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有余, 他们终于到了江南常州,甚至比原计划还提前了三天。
到达常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因为船太大的缘故,他们中途换了条乌蓬船, 沿着河道就进了乡镇。
六月的常州美得就跟张祜hu描述的那般,隙地丛筠植, 修廊列堵环。楼台疏占水,冈岸远成山。
叶瑾宁下了大船之后,便一改在船上死气沉沉的模样,反而精神抖擞得很, 她也是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都没踏出过盛京城,这蒲一见到江南这般水乡景况,倒是稀奇得她一路上只顾着四看了。
许是知府衙门并没有料到姬成泽一行人会早这么多天到, 他们下了船时并没有看到迎接的人。
楚邢看了看天色, 便说要派人去通知知府。
姬成泽摇了摇头,说道“特地让他们跑一趟未免太劳民伤财, 不如我们自己过去,顺道看一下常州城内的情况。”
楚邢点头应道“殿下说得有理。”
两人说几句话的功夫, 回头的时候,叶瑾宁已经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了。
要不是顾寒将她提了回来, 她都不知道一个人能浪到哪里去。
顾寒用剑鞘勾着叶瑾宁的后衣领, 把她提到了半空中, 叶瑾宁不高兴地挣扎起来,手脚乱动的样子看着像极了没长大,张牙舞爪的小孩。
姬成泽无奈地叹了口气,哀怨道“阿宁这是准备抛下我们自己先走吗好狠的心,前脚刚利用完我们,后脚到了常州就想将我们一脚踢开,这万一我们丢了可怎么办呢”
叶瑾宁皱了皱眉道“殿下,您说什么呢亏您以前读书还是太傅教的,怎么您这水平还不如五皇子殿下这利用和踢开是这么用的吗场景都没用对,赵大人家那个五岁的小孩都会写诗了,您一大把年纪怎么还总说瞎话您这样会让我怀疑你们皇子平日里都读的什么书。”
姬成泽眉头一挑,丝毫没有被叶瑾宁当着众人的面落他的面子而感到尴尬,反而眉眼含笑,似乎还有些愉悦。
反倒是现场不小心听到的其他人感觉不太好,只能装没听见。
还以为不说话就能当自己不存在,结果叶瑾宁就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叶瑾宁瞧了瞧他们,补充道“至于您说的走不走丢这个事,您就更不用操心了,看您边上这些人就知道,他们命数上就没一个写着失踪下落不明的,至于死于非命、断手断脚、不得善终的倒是一抓一大把。”
其他人“”
他们招谁惹谁了要么被砍头,要么遇海难,现在连死于非命、断手断脚、不得善终都出来了,在叶瑾宁嘴里,他们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所有人不禁开始怀疑人生。
常州的街道哪怕到晚上还是热闹得很,各路小摊吆喝,摊位上热气腾腾,河道上还有一座座张灯结彩的花灯船,花楼的女子弹琴吹曲,轻歌曼舞,寻欢作乐的公子哥欢快大笑,奢靡非常。
叶瑾宁扫了一眼,还没看个仔细,就被姬成泽捂住了眼睛。
叶瑾宁不乐意想扒下他的手,就听他轻声哄道“阿宁不要看,污眼睛而已。”
这话说得叶瑾宁当即不闹腾了,她回想了一下刚刚那一眼所看到的命数,得花柳病的、死女人床上的,强抢民女被杀的,应有尽有,确实污眼睛。
他们很快就到了知府附近,还没走近,倒先听到了一道尖锐的女声在高声指责。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孙兴,你贪赃枉法,袒护世家,把我秋家村的良田判给谢家,谢家害死我族人,害死我丈夫,害死我儿子,每次闭眼的时候,你可有想起过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睡梦中那一张张惨死的脸,可曾来向你索过命我可怜的儿子啊,他才十岁,你们怎么狠得下心”
他们几人生生止了步,姬成泽控制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这宴朝存世已有两百多年,绥和帝上位也已四十年之久,绥和帝不能说是多开明的皇帝,与历史上那些开创过开元盛世的皇帝自然没法比。
但绥和帝这人比较保守,不求无功但求不过,在位这四十年不能说政治绝对昌明,贪污腐败也不可能完全杜绝,腐败的官员还是有,但他们绝不敢明目张胆到草菅人命的地步,更何况常州还不能算是山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
怎么还能出这种事
姬成泽的脸色沉了沉,还在琢磨听到的这些话,叶瑾宁就已经屁颠屁颠地跑上去凑热闹了。
他一个阻止不及,只能无奈地摇头,也跟着上前。
这一凑近,叶瑾宁总算看清了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是谁了,那是个身批孝服,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女子,她一边骂着,还一边抹泪烧纸钱。
叶瑾宁这一看,当即绷下了脸。
女子还继续高喊着,“孙兴,你这狗官,你不得好死,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抓走我弟弟,抓走我们村子的人,逼他们招认我们秋家村的人都是冤枉的,我们没有杀害谢家少爷,你不能这么冤枉人,你就不怕被人戳后脊梁,不怕我们秋家人的血飞溅府门,天降大雪,苏州大旱三年吗”
