛莎拉蒂突然刹车失灵,撞上了一个停路中间的油罐车。
一般情况下,驾驶员在最危急时刻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保障自身安全,也就是说诺歌发现刹车有问题时会下意识猛向左打方向盘,让自己尽最大可能避开与油罐车的正面相撞。
这样的话,副驾驶上的诺重估计当场就塞到油罐车屁股底下去了。
可诺重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躺床上的反而是他哥。
所以真实情况是,诺歌发现刹车有问题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第一时间向右打了方向盘,力度不大,正好让车子的左前方与油罐车相撞,玛莎拉蒂的引擎盖比较长,两人都没钻车底下,但是碰撞的冲击力还是引起了油罐车的爆炸。
诺重险而又险捡回了一条命,诺歌自己却成了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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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重叼着玫瑰哼着小曲走进病房时,和一个人的目光直直撞上了。
诺重嘴一张,啪嗒一声,唯一的幸存玫瑰不幸地掉在了地上。
他抬手,动了动五指,干巴巴道,“嗨,杨蓉同志,你怎么来了?”
床边坐着个妆容精致衣装华丽的女人,上了点年纪,但是依然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尤其是周身那优雅高贵的气质,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级别的。
这就是给诺重起名的妈。
小诺重知道自己的起名缘由后,还认真跑去又问他妈:“那哥哥为什么叫诺歌啊——因为他爱唱歌吗?”
杨蓉涂着指甲油,漫不经心答道,“——因为他是你哥。”
于是小诺重受伤的心灵瞬间就被治愈了。
他不是唯一一个被妈敷衍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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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蓉瞥了诺重一眼,“就只有你是我儿子,床上躺的这就不是我儿子?”
“......也对。”
“而且啊,”杨蓉优雅地抬起一只手,指尖点了下诺重,“同志是你,可不是我。”
诺重蹙眉,结合刚才万竞辰莫名其妙的电话,心底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而生,“什么......意思?”
“你啊,能不能keep pace with the times——去看看微博,我儿子又上热搜了,第一呢。”
诺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后者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茶杯已经品开茶来,于是从兜里拿出手机,慢悠悠点开了微博。
他手一抖,啪嗒一声,iPhone最新款手机也掉了,还好巧不巧压在先一步落地的玫瑰花朵上。
微博热搜第一条——诺神疑似出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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