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两日, 大小姐那面总算忙完,这一日得了空闲,恰好老爷也在家, 早饭时,便问了一句:“反正闲着, 要不一会儿吃了饭打麻将?”
子墨倒是很乐意:“打啊!都有谁,你、我、爹,然后呢?”
白蕙兰问了一句:“弟妹会不会?”
宗兰会倒是会, 只是各地规则不同, 而且她也不大会打, 有些手生。如此说了, 白蕙兰便道:“没事儿!我们教你, 前几把不玩钱, 等弟妹上手了再玩儿钱的。”
宗兰也不想扫大家兴,便跟着玩了两把。
子墨一边顾着自己的牌, 一边看着宗兰的牌,告诉宗兰怎么打。
不玩钱的那两把, 没胡,也没点炮儿, 只是等宗兰上手, 开始玩钱了,大家抓东西南北风换了座位,之后宗兰便鸿运大开,也没什么技巧, 更不会出千,只是四圈打下来,竟赢了三十多块,去掉子墨输的十几块,他们屋也赢了十八块。
子墨便道:“手气不错啊!”
宗兰:“哪像你,天天出去打麻将,从没见你赢过一回。”
之后几日,大家吃了饭闲来无事,便支起麻将桌,老爷不在,便把东屋大少奶奶叫来,也能凑上一桌麻将。
直到白蕙兰要回去的这一日上午。
打了麻将,各自清算输赢,宗兰又赢了几块,子墨也没输。
白蕙兰道:“好啦好啦,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过来吃饭。”
大家各自收好钱,回屋去。
正值烈火炎炎的八月,出了屋,便感到有些闷热,宗兰对子墨道:“你先回去,我顺路去后院叫宗惠、宗盛。”
两人便在拐角处分开。
子墨回西厢房,宗兰则走向后院。
而一进后院,便见宗惠、宗盛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坐板凳上,面前放着大大的木盆,两个瘦瘦小小的身体,正抱着几乎与他们身板差不多大的搓衣板,在那里用力搓洗,时不时还用手背擦一下额头上的汗。
那场面可真壮观。
两人还一边洗,一边说笑。
见到这场面,宗兰也没感到多意外,也没感到多生气。
那日说了喜儿一句,她倒是收敛了一些,只是一个人的脾气、习性,又哪是一天两天能改的过来的,她也没那功夫去磨一个丫头的性子,也没那闲钱养着她。
宗兰便问了一句:“喜儿呢?”
宗惠脸上依旧明朗:“在屋子里呢!”
宗兰轻轻笑笑:“怎么自己洗衣服呢,洗得干净吗?”
“洗得干净!喜儿姐姐一直说过两天给我们洗,可是我们已经没衣服穿了,看喜儿姐姐在睡觉,就没叫她,我们自己洗了。”
宗兰走到喜儿窗前,往里看了一眼,见喜儿正铺着褥子,躺在炕上睡得死沉,便伸手扣了两下喜儿的窗子。
喜儿没听见。
宗兰便又扣了两下,叫了声:“喜儿。”
喜儿这才醒来,扭头一看是宗兰,从里头打开窗户。
宗兰便道:“睡醒了吗?你到我屋里来一下。”语气平静,说完转身离开,又对院子里的弟弟妹妹说了一句,“先别洗了,先放那儿,洗洗手,准备过去吃饭。”
弟弟妹妹便用清水冲了一下手,蹦蹦跶跶跟在宗兰身后。
宗兰径直走向了西厢房,弟弟妹妹便也跟到了西厢房。
子墨换了一件衬衣,正准备出门,见到宗兰便说了句:“走吧,去吃饭。”
宗兰只是说:“你先带他们过去,我这儿还有点事,一会儿再去。你们自己先吃,我指不定什么时候过去。”
子墨点点头:“哦。”说着,又看了宗兰一眼,“什么事儿啊?”听宗兰说没什么事儿,这才带弟弟妹妹离开。
宗兰则拿出匣子,从里头取了十块,顿了顿,又多取了两块,一共十二块,摞成一摞拿在手上,走到茶桌前坐下,等喜儿来。
过了一会儿,喜儿才丧着脸进来,看到后院院子里宗惠、宗盛洗衣服留下的盆子、搓衣板,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进了门,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走进来。
宗兰便说:“你先进来。”
喜儿这才走进来。
多说无益,这个喜儿,留着也无用,也犯不着跟她生气。
无论如何,把人送走才是最主要的。
宗兰便道:“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说的什么吧?我要是再觉得留你没用,我就不准备再留你了。我都这么说了,现在叠被、扫地、甚至洗衣服,都还是宗惠、宗盛自己干,我还每月供你吃、供你住,还付那六块养着你干什么?我也没那功夫天天盯着你,一一指使你做这个、做那个。”顿了顿,“家离这儿远不远,是你自己回去,还是叫你父母过来一趟,把你接回去?”
