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前家主林放也并非忠情之人,出入各地也曾沾染花草,眼前这名少妇张菱便是他在外带回来的水乡女子,家中贫寒,被林放带回南城,后家中老少也跟着过来了。
林肆略微一提,穆凉也未曾放在心上,若张菱真有些能耐,前家主也不会托孤于穆家。
反是林然对于这个从未见面的妹妹略有些抵触,吓哭林湘后,便拉着穆凉回府,不忘与她嘀咕:“她怎么那么爱哭,以后动不动就哭该如何是好,说不定旁人会说我欺负她。”
她未雨绸缪,让穆凉心中有了警惕,回身看了一眼林肆。
林肆颔首,伸手去牵引着林湘往府内走,顺势吩咐道:“以后二姑娘就住在西院了,姨娘也莫要随意走动,穆家并非一般商户散漫,规矩繁杂,姨娘不去叨扰也少了些烦恼。”
他轻声细语也带着不可反对的威信,让张菱脚步一顿,脸色青白交加,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袖口:“这不大好吧,姐妹二人日日不见也对林家不好,再者郡主也待不了多久,我们不会去惹恼她。”
“郡主与小家主归期不定,再者林府也是小家主的家,为何就待不了多久,姨娘慎言。”林肆面不改色。
“您的意思是郡主与小家主不走了?”张菱骇然一惊。
林肆握着林湘的手微微一紧,吓得林湘躲到母亲身后,露出一双胆怯的眼睛。林肆面不改色,只道:“尊卑有序,姨娘这么多时日想必是忘了,做什么都好,莫要扰了小家主,且不说林家会怎样,穆王爷也不会轻饶,您说对吗?”
张菱眼里的委屈来不及蔓延就吓得散了去,民与权贵之间的差距,便是云泥之别,想争也是不行。她委屈又不敢反抗,低声道:“都是家主的女儿,不能太有所偏差了。”
“嫡庶已是最大的分别,姨娘记住就好,莫要去扰了郡主与小家主。”林肆道,他方才只一眼神就明白穆郡主的想法,她来南城为的就是安静,不想有太多的纷争。
洛阳城内发生的事,便是最好的证明,他不想让南城也变得不安宁,张菱最好是默不作声,不然他都保不住。
林肆的警告让张菱气馁,一见面就落到成这样的地步,她恨而不敢再说话,牵着秦湘回西院去住。
说服二人后,林肆吩咐人将箱笼搬进府,大小事务一应去安排。
穆郡主对林府不熟悉,甚事不明,定在观望中,他也该将事情先悉数禀明,待她熟悉后,他再回洛阳去办差。
林府多的是上门打秋风的亲戚,见小家主回来后,爱上门去哭穷,穆凉初次道来,不敢太过苛刻,他们仗的就是穆凉非林家人。
穆家也是从贫穷中走来的,初封王的时候,便有人来上门要银子。魏氏吝啬,想将人打出去,老夫人不允许,给了几文钱打发了出去。
穆家的人来得虽多,得到的也只有几文钱,待时日久了,老夫人就拿出一本账簿,都是他们上门来要银的事。将账簿上的记录贴在府门口,时日一久,就无人敢来上门。
穆凉有此经历,林家财广,来上门的皆给银钱,让人按下手印,照旧贴在门口。
此计一出,林府门外多有嗤笑声,拿了银子得了不少白眼与嗤笑,也无人敢再上门要银子了。
一招让林家的人叹服,无人再敢上门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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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不如洛阳多学儒,穆凉写信回王府,让穆能请一大儒过来做林然的先生。
虽说南城有学堂,她又不放心,毕竟林家的身份特殊,请人回府过来教也是好事。
穆能派来的是一女子,样貌端正,也无特殊之处。她一来,林家其他人也将孩子一道送来,穆凉未作拒绝,只吩咐林然莫要与旁人多话。
林然性子野,却爱听穆凉的,说不搭理就不搭理,几月下来,无论旁人怎么攀谈,都是冷漠拒绝。
见到穆凉后,又成了话篓子,唠叨不停。
相安无事五年后,学儒要离开了,林然不舍,亲自去送。
林肆匆忙回南城,屏退婢女后,担忧道:“信阳公主回洛阳了。”
“陛下下诏?”穆凉放下手中账簿,对于明皇的心思也能猜之一二。对信阳公主的忌惮远大于疼爱,为君者本就多疑,再者隔着洛家满门惨案,明皇的心思多是复杂。
如此情景下,将人召回,无疑于给自己添堵。
林肆道:“陛下下诏,苏家上奏数次阻止,听说信阳公主回京途中受伤了,陛下震怒,彻查背后何人所为。”
