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追逃犯, 本该是畅通无阻,给百姓十个胆子也不敢拦, 只是街坊间都是人, 想退也没地方退。才挤人, 挤倒了之后,又会数人踩踏, 根本就走不通了。
平日里一见那身官袍就吓得跑开,今日刀架脖子上也走不动了。
一段路走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等骑马的大理寺卿赶来,犯人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折腾不休的情况下, 引来的京兆尹的兵马, 瞧见满地被践踏的百姓后,愁得脑袋都变大了。
天子脚下,大理寺的人仗势行凶,京兆尹直接拖着大理寺卿去面见陛下,半道赶来的苏长澜闻讯后,让城防兵同大理寺的人一道去搜, 自己也赶回宫去面见陛下。
茶肆里的林然早就将苏长澜在与不在的事情抛开了,阿凉初次主动亲吻她, 再来十个苏长澜也引起不了她的兴趣。
窗开着,今日的月色十分美, 如圆盘带着光, 洒进绮户, 穆凉不过亲亲一碰,就没了回头路。整个身子被迫靠着窗户,阵阵风撩过耳畔,吹低了两人身上的温度。
林然的吻颇有些胡搅蛮缠,肆意掠夺,直叫她透不过气来,偏声楼下人声鼎沸,就像在看着二人不和规矩的动作一般,她脸色红若晚霞,腰间的那只手扣得很紧。
她呼吸不滞时,林然松开她,两人鼻尖相碰,林然笑道“你不会呼吸,不会换气。”
穆灵靠着墙壁,微微喘息,羞得都无法抬眸,随意道“这番话听得颇像是浪荡子。”
林然照旧靠近着她,这是阿凉主动的,不是她厚着脸皮贴过去的,心里少不得要洋洋得意,她摸着她微红的唇角,解释道“在水下也是要换气的,与这个颇为相似,改日我教你泅水,很好玩的。”
穆凉不理她了,透过气来就恢复矜持的模样,林然就道“你还是方才不正经的时候好看,你我之间不要那么正经的。”
“什么是正经,什么是不正经”穆凉反问她,以前只当她乖巧,哪里晓得这些话说起来都没停止的,多半还是被长乐带坏了。
她心里埋怨长乐,耳畔就听林然道“不正经就是刚刚亲我的样子,正经就是你现在严肃模样,你觉得哪个好”
被她这么一绕,穆凉竟被这么饶进去了,眉头紧锁,似面对的是商铺里最大的难题,沉吟了许久,才道“两个都不好。”
“那总得选一个”林然追道。
穆凉不上当“为何要选,你若不喜欢,我可以改的,只方才那样不喜欢。”
她懵懂似情窦初开的少女,引得林然窃笑,她好像伸手抱抱她,奈何还有事情要做,差点被阿凉的吻坏了理智,她要下楼去看看。
可穆凉还在想方才的问题,她自愿意去为林然而作改变,但方才那样是做不到的。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林然转身就跑了。
回过神来,小东西跑得没有影子了,她看了一眼楼下,让人跟上去,大理寺的人伤了不少百姓,林然再去,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了。再定睛一看,好似看到父亲了。
她坐在茶肆里等她回来就可。
大理寺的人失了犯人逃跑的路径,站在长街上原地打转,吓得周围百姓不敢上前。
林然一下楼,就瞧见阿爹打马而来,吓得她满身英勇气都跑光了,不过有阿爹在,也会掩护一下。
想通之后,她拔腿就往楼上跑,私奔的感觉太刺激了,也太吓人了。
跑到雅间后,就将门关上,气喘吁吁,看得穆凉蹙眉,打趣道“跑什么,后面着火了不曾。”
“比着火还可怕,我看见阿爹来了,多半是来收拾大理寺的烂摊子,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府,明晚我去趟公主府问问情况。”林然又跑到窗下去看,阿爹的马恰好停在茶肆门口处,背对着她们。
躲了半月,可不能被发现,她唤来跑堂的“有后门吗”
“小郎君说笑了,我们茶肆这么小,哪里有后门。”
“怎地连后门都没有,侧门呢除了正门外,能出去就成。”林然道。
跑堂的为难了,道“要不就是窗户”
林然瞪他“你看我们像是爬窗户的人吗”
跑堂的说不出话来了,看着两人也不算绸缎的布料,点点头“我们茶肆的窗户很低的,夫人这般也能出去。”
“滚。”林然没好气道。赶走跑堂的以后,又趴着窗户去看,阿爹哪里都不去,就坐在马上,真是会偷懒。
她观了一阵,与穆凉道“要不我让人去引开阿爹”
