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筝

    七天很快就过了,在这七天里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礼部卢尚书回乡,由侍郎范建顶上这个位置。

    按道理来说,除非储君或者身上担着官职,皇子一般不必上朝。只是李承泽年少时即封王,只是没有封号,但皇帝下令破例让他参加早朝。如今七日婚假已过,他得重新上朝。

    这也是为何太子一向将他视为眼中钉的原因。

    早朝卯时开始,但为人臣子的,需得在寅时就在宫门外等候。李承泽没有吩咐过,但薛瑚还是一早就掐着时间起来了。她从来没有起这么早过,起身踩进软鞋的时候身子都是歪着的。

    她动作放得很轻,也没让下人进来,就连洗漱的东西都是让下人轻手轻脚送至门边,她轻轻拿进来的。

    李承泽按着惯常的时间睁眼的时候,察觉到身边枕畔微凉还楞了下。这时幔帐被人拉开,薛瑚的脸露出来。

    “殿下醒了?该起身了,再晚些怕会误了时辰。”

    李承泽从床上汲了鞋下来,薛瑚已经拿着中衣过来给他披在身上。他顺从地抬臂,脸上还有些迷惑。

    “你怎么起来了?这府里自有下人懂得我上朝的一套章程。我也没打算叫你起来,还想着让你多睡会儿。现下时辰实在太早了。你昨夜劳累,又起这么早,对你身子不好。”

    给他穿好中衣,薛瑚笑着抬眼看了看他,拍手让下人进来,她自己去取他上朝的外裳。

    “我无妨的,反正白天在府中无事,你走后我继续睡就好了。”

    李承泽净面漱口,微有些散乱的发从发髻里窜出来几绺,微有些单薄的身子裹在银红的中衣里,倒是看着很干净无害的样子。

    洗漱后,他坐在妆台前,任薛瑚为他束冠。她莲青色宽大的常服袖口里幽幽散发着一股冷香,雪白柔软的手持着象牙梳给他把散乱的头发梳整齐,然后才捡起桌上放着的亲王金冠,固定好他的发。

    他站起身,转身,任她目光在他头顶停留一会儿。似乎是觉得满意了,薛瑚把目光落下来,把里衣和中衣的领口叠好,让里衣的白边和中衣的银红蟠龙纹紧密地贴实了。

    她在他的胸前抚了抚,抚平那一点褶皱,才接过下人捧来的王袍外裳,等他穿在身上,才把那道腰封环着他的腰束紧实,又伸手为他正了正领口。

    李承泽嘴角带着笑,一直低着头看她忙碌。她没有梳发,用一条丝带束着的长发柔软地贴在背上,常服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泛着柔软的光芒,显得她贤淑又温柔。

    待她终于为他更衣结束,抬起眼微笑着看过来,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一腔温情,俯下身把她娇小的躯体搂紧了怀里,在她头上吻了下。

    “小时候母妃跟我说过,娶妻娶贤,我还一直纳闷令阳那样的冰美人,跟贤妻有什么关系。母妃那时候骂我眼睛不好。现在看,我是真的有眼无珠,竟未想到我的皇子妃原就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贤内助。”

    薛瑚靠在他怀里,王袍上繁复的金线让整个衣料都硬挺起来。她闻着不知道从他身上还是从衣服熏香上面传来的龙诞香,微笑着闭了闭眼。

    其实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亡母早逝,她又自小被接到京城,身份贵重,怎么可能学过如何伺候人,但,这世上总会有令人心甘情愿做出改变的人或事,而且这改变她甘之如饴。

    她直起身,最后又抚了下他的肩,扬起一个笑:“时候不早了,去吧。”

    李承泽摸了下她的脸,轻声道:“好。我走了以后,你再睡会儿。”

    薛瑚伸手覆住他的那只手,偏头蹭了下。

    “知道了。”

    她目送他走出长廊,看他走到拱门处回头对她示意让她赶紧回屋,才笑了一下,合上了房门。

    薛瑚打了个哈欠,从如临大敌的紧张里放松下来,才觉得疲累。不仅是脑子昏,身上更是又酸又涩,昨晚胡闹到子时,到最后她都已经没什么意识了,由着他自己折腾。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他,恢复上朝以后,府里的作息也得重新调整。