喜儿不语。
“我问你话呢。”
最后一次了,宗兰也不想跟她发脾气,克制着愠怒。
喜儿依旧不语。
低头站在那里,开始掉眼泪。
宗兰便把手中一摞钱放到茶桌上:“这是十二块,这个月你一共干了十多天,我也按一个月给你算,剩下六块,算我对你最后一点的情分。今天下午大小姐回哈尔滨,不方便,你明天,或者后天,自己挑一个日子,收拾东西回去。”
而喜儿,看来是不准备开口说话了。
只站在那儿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看宗兰,盯着窗外看。
宗兰便忠告道:“回去后好好改改你的性子。你年纪小,心高气傲的我也能理解,但日后无论你是再找一户人家做事,还是嫁人,你这性子,你自己不改,只能让别人帮你改,你又受不了这个。你自己学着收敛些。”说着,起身道,“拿了钱回去吧。”便出了屋。
到了屋外,见佟妈正在门口听。
宗兰便嘱咐了一句:“佟妈,你进去好好问问她哪天走,叫她拿了钱回后院去。”说着,便向起居室走去。
起居室内,大家已经吃上了。
白蕙兰道了一句:“来啦。”便叫自己带来的丫鬟盛饭。
宗兰走去吃饭时,子墨还疑神疑鬼问了一句:“什么事儿啊?”
白蕙兰也侧耳过来。
宗兰:“没什么事儿。”
而吃了饭回去时,才对子墨道了一句:“我让喜儿回去了。”
子墨惊了一下:“回哪儿去?”
“回老家。”
子墨:“……”
那日听宗兰说想辞了喜儿,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会真辞。毕竟他从小到大,也没见他娘辞过哪个下人。
宗兰看了他一眼:“干嘛,你不乐意啊?”
子墨想了想:“辞了就辞了吧。那你不打算再招一个啊?”
现在她们屋,只剩佟妈、王婆、乳娘三人,伺候他们一家六口。
乳娘、王婆光照顾兜兜、袋袋那两个小祖宗就已经忙不过来了。
人手显然是不够的。
宗兰便道:“我看能不能再招一个姑娘进来,要是能招到一个鸢儿那样的,我一个月付十块我也乐意啊。但招到之前,大家先委屈一下,被子什么的自己叠。”说着,看向子墨,“你不会我可以教你。端茶送水这些事,你也不要再使唤佟妈。你的衣服我给你熨,可以吧?”
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改造改造这少爷。
每天喝个水都要使唤下人给他倒,实在是过于娇气!
宗兰一个灯泡坏了都要自己换的人,真是见不得这个。
…
下午,白蕙兰带两个儿子回哈尔滨。
老爷从公司回来了一趟,大家一起送到了大门口。
老爷又给两个外孙塞了一人一个红包。
第二日,喜儿离开。
又过了两日,怡婷、宗惠、宗盛也陆陆续续开了学。
白府又步入了往日的轨迹。
子墨下月去北京考试,马上考试了,也不见他有什么紧迫感。
宗兰也没说什么。
考上了,读了四年书出来,也不过是给北洋政府或日后的国民政府做事,算不上好出路。其他的,也不必他读那四年书,他想学的也不是建筑、科学之类专业。
考不上,趁早出来做事也好。
生了孩子,温补、休养了两个月,宗兰身体日益复原。
这几日,喜儿走了,家里缺人手,皮货行掌柜又去了外地进货,店里也缺人,宗兰便也开始繁忙了起来。
每日一早吃了饭,便去店里帮忙。
店里两个伙计都不认字,只能宗兰负责记账。
宗兰自己也不大会写字,哪怕一笔一划划拉出来,那也不好看。于是用自己的方法,用简体字和阿拉伯数字先记下来,晚上关了店回去,再慢慢誊抄到账本上。
有时也偷偷练字。
什么“壹”“贰”“叁”“肆”“伍”“陆”“柒”的。
晚上,子墨上了炕,见宗兰换了睡衣,外头披一个外套,还在书桌前写写画画,便问了一句:“干么呢?”
