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朔穿好围裙洗好手,白言已经将一盆中筋面粉揉成了面团,正在准备用擀面杖擀成一张薄薄的派皮了。
看到冥朔进来,白言眼睛亮了亮,微笑道:“我身后的水开了吧?你帮我下一撮盐,然后将意面丢进去煮就好,然后那个栗子南瓜,大概切四分之一个,再削皮去瓤,然后切成片。听上去有点繁琐,可以吗?”
“嗯,这种程度我还是没问题的!”冥朔露出了一个乖巧无害的笑容,但是笑意却还不及眼底,漆黑的瞳仁深处,泛起了诡秘的金色涟漪。
“咔。”
小孩脑袋大小的栗子南瓜,在冥朔的刀下一分为二,有如一颗被破开的头颅;紧接着,他又一把掏出松软的内瓤,浑身带着戾气,倒更像是一爪子掏出猎物胸腹中的肠子内脏。
然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紧抽搐,将手中桔黄色的酥松物质,一点一点给碾成不成形的泥浆碎末。
“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冥朔低垂下眼皮,只是轻轻勾勒出口型,但是并没有发声;可是莫名的,厨房外大堂的气温却骤然降低了好几度,闹闹一瞬间炸了毛,发出“嘶嘶”尖叫,而史蒂芬则是警觉地抬起了头,两只尖耳朵竖起来,转了两圈,最后确认确实没什么异状,才用嘴把猫咪拱到了自己的肚皮下。
在它们看不到的角度,柜台的深处,承受了冥朔大量恶意的雨伞“喀喀”地颤动了一阵,然后不动了。
冥朔研磨了一下后槽牙,脸上绽放出来的笑容却越来越扭曲,那一双眼睛已经变幻成了瑰丽的暗金色,中间的瞳仁只有一根竖线。
他是一头捍卫守护自己珍宝的恶兽,虽然现在无奈隐藏了自己的指爪,但若是胆敢觊觎,或是肆意接近触碰,那就必须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冥朔虚虚伸出一根手指,勾勒描绘着白言的背影,眯起眼睛,像是梦到了什么美梦一般,口中喃喃:“只属于我的……”
白言背对着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他已经将派皮铺好在模具里,然后开火开始炒内陷了。
其实这是非常没有技术含量的一步,黄油融化之后将牛绞肉丢进去,炒到开始滋滋冒油花的时候,便按照成熟的时间顺序,一次将口蘑菠菜之类的东西也一同丢进去,最后再撒上足量的起司,逮到它完全融化和蔬菜与肉混合在一起,馅料便已经炒好了。
接下来,就是将馅料平铺进模具里,倒入蛋奶混合液,再在上面撒上满满的马苏里拉与车打芝士,便能送进烤箱里面去烤了。
白言转过身子,却看到冥朔正直勾勾的、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可怜兮兮的狗狗眼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南瓜倒是有老老实实地给他切成薄片。
白言叹了口气,他大概明白冥朔在担忧些什么。他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确保没有水份和油脂以外,才按在了冥朔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
“不必担心,没事的。”
这少年头顶的头发相当软,像丝绸一样滑过手心,让白言想起闹闹的肚皮毛,手感可以说是相当好了。
白言忍不住多把玩了几下,觉着这有点儿上头。
但是摸着摸着,白言能感受到,手心底下青涩单薄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了起来。
然后他的手一下子被甩开了。
冥朔像是触电了一般,两颗眼珠子睁得大大的,那介乎于固体和液体之间的物质因为惊骇,而在不断地颤动着;他连忙后退两步,脸红得像那啥动物的臀部一样,两只耳朵更是几乎要滴出血来。
冥朔眼底的色彩晦涩难明,不太自然地偏开脸低下头,遮挡住眼底因为心脏鼓胀而不断溢出的黑暗情绪,挤出颤抖的声线嗫嚅道:“哥哥?不、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碰我……”
不是的,我还没准备好。
请不要对我太好,这样会使我变得贪婪,变得不再知足,企图索取更多,最后再重蹈当初覆辙。
“没事没事,应该我道歉才是,是我唐突了。”白言挠了挠头,他感觉自己那颗心脏突然沉甸甸地坠了一下,里面满是心虚和愧疚。
他怎么就忘了,冥朔他可是翘家的孤儿,内心本就敏感多疑,自己先前自来熟的行为,也实在是……太冒犯了。
是的,在现在白言的心中,冥朔已经完全是敏感脆弱的小白花形象,若是未来的白言回忆起现如今的想法,一定会猛扑过来掐住过去自己的脖颈死命摇晃的。
天真!实在是太天真!