    说实话,她是愿意李承泽去上朝的,好歹找些正事做,省得他闲下来就生坏心眼,忙着算计这个谋害那个,要么就是千方百计找借口背着她去跟不知道什么人议事。

    她知道他在说谎,他估计也知道她知道他在说谎,但两个人谁也不戳破,这呆在一起太久了,迟早是会维持不下去粉饰太平的外衣的。

    最起码现在他白天大半时候在宫里,她只要等他回来就好了。

    下朝怎么也在辰时之后,李承泽走后薛瑚又回去补了下觉,赶在巳时之前起来了。

    府里在准备饭食,她事先过目了今日厨房的单子,看没什么问题就让他们开始准备。眼看巳时李承泽都没回来,薛瑚猜想他十有八.九是进宫去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二皇子终于回府了,只是还带着一位贵客。府里下人从前院跑来禀告的时候薛瑚还吃了一惊,站起来迎接,刚走到垂花门,就看到了牵着三皇子走回来的李承泽。

    她表现出一些惊讶,微笑着低头问:“三殿下今天怎么出宫来啦?”

    李承平从二哥手里收回手来,像模像样地抱拳向她行了一礼。

    “令阳姐姐……令阳嫂嫂好,承平今日叨扰了。”

    薛瑚:“好说,自家人不必客气。”

    她与李承泽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对她笑着摇摇头,眨了眨眼,示意没什么大问题。

    李承泽去换朝服。薛瑚伸手牵了三皇子往饭厅走,幸好今天准备的菜色丰富,不然她还真有些慌张。

    三皇子年纪尚幼,目前是所有皇子里唯一住在宫里的。他的生母宜贵嫔素来对他看得很严,导致这孩子非常守规矩,性子也温和,即便在宫里也不爱乱跑,规规矩矩地读书和请安,除此外从不惹事生非。

    大皇子常年镇守边境,太子殿下只为大事驻足、不耐烦陪着幼弟玩闹,皇室四位皇子中,二皇子倒是经常会带着弟弟玩一玩、说说话。

    只他把三皇子带出宫还是头一遭,约莫以前是个单身汉,皇子府也没什么好玩的,现在既然有了女主人,便也能像模像样招待一下客人了。

    下午的时候吹了些风,十分舒适凉爽。李承泽闲在家无事,又有个小孩子,总不能丢在一旁让他自己看书,便提议去郊外放风筝。

    三皇子亮了眼睛,扭头去看薛瑚。薛瑚看他一副期待的样子,怎么会反对,淡淡一笑就让下人去准备出行的东西。

    风筝这种东西,李承泽府里是没有的,他自十三岁出宫建府以后就没有玩过这些了。薛瑚让门口的下人去街上买,下人们不好决定买什么样式的,索性就把商贩那里所有的都一并买了回来,堆在马车的车厢后。

    到了郊外自然先有下人去清场,顺便探查附近的安全隐患。待确认周遭无人后,李承泽才下了马车,扶三皇子和薛瑚下来。

    三皇子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养过兔子也养过狗。他眼睛亮亮地在车厢后面挑选了许久,才在兔子和老鹰里选了老鹰。

    李承泽和薛瑚都是无所谓的。他随便挑了只眉清目秀的狐狸,只是看着最下面的鸟雀类风筝笑。

    薛瑚看他迟迟不移开,面上带笑,不由问:“怎么了?突然就笑成这样?”

    李承泽指着一只色彩斑斓、高昂着头的孔雀问她:“你看这副神态像什么?”

    薛瑚闻言看去,看了片刻嘴角微动,但有些不太敢说。

    李承平看他们不动,也凑过来,听到二皇子的话,好奇上来打量一眼。

    “像姑姑。”

    李承泽噗嗤地笑了。李承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捂住嘴惊恐地看着他们。

    “让姑姑知道了,我可就完了。”

    李承泽拍了下他的头:“你是觉得二哥会去告状不成?”

    李承平心有余悸地长舒口气,只是笑,也不说话。

    长公主李云睿在朝中一手遮天,除去庆帝,她几乎是庆国皇室权势最大的人,便是太子和二皇子也对她多有忌惮、不敢与之相对,更遑论年纪尚小、在宫里全无根基的老三。

    薛瑚伸手把李承泽从车厢前推开,低头问三皇子:“殿下,不如给我选个风筝吧。你看令阳姐姐哪个合适?”

