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总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费承泽正坐在床上看书。顾恒正专心致志地给他削苹果。苹果皮完整地掉下来,果肉削成了一个很完美的球形。
老姜总的身体本来就不行了,晚节不保爆出了惊动全城甚至全国的丑闻,犯下的罪足够他把牢底坐穿,坐到骨头化灰都出不来。经过这么一刺激,突发脑溢血,整个人直接就过去了。
警察把这个消息告诉费承泽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了声“我知道了”。但是顾恒把苹果递给他的时候,他却没接,视线没落在书上,而是飘在虚空。
顾恒直接用刀切了一小块,把果肉挨到他嘴边,说:“张嘴。”
费承泽下意识张嘴吃了,这才回过神来,咬了一口就皱眉:“好酸。”
“苹果怎么可能酸。”顾恒跟着吃一口,酸得眉毛都皱起来,“还真是酸的……你别吃了,吐出来。”
他伸手去接,费承泽却摇摇头,把果肉嚼碎咽了,“没关系。”
顾恒把苹果放床头柜上,擦了擦手,握住费承泽瘦骨支棱又体温偏凉的手,他这几天都养成习惯了,有事没事就要给人搓搓手。
手在他的手心里被捂得逐渐暖起来,顾恒看着他的神色,“心情有点复杂?”
“是,也不是。”费承泽合上书,把眼镜摘下来,突兀笑一声,“其实我等这天很久了。”
顾恒把他另一只手也抓过来捂着,“嗯。”
费承泽看他一眼,然后仰头看向雪白的天花板,眼神里的凉意一点点地透出来,“我妈妈是被强/奸的。”
顾恒一怔,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她只是个普通学生,什么也没做,只是走在路上,被姜仲天看到,一辈子就都毁了。”费承泽的声音很轻,单薄得像是要被风吹走,又沉入海底。“他给了她很多的钱,还有房子,还有佣人,但她一直都很痛苦。我妈妈有严重的抑郁症和精神分裂,她是自杀的,在浴室里用刮眉刀割开了颈动脉。”
“我十二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姜仲天,那时候姜寒还是个……一点点大的孩子。姜寒小时候真的很乖,每次见到我就乖乖叫我哥哥,还要我带着他玩。我那时候很讨厌他,有一次故意让他摔倒了,满脸都是血,现在额头上还有一个疤……但是他妈妈骂我的时候,姜仲天打我的时候,他却抱着我哭,不让别人碰我,还说‘哥哥不是故意的’……”
费承泽的眼睫颤动起来,闭上眼睛,嗓音滚动着,低沉而压抑,“他不仅毁了我妈妈,还毁了我的弟弟。”
顾恒站起来,抱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有滚烫的湿意在他腹部晕开,透过薄薄的衬衫,烧灼冰凉。
“他把我当作一块磨刀石,姜寒就是那把被他打磨的刀。他要我们争斗撕咬彼此仇恨,要姜寒双手浸满血腥,才能接过他的位置。”费承泽疲惫极了,流着泪又笑出来,“干嘛呀,又不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顾恒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着他的长发,轻轻拍他单薄脆弱的背,“都结束了。”
费承泽倦倦地叹息一声,跟着重复了一遍:“都结束了。”
姜氏集团这个盘踞K市多年的庞然大物,在一夕之间便分崩离析。相关人员查的查,办的办,不仅牵扯出了好几桩无头悬案,还有涉及系统内从下到上的一系列贪污腐败案件,成了开年以来省内最大的贪腐大案。
姜寒仍然在逃,他已经被列为了A级通缉犯,网上网下到处滚动播放着他的通缉令,倒叫不少网友大呼可惜,还以“最帅通缉犯”上了次热搜。
顾恒的任务完成度已经达到了95%。
他猜,等姜寒像上辈子的厉南星一样锒铛入狱了,原主就该满意了。
还真是一报还一报,报应不爽。
费承泽的伤好得差不多之后就该出院了,为了以防万一姜寒会来找他,警方派了两个便衣警察贴身保护。
趁费承泽住院的这段时间,顾恒已经把家里都整理好了,只是有些痕迹是没办法掩盖的。费承泽发现书房的那排多肉被新的替代了,桌上的陶瓷猫摆件也不见了,书摆放的位置变了一些,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只是在晚上睡觉前,他抱住顾恒,说:“我还欠你一句道歉。”
顾恒看他,“因为什么?你昨晚偷偷喝酒了?”
