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姝说完只是安静的看着崔夫人不再多言,室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过了许久两人依然一直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但都知道彼此都在等待对方的回应。
终于崔夫人面无表情的坐起来,端起墨姝手上的碗大口吃起来,墨姝从没见过崔夫人如此没有礼仪的时候,但她却觉得这个时候的崔夫人如此的真实。
她几乎不吞咽就把面条往下咽,噎住了就猛烈的咳嗽,咳得满脸通红,咳得泪流满面,泪水滴落在碗里,晕开了浅浅的水花。
墨姝轻轻的抱住崔夫人,她其实也只是想要让崔夫人发泄出来,她本来就郁结在心,如果不发泄出来时间长了肯定会落下病根。
墨姝就这样一直抱着崔夫人,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缓,墨姝才放下她让她能够更好的沉睡。
墨姝端着碗关上门,房间中越发黑暗,许久黑暗中一双呆滞的眼睛缓缓的睁开,怔怔的看着黑暗,一动不动。
墨姝这一晚让三个孩子一起睡,互相可以照顾一下,她则睡在了崔夫人房间隔壁,方便晚上起来照看。
半夜的时候崔夫人突然发起烧来,墨姝起来给她擦拭和喂药,她一直有备药的习惯,虽然知道崔夫人这应该是情绪过激引起的发烧,但这里半夜大夫是不会出诊的,她只能尽可能的先降温。
可这一晚崔夫人的体温总是反复升高,降下来又升上去,中间还呕吐一次,急的墨姝天刚稍微亮就赶忙出门找大夫。
再三请求老大夫这才拿着药箱上门出诊,诊断下来说是急火攻心导致的发热,基本上就是说是心病,叮嘱他们做家人的要多多陪着给调解,然后开了药离开。
大夫的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反正崔夫人的体温一直是反复升降的,墨姝只能守在床边帮着降温,懂事的三个孩子不时在一旁打下手,就连熬药的活计都被安安包揽了。
墨姝在门口挂了店铺休息几天的板子,墨姝买了干粮让几个孩子吃,她在灶台上熬了粥,随时可以让醒来的崔夫人吃。
这一天直到晚上崔夫人依然不断地发烧,墨姝都想再去请大夫过来了,她严重怀疑早上的大夫医术不行,以至于根本无法控制崔夫人的病情。
墨姝一整天都在崔夫人跟前照顾,三个孩子也跟着坐在房里帮着端茶递水,晚上墨姝拒绝了三个孩子替她守夜的想法,强硬的把三个孩子关到房间里让他们睡觉,她自己则继续守着崔夫人。
就这样又过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墨姝决定只要天亮她就再去请一个大夫给崔夫人看看,这样烧了整整两天,很容易对身体造成损伤。
崔夫人的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眼睛周边一圈青黑、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整个人仿佛很多天没有打理沧桑样的墨姝,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记忆中墨姝虽然不算精致,但是一个非常有精神头的人,任何时候都给人精力充沛的感觉,真的很少见她这样邋遢又无神的时候。
很快三个孩子就快速走进来,崔夫人看到三个孩子小心的望着自己,眼中满满的担忧和关怀,她心中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
墨姝端着米粥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崔夫人抱着三个孩子哭成一团,她安静看着没有打扰,等到几人情绪平静下来,这才拿着勺子给崔夫人喂粥。
“您别动了,躺了这几天,再不醒来身子都僵了,一会我给您按摩按摩,也让您松快一些”崔夫人听着墨姝的话突然想起那天她安慰自己的话,心中一股子暖流缓缓而过,她想,罢了,就这样吧,她一天天这样糟蹋自己,带累的就是这些关心她的孩子。
有这样几天的放纵也足够了,夫君,当初我说过等你,那我就会一直等下去,不管你是生是死,我这一辈子都等着你。
墨姝也不知道是不是崔夫人心情放松一些的缘故,这一天崔夫人的烧竟然没有再反复了,而是彻底的降了下来,墨姝做的饭菜也能吃上少许。
晚上墨姝是准备继续陪床的,却被崔夫人赶了出来,崔夫人还在里面把房间反锁了,说是让墨姝去睡觉。
墨姝心说我等会再过去,谁知道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连日的熬夜导致她一放松下来再没有了之前的警敏,醒来的时候更是连自己在哪儿也分不清,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赶忙起来,结果就发现崔夫人已经和孩子们一起吃饭了,看见墨姝出来还让她快去盛饭。
一家人安静的吃了饭,墨姝就被赶出去买东西了,崔夫人说她这几天没有准时开店,怕之前的顾客因此流失,让她明天多弄点凉菜免费送,就当是给大家致歉了。
