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姜寒这座大佛,顾恒开始收拾行李。
厉南星不是K市人,而是K市下辖县城的,为了给母亲治病,老家的房子已经卖掉了,在K市也没钱租房子,因此他并没处回去过年,只能住医院了。
按主治医师的话说,厉南星妈妈的日子也就在这几个月了,顾恒也想替厉南星尽最后的孝道,以报答原主给了他继续做人的机会。
整理完东西,顾恒拿起手机看一眼,他和商砚秋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一小时之前他发的那句“你找我有事吗?”。
404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这么问呢?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马后炮,】顾恒鄙视之,【那你觉得我该怎么说?】
404理直气壮:【我只是个系统,我不要我觉得。】
顾恒冷笑一声,咬着指节苦思冥想一阵,在对话框打了一句“你寒假有什么安排?”,点击发送。
404响亮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能放松商砚秋这条线,这可是决定了顾总能不能保住菊花的关键。
又等了半小时,商砚秋还是不回复,顾恒没了办法,只得问:【他现在在哪里?】
404就是在等他问这句话,立刻迫不及待地说:【在琴房!】
顾恒只能穿好衣服出门,前往商砚秋的琴房,路上顺便买了两杯热乎乎的柚子茶。
他走到琴房门外时,正好听见从门缝之间溢出来的钢琴声,这熟悉的旋律,正是商砚秋那第一首根据他的诗写的曲子。
顾恒怔了怔,已经握住门把手的手就松开了。他抱着两杯茶默默站在门边,直到琴房里的乐声停下,他才上前敲了敲门。
门内传出商砚秋淡淡的声音:“请进。”
顾恒推开门走进去,看清是他的一瞬间,商砚秋平淡的表情泛起了波动,视线旋即落回到黑白琴键上,收敛了神色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顾恒感到膝盖默默一痛。
他走过去,拿出一杯柚子茶递给商砚秋,“我刚刚买的,没加糖。”
商砚秋垂着眼睛不说话,也不接。
顾恒只好默默收回手,说:“对不起。”
商砚秋眉睫一颤,却没有抬头看他,问:“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顾恒反问:“那你为什么生气啊?”
商砚秋顿时抬头瞪向他,“我没有!”
顾恒立刻给大佬递茶。
意识到被他套路了之后,商砚秋抿了抿嘴唇,出于教养还是接过了那杯柚子茶。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不快,移开视线低声说:“你不用和我道歉。”
“我惹你生气了,当然要说‘对不起’了,”顾恒在他身前半蹲下,看着他说,“今天早上在宿舍楼前的事情,你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商砚秋沉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顾恒把柚子茶从商砚秋手掌里拿出来放到地上,搓了搓他被烫红的指尖。商砚秋瑟缩了一下,被牢牢握住,忍不住转回来看他。
顾恒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别误会,我没有答应姜寒当他男朋友,我和他没有那种关系。”
浅浅的绯色慢慢爬上商砚秋的耳朵和脸颊,他强自镇定地说:“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顾恒挑眉:“你真的这么想的?”
商砚秋不说话了,顾恒就耐心地等着他。
过了将近一分钟,他才做好心理建设,停停顿顿地问:“所以,你的缪斯,不是他,对吗?”
顾恒飞速回答:“当然不是。”
商砚秋问:“是谁,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顾恒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和自己逐渐远去的节操和已经碎掉的良心说了声“对不住”。
他说:“我以为你知道是谁。”
说完,顾恒倾身上前,轻轻吻住了商砚秋的嘴唇。
商砚秋瞬间瞪大了双眼,但他却停在原地没动,不知所措地飞快眨着眼睛,睫毛像柔软的羽毛一样轻轻扫在顾恒的鼻梁上。
顾恒一触即离,问:“现在你知道了吗?”
