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话还没说完, 人都还没能跑出门, 在二招身后的门洞里, 刚才撒尿去的老油子的徒弟谭先锋, 一边系着皮带,一边咕哝着走了回来。
“娘的, 这缺吃少喝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子早上才喝了两碗米糠粥,结果两泡尿一撒,肚子里什么都没了”。
可怜他的皮带, 自己都往最后一个洞那儿又往里头打了两个洞, 可怜他都扣到底了,这会居然松垮垮的。
唉, 肚子里没食, 日子太难熬啊, 嘴巴都淡出个鸟来了
才嘟囔着走到门口,看到自家师傅在逗站里最老实的二招哥玩,刘先锋也来了劲。
嬉皮笑脸的上手就抢过,毫无防备的二招身后的铝饭盒, 嘴里还嚷嚷着。
“我来看看二招哥饭盒里是什么好吃的,见面分一份啊,我饿的可是裤腰带都系不上, 走两步屁股蛋子都要掉出来啦”。
吧啦吧啦的同时, 刘先锋打开铝饭盒, 然后愕然的发现, 里头居然是两块黄中泛黑的霉,霉豆渣
何为霉豆渣。
就是磨豆腐煮豆浆,做豆腐前过滤后的那一茬粗糙的渣滓,偶尔何秀芬也会去豆腐站买点回来,加点辣椒肉沫炒着吃,给家里人换换口味。
家里炒的豆渣好吃,那是因为舍得放肉沫,放油水,还有各种配料。
而俭省的人家,积攒下来的豆渣特意霉制,为的就是好放时间长,味道自然也不能跟他们家吃的豆渣比。
而眼下困难时期,能有霉豆渣吃,也算是不错了,多少人还饿着肚皮挣扎在温饱线以下呢。
李唯一跟赵庆国俩个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人惊愕看着铝饭盒霉豆渣,一人不好意思挠头,觉得自己饭盒里的饭没法给大家分享的尴尬。
对于这样的玩笑,李唯一身为围观者也不好发表语言,哪怕她觉着,莫名抢人家饭盒不对,不过她一个小人,一个外人,不知人家关系如何,就不发表评价了。
小大人的走到门口,对于自己也算认识的人热情的打着招呼。
“二招伯伯,先锋叔叔,焦爷爷你们好呀。”,招呼完人,她转头看向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来的爷爷,嘴里笑眯眯的喊人,“爷爷,我来啦。”。
边上得了李唯一招呼的三人,也纷纷热情的跟李唯一招呼。
“哟,我们乖乖来啦,稀客,稀客。”,这是焦老油子的调侃声。
憨憨的笑着招呼的是二招,“乖乖啊,来看爷爷啊。”。
“哎呦喂小乖乖,你拿着什么好吃的来啦”,最油腔滑调的是刘先锋。
李唯一牵着赵庆国的手,往站起身迎过来的爷爷蹦跶过去,全然不管油滑的刘先锋,嘴里还煞有其事的嚷嚷。
“爷爷,爷爷,我在学校犯错误了,老师让我找家长,你下午跟我去一趟呗。”。
得,一见面,孙女就给自己放了个大雷。
看着孙女的表情,李绍成挑眉。
心说,看孙女唯恐天下不乱的嘚瑟小模样,犯错误什么的,自己是不信的。
不过孙女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自己,李绍成想了想,看了眼徒弟手里提着的网兜,随即把手里的米糠粥往二招手里一塞。
“二招,回头下午站长来了,你帮我请个假,我得跟着孙女去见老师。”。
老实的二招自然无有不应的,连连点头,“哎,我知道了,李师傅你就放心吧。”。
应着话,看着李绍成当即领着俩孩子就走,二招又急急大喊,“李师傅,你的饭”。
李绍成却是头也不回,只道了句,“给你了,麻烦你帮我把搪瓷缸子洗干净,回头放我办公桌。”,然后就领着孩子们消失在了门口。
人二招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边上的刘先锋一脸艳羡,伸手欲来勾搭二招的肩膀,“二招哥,你都带了午饭了,李师傅的饭,不然你给我吃呗”。
二招老实归老实,可饥荒岁月,一搪瓷缸子米糠粥也是好东西。
自己舍不得吃,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吃不好吗
二招拿着搪瓷缸子就闪人,搞的刘先锋诧异的不行。
这厢,李绍成领着两孩子寻了个僻静地方,祖孙三人经李唯一的分派,一人端着一铝饭盒,屁股坐在花坛上开吃。