“此时你要唤人去引开,多半就要被抓进大理寺挨板子,等等再看。”穆凉没有她那么焦急,只淡然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想着今夜发生的事。
若真是为救林肆,只怕将来数日洛阳城内又会是一番腥风血雨,凭着苏长澜搅弄风云的手段,只怕很多人都会被冠上逆的罪名。
她看向一旁的林然,道“方才瞧见苏将军了吗”
“好像没有,阿爹来了,她也不会再来不对,她不来,我岂不会要输了,她为何不来了,不追林肆了吗”林然恍然大悟,方才被阿爹吓得脑袋都不做主了。
她细细一想,方才京兆尹暴怒的样子,猜测道“被京兆尹引开了”
京兆尹看似官位低,却管着洛阳城诸多事,就凭着方才的事,大理寺也无理,只是京兆尹为何要闹呢
“京兆尹是信阳公主的人”她只能这么去想,毕竟谋局的人是信阳,京兆尹这个时候应该在家睡觉,怎地就突然过来了。
“京兆尹受过洛家的恩惠,这些都是旧事,很多人都不知道,信阳公主或许利用的就是这点。”穆凉解释道。洛阳城内许多人都受到了洛家的恩惠,有人记得、有人不念旧情罢了。
林然豁然开朗,只怪她年龄小了些,不知前人这些事,沮丧道“你故意诓我,好狡诈。”
“你不是喜欢不正经吗狡诈不是不正经吗你应该喜欢才是。”穆凉正经道。
林然竟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阿凉这就是现学现卖了,她嘀咕道“我还是喜欢正经的你。”
“性子不定,回家。”穆凉睨她一眼,起身往外走。
林然追了上去“怎么回家,阿爹就在前门挡着。”
“翻窗。”
林然“阿凉,你变了。”
两人出了茶肆后,沿着原路回府,两人没有戴面具,不然更会引人怀疑。
回府后,巷口处就来了许多兵士,挨家挨户地搜寻。林然着人好生看着门,若来搜,就尽管搜,莫生冲突。
民不与官斗,这里都是普通百姓,没有必要争吵。
洗漱后,林然安分地往自己地铺里钻去,穆凉罕见地唤住她“赌约输了,就这么结束了”
林然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无辜地眨了眨“夜深了,不该睡觉吗”
“今日怕是睡不着,外面闹得这般,不如你继续你的赌约。”穆凉也不见困意,来时就见到涌入平康巷的兵,想要安静入睡,怕是不能。
她随手翻开一册书,提醒林然“你的算盘在柜子里,自己去取。”
“今夜不早了,还是明日吧。”林然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睛也看不见了,静静听着阿凉翻书的声音。
两人无声僵持着,穆凉慢慢与她耗,静静地看书,林然的性子耗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去找算盘的。
她不语,林然就慢吞吞地爬来了起来,去柜子里翻算盘。穆凉又提醒道“穿好衣裳,免得受害。”
“不正经的阿凉,一点都不好。”林然小声地抗议一句,找出算盘后就觉得憋屈,苏长澜真是与她过不去,打个赌都会失败。
她不情不愿地跪在算盘上,觉得丢人,就用衣裳将算盘挡着,旁人以为她不过跪在地上。
上次心甘情愿地跪,就跪得笔直,这次甚是憋屈,就垂头丧气的,穆凉拿书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这般是坐在上面,跪好了。”
说完就将书丢给她,道“跪着也无事,不如替我读书,我眼睛有些疼。”
林然崩溃了,抱着书翻开第一页,惊讶道“这是诗经。”
“你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读些诗经清清脑子里的污秽,若不喜欢,还有三字经,也可。”穆凉靠着软枕上,也不去看林然要哭的眼神,静静阖眸。
府外的声音吵得有些大,确实不能入睡,且这里的宅子都是连在一起,不如城南每家与每家之间的宽阔。
穆凉听着林然哀怨的读书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首诗未曾读完,便有婢女急切地来拍门,林然忙道“我去开门。”
“不用,我去,你继续。”穆凉早有准备,起身去开门,忽略林然悲愤的眼神。
婢女神色紧张,已然慌神了“郡主,来了不少人,要进门搜查。”
“让他们搜,只要别破坏屋子就成。”穆凉吩咐道,回头看了一眼林然,将灯火熄灭了。
突然黑灯瞎火,林然一惊“熄灯做什么,看不见字了。”
“对于诗经,你不该是倒背如流吗”
