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犹豫, 事情就陷入僵局。
她不应允, 淑太妃也不能直接就命令宫人,只能尴尬地自顾自喝茶, 不知要说什么好。
舒清妩低头,跟淑太妃一起喝茶。
慈宁宫的茶就是香,不喝白不喝。
大概看淑太妃没被太后应允比较痛快,贤太妃就又开了口:“太后娘娘一向慈悲, 怎么会做如此打杀之事?”
太后就点头:“贤太妃说得在理。”
舒清妩就看到,淑太妃轻轻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反复去捏衣袖上的褶皱。
大概是没想到今日会被贤太妃嘲讽,淑太妃脸上有点挂不住,而太后仿佛完全没听出来她们两个之间的刀光剑影,依旧坐在那自顾自夸奖。
“贤太妃还是懂得宫中人情世故的,你且再看看,当要如何而为。”
贤太妃就抿嘴笑了笑:“娘娘忒是看得起我们这些人,论说聪慧, 宫里当然非娘娘莫属,我们只不过小打小闹罢了, 最后到底如何还要看娘娘断决。”
说到这里,她也不等太后反应,直接就道:“既然小宫人们不懂事,听风就是雨,干脆就让太医过来给端嫔请脉,看看她是否当真有疾, 若是健康,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而破。介时若再有人乱嚼舌根,那太后再去惩治便师出有名。”
这么一来,既洗清了端嫔的流言,又给了太后惩罚措施,贤太妃确实不爱说话,但这个举措却是最到位的。
这也是现如今最好的解决方式。
其实若非太后这么关心张家的脸面,关心端嫔的流言会不会影响张家,她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新闻,一个新闻上来,另一个准要翻篇,最后大多都是不了了之。
但现在太后一定要有个举措,那么大家就只能坐在一起商量一个对策,淑太妃心里有小九九,有点不情不愿,贤太妃可不就站了出来。
舒清妩跟凌雅柔坐在边上吃茶看戏,发现太妃们也很有意思。
若是先帝还在,那么斗得多激烈都正常,可现在先帝已经故去,她们还在这冷嘲热讽,就有些耐人寻味。
舒清妩余光在贤太妃和淑太妃两个人身上来回游弋,也不知这两位心里到底如何作想。
太后似乎对贤太妃的解决措施更满意,她道:“就按柳妹妹说的办吧。”
不满意的时候就叫贤太妃,满意了立即变成柳妹妹,太后的心思也实在很好猜。
太后定了结果,宫人们立即去请太医,不多时,隆承志就匆匆赶到。
现在舒清妩再去看隆承志,倒是不觉得他多面目可憎,但他肯定是太平方开多了,许多病都不敢用力医治,医术上也不太好评判。
舒清妩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就看边上凌雅柔对她挤眉弄眼。
舒清妩瞪了她一眼,让她老实点。
在她们对面,张采荷面无表情被太后推着,坐到了雅室里,让隆承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请脉。
这个举措从头到尾都没有大问题,事情也很好解决,可就是把张采荷的面子扔到地上让人踩,需要靠重新诊脉来确定自己的清白。
难道平日里的平安脉都是白请的吗?
一个太医隐瞒,不可能每个太医都隐瞒,太医院又不是吃干饭的,若是真的这么无能,那宫里还能安安稳稳过到现在?
若这事落到舒清妩身上,舒清妩肯定不能让太医当着这么多人给自己请脉。
但张采荷没有反抗。
她仿佛一具懂事的木偶,随着太后手里的丝线被牵扯拖拽,安安静静跟着太医去了雅室,让隆承志给自己诊脉。
这事要早一个月,张采荷不闹翻天就不错了。
然而,宫里最“关心”张采荷的太后都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只是继续吩咐道:“今日诊脉结束,你们回去就仔细约束宫人,端嫔身体康健,那些流言都是恶意中伤,不许再肆意议论,否则直接按宫规处置。”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是,谨遵太后教诲。”
不多时,隆承志跟张采荷一起回了明间。
张采荷淡漠地坐回位置上,全程一言不发。
隆承志对太后道:“娘娘,经臣给端嫔娘娘请平安脉,娘娘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太后立即长舒口气:“好,很好。”
如此一来,流言直接不攻自破,太后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隆承志:“隆院正,宫里有此等流言也是太医院兼管不力,你应当知道要如何做。”
隆承志擦了擦汗:“是,臣明白,娘娘放心。”
如此事情就算圆满解决,太后也不管后续如何,直接道:“好了,你们也都辛苦了,以后宫里的事还要咱们一起努力,宫中才能太平祥和。”
太后说完,对起身行礼的舒清妩道:“德妃、淑妃,如今宫事由你们二人协理,务必要尽心尽责,哀家希望以后不会再有如此事端。”
舒清妩两人再次行礼,然后跟随众人一起退出了慈宁宫。
舒清妩跟在凌雅柔身后,她发现淑太妃没有动,张采荷倒是跟了出来。
待出了慈宁宫,贤太妃先冲她们笑了笑:“我宫里还有事,回头再同你们说话。”
宫妃们便客客气气送走她,剩下舒清妩她们三个待在慈宁宫门口准备上步辇。
凌雅柔一贯心直口快,她看张采荷那副样子,就有点气从心生,她皱眉对张采荷道:“张采荷,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舒清妩没说话,但也一同看向张采荷。
张采荷不理她,自己慢吞吞坐上步辇,低着头也不吭声。
凌雅柔就更生气了。
她特别见不得别人自暴自弃,说句实在话,张采荷只是蠢,她却不坏,在凌雅柔眼里,她不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大家一起入宫为妃,其实结局都差不了多少,凌雅柔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回事,特别冲动。
她道:“你这么活着有意思吗?整天垂头丧气自怨自艾的,难道就能让别人对你好一点?难道就能重新获得亲情和疼爱?那才是白日做梦。”
张采荷被她这么一刺激,猛地抬起头。
她眼眶泛红,紧紧咬着下唇,整个人紧绷成一条弦,就怕一个高音猛然崩断。
但她就那么看着凌雅柔,依旧没有说话。
这完全不像她了,若是以前,张采荷非得跳下步辇跟她掐架。
凌雅柔深吸口气:“你太让我失望了。”
听到这一句,张采荷终于开口,她冷笑道:“我让你失望怎么了?我不让你失望又如何?”
