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市公安局灯火通明。
姜寒在绑架费承泽的时候谨慎地避开了监控摄像头,没有镜头拍到他的脸和车牌号,还是一个技侦火眼金睛地从车库转角镜里抓到了一闪而过的镜头,才得到了车牌。然而顺着车牌号查,那辆车已经被丢弃在了城南的废车场里。
线索又断了,全城和附近区县公路干道、车站、港口和机场全部都被紧急封锁,彻夜排查。
顾恒坐在接待室里,弓着腰保持一个姿势已经很久,泡好的茶水放在桌上已经凉透了。
【恒哥你也别太担心,】404试图安慰他,【姜寒对费承泽有感情,应该是不会伤害他的。】
顾恒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说:【我不是担心,我是……恐惧。】
顾恒自己小的时候也被绑架过,绑匪和他的保姆里应外合,他们求的是财。他爷爷给了绑匪钱,所以他也平安无事地回了家。
可姜寒绑架费承泽,求的是什么?
姜寒对费承泽的感情应当是很复杂的,在对他抱有不伦的情感的同时,由于姜仲天多年来故意让两人争斗,他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恨自己的哥哥的——这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会让人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极端的举动。
顾恒猜测,姜寒在K市附近潜伏了这么久都没有逃出境,目的就是等风头过去之后带走费承泽。但现在因为费承泽的失踪,K市及附近已经严加布防,姜寒成功出逃的概率微乎其微。在他意识到自己逃不掉之后,剩下的选择会是什么?
很可能是和费承泽同归于尽,一起去死。
可以说,现在警察越想抓到姜寒,费承泽生还的概率越小。
但是姜寒必须伏法。于公,他是犯罪集团的二号头目,恶贯满盈,理当为自己犯的罪付出代价;于私,只有他被抓了,顾恒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完不成任务,该死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所以顾恒恐惧,他既恐惧警察找到姜寒,又恐惧警察找不到姜寒,更恐惧……他自己内心的矛盾犹豫。
如果完成任务要以费承泽的生命为代价呢?
他能坦荡地说,比起完成任务,费承泽活着更重要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接待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警察气喘吁吁地说:“厉先生,请你跟我走。”
顾恒站起来时,因为整个人都坐僵了,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
天已经大亮了,警方经过整整一夜的努力终于找到了姜寒的踪迹,并迅速包围了他们落脚的小村庄,由于姜寒手上有枪和人质,双方陷入了僵持。
姜寒提出的要求是要厉南星到现场。
顾恒抵达现场时,附近的民居都被清空了,警方严阵以待,谈判专家正尝试着和屋子里的人沟通,但显然姜寒并不打算回应。
直到谈判专家告诉他,他想见的人已经到了,姜寒才有了动静。
他在屋子里说:“让厉南星进来,就他一个人。”
警方自然是不同意的,一来他不是警察,二来他也没接受过专业谈判训练,进去不就是送菜么?
姜寒无所谓地说:“他不进来,我就撕票。”
紧接着一声枪响,里面传来费承泽压抑的痛呼。顾恒的心猛地一跳,正在争执的警察全都安静了。
“先是一条腿,接下来是哪儿我也不知道。”
顾恒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斩钉截铁地说:“让我进去。”
屋子里很昏暗,顾恒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地上躺着两具尸体,是姜寒的那两个手下,都是被一枪爆头。
顾恒强忍着恶心移开视线,看向费承泽。他靠坐在床边地上,面色煞白,满脸冷汗,左腿的裤腿被血染红了一半。
费承泽迎向他的视线,勉强笑笑,哑声道:“我没事。”
姜寒坐在狙击死角,一面把玩着手里的枪,一面打量着顾恒,扯起一边嘴角,“你竟然真的来了。”
“我来了,”顾恒坦然道,“你想做什么?”
姜寒伸出脚尖顶了顶费承泽的肩膀,语气亲昵地说:“哥,你出去吧,他留下来就行了。”
“好。”
“不行!”
顾恒和费承泽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对视。费承泽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几乎是带了怒气地:“别说傻话!”
“承泽,听话。”顾恒望着他,缓慢又笃定地说,“你得出去治疗腿上的伤,我已经进来了,换不换人质都出不去。你出去,别叫我担心,嗯?”
