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结束之后, 皇帝陛下还得立即出宫, 去天坛地坛告祭天地。
舒清妩现如今位份低,也轮不到她们这些小主向天地祈福, 便领着其余几位小主送别皇帝太后并几位妃嫔主位,然后直接去了百禧楼。
从此刻起,宫中的开年才算真正热闹起来。
宫中的小主们其实也不算多,除了她这个才人, 还有选侍骆安宁并几位美人,除去郝凝寒是选秀入宫的,剩下的都是陛下潜邸时的侍寝宫女,在舒清妩她们面前一贯不怎么言语。
舒清妩自认还是很和煦的,便是曾经当皇后时,也从不叫人肆意挫磨小嫔妃,那时候宫里人人都说她贤惠大度,是个好皇后。
想到这,舒清妩不知为何觉得很好笑。
她真的是个好皇后吗?
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做皇后的那些年到底表现得如何,从宫人们嘴里又怎么能听到真话?她不过就比旁人事少一些, 话也单薄一些,却并非没有严厉过。
若她真的如传闻那般和气慈祥,宫里早就乱了套,又如何会那般井井有条?
就连萧锦琛,也似乎从未说过她皇后当的好不好,在这样的场合里, 多是夸赞她贤良淑德,颇有母仪天下的典范。
也不知内心深处,陛下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
骆安宁此刻正好就在她身边,见她淡淡勾起唇角,也小声说:“今日是新年,倒是哪里都很喜庆。”
舒清妩点点头:“是啊,转眼又是一年。”
她十八岁入宫,兜兜转转两个新年过去,她也今年也是双十芳龄,年岁看着长起来。
大齐女子普遍晚嫁,富裕些的人家在女儿及笄之后还要再去女子书院读两年书,等到十六七岁上才开始谈婚论嫁。
因此,往常女子都是十七八岁才定亲,要等成亲就更晚一些。
所以舒清妩他们这些秀女当年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进了宫就遇到先帝殡天,这么一蹉跎,人就二十了。
舒清妩自己倒是不很在意年纪,但架不住旁人在意。
大概是听到她们说新年,郝凝寒就感叹:“也是,一晃神咱们就都成了老姑娘。”
骆安宁也说:“是啊,今年好些,待到明年,说不得又要选秀。”
宫里的女人们,说来关心的不过这些事,舒清妩倒是没拦着她们,让她们说痛快一些,等到了百禧楼前才开口。
“一会儿许多宗妇要道场,咱们就尽量客客气气,若是有什么事,一并找素沁姑姑处置,千万别同人置气。”
骆安宁和郝凝寒立即道:“是,谢姐姐提醒。”
同小主们一样,除去王妃郡王妃能去天地坛祭祀,一般公侯夫人们因品级不够,大多也去不了,除非有特殊的圣旨宣召,才会有这个殊荣。
所以舒清妩她们要提前过来百禧楼,等候在这里,也好让公侯夫人、县主乡君们来时不至于冷冷清清。
这些人都是朝廷命妇,什么样的性子都有,有那娇蛮不通情理的,舒清妩她们到底不好不给脸面。
但又不能平白被人鄙薄了去。
李素沁并赵素莲此刻都会在百禧楼盯着,就是为了不出乱子。
果然她们一行人刚到百禧楼前,就看到李素沁并一位三十几许的圆脸姑姑从偏殿迎出来。
李素沁先同她们见礼,然后就笑着对舒清妩说:“花厅里的茶水点心都已经备好,也早就烧上了火炉,小主们进去先松快松快,一会儿夫人小姐们到了,会有宫人过来禀报。”
舒清妩她们今日的任务,就是坐在花厅待客。
熬过这一个时辰,等圣驾回宫,太后她们一到,就没有舒清妩他们什么事了。
舒清妩就点点头,看了看一脸和气的李素沁和赵素莲,笑道:“知道了,去年也经过这一遭,姑姑们放心便是。”
重生之后,这还是她头一回见赵素莲,这位大尚宫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和气,总是一团笑意,但舒清妩却知道,她比任何人都精明。
大抵是因为舒清妩跟李素沁接触比较多,所以说话的一直是李素沁,待她们请了舒清妩几人进花厅落座,才退了出去。
骆安宁小声说:“还是素莲姑姑看起来更和蔼一些。”
舒清妩低头喝了口热茶,倒是没说话。
她们在这略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外面就立即热闹起来,李素沁她们要迎第一波,把人请进来就是舒清妩她们的事了。
宫里宫外,命妇们依序排坐先看辈分,再看品级,所以舒清妩她们需要知道进来的每一个人都是谁,这时候宫人们的报名就很有用了。
先进来的是定国公夫人并小姐,再来是平安侯的夫人,陆陆续续进来四五位夫人并寒暄落座之后,一道额外明快的嗓音就在殿外响起。
“哎呀,今天可是个大晴天呢。”
舒清妩心中微顿,觉得这嗓音十分耳熟,却无论如何没想起来,待到那人进了厅中,舒清妩抬头一看,才立即想起这位是谁来。
来人二十几岁的年纪,一身蔚蓝的礼服,头上戴着礼冠,身上披着狐裘袄子,看起来异常富贵。
人未至,语先行。
和阳县主就是这么一位妙人。
县主品级不定,这位因着是明淑长公主的嫡长孙女,品级略好看一些,却也只是正六品。
但她毕竟不姓萧,品级也不算太高,不能去天地坛宗庙祭祀。
不过对于和阳县主来说,这似乎不算多大的事,这样的日子跑去天地坛吹冷风,她巴不得不去呢。
和阳县主这一来,花厅里立即热闹起来。