    三皇子看了眼李承泽,纠正道:“是令阳嫂嫂。”

    他低头挑选片刻,递给她一只仙鹤,还道:“其实二嫂像支梅花,清寒又出尘,但若是从动物里找,那也只有仙鹤勉强像些。”

    薛瑚微微睁大了眼,伸手接过。李承泽在三皇子身后微微一晒。

    “现在宫里的少傅教的都是这些吗?”

    李承平只是看着薛瑚抿嘴笑,面容乖巧白净,讨人喜欢。

    薛瑚:“殿下说得真好。正好我让人从府里带了各种点心和果子,等等殿下累了便可用。”

    李承平灿烂一笑:“我就知道现在来找二哥玩肯定没错,令阳姐姐一向体贴又温柔。”

    李承泽伸出手臂把他架在胳臂里,带着他往远走。

    “说了是出来放风筝的,还耽误什么功夫?等过会儿风小了,看还能放起什么来。改不了口就叫二嫂,什么令阳嫂嫂姐姐的,辈分由你乱叫?”

    半下午太阳开始落下的时候,风越发大,李承平的老鹰越飞越高,逐渐成了天空上一抹黑点。李承泽的那只狐狸在风里晃荡了一下午,终究还是慢慢悠悠地飞在五米的高度上。

    薛瑚看着娇娇弱弱,好歹也是将门之女。六岁以前,她在北边还是无人敢惹的小霸王,爬树掏鸟蛋什么都做过,区区一个风筝自然不在话下,一早就放成功了,让两个皇子在一边尴尬极了。

    她风筝放得太容易,反倒失了很多乐趣。到后来这两位殿下还在死磕,她已经坐在一旁下人收拾好的草地上,瓜果糕点摆了一地,在一边笑着看他们玩闹,看他们出汗了就叫回来喝些茶吃点果子。

    到了最后李承泽的风筝也没有飞起来。三皇子在一边着急地为他出谋划策,还让他紧跑几步,可他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像是不怎么在意结果。

    那只狐狸最终也没有飞上天。

    可他像是心情极好的样子,反而还去安慰老三。

    像是感受到薛瑚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他扭头望回来,对她温温柔柔地笑了笑。

    三皇子兀自还有些不甘:“刚刚二哥若再跑快些,它大概就升起来了。”

    李承泽扭回头去,看了眼一旁被下人收走放回车上的风筝。

    “有的时候结果不那么重要,只要过程令人高兴,那遗憾就不算遗憾。”

    “不早了,我们回吧。”

    薛瑚走过来,几乎是擦着他的话音开口。

    李承泽望了望她的面容,有些无奈地笑了下,点了点头:“该回了,再晚些宫门就该关了。”

    回了内城,马车先停在皇子府,薛瑚和三皇子道了别先回去。李承泽还要把三皇子送回宫去。

    他素来做事耐心细致,照看了一天老三也还是周到。送到宜贵嫔宫里的时候就看她飞快迎出来,显然也是等候许久了。

    宜贵嫔摸了摸三皇子的头:“怎么样?今天和二哥还有嫂嫂玩得开心吗?”

    李承平点了点头。

    宜贵嫔对李承泽道谢:“真是要谢谢二殿下带他出去一天了。如今陛下不在宫里,太后也不许人去请安,承平觉得闷,想出宫散散心。”

    李承泽垂了垂眼:“陛下一直不在宫里?可听说前些日早朝没有什么异常。”

    宜贵嫔笑了笑:“这就不是本宫该去打探的了。陛下带走了宫统领,从我庆国使者出使北齐那天起就不在宫里住着了。”

    李承泽颔首:“原来是这样。”

    宜贵嫔打量着他,笑起来:“对了,还没恭喜二殿下新婚。令阳可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孩子,殿下也是个懂礼数情趣的温柔性子,相信一定是一对眷侣。既然二殿下对孩子这么有耐心,那就快和令阳生一个,想来也定是出色极了。”

    李承泽笑着,歪了下头:“那承泽就先借娘娘吉言了。”

    他回府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但府里留了灯,光线温馨,薛瑚站在主厅等他。

    李承泽心里柔软下来,感动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想起宜贵嫔的话,觉得也挺好的。他没有跟薛瑚提起,只是感觉自己的内心忽然就有了对一个完整的家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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