姜寒冷笑一声。
费承泽深深地看着他,然后说:“好。”
他撑着床沿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咬牙走向门。离开前他停下,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姜寒,却什么都没说。
他看向顾恒,只说了两个字:“活着。”
顾恒点头:“一定。”
费承泽出去之后,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活人。
说实话,当姜寒提出交换人质的时候,他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姜寒看着费承泽离开,眼神中失落一闪而逝,低声说:“你们都想把我抓起来,是不是?可我不想坐牢。”
顾恒诚实地回答:“你应该会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姜寒偏过头看他,突然笑起来,“你说得对,可我也不想那么死,谁都无权判我有罪。”
姜寒用枪指着顾恒,指挥着他用胶布封住自己的嘴,然后用绳子自己绑住自己的双手。顾恒一一照办,接着却看到姜寒取出弹匣,笑着倒光了剩下的子弹。
他心中一跳,隐约猜到了这家伙想干什么。
姜寒用空枪顶着顾恒的脑袋,两人走出门,院子里外都已经被警察包围得密不透风。
他想,这将是他的谢幕表演,无比血腥无比盛大,一定会让那个铁石心肠的人记一辈子。
姜寒畅快地笑起来,放声喊:“我哥呢?费承泽,你来!”
顾恒呼吸急促起来,他四处去看,不知道狙击手藏在哪儿,但肯定就在周围。
不行,拜托了,不行!
费承泽很快被用轮椅推着进来,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小寒,你杀了他也没用的。”
“你喜欢他不是么?”姜寒用力地顶了一下顾恒的头,笑得越发肆意,“你喜欢他就有用,比什么都值了。”
费承泽眼神痛苦,“你别把自己逼上绝路,好不好?哥哥求你了,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可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姜寒边笑边摇头,眼神突然凶狠,“都是因为你!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
放你他妈的狗屁!
顾恒现在只想破口大骂,奈何张不了嘴也动不了手。紧张让他浑身出汗。一旦姜寒扣动扳机,狙击手就会立即将他击毙,他将以一种无比惨烈的方式在费承泽心里留下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创伤。
只有他知道姜寒的枪里没有子弹。
顾恒狠狠闭眼,深吸一口气。
姜寒食指放在扳机上,缓缓用力,“承泽,我爱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知道么?”
拼了!
顾恒猛地睁眼,用尽全身力气往后一撞。
姜寒被他撞得一个趔趄,与此同时,一声子弹入肉的闷响,他们两人一齐倒地。
“厉南星!”
费承泽挣扎着摔到地上,脸上血色褪尽,剧烈的痛苦让他浑身痉挛。
警察轰然而上。
“人质受伤!左肩中枪!”
“急救呢?快!!”
“嫌疑人安全!”
【滴——任务进度:100%,恭喜你完成任务。请问是否要立刻脱离本世界?】
顾恒精神骤松,愤怒、恐惧和焦虑全都成了姗姗来迟的海啸,轰然将他淹没其中。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他挣扎着选了【否】。
顾恒肩胛动脉中枪,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费承泽脚踝被打穿,两人一起住了一个多月的院。
费承泽后来感叹,他们俩这一年,应该都把这辈子的院都给住完了。
半年后,姜寒被判决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和死刑。
他没有留下任何遗物或遗言,骨灰被费承泽收敛,洒进海里。
费承泽因为受伤错过了这年的教资考试,在第二年成功拿到证书,光荣上岗成为一名人民教师,霍霍高中生语文二十几年。
顾恒用费承泽给他的启动资金创业成功,几年后又成了总裁。
商砚秋后来成为了蜚声国际的钢琴大师,三十五岁那年出柜与一位法国作曲家结婚,两人婚后领养了三个孩子。他与顾恒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一生过得幸福美满。
费承泽比顾恒大十岁,走的也比他早,八十七岁病逝,算高寿。他去世后的一个月,顾恒安排好所有事情,选择了【脱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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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之外,轮回之外,次元之外,上有九重碧落,下有九幽黄泉。
地府,幽冥海。
森罗鬼狱,恶风呼号。
此地是上天入地防备最为森严的监狱,关押过两位上古神祇,聚集了开天辟地以来最恶罪滔天的神魔妖鬼,迄今还未曾有谁能够越狱逃脱。
幽冥海第四百零四号囚室。
房间不大,里头很空荡,只中间摆了一张窄床,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他有一头火红如凤凰尾羽的长发,铺了满床,滑落在地上,像是有生生不息的火焰在其上燃烧流动。
他安静阖目,面孔栩栩如生,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
但他已经如此沉睡了近百年。
突然之间,男人的眼睫,像清晨落在草叶上的露水般,微微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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