商砚秋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一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终于就在他动了动嘴唇要说话的时候,顾恒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气氛瞬间全毁,商砚秋眨了眨眼睛抽回自己的双手,紧张地说:“你、你先接电话吧,说不定有急事。”
顾恒只能功败垂成地站起身,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拿出手机。
打电话给他的是医院的人,他表情瞬变,赶紧接起来。
商砚秋见他表情不好,狂跳的心脏也平复下来,担忧地望着他。
顾恒接完电话,只来得及丢下一句“我有急事先走了”,就匆匆跑出琴房。
厉南星的母亲病危,刚刚被推进了急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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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恒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时,厉母已经抢救过来被送回病房了,他谢过护士,又赶紧跑回病房。主治医生正好在病房里,见他赶来,就和他讲了讲厉母现在的状况,中心思想就是病人身体各项机能都在急剧衰退,已经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的不行了,要他做好准备。
顾恒对这个状况早有预料,礼貌地送医生出去后,便在厉母病床边坐下,安静地看着床上形销骨立的女人。
她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活着的每一天其实都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是为了厉南星还在这世上苦苦支撑着。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顾恒和她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但却感受得到她对厉南星无微不至的爱。
顾恒自己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忍受不了他爹屡屡偷吃而离婚了,顾恒的抚养权归属他爹,他妈妈被顾家长辈禁止和他见面,于是黯然去了国外。顾恒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没有母亲,直到成年后,才会每年飞一两次去看望她,但即便见了面也没什么话好讲。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更不要说他的母亲已经组建了一个幸福的新家庭,有了其他孩子,而他才是多余的那个。于是等到他掌管了家族企业,工作越发忙碌,顾恒就不再去看他妈妈了,只是逢年过节送一份昂贵的礼物,而他妈妈也只是短信给他发一句“谢谢”罢了。
顾恒羡慕厉南星有一个这么爱他的妈妈。
厉母醒来了一会儿,和他说了两句话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顾恒等她挂完水之后就回学校拿了行李,从今天起正式在医院里驻扎下来。
等吃完晚饭,他才一拍脑门想起来:还没等到商砚秋的回复呢!
顾恒连忙给商砚秋拨了电话,商砚秋问他白天有什么急事,要不要紧,他只说是家里的事,含糊地敷衍过去。
白天的气氛没了,在电话里说起当时的话题似乎有些时机不对,他们两个说着话,淡淡的尴尬氛围弥漫开来。
顾恒到最后实在没话可讲了,只得说了再见。
他握着手机,叹一口气。
404安慰他:【没关系啦,商砚秋对你的好感度足够高了,别担心。】
顾恒知道404了解自己关于母亲的那些情绪,也听懂了它的安慰,于是笑笑:【好。】
春节转眼就到,除夕的晚上,住院部挂起了红红火火的春联和灯笼装饰,医院食堂特意做了饺子,顾恒已经和住院部的护士们混熟了,VIP病房和其他科室比较起来没那么忙,他就蹭了护士姐姐们的年夜饭,吃完回到病房,一边陪着厉母一边看春晚。
这感觉挺奇妙的。以往的除夕,顾恒不是在陪着一大家族叔伯阿姨吃毫无感情只有彼此算计和勾心斗角的年夜饭,就是在外头应酬,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享受过这么平淡的除夕夜了。
到了夜里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厉母醒了,嘶哑地叫了他一声:“囝囝啊……”
顾恒立刻握住她枯瘦的手,“妈妈。”
厉母的眼睛很亮,精神头看起来也是这段时间少有的好,她吃力地笑了笑,问:“年饭吃了没有啊?”
“吃了,”顾恒乖乖回答,“和护士们一起吃的,有鸡鸭鱼肉还有饺子,可丰盛了。”
“那就好,那就好,”厉母笑着笑着,眼角渗出晶莹的泪花来,“妈妈对不住你呀……”
顾恒轻轻擦掉她的眼泪,说:“没有的事,妈妈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
“妈妈对不住你呀,”厉母只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说着说着,眼神逐渐涣散开去,“是妈妈对不住你呀……”
心电监护仪发出不祥的尖叫,顾恒已经熟能生巧,迅速地按了呼叫铃。
只是他看着厉母,感受着手心里那只手逐渐没了力气,心直直地向下沉了下去。
凌晨十二点,大年初一,顾恒坐在抢救室外的塑料长椅上,听着医生向他下达了厉母的死亡宣判书。
他弯腰坐在冰凉的椅子上,浑身发僵,一动都动不了。
说难过,仿佛也没多少,毕竟他和里面那个女人其实没认识多久。但他就是站不起来,好像站在没顶的水里,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恒感觉到有一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花了好几分钟缓慢地抬起头,眼睛叫刺目的灯光激出了湿意。
费承泽站在他眼前,沉默地看着他。
顾恒笑了笑:“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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