墨姝含笑应了声是,就出门采买了。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但墨姝明白崔夫人心中还是悲伤的,只是因为他们,她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安安说崔夫人有时候给他们讲课的时候会走神、发呆一会;墨姝偶尔从外面买回来的小吃也会让崔夫人突然情绪不对;夜深人静的时候墨姝偶尔会看到崔夫人房间里面的烛火亮了大半夜。
墨姝没有问崔夫人义父到底如何,她希望崔夫人心中这份悲伤能够随着时间的冲刷稍微舒缓一些。
二月的时候会试如期举办,半个月后榜单张贴出来,墨姝他们的两间院子出了一个二甲进士,墨姝给对方免了房租,落榜的其他学子们也纷纷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没几天她的院子重新安静下来。
学子们离开了,墨姝却开始思考起另外一件事情。
小麦和小米一个七岁一个六岁,安安也是六岁,按照现代来说这个年纪应该是要上学了,可古代却只有私塾,束脩墨姝现在的铺子倒是足够供应,墨姝真正在意的是安安能不能上学。
墨姝特意去打听了,安安这样的女孩子在这个时代是不能上学的,这个年代对于女子非常苛刻,女子就是在家做女儿的时候还能过几天轻快日子,等到嫁了人,那真的是完全成为夫君的附属,就连嫁妆也会成为夫君的财产,虽然说嫡妻明媒正娶、可以管理内宅,可实际上还是看男人的脸色,如果男人不喜嫡妻,那和妾室又有什么区别,除了不能随意买卖,其他又有什么保障?
墨姝现在只要想到安安的未来就充满了忧心,她甚至想要让安安不嫁人,可同样律法规定女子十八不嫁人那是要被朝廷直接许配给男人的,也就是说这个朝代是没有什么单身贵族,女子必须嫁人,除非像墨姝这样的寡妇。
墨姝准备送小麦和大米上私塾,可安安却让她有些发愁,她不知道该如何教导安安,或安排安安的未来,基本上这个朝代女子的地位让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墨姝找崔夫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出乎墨姝意料的是崔夫人直接让她把安安叫进来。
安安进来以后崔夫人开门见山跟她说了墨姝的担忧,并询问她的想法。
墨姝有点紧张,她生下来就在那样男女平等、人权独立的社会,她的思想根深蒂固,她见过女人也可以有广阔的天地和创造一番事业,以至于她深深的为安安担忧和焦虑,她用自己的标准认定安安不会幸福,但她从没有问过安安是否也是这样的想法,也没有问过安安是否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
毕竟安安和她是不一样的,安安出生在这个时代,她接触的是这个时代的人文环境,她根本不知道墨姝所接触的那些自由平等,她可能根本不明白墨姝内心中的忧虑。
墨姝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之前跟安安说的那些思想,她开始后悔自己明知道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竟然还要让安安有了想要改变的念头,她真的太过自大和愚昧了。
然而安安的话语却让墨姝下一刻瞪大了眼睛,“祖母,母亲,我能做一个男孩吗?”
安安的话让墨姝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安安竟然会这样回答崔夫人。
“你为什么想要做男孩”崔夫人深深的看了安安一眼,这才缓缓的问道。
“我很聪明,我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我也很努力、并且有持之以恒的决心,我觉得自己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要优秀,可因为我是女孩,所以我不能比男人强,我不能学习更多的东西,我甚至不能出去,我只能呆在家里整天忙忙碌碌却不知道为什么忙碌,到了年纪我还会到别人的家里接受别人爹娘和男人的考验和指挥,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因为我是女孩,我就要比男孩子低贱,我就要被他们指挥,我就要为别人去生活,这样的人生根本毫无意义”安安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冷静,这些念头在她的心中埋了很久。
她一开始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可随着她学习更多的技能,随着她听着崔夫人的谋略和外面世界的故事,她渐渐的开始不满足,她想要学习更多的东西,想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她想要的如此多的,又怎么可能甘心乖乖呆在内宅当一个愚昧无知的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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