“记账呢。”
“还没记完啊。”说着,子墨要下来。
宗兰便把自己写了简体字的纸条收起来:“要不你写?”
看子墨愿意,便把椅子让给他坐。
宗兰在一旁念,子墨便大笔一挥,在账本上记下来,字写得比掌柜还漂亮些,宗兰一笔一划的字体更是相形见绌。
十分钟不到,记完了,两人这才上炕睡觉。
每日定时到皮货行上下班,有时也要过问一下宗惠、宗盛的功课,有时也要为子墨乱丢衣服的事跟他吵一架。
但宗兰也忙得不亦乐乎。
也好在王婆、乳娘,把兜兜、袋袋照顾得妥妥帖帖,才免去了宗兰的后顾之忧。
而这一日,宗兰关了店铺回来,见屋子里竟空空如也。
子墨不在,佟妈也不在。
去了耳房,两个孩子倒是在王婆、乳娘的照顾下十分安好。
宗兰弯下身子,看他们安睡的面庞看了好一会儿,兜兜便哭着醒了过来,乳娘道:“也该醒了,该喂了。”
宗兰便把孩子抱到一边,自己奶孩子。
宗兰奶水本就不多,平日里也不常喂,奶水便更少了。
喂饱了孩子,拍睡,轻手轻脚放进摇篮,便听隔壁屋电话铃响了起来,正值夏日,窗户开着,铃声格外刺耳。
一猜就是子墨打来的。
这个杀千刀的!
宗兰连忙跑过去接。
果不其然,另一头是子墨说:“宗兰,你回来了吧?”
“没回来我怎么接的电话?”
子墨便道:“我在銮禧家呢,我们准备打麻将,三缺一,你来不来?”
这几日打牌,宗兰确实有点越打越上瘾的意思了,不是不想去,只是看天也晚了,想了想便说:“算了吧。”
子墨又道:“哎,你就来一趟吧。”
像是有什么事似的。
宗兰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事儿吗?”
子墨道:“没什么事儿,反正你也没事干,就过来打打牌呗。”
宗兰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行吧,那你们等一会儿。”
挂了电话,宗兰换了身衣裳,又补了个妆,这才拿上小包出门。
路过耳房,说自己要出去一趟,把兜兜、袋袋托付好,便出了大门——不想惊动家里人,便自己叫了黄包车,说出子墨告诉她的地址:“中央路38号,陈公馆。”
…
一小时前。
陈公馆。
晚饭桌上,銮禧问了一句:“最近嫂子、孩子们都挺好的?”
子墨:“挺好的。”
銮禧道:“我这儿有一个不错的生意,你想不想做?”
子墨问:“什么生意?”
銮禧:“天津曹四爷,知道吧,他想在春江开一个舞厅。”
子墨寻思了一会儿——
天津曹四爷,他倒是听说过,是个狠角色,在天津有三个大仓库,里面什么货物都有,在北方各地都有生意,势力很大,近两年又在天津开了个舞厅,大捞了一笔。
现在,是准备把手伸到春江来了。
跟他做生意,有了那么一点与狼共舞的意思,但他不会做亏本的生意,只要他不是存了心想玩你,那便是稳赚不赔的。
舞厅?
子墨只觉着闻到一股浓浓的钱味儿。
子墨道:“这种事儿,跟我说没用,你得跟我老婆说啊。”
銮禧问:“要不打电话叫嫂子过来?”
子墨看了一眼手表:“她现在应该还在店里,一会儿吧。”
銮禧媳妇:“那咱打麻将吧!刚好四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
大家照顾好自己,保重身体,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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