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桐看张采荷就那么发呆, 心里难过得不行。
“娘娘, 这些事咱们就别想了,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张桐低声道,“咱们在碧云宫有吃有穿,无论如何太后也不能让您这个端嫔娘娘的位置做不下去,不如就这样吧。”
张采荷幽幽叹了口气。
她对张桐说:“姑姑啊, 从小到大,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我就是难过这一点,才心里头憋气,怎么都缓不过来。”
她是笨,也傻,许多事都想不明白。宫里人人都笑话她,人人都瞧不起她,但至亲却不能轻易放弃她。
就如同漂浮在海上的纸船,一个浪过来, 若是划桨人也松开手,那小船就只能倾覆, 再也翻不了身。
张采荷道:“这么看来,他们还不如舒清妩跟凌雅柔。”
最起码,这两人不跟她说假话。
张桐叹了口气:“娘娘,你心里要是难受,要不就去看看郝选侍,她现在什么都不知, 你能跟外人念叨念叨也好。”
张采荷抿了抿嘴,她说:“我不敢去看她。”
她怕看了郝凝寒,自己心里更难受,跟郝凝寒比,她还好好活着,能吃能睡,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张桐想了想,只能说:“娘娘,往日里都是淑妃娘娘一趟趟过来看,生怕宫人们伺候不周到,您若是也去,淑妃娘娘就能缓口气,小宫人们也会很谨慎。”
她毕竟是碧云宫的主位,她有了照顾的意思,郝凝寒就能过得更舒服一些,舒清妩也不用太过焦虑。
张采荷没说话。
她不想去管那么多闲事,就怕她去了人家要把她当豺狼虎豹,不给轰出来就不错了。可她又欠了舒清妩的人情,不去不合适。
张采荷犹豫片刻,还是道:“那就去看一眼吧,就一眼。”
她本就不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以前听太后的,后来听谭淑慧的,现在太后和谭淑慧都听不上,就只能听张桐的了。
所幸张桐一门心思都为她好,这一次应当不会再出打错。
张采荷叹了口气,用帕子擦了擦脸,直接起身往后殿行去。
孙姑姑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散步,看见端嫔娘娘突然来了后殿,一开始是有些惊愕的。不过她毕竟算是宫里老人,很快就回过神来,仰着笑脸就迎上来:“给端嫔娘娘请安,娘娘这是来看郝小主的?”
张采荷犹豫地看了一眼张桐,然后道:“是,她病的那会儿我也病了,现在我好了,就来看看她。”
主位娘娘要来看,孙姑姑自然不能拦着,不过她还是叫了两个小宫女跟在身后,三个人一起陪着张采荷进了寝殿中。
因为跟进来的人多,显得狭小的西配殿越发拥挤。
张采荷有些不耐烦,但想着之前张桐的劝说,又不能发脾气,只能忍着这么多人前呼后拥地进了寝殿里。
出乎她的意料,郝凝寒居然看起来还不错。
她比以前瘦了许多,整个人都有些脱像,但她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脸上也带着舒适的笑意,就跟睡着了一样。
看到郝凝寒的这一刻,张采荷只觉得心里有些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松了。
她对孙姑姑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跟郝选侍说说话。”
孙姑姑一下子就犹豫了,她不顾张桐的拉扯,依旧坚定站在那:“娘娘,这怕是不太妥当,娘娘身边总得有人伺候。”
张采荷挑了挑眉,自嘲笑笑:“你这是不信任本宫?本宫还能吃了她不成?好了,你们出去吧,我就是跟她说些私房话,我保证不动她一根手指头,行不行?”
孙姑姑还是不动。
张采荷这次真不耐烦了:“本宫命令你立即出去,本宫没那么蠢,动了她淑妃不得跟本宫拼命?”
这一句才是关键,孙姑姑还是被张桐强硬拉了出去,偏殿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张采荷坐在郝凝寒床边,安静看着她,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她迅速低下头,豆大的眼泪顺着眼眶奔涌而出。
“郝凝寒,我还不如你。你身边都有舒清妩,就连不知道哪里来的姑姑都对你如此紧张,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我也没有家人了……”张采荷一边说一边哭。
这些话她不能跟张桐说,怕张桐吃心,也不能跟舒清妩说,怕人家看不起她,虽然……也没什么人看得起她。
现在守着不会说话不会动的郝凝寒,她才能把心里的委屈痛哭出来。
张采荷在偏殿里坐了好半天,等到眼泪差不多流干了,她才觉得舒服点。
舒清妩说得对,有委屈还是得说出口的。
就在她低头擦干眼泪,想起身回宫时,就听到门口一片喧哗,下一刻,西配殿的大门嘭得一声被人踹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闪而入。
张采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拉扯着站起身来。
“你!”