“嗯,乖乖,这菜都是你炒的吧”。
端着小一号饭盒的李唯一,听到爷爷的问话,她昂着脑袋,下意识抬头看着手里端着大号铝饭盒的爷爷,笑眯眯点点头,“昂,怎么啦爷爷”,难道不好吃
可不会啊,没见着同样捧着大号铝饭盒的小倔孩吃的一身带劲,话都没空说吗
李绍成顺着孙女的视线看去,看到根本不挑食,又被孙女吃的死死的徒弟,老神棍同志叹气。
“味道还差那么一点点。”。
得,所以说,还是没有小倔孩跟自家奶做的好吃呗
李唯一耸肩。
算了,她就不是做菜的料子,以后她就只当当美食评论家,化悲愤为食欲好了。
就在祖孙二人吃着饭菜做总结沟通时,心急的赵庆国已经扒拉完一饭盒的饭菜,收了饭盒,赵庆国期待的看着自家师傅爷跟乖乖妹妹快点吃。
等边上的祖孙二人,终于顶不住某人期待的眼神,而后老实的吃完饭,赵庆国同鞋麻溜的把饭盒一收,熟门熟路的跑去畜牧站后院水井边把铝饭盒洗干净,这才提着网兜跑回来。
一回来,站在自家师傅面前,赵庆国就迫不及待的严肃开口,“爷爷,我要跳级,去找了老师跟校长,他们却不同意,下午得劳烦您去一趟。”。
额,边上逗孙女玩儿的李绍成闻言,侧头看着面前已经长成小小少年的赵庆国,顿了顿开口,“能告诉我为什么”。
赵庆国也不含糊,把当初跟李唯一说的那番想法这么一说。
看着面前站的笔直笔直的孩子,李绍成仍旧忍不住问了句,“你确定好了吗哪怕将来很困难,路很难走,压力很大,你会很辛苦,你都确定好了吗”。
“是的爷爷,我确定好了”,赵庆国握爪。
最后的结果嘛自然是不用说的,赵庆国领着李唯一顺利的通过了跳级考试,俩人双双跳级,开始了赵庆国的学霸之路。
嗯,为什么叫赵庆国的学霸之路,而不叫李唯一的学霸之路呢
嘿嘿嘿,请原谅两辈子数理化都歇菜的她,在赵学霸一路碾压,从小学开始的跳跳跳后,某人初中,高中都一路跳着绿灯到底。
不像她,小学还好,有上辈子的底子在,她也能混个假学霸当当,可在后面的初高中
呵呵,不好意思了,假的就是假的,米虫就是米虫,所以还能怎么办老老实实的安份读书呗。
得亏如今的高中是两年制的,李唯一看来,熬熬也就过去了。
时间就跟坐了云霄飞车一般,某真学霸都毕业,成为了畜牧站的正式工,跟在爷爷屁股后上山下乡去当骟猪郎的时候,可怜的她,却还在学校浪里个浪。
额不对,是还在学校辛苦的求学。
一晃,李唯一都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
上到高二,得了爷爷的帮助,找了关系提前把毕业证拿到手的她,将将把事情搞定,结果五月,从上头开始刮起的停课闹革命的红色风波,在全国遍地开花。
因为五月就全面停课,不得已,她是一直等到七月份,得到了班主任的通知后,自己才返校去拿毕业证跟关系证明档案的。
那天李唯一记得很清楚,是那是六六年七月二十三日。
她挤在绿色的海洋中,越过一个又一个别着红袖标的亢奋青少年们,气喘吁吁的找到老师办公室时,班主任宋老师非常的忙碌,哪怕已经停课,可是身为积极进步的老师,他还有更多的大事要做。
所以只来得及把自己的毕业证,以及关系档案塞给自己,宋老师就催促她赶紧离开。
李唯一抱着自己的东西,头皮发麻的看着热情高涨的昔日同学们,都来不及跟老师道别,就被人流挤出了办公室。
这时候,上辈子历史课开小差,什么都一知半解的她还不知道的是,一股红色浪潮即将席卷全国
“这样的恶人就应该拖出去,把她拖去出,要带着高帽子去,要,这是旧社会的毒瘤,同志们,我们要奋起反抗,要打倒”。
才走到村子口,李唯一迎面就看到,从村子里乌泱泱走出一大群身穿绿装,臂戴红袖的青少年。
他们的嘴里愤慨的喊着口号,而被他们押在中间,身形异常狼狈,连目光中都失去了往日神采的人,不正是虎姑婆梁改枚,跟小倔孩的渣渣爹赵广濑么
这是
心下疑惑,边上同村看热闹的社员相互的嘀咕,听在她的耳中,自己倒是搞明白了眼下这是为何。
“哎哎,梁改枚两口子终于遭报应了哎。”。
“谁说不是,当初他们夫妻俩多猖狂,多得意打骂孩子不说,居然还敢卖小孩,那可是四百五十块钱呀娘的,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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