费承泽一噎,眼神飘忽,“不是因为这个。”
“哦,”顾恒冷笑,“所以你昨晚偷偷喝酒了。谁给你‘偷渡’的?”
费承泽拍他,“别打岔。”
顾恒揉揉耳朵:“那我洗耳恭听?”
被他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费承泽反而说不出来了,打了许久腹稿,才慢慢道:“我当初未经你同意,把你拉进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里,对不起。”
顾恒点点头:“道歉接受。”
“我……”费承泽突然卡壳了,声音哽在喉咙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恒把他往怀里搂了搂,讲:“那我来问你件事。你为什么选我?”
“这个么,”费承泽偏头想了想,露出一点笑,“因为你是个好人。”
出生以来头一遭被发了好人卡,还是在床上。
顾总懵了。
“还记得我中药的那次吗?”
顾恒当然记得。
“那药是姜寒给我下的,我没想到先来的是你,还救了我。”费承泽淡淡地讲,“你是第一个救我的人。”
顾恒把他抱得更紧。
费承泽伸出指尖点在他的眼角,无比认真地说:“因为你侠肝义胆、古道热肠,所以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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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时间转眼过去,又到九月开学季,厉南星为期半年的休学结束,顾恒又得背着书包上学去。
费承泽处理完姜家的事之后,一直在看书准备十月份的教师资格证考试。现在看来回大学任教是无望了,但费老师还是没有放弃教书育人的理想,试图去霍霍高中生语文。
这几个月姜寒都没有在K市出现,再加上姜氏集团的残余势力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警方便撤了对费承泽的保护。
于是他们俩就过上了白天一个在家学习一个去学校上课,晚上两个人一起在家头顶头念书的苦逼生活——苦逼的或许只有顾恒一个,费承泽倒是很享受这种久违的“学习氛围”。
顾恒在上学的同时也在试着创业,费承泽给了他一笔启动资金,他变得越来越忙。生活的一切看似都步上了正轨,慢慢地变好起来了,只除了任务进度条一直停留在95%。
404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以至于顾恒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
直到一天晚上回家,顾恒发现家里亮着灯,却没有人在。他打电话给费承泽,手机铃声却在沙发底下响起来。
他的心狠狠一沉。
404久违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恒哥,尽快完成对任务目标的致命打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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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承泽在颠簸中醒来,脑袋还有些发晕。
车载音响的声音开到极大,震得他耳膜疼,贝多芬第十一鸣奏曲精神抖擞的快板在此刻显得分外吊诡。
车内光线昏暗,只有外头的路灯投进来的一线光。鼻端仿佛还浮动着迷/药的气味,费承泽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嘴上也贴着胶布。他放弃无谓的挣扎,闭上眼睛等眩晕褪去。
姜寒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醒来,大笑着说:“哥,我们还没到呢,你醒得太早啦!”
他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拿枪,用枪托在方向盘上随着钢琴曲的节奏打节拍。
费承泽记得他小时候喜欢钢琴,还说将来长大要成为钢琴家,当然后来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他想要苦笑,不知道姜仲天要能看到今天,会怎么想。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姜寒停了车。费承泽睁开眼睛,发现外头漆黑一片。
姜寒绕到后面把他抱下来,远远响起几声狗叫,费承泽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一番,周围都是低矮的平房,应该是个村子。
姜寒熟门熟路地敲开一个小院的门,里面的人打开门,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他们走进屋里,还有一个男人。费承泽认得他们,他们都是姜仲天派给姜寒的手下,从姜寒成为“太子”起就跟着他了,忠心耿耿。
开门的那个只是沉默,留在屋里的手下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少爷,你怎么真把他给绑来了!”
姜寒不理他们,把费承泽放在床上,对待洋娃娃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地问:“承泽,你渴不渴?”
费承泽点头。
姜寒替他揭下嘴上的胶布,他咳了两声,问:“这段时间你们就一直藏在这儿?”
姜寒端了杯水过来喂他喝下,抱怨似地说:“是有点掉价,我也觉得。”
费承泽平静看着他:“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离境了。”
姜寒笑起来,眼神亮晶晶的,“不带上你,我怎么会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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