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纯其人,先不论她的品行如何,但是至少从当室友的角度上来说,是极其的不合格的。
她的长相倒也不能说丑陋,甚至还颇为精致耐看,但是眉眼间却有一种终年挥之不去的阴郁,就好像被暗淡月光照耀的新坟,冰冷苍白,还散发着一股子泥土与霉斑的腥气。
或许是相由心生吧,管纯本人性格也是像是深夜的坟地一样孤僻和寂静,平日里能见到她出门上课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因此科科挂了红灯),厚厚的遮光窗帘一拉,也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些什么,只有每天饭点的时候,能看到一只苍白纤细到有点神经质的手,缓缓掀开那层又厚又黑的幕布,然后如僵尸般爬下去取外卖。
匆促的扒拉完饭菜后,也不怎么去洗漱,立刻就一溜烟地窜回到床上,窗帘一拉,比下葬了的死尸还要安静。
也难怪崔晓琳会在情绪崩溃的时候说,可能她一开始就不是活人。仔细回想一下,一整个学期下来,整个寝室的人能和她说上的话,基本不超过十五句。
“她就像一个棺材,占着寝室的地儿,所以大伙都不怎么喜欢她,思思她……就是其中一个舍友,甚至因为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所以搬出去和男朋友同住了,只有宿舍检查的时候才回来。”
“哥哥,茶。”
冥朔给白言沏好了一杯普洱,却全程当崔晓琳是透明当空气。这种双标到极点的区别对待,让白言有点哭笑不得;他咳嗽了声清清嗓子,才望着眼前的少女开口询问道:“那么,她自杀的理由是什么呢?人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把自己吊在电风扇下,其中的缘由,你该是知道的吧”
白言说完,啜饮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而坐在他正对面崔晓琳浑身却“唰”的白了一层,手指屈起抠着大腿上的皮肤:“这得要从她……开始谈恋爱之后说起。”
大概在半年前,管纯谈了一个男朋友。
整个宿舍,整个专业,甚至是整个学院的人都沸腾了。本身管纯不过是一个几乎没有在考勤表上出现过的奇葩,提起这个人大家笑一笑也就完事了,但是和管纯交往的,却是学校聘请过来教选修课的外校教授。
他的名字叫麴弘。
这位麴弘教授任教的课程是正常人体生理解剖学,名字乍一听很唬人,但实际上不过是学校新开设的一门给人用来凑学分用的选修课。不过因为麴弘的长相实在是帅气,性格温文尔雅且体贴,课程也轻松,气氛活跃,所以明明是凑学分的选修课,教室里却终年人山人海,聚集了一大帮慕名而来的怀春颜狗。
不过绝大部分来凑热闹的学生,也没想着要和麴教授发生一段缠绵悱恻的什么故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一点最基本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大家就好像追星或者去猫咖里玩猫,只是单纯欣赏plgg的颜而已。
可是欣赏着欣赏着,这位温柔帅气的麴老师,却突然和一名阴郁的生面孔女生走在了一起,有说有笑,泛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儿,看来竟然是名草有主了。
这对于广大颜狗而言,这无异于是引爆了一颗核弹,一时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问“管纯是谁?”“人怎么样?”“长好看吗?”…叽叽喳喳的,一时间整间学院好像养鸭场塌方,一千只鸭子冲了出来一样聒噪。
最后这千言万语,却汇聚成了一句——“她凭什么?”