历来夺嫡本就不是简单的事,龙蛇混杂不说,人命成了儿戏。且今朝与前朝不同,女帝当政,太子无能,信阳公主为长,苏家又是得宠,比起前朝繁杂多了。
且明皇近年来宠信苏家姐妹,冷落太子,令苏家人野心膨胀,如今局面已难以控制,信阳一回洛阳,只怕洛阳城又要掀起一波风雨。
“洛阳事,洛阳毕。林家且不去管,生意一切照旧,若遇信阳公主,给上三分薄面,其余照旧。”穆凉简单吩咐道。
她带着林然回南城,是正确的选择。龙潭虎穴,不适合稚子。
若林然无野心,留在南城半生,想必也算是好事,就怕洛阳城内的几位不肯,尤其那位不安分的长乐公主。
林肆得了吩咐,也算有几分心定。前几年信阳公主抓了林然,让他记到今日,对这位公主避之不及。
他俯身退出后,穆凉低眸凝视于账簿上。这些年林家生意达至大周每个郡县,比起林放在世时更为鼎盛。
如此惹眼的情况下,她有些不安,不如将有些铺子变卖,缩小范围,将林家从第一富中退出来,这样就不会有太多的红眼。
林肆深得林放的真传,于生意之上的事几乎是手到擒来,甚至更胜林放,她几乎不用太多操心,安心养大林然。
她心中有所疑难,这步棋到底该不该走,退还是进,难以选择。
林家的地位,是林然的仰仗,也是一张底牌,若是失去了,对于林然到底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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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外,林然将学儒送离,目视马车人影消失后,才折转回府。
她一回头,就瞧见自己胆小的庶妹,姿势别扭地坐在马上,见到她,头都不敢抬。
在林然打马路过的时候,才怯弱地开口:“母亲让我来送先生。”
“哦,没有利益的事姨娘也会做?”林然勒住缰绳,毫不吝啬自己的讽刺的眼神。
张菱是小门户出身,眼光短浅,教林湘的都是些小算计,林然数次领教过了,也曾劝过,每每无果。久而久之,她也就懒得去说,做好自己就成。
林湘被她一讽刺,更是抬不起脑袋,脑袋几乎就要与马背平齐,撑不起自己的脊背来,小声反驳道:“先生于我有教导之恩。”
“我明白了,是你自己想来的,与姨娘无关。”林然道,说完就与她擦肩而过,与胆小的人待久了,自己胆子都会变小。
阿凉说,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林然打马回城,遥远就见到策马的林肆,形色匆匆,她出声唤道:“林叔!”
二人一年未见,林肆眼前一亮,凝视她稚气的脸孔与腰身,夸赞道:“小家主长高了。”
林然摸摸自己的腰,颓唐道:“阿凉说我腿短腰长,长大必定是一懒人,腿不长,就光长腰了。”
林肆被她稚气的话说得一笑,道:“郡主与您开玩笑的,家主确实长高了,不信回去量一量。”
林府正屋的廊下柱上有几道划痕,都是林然所刻,计量身高。
林然点头,复又说起正经事:“林叔回来可是洛阳有大事?”
“不算大事,信阳公主回洛阳了。”林肆道。
信阳于林然而言,并不陌生。这些年穆家与信阳之间的旧事也曾听闻过一二,无非是穆家成为明皇除去洛家手里的一把刀。
洛家是否谋逆,眼前不好多说,但信阳不该恨穆家。
明皇圣旨一下,谁敢拒绝,穆家并无过错。
“回来也是旁人惊慌,与我林家无关,对了。我给阿爹寻了几把绝世好剑,你替我送过去,顺道问一声安。”
林肆大笑,小家主这些年不知搜罗了多少‘绝世好剑’,数次被人坑了不说,还喜滋滋地送去洛阳,让九王爷也是空欢喜一场。
这次只怕也是一样。他应下,道:“好,待回洛阳,必定去给王爷送过去。”
林然兴冲冲地摆手,迫不及待地往府里策马,回府后就跑至柱下测量,她摸摸上次的划痕,又摸了摸自己头顶至柱的高度,两下一比量,好似长高了几寸。
她欢喜道,“阿凉、阿凉、出来,我长高了。”
穆凉闻声而来,瞧见林然比量的高度,弯唇一笑:“是腰又长了?”
林然小脸一垮,“不是,你好好看看,是腿长了。”她将自己的腿伸出去给穆凉看看,又添道:“是腿长了,不是腰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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