她说罢不再多言,只吩咐张桐快一点,头也不回走掉了。
凌雅柔气得直喘气。
舒清妩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已经劝过她了,她不会听的。”
凌雅柔略有些疲惫,她问舒清妩:“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以关系那么差,经常坐在一起就吵架,现在我又何必去劝她重新生活?”
张采荷身上为何会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变化,舒清妩能猜到,凌雅柔也能,她们早就看出太后和张采荷的畸形关系,她们姑侄之间,渴求疼爱和照顾的,一直都只有张采荷。
一旦太后觉得她没用了,撒手就能抛弃,就如同现在这般,张采荷到底开不开心,是否生病难过,太后也都不在意了。
她关心张采荷的时候当亲女儿疼,不想捏在手里捧着了立即弃如敝屣。
她的好侄子马上就要成婚,她一门心思都是张家的姻缘,哪里还会关心张采荷?
舒清妩低声道:“你不是多管闲事,你只是感同身受罢了,好了,能不能走出来,就看她自己了。”
另一边,张采荷默默回到碧云宫,她在正殿里坐下,张桐忙着伺候她更衣。
张采荷木纳地任由她伺候,心里却想自己跟太后对持的那一天。
她记得那天天很蓝,云很白,春风拂槛,杨柳清扬。
她记得自己刚听到宫人窃窃私语,当时就怒发冲冠,她丝毫不股嫔位娘娘的体面和尊容,就穿着常服,一步一步跑进慈宁宫。
在她心里,太后一心都是她。
她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嘴里叫着姑母,实际上对于她来说,太后比她亲生母亲都要亲近。
是太后养大了她,疼爱她十几年,至今未曾变过。
当听到舒清妩和凌雅柔都被封为妃之后,张采荷以为太后会气急败坏,会为她生气心疼,也会替她跟陛下据理力争。
然而这些都没有。
当她跑进慈宁宫的之后,只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她因为来得太急,没有让宫人通传,慈宁宫人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出现在宫门口,一时间还来不及禀报。
张采荷记得自己让她们不要说话。
她就站在正殿外面,听着太后在宫里笑着说:“皇儿选的姑娘确实是好的,以后咱们宗哥儿就有宗亲岳丈扶持,往后的仕途就能顺利。”
另外一个说话的人,是她母亲定国公夫人周氏。
只听周氏道:“陛下很用心了,听闻简郡王家的三女儿秀外慧中,除了不是王妃所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完美。”
太后也说:“是了是了,简郡王也是皇儿的堂叔,如今在宗人府里担任要职,在宗亲里很能说得上话,他家的三女儿甭管是否为王妃所出,亲爹总归是简郡王,这就很好了。”
定国公夫人周氏就叹了口气:“虽说如此,但听闻那姑娘身子不是太过康健,样貌又十分普通,且简郡王妃直言不讳,让咱们家宗哥儿以后不能纳妾的。”
太后就说:“这有什么?咱们又不是娶能生孩子的丫头,回头让礼哥儿、安哥儿他们多生几个,过继也无不可,都是一家子血缘骨肉,哪里有什么分别。”
张采荷冷冷站在殿外,听着他们欢声笑语,只觉得自己的心破了一个打洞。
是啊,都是一家子血缘骨肉,哪里有什么分别……呢?
作者有话要说:十年前
端嫔娘娘:娘,我是哪里来的?
周氏:你是门口垃圾箱里捡来的。
十年后
端嫔娘娘(恍然大悟):原来是真的吗?
这个小剧场凑热闹的,不能当真!当然端嫔娘娘很惨了,我们要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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