下一刻,他的衣袖就被冥朔拽住了。清瘦的少年抬起水润润的看着他,有孺慕,有不安,但是唯独没有厌恶;他眨了几下眼睛,才可怜兮兮的说道:“哥哥,那个雨伞,真的没关系吗?突然撑开在店里,我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嗯,没关系的。”感受到少年语气中的关怀(还有他察觉不到的酸意),白言笑弯了眉眼,柔声道,“因为不是闯空门的小偷,所以没关系。”
这种程度的妖魔鬼怪,他徒手就可以锤死好几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威胁。
“并且啊,这可是客人遗留在我们店里的私人物品,随意处置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必须得要好好地物归原主才行呢。”
“物归原主?”冥朔露出憨憨甜甜的表情,看起来好像还没搞懂状况的样子,但是他的嘴角已经微微翘起,心里有数了。
“没错,物·归·原·主。”白言一字一句道。
他虽然依旧笑得温和,但是脸上已经写满了“记仇”这两个字。
白言已经察觉到了,这把伞,是那位女大学生故意遗留在这里,想要把纠缠的祸事甩脱给这间无辜的小饭店的事实。
人都有求生本能,每个人都会怕死,都会恐惧性命的威胁,但是为了求生却让无辜的人身陷囹圄,却是又蠢又坏。
“啧啧啧,不知道她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晚上还能睡得香吗。”白言一边啧啧有声,一边将冥朔切好的南瓜片用小锅炒香,再加入鲜奶油炖煮,打碎成黄灿灿的南瓜泥。
再炒点培根、洋葱和鸿禧菇,炒到呈淡金色,加入南瓜泥与意面翻拌均匀,再加入一勺煮面水调和酱汁稠度,然后擦入大量的帕玛森芝士屑搅拌,一盘不论是颜色还是味道都令人食指大动的南瓜培根意大利面,便完成了。
与此同时,烤箱也传来了“叮”的脆响,看来法式洛林咸派也烤好了,一时间起司与淡奶油的咸香在厨房里缭绕,如同攻城锤一般,将这香气顺着鼻腔直接锤进了脑内,欲罢不能。
连白言这个掌勺大厨,都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唾沫,陷入呆滞。
真是香疯了!我可能是天才叭!
下一秒他立刻惊醒,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然后连忙推着冥朔的后背,半开玩笑地打趣道:“臭弟弟还愣着干嘛,赶快吃饭了!”
冥朔:“……”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 ^b)
……
……
……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得非常满意。
白言在做饭的间隙,还给闹闹和史蒂芬蒸了牛肉和鲑鱼,一猫一狗将脑袋埋在食盆里,看起来也是相当的尽兴。
将碗碟丢进洗碗机之后,白言难得没有瘫痪在自己的摇摇椅上肝手游,而是领着冥朔上楼,带他去看房间。
身后的冥朔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褥,看起来真的很像可爱的小弟弟……不是白家里那些只看得到利益的塑料兄弟姐妹,而是那种真正的、相亲相爱的兄弟。
“这里是衣柜,我衣服不多你随便放就好;床的话…我习惯睡在左边,所以右边归你了,你枕头被褥铺好吧。
那边是洗手间,灯和换气扇在这儿,暖灯在这儿,你也随时可以用,就是记得要随手关灯就成。”
看着不断卡巴眼睛东张西望的冥朔,白言笑了笑,道:“怎样?看起来还好吧?”
“当、当然!谢谢哥哥!能有睡的地方我就满足了,你让我打地铺都可以……”
“你啊……”
白言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又有点手痒想要揉搓眼前这颗脑袋了,但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故作严肃地咳嗽了一声,道:“没有别的什么事情,那我先去洗澡歇息了,今天我可工作了足足四十分钟呢。”
说罢,他便随手抓起毛巾,走向了浴室。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冥朔的双眼里一瞬间爆发出了偏执与病态的光芒,暗金色的兽瞳,在昏暗地灯光下闪闪发亮。
沙……
浴室门的这一边,淋浴的莲蓬头拧开,水滴汇聚成纤细如发丝的无数股,尽数落在了白言的身上,从他的胸膛,发梢,肩胛骨等地方流淌下来。
而门外,冥朔倚靠着墙壁,缓缓挪蹭着坐下,他闭上了眼睛,脑内却明晰地勾勒出了青年在浴室内沐浴的场景。
他微微低垂下头,呼吸沉重,体内似乎有一座熔炉,或者是火山准备喷发爆炸,可他却没有将手放在任何不该描写的部位,就这么硬生生地忍耐着。
他只是做出嘴形,连声带都没有震颤地喃喃道:“白言。”
“白言、白言、白言……”
“我好想你,我终于再次找到你……”
他是在沙漠中弹尽粮绝的旅人,唯有饮鸠才能解渴。
可他却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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