“我、我忘了。”林然咬牙道,灯火一熄后,就只能见到一抹影子,她眼睛跟着影子走,最后,影子走了过来,道“就你方才四句,可以多读几遍。”
林然“你想听我夸你,就早说,我有很多话呢,不需要诗经的。”
“不想听你夸,你只需读就行了。”
林然无法,和尚念经般地念了出来,外面的兵士闯了进来,翻箱倒柜地将府内的摆设砸烂,婢女看着都心疼,得了郡主吩咐也没有再说什么。
搜查到主屋的时候,穆凉才走出去,让他们检查,林然才跪了不到半个时辰,麻利地爬了起来。
士兵进房,未曾留手,将柜子里的衣裳都翻了出来,染了满地灰尘,穆凉眼都不眨一下,由着他们去。
没有什么可翻的时候,他们才离开,林然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道“这些人就是仗势欺人。”
“随他们去了,收拾屋子休息吧。”穆凉让婢女将衣裳都拿出去丢了,经过那些人手碰了,总觉得不干净。
林然因祸得福,舒服地睡在了榻上,也不觉得方才委屈了,翻了个身子看着穆凉“阿凉。”
“闭上嘴巴睡觉,不然就去跪你的算盘。”穆凉背过身去,不愿同小无赖继续说话。
林然被她一威胁,就不说话了,闹腾了大半夜,两人次日都醒的很晚。
坊间的药铺外排了很长的队伍,昨夜大理寺伤了不少人,清晨开始就有人开始排队了,御史台直接将大理寺弹劾,雪花般的奏疏飘向紫宸殿。
大理寺丢了林肆,又惹了众怒,在朝堂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安抚百姓一夜的穆能正大光明地打着哈欠,也不多说话。
信阳精神,站在朝上也不说话,只听御史台的老狐狸们说话,说的都是百姓的惨状,在他们骂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出列道“百姓的遭遇实在可怜,那些伤者无钱看病,苏大人是不是该接济一二”
“殿下说错了,昨夜之事是为了捉拿犯人,那些百姓挡着路致使大理寺丢了重要的犯人,他们就该视如同谋,未曾将他们逮捕就已经天大的仁慈。”苏长澜冷声道,脸色铁青,看上去带着几分颓唐。
信阳不管这些,直接追问道“百姓是朝之根本,如此枉顾,苏将军不觉得自己愧对于自己这身官袍吗”
“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庶民,犯错不该受到惩罚吗”
“那苏大人丢了朝廷要犯,也是大罪,不该受到惩罚吗”
两人再度掐了起来,连方才振振有词的御史都不敢说话,长乐看着她们剑拔弩张之色,不觉摇首,这两人相爱相杀,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自作孽,不可活。
吵过一番后,明皇到底对苏长澜偏宠,着她戴罪立功,信阳不肯,让她先出银子救助百姓。
两相择其轻,苏长澜为顾忌而不得不答应,自掏银子去救助百姓。
长乐看了一场戏,也觉得无趣,想去找秦宛,又没有那个胆子,哀叹几声后,去找林然玩。她让人去林家商铺里盯着,林然一出现,就来报信。
林家绣坊是洛阳城内最出名的,盯上半月,总有音信。
出宫后,她欲跟着阿姐,想去知晓昨夜的事是不是她干的,怎么又做到全身而退的。
昨夜说来也奇怪,陛下竟邀阿姐喝酒,给她脱身的机会,外面闹翻天了,人却醉在紫宸殿,这招金蝉脱壳,颇是厉害。
她跟着出宫的时候,随从冲了过来,低声道“殿下,林家主出现了。”
“总算露面了,去将人继续看住,我随后就到。”长乐大为畅快地出口气,握紧马鞭就走到阿姐面前,“我这里有出好戏,你要看吗”
“不感兴趣。”信阳拒绝,她急着去户部,无暇同她理会。
长乐觉得可惜,道“真是不懂风情。”
话没说完,信阳策马而去,长乐一人匆匆往绣坊而去。
因昨夜之事,百姓闹得人心惶惶,林然再不出面,绣坊里的人也会跟着不安,她悄悄从后门入内,给管事与绣娘、伙计发了些赏银,安抚几句。
另外与管事商议,买些药草来捐给百姓,毕竟昨夜之事也是因林肆而起,她有责任去善后,且是伤的都是百姓,到底于心难安。
管事一一应下后,未曾来得及细说,就见一行人冲了进来,盯着林然道“林家主,我家长乐殿下请您一叙。”
“她人呢”林然奇怪,向外看去,就见长乐大步走了进来。
见到长乐,她总觉得来势汹汹,只长乐素来行事荒诞,来找她多半不是正经事,她先道“殿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是有人算计了我,我只能来找你算账。”长乐对着身后人挥了挥手,就见两人拿着麻绳走来,林然迅速后退,“九王爷算计您了”