她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放肆!还不快放开本宫!”张采荷大声训斥。
随着她的训斥,张桐并孙姑姑等人也一窝蜂涌入偏殿内,刚刚进来的高大身影这才被人逼着松开了张采荷。
张采荷抬头看他,发现对方正穿着太医院的青紫官服,一看就是太医院的太医。
“你好大的胆子!”张采荷气得浑身发抖。
张桐铁青着脸,过来扶着张采荷,轻轻给她拍后背:“娘娘喘口气,且缓一缓再说话。”
孙姑姑立即上前赔笑道:“娘娘息怒,这位是徐太医,刚刚以为郝选侍出了事这才着急,还望娘娘能宽宥。”
孙姑姑每日都跟徐太医一起照顾郝凝寒,情分自然是不同的,且她是尚宫局出身,倒也能在张采荷这里说几句话。
自己医治的病患病重,太医肯定着急,但徐太医刚才太过激动,以至于冲撞了端嫔,肯定是要挨罚的。
孙姑姑本来想拽着徐思烨给张采荷道歉,扭头却发现徐思烨正在给郝凝寒诊脉,似乎觉得张采荷一定会坑害郝凝寒一般,那表情认真极了。
这一瞬间,张采荷心里没意思透了。
郝凝寒身边不仅有舒清妩和孙姑姑,现在还多了个徐太医。
她有什么?她只有别人的怀疑和不满。
张采荷冷声笑笑,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她若是现在闹起来,明日宫里还不知道要怎么传,或许到那时候,她母亲终于就能进宫来看她,让她懂事听话,不要破坏弟弟的婚事。
她不想见她母亲,也不想再管这些事,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此刻,或许是徐思烨觉察到自己错怪了张采荷,他沉默地转身,衣摆一扬,利落跪了下来。
“臣鲁莽冲撞,还请端嫔娘娘责罚。”
张采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紧张的孙姑姑,最后道:“算了吧,怪没意思的。”
她说吧,紧紧牵着张桐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碧云宫的这出闹剧,倒是没有传出去,到了晚间时分,外人也毫不知情。
此刻舒清妩正在景玉宫中,正在跟宫人一起给四季桂剪枝。
她宫里的这颗四季桂枝叶繁茂,如今到了春日时节更是热烈茂盛,再长下去正殿就要晒不到太阳了。
舒清妩换了一身窄袖袄裙,自己站在爬架上,认真修剪树枝。
这些活计她原来是不会的,如今也在慢慢学习。
萧锦琛踏入景玉宫的时候就看到她跟个小宫人那样忙碌,她身上干净朴素,头上只编了一条长辫子,可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怕吓到舒清妩,只站在爬梯边等着她,等到舒清妩把这一片枝叶都修剪完,他才低声问:“怎么自己忙呢?”
舒清妩这才发现她回来了,于是把剪刀递给宫人,让宫人们仔细收好,然后自己慢吞吞从爬梯上趴下来。
萧锦琛怕她摔着,就站在底下接她。
舒清妩最后几步也不踩了,直接从爬梯上跳下来,萧锦琛的心跳跟着快了一拍,上前一把抱住她。
“调皮。”
舒清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过帕子擦干净手,然后又去擦脸:“整日里在屋里坐着,还是要活动活动,再说修枝我以前不会,现在也要学一学。”
活到老学到老,得有这种精神才能把日子过好。
萧锦琛也不嫌她身上脏,等她擦干净脸,颇为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淑妃娘娘说得对,小生受教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舒清妩就回了寝殿换了一身常服,再出来时晚膳也已经摆好。
云桃特地捧着一碗紫苏熟水放在舒清妩面前,道:“娘娘下午晒了太阳,还是要清清火气。”
舒清妩抿了一口,紫苏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配了陈皮和生姜,味道略有些怪异,却能平阴止咳,清火润肺。
萧锦琛也喝了一口,立即就放下茶盏。
舒清妩看了他一眼:“陛下,还是要喝一碗的。”
萧锦琛:“……”
好吧,不敢惹淑妃娘娘生气。
舒清妩看他老老实实把紫苏熟水喝完,这才点点头:“陛下,用膳吧。”
萧锦琛努力让自己忘记那股子怪味,立即捏起筷子:“用膳吧。”
春天是食笋的好季节。
鲜嫩嫩的春笋刚刚破土而出时,就被采摘下来,迅速剥皮炒熟,油焖春笋,是笋子最美味的一道菜。
除此之外,还有春笋糟鸡,春笋烧排骨,凉拌笋丝等,汤品则有笋丝小肚汤,酸酸辣辣,很是开胃。
若说吃笋,还有一道破费工夫的菜品,名为腌笃鲜,春日里的腌笃鲜滋味最足,一碗汤头浓郁宜人,喝下一碗身上立即暖和起来。
两个人高高兴兴用完一顿春笋宴,然后就去院子里散步。
春日时节,就连晚上的风也带着醉人的馨香。
萧锦琛问舒清妩:“既然你学会了剪枝,可否也跟朕一起去学一学种地?”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顽皮。
淑妃娘娘:快收,一下子想起了许多奇怪的小说。
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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