舒清妩早就知道,她在盛京很是有名,往常春夏时节,踏青赏花诗会茶会,一样都不落。她是京城里最有名的世家千金,也是人人都认识的宗亲命妇,在盛京颇有些脸面。
所以同各位夫人们也都是熟悉的,她一来,舒清妩就略松了口气,她们这点差事就被和阳县主接了过去。
舒清妩倒是不在意她如此出风头,郝凝寒并骆安宁也不怎么在意,于是她们几人就安安静静坐在边上喝茶,脸上只要挂着笑,时不时跟着点点头便差不离了。
不多时,花厅里就坐满了人。
和阳县主兴许是累了,就这么东家西家说了一圈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来到舒清妩她们这边,寻了个椅子坐下来。
舒清妩就只好同她打招呼:“县主安好。”
和阳县主是个长相异常妩媚的明艳美人,她那双丹凤眼仿佛会说话一般,挑眉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那眼睛里似乎有勾子,勾得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她这会儿就是如此看了一眼舒清妩,柔声笑起来:“哎呀,你是舒才人?果然是宫里最漂亮的美娇人,我这女子看了都心动呢。”
舒清妩垂下眼眸,似乎有些害羞:“县主谬赞了。”
她看和阳县主并不太认识骆安宁和郝凝寒,就立即介绍:“这位是骆选恃,这位是郝美人、王美人、赵美人。”
她坐在中间,一眼就能辨认出是在场位份最高的舒才人,且舒清妩的长相异常出众,因此和阳县主是不会认错的。
如此这么一介绍,几人少不得又要见礼,待见礼完再坐下,和阳县主的目光就又落回舒清妩身上。
“说起来,去岁也见过你们的,”和阳县主笑着说,“倒是不成想,今年再见你们都比去岁要稳重许多,也要更漂亮些,到底是宫里水土好,能养人。”
和阳县主的祖母是明淑长公主,是先帝的大姑姑,因此和阳同她们是一个辈分,只因年龄略长些许,说话才有些长辈的架势。
郝凝寒不太喜欢和阳县主这样性子的人,但也不能同她顶嘴,骆安宁看着就更不爱说话,舒清妩就只能自己开口。
“县主真会夸人,夸得咱们都不好意思了。”
和阳县主眼波流转,却是紧紧盯着舒清妩:“说来,我那小表弟也是好福气,能有如此美人在侧,可不是软玉温香,好不快活?”
这话就有些僭越了,舒清妩立即收敛起笑容:“县主,慎言。”
和阳县主就又朗声笑起来。
她的声音很大,又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浪荡劲儿,让旁人都忍不住往她这里看过来。
舒清妩淡定地捏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和阳县主是什么样的人,谁都知道,因此大家都只看她一人,对舒清妩这些小妃嫔们倒是都很同情。
等到和阳县主笑够了,她才不去逗弄舒清妩,目光在其余几人身上来回徘徊。
舒清妩就看她定睛看着郝凝寒,对她说:“你啊,面相不好,太苦,小小年纪的,平日里还是要多笑。”
她这么说着,指了指舒清妩:“你看看舒才人,面相就极好,眉目舒展,气色宜人,一看就心宽体胖的,日子才好过嘛。”
郝凝寒早就听说过和阳县主,坊间传闻她男女不忌,二十七八岁上也没定亲,自己在家中寻欢作乐,很是浪荡。
所以郝凝寒决定不理她,只小声说:“多谢提点。”
大概是看出来郝凝寒颇为无趣,和阳县主又去看骆安宁。
只是这一回,她没怎么戏弄骆安宁,倒是疑惑地问:“去年我同骆选恃说过话么?怎么觉得如此眼熟?”
去年新年时正赶上国丧,新年中的所有吉庆都取消了,大年初一中午只在百禧楼安安静静用了一顿宫宴,然后就散了席。当时人人都是一脸哀戚,不用说一一去见这些年轻的新妃嫔们,就是多吃一口菜都不行。
和阳县主再浪荡,也不会混不吝到这样的场面上,还是很规矩的。
因此,她现在一问,倒是有些让人疑惑。
骆安宁眼眸轻动,只是抿嘴笑笑:“大抵是因臣妾去年同县主见过吧。”
和阳县主却颇有些认真,她低头认真想了想:“不,去岁我没怎么注意你们,还是今日见了才面熟的,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你呢?”
骆安宁不知道她到底想起什么,问:“或许,臣妾长得太过普通,县主身边有相熟的人是如此样貌吧。”
和阳县主认真看看她,突然笑了:“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你这样貌若说是普通,那这屋子里一多半的都不要活了,相貌平平没脸见人喽。”
舒清妩坐在边上,忍不住勾起唇角,就差没笑出声来。
和阳县主挑眉看她,问:“还是舒才人有趣,听到笑话就要笑,是不是?”
舒清妩举杯致意:“是,县主也很有趣。”
两人如此一说,不由得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郝美人:我怎么突然就面相不好了?蓝瘦,香菇ORZ
舒才人:那我什么时候心宽体胖了?我很苗条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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