长乐不知该怎么解释,想到穆能是她阿爹,约莫也差不多,就随意道“差不多,先绑了丢马车,谁敢反抗,就是违抗本宫的命令。”
林然头疼,哪里有人这么不讲道理,她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人,握拳道“殿下这是仗势欺人”
“就是仗势欺人,有能力去陛下面前告我,御史台那里弹劾我的奏疏堆得比你还高,不用指望了。”长乐退后两步,示意随从过去,知晓林然功夫不俗,又提醒道“我带来的人可是好手,十人捉你一个,绰绰有余。”
绣坊里的人见此情景,早就吓傻了,林然不怕,只觉得一团迷雾“殿下,我阿爹把你怎么了”
“上马车告诉你,她对我做的事,我对你做一遍,恰好恰好。”长乐道,谁让信阳是个孤寡之人,没人去捉奸,就只能对付你了。
林然倒也未作挣扎,她一人确实打不过这些人,就道“绑松就成。”
管事精明,一见情景不对,就去林宅去报信。
穆凉在府内让人将林然种的桃枝都给拔了,枝叶枯黄,根早就腐烂了,想必也是种不活的,让人拔了重新种。
看着仆人动手的时候,管事匆忙过来了,急道“长乐殿下去绣坊带走了小家主,也不知带到哪里去了。”
“可曾说了些什么”穆凉一惊,长乐这是缺银子用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管事急道“长乐殿下道是九王爷算计了她,她就只能来找小家主算账。”
“这是哪门子道理”穆凉怪道,让人去准备马车,吩咐管事“你让人盯着她们去向,我随后就去看看。”
近日里父亲也未曾做什么事,也不会去算计长乐,这报复二字实无道理,这中间是有什么其他的事
春日里护城河上尤为热闹,不少人一掷千金买下整艘花船,夜夜笙歌,白日起舞。
长乐就有自己的花船,请了浮云楼红过一时的花魁落月,将林然丢上船后,她就等着落月过来,还道“浮云楼换花魁了,新花魁请不动,就让人去邀了落月过来。”
花船里铺就了柔软的地毯,不见案牍,不见床榻,就连酒壶都是摆在了地毯上。地毯坐上去十分柔软,林然看着被风吹得此起彼伏的红色珠帘,无奈道“我阿爹这是将你算计到美人的床榻上去了”
“你挺聪明的,可惜遇人不淑。”长乐叹息,竟然是信阳那奸佞小人的崽子,洛卿若在,她定以此计还她,可惜洛卿死了。
林然无奈了,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长乐“殿下,您觉得喊阿凉过来,她会信吗”
“喊阿凉无用,本宫让人去请你阿爹了,他看到你与旁人在一起快活,就很热闹了。”长乐正经道。
她一副正经的模样,让林然无奈,可惜她手脚被绑着,不然定揍她,这种下三滥的想法也能想得出来。
阿爹就是一酒鬼,肯定想不出这个主意,她试探道“殿下是不是弄错了,阿爹再是正经不过了,怎会想到如此算计你,是不是有误会”
长乐不答话了,反在暗处里摸出几副画册,悬挂在船上。
画册是林然曾经见过的,为此还挨了二十戒尺,她记忆深刻,瞧见一眼就闭上眼睛。长乐见惯了,自顾自道“虽说不能带坏晚辈,谁让她算计我,此仇不报,今生都不舒坦。”
林然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躺在地毯上,脑海里都是阿凉生气的样子,她捉摸道“你应该去报复阿凉才是,为何报复我,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
长乐被她一提醒,改口道“阿凉就像木头,太过正经,无趣的很。”
林然反驳“阿凉也不正经了。”她昨夜又跪算盘又背诗经,阿凉不正经起来,也很可怕。
长乐不听她的,将画册挂好之后就离开花船,自己去岸上看戏,没过多久,就见一女子穿着眼艳丽的裙裳走近。
落月见到长乐后躬身一礼,声音温温柔柔“殿下近来可好”
“本宫尚可,船上有位金主,且是个不懂情爱之人,你去教一教,伺候的好了,说不定就可以将你赎出,到时做一妾,也好过受人白眼。”长乐极为大方地指了条明路。
浮云楼从来不是干净的地方,攀高往上本就是爱用的手段,自从换了花魁后,落月的地位一落千丈,长乐的话,如何不动心。
她颔首,脚步轻移地向花船走去。
长乐满意的点点头,这次手脚绑着,看她怎么把人丢进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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