白言微微点头,双手握着水杯,感受着热力传递到掌心喃声说道:“接着就是霸凌吧。”
它一开始诞生于个别人的妒火,但是这种东西很快便发展成为了众人们的狂欢;人类拥有一种隐藏着的劣根性,当自己羡慕嫉妒的人受到伤害,内心就会产生一种最纯粹的快乐的感觉,儿如果你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施行这这种暴行,那么这种快乐,将会呈指数型增长。
管纯成了那个最完美的靶子:阴郁,不讨人喜欢,并且在这一段恋情之中,她是处于一个不断索取,却从未付出的地位。自然而然的,震诧之后,一些不和谐杂音骤起,然后一点一点发酵,最后引爆成了盛大的狂欢。
成年之后,这种暴力已经很少会直接施行在□□上了,但是却不意味着能够缓和;隐藏在阴暗中毒蛇的獠牙更为恶毒,谣言、谩骂…比起殴打,对人心的磨损是更加可怕的。
“从那之后,她……我能感受得到,我能很清晰的闻到她身上的死尸的味道。”崔晓琳口舌发躁,面色苍白,浑身止不住在颤抖,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却感觉干巴巴的,咽喉里还有一股火燎的刺痛,继续道“她依旧是继续上学,继续和麴弘老师约会,看起来对流言蜚语和排挤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我觉得那个时候她就开始死掉了,只是蒙在骷髅上的肉与皮。”
“再然后……再然后这件事越闹越大,甚至还有人带头去举报,搞到麴弘教授被辞退,他们也如大家所愿分手了。”
“再后来……”
省略号之后,无非就是一具惨死的女人,挂在电风扇下面微微晃荡,面皮被指甲尽数刮挠干净,血糊糊的面部肌肉暴露在外,两颗眼球被虫豸吮吸得变成了干瘪塌陷的薄膜袋,但是依旧怒目圆睁,包含着永无散去的怨怼。
崔晓琳不说话了,原本平复下去的惧意,再度被重新唤起,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扼住她的咽喉,并且将肺囊的每一根器官都用刀片豁开,无法呼吸。
白言垂下眼眸,举起已经有点变温的茶水喝了一口,手指摩挲了一阵沙沙的茶杯壁,长如鸦羽的翘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看上去在沉思;大概过了十几秒后,他才抬起头:“那位被辞退了的麴弘教授呢?”
“不知道……大概是出国了吧,社交软件全都注销了,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电话,有人试着给他发邮件道歉,却石沉大海。”
白言盯着崔晓琳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才点点头:“那么,那把伞呢?”
“……**。”崔晓琳极小声的嘟囔了两句,就像是行道树芯蠕虫的啮噬声,光是微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就能将其掩映。
“嗯?再说一次?抱歉我没听清。”白言皱了皱眉,正想俯身前倾仔细倾听,却一下子被冥朔按住了肩膀。
“哥哥,她说的是‘头七’。”
不知是不是白言错觉,冥朔这一下凑得非常近,就像是悄悄耳语,温热的呼吸全打在了他的耳朵后面,感觉痒痒的,一下子就激得它冲了血。
他眼皮一抽,有些害羞的稍微移开了点脑袋,粉红色泡泡突然出现又瞬间消失,继续对着崔晓琳漠然说道:“这伞,是头七回来的啊。”
头七,也就是人死后七日,又俗称回魂夜。在亚洲,特别是东亚洲这边习俗里,死人的魂魄会在这一天返家,家人也会为其准备斋饭吃食,之后便须回避,以免影响了轮回转世。
也有说法,枉死或者怨气深重的鬼魂,会在这一天夜里回来复仇索命。
也就在头七那一天晚上,崔晓琳整个寝室里的人,都梦见了管纯那张没有皮肉扭曲又稀巴烂的脸,她的嘴唇只是两块挂在孔洞边缘的烂肉,一咧嘴笑,桔红色的黏浆就像加热后的马苏里拉奶酪一样拉成了丝,露出镶嵌在腐败牙床上、一颗一颗暴突出挤在一起的牙齿,舌头则是完全变成了昆虫的乐园,肿胀而肥大,里面有无数米白色的肥蛆大快朵颐。
她看起来很高兴。哪怕是生前的她都没办法露出这么发自内心感到愉悦的消融,整张嘴“刺啦”一下子撕开到了后耳根,苹果肌或者口轮匝肌什么的全都撕裂,只留下少许牵连的肌肉纤维,散发着腐肉腥臭的黏稠血浆连带着蛆,全喷溅在了崔晓琳她们的脸上,
“咯咯咯……礼物……嘻嘻……送给你们……可一定要……收下啊……呵呵呵呵……”
第二天醒来,寝室门前多了一个茶褐色的包裹。湿答答的,散发着一缕恶臭,像是刚从沟渠里面捞起,也像是被诡异巨大生物反刍呕吐出来了一样。
而这个包裹的寄件人,正是管纯。
而且是从她死后的第三天,才开始寄送的。
“你们把雨伞收下来了吗?”
“怎么可能……那种东西!”崔晓琳先是尖叫一声,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过了晌久才道,“思思将它扔掉了。她还特地让她男朋友陪着,去到学校的垃圾焚化炉那儿,亲眼看着这把伞烧掉了。”
“可是……可是谁又想到,它回来了!它又回来了!阴魂不散,是想要我们所有人,所有拆散她和麴弘老师的人,陪葬!”
烧掉的雨伞重新出现。这一次,它开始在整个校园内流传,如同瘟疫,散播不幸的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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