叶瑾宁倏地反应过来,震惊道“你这姑娘嘴里没一句真话,说起假话来头头是道,完全不打草稿,也不怕死后进拔舌地狱的,没想到你最后一句倒真说中了,莫非你也看出了这些人的命数不成”
“什么”女子错愕地看向叶瑾宁,周围的老百姓也朝她看了过来。
“六月飞雪呀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叶瑾宁指了指天空。
女子本来听叶瑾宁说她说谎,心底下还有点惊骇,结果一听她说六月要飞雪,这揪起的心立刻就放了下去,顿时怒瞪叶瑾宁,还以为叶瑾宁是来找事的人。
叶瑾宁还想说什么,就被姬成泽拉住。
“阿宁,人家在伸冤,你这时候打扰她怕是不妥。”
“伸冤”叶瑾宁不认同地说道“她伸什么冤她说的就没一句真话。”
姬成泽还没说话,地上的那个女子反倒先夺走了话头。
“这位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污蔑我”
叶瑾宁皱了皱眉,不悦道“你本来就在说谎还不承认吗你生于绥和二十三年,今年十七岁,尚未成亲,哪来的丈夫儿子可以死儿子还十岁了,你七岁能生娃你怎么不上天不过你这长相也是,长得像四十,难怪你说死丈夫死儿子还有人信。”
女子“”
“十七她那长相才十七怎么可能”路人倒抽一口凉气,纷纷议论起来。
“这不能够啊,那小姑娘在开玩笑吧”
“小姑娘,你不知道情况别随便开口,谢家强抢良田这事我们都知道,没说假,没说假。”
叶瑾宁不受路人影响,也没搭理他们,反而盯着地上的女子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担心你以后不会死丈夫死儿子,你这命数注定是要当寡妇的,嫁谁死谁,跟谁定亲谁出事,就算日后有孩子也会出事,我劝你,为了不造孽,还是别嫁人的好,也别随便将死丈夫死儿子这种话挂在嘴上,别以为说多了这些事就不会发生,这是不可能的。”
女子“”
围观的路人“”
他们都惊呆了,原来这世人有人说话能说得这么难听不带一个脏字却毒舌得让人想打她。
好在说的不是他们。
跟叶瑾宁一道来的那些人都控制不住地抬头望天,好想装做不认识叶瑾宁的样子。
女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你你是谁你怎么会”
女子的话没说完,知府里终于有人出来了,那是一群衙门的捕快,一出来就气势汹汹地要抓人,“把外头这些闹事的人全部给我抓起来。”
叶瑾宁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待看清他们的脸时,就是忍不住地皱眉,不过叶瑾宁这回并没有提醒他们的意思,还以为他们要抓的人跟自己无关,正想转身叫姬成泽他们,捕头就凶狠地指着叶瑾宁道“把她也抓走。”
叶瑾宁“”
这抓人就抓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好心帮他们拆穿骗局,没感谢她就算了,怎么反而要被捕了
叶瑾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还没等她发飙,姬成泽就揽走了她,顾寒一脚踹开靠近叶瑾宁的捕快,把人踹飞五米远,直接就吐了血。
“”这有点可怕,直接就把想要狼狈逃窜的老百姓给吓得忘了跑。
看到顾寒一脚踹飞人的那群捕快也都顾虑起来,不敢靠近。
其中一名捕快虚张声势地喊道“放肆,你们可知这里是哪里胆敢伤害官差,你们不要命了吗”
“放肆的人是你们,太子殿下在此,哪有你们说话的地”楚邢站出来喝道。
“太子殿下”捕快们你看我我看你,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不敢置信和疑惑。
没来得及走掉的老百姓们也是一脸吃惊,惊骇莫名。
当即就有人轻蔑地说道“这不可能,太子殿下得三天后才到,你们唬谁呢”
楚邢冷笑,他看向姬成泽,姬成泽颔了颔首,楚邢便拿出了一块令牌,捕头一看,立刻就吓得跪倒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他一跪,其他人自然也跟着跪,捕快们都跪了,在场的老百姓哪敢不跪纷纷跪倒了一大片。
“去把你们知府叫出来。”
“是是。”
孙兴本还在屋里抱着美妾,被美妾娇声喂着吃葡萄,就听说太子殿下来了,吓得差点没跌倒在地,爬起来后就赶紧跑了出去,边跑边系着身上的带子,很快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门口。
看到姬成泽的时候,被姬成泽冷冰冰的眼神一看,腿一软就想瘫软下去,关键时刻还是撑住了。
“殿殿下,您怎么提前来了也不叫下官派人去接您,下官该打该打,”说着就做做样子的扇起自己的耳光。
姬成泽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叶瑾宁就冒了出来,看向那个已经被扣住的女子,说道“你又说中了一句。”
“什么”女子没听明白。
跪在地上的老百姓也是个个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自然很容易注意到叶瑾宁说话。
就听她道“他确实是个狗官,日后也的确不得好死,死后还被野狗吃掉了尸体,死无全尸了。”
所有人“”
他们刚经历了一次惊吓,能不能不要让他们再经受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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