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翡翠刚从落英院那边走来,便见百合红着眼走在游廊上。
“你这是怎么了?一大上午的,怎么成了兔子眼?”翡翠揶揄道。
百合正在气头上,没好气说:“姑娘醒了,你们一个个不见人影,正怒着呢!还不赶紧去伺候着。”
顾嫣在边境之地过惯了,没有名门闺秀的娇气,平日里能自理的便自己做了,她们这些下人省了不少活。一开始大伙都想着要尽心尽责地伺候这位主子,但顾嫣这人看似飒爽聪慧,却不懂笼络人心,干得好的不见奖赏,做得不好也不见她罚谁。这时日一久,大家伙都松懈了,能偷懒的都推脱着,反正顾嫣也不会计较。
翡翠听百合突然这么说,自是不信的。
顾嫣自小跟着将军,性格和一般女子截然不同,她对后宅的事全无兴趣,对仆人也极为宽容,她伺候顾嫣一个多月,从未见顾嫣对下人发过气。也因着大家见她大咧咧不拘小节,背地里偷奸耍滑的可不少,这大小姐却从未察觉过,也从未责备过谁。
肯定是这百合背地里使了什么手脚,被顾嫣捉住了尾巴,才会惹恼大小姐。
翡翠也不恼,笑盈盈地和百合一起端茶送水,前去伺候顾嫣起床洗漱。
两人进屋时,顾嫣正靠在软枕上闭目假寐,她这一病憔悴了不少,精神也大不如前,这倒不足为奇。她平日行事风风火火,而今病着,倒有些女子的柔婉之美。
翡翠殷勤地走上前,“姑娘,热水来了。”
顾嫣淡淡地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扫了一眼屋内的人。
甫一对上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翡翠一时愣住。
顾嫣轻蹙眉心,冷声道:“该怎么伺候,难不成我母亲没教过你们?”
翡翠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姑娘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刚才见姑娘今天气色大有好转,一时欣喜得昏了头,奴婢这就伺候姑娘洗漱。”
欣喜?
顾嫣心中冷笑,当她瞎呢!
当年她初入京时便是太过纵容这些小蹄子,才让她们有偷奸耍滑钻空子的机会。她们不仅不感恩,后来还忘恩负义投靠了顾婉。
翡翠先前还存着看戏的心理,现在被顾嫣的气势唬住,心下虽存疑惑,此刻却来不及多想,只得和百合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顾嫣起床。
待她从床上起来,飞鸢也从厨房端来了早点和药膳。
顾嫣坐在梳妆台前,飞鸢见她头发尚未梳好,便要过来替她梳头。飞鸢才拿起梳子,顾嫣就道:“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事事都由你做了,还要她们做什么?让翡翠过来梳。”
飞鸢听后欣喜不已,她早就劝自家小姐该好好惩治一下这些偷奸耍滑的下人,顾嫣却一直推说不过是些见不得台面的下人,就是偷偷懒,也不算犯什么大错,又是她娘派过来的,得过且过。她们在北境的时候,没有那么多下人伺候还不是过了。
飞鸢拿她也无奈,除了心中为她不平,也顶多是多骂这些人几句。
而今姑娘睡了一觉醒悟过来,飞鸢自是高兴,便退到一边,对翡翠责道:“还不快给姑娘梳头,你们在夫人和二姑娘面前都那么机灵勤快,怎么到我们姑娘面前就又憨又傻了?”
翡翠当面被骂只觉委屈,她在夫人院子里伺候也没被这样骂过,但现在顾嫣态度冷漠,她不知哪里得罪了顾嫣,也不敢辩解一句,只得乖乖上前替顾嫣梳头。
翡翠刚将头发理顺,便听顾嫣淡声道:“梳个飞仙髻,就插母亲送我的白玉孔雀簪。”
翡翠闻言,手微微抖了下,心中惊疑不定:莫非顾嫣发现了什么?
她按下心中的恐慌,偷偷抬头看了眼镜中的人,见顾嫣脸上表情极淡,看不出什么喜怒,便壮着胆子笑道:“那白玉孔雀簪到底是太过素净了,姑娘气色尚未恢复,不若插这支云凤纹金簪,更配姑娘一些。”
顾嫣心中自有判定,只道:“我既是气色不好,便更该用点素雅的。我又不用登台唱戏,用不着打扮成一只花蝴蝶。”
旁边的飞鸢噗嗤一声笑起来,“姑娘说的极是,夫人送来的那只白玉簪姑娘还一次都没用过。若是夫人见了,一定很开心。”
她娘开不开心,顾嫣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现在有人胆战心惊。
翡翠额上沁出丝丝汗水,她不知今天的顾嫣哪根筋搭错了,和往日全然不同。
往日的顾嫣很好哄,喜欢一些明丽的头饰,只要她们说好看,顾嫣一般都不会反驳。更何况顾嫣长得本就艳美大方,穿戴明艳一点也很适合她。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现在对翡翠来说,最要命的是白玉孔雀簪被她顺走了。
她见顾嫣不太喜欢那支白玉簪,又想着顾嫣平时也是个糊涂的,正巧近日顾嫣病了,她得了个好时机,便将之顺走了。顾嫣平日对这些东西也没多在意,之前她丢了一对翡翠耳坠,也只是顺口问了句就作罢。
想到这里,翡翠又松了一口气。
是的,顾嫣从小就在金山银山里长大,听闻北境那边的稀奇玩意更是数不胜数,一对耳坠一只玉簪顾嫣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掉了就掉了,反正这将军府有的是奇珍异宝。
翡翠自我安慰一番后,便没再那么紧张了,就笑言道:“姑娘说的是,奴婢先给姑娘梳头。”
顾嫣没说什么,百合现在倒是变得机灵了,赶紧去将妆奁拿来。待到翡翠将头发梳好,顾嫣打开妆奁一看,里面正好没了那支白玉孔雀簪。
百合也殷勤地翻找了一遍,惊诧道:“咦?白玉孔雀簪怎不见了?”
“你再找找,莫不是姑娘放失手了?”翡翠疑道。
顾嫣一旁听得好笑,自己当年到底是多糊涂,才会被这种丫头糊弄?
“好好的,怎会不见?我们姑娘在北境那么多年,从未放失手过什么,怎么一到这里,就接二连三地放失手?只怕是这屋子里出了偷鸡摸狗的鼠辈!”飞鸢气恼,劈头盖脑就开骂。
翡翠心虚,便觉飞鸢这话是骂她,顿时委屈至极,哭着道:“飞鸢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怪我们拿了不成?我在夫人身边服侍多年,一直老实本分,夫人让我过来伺候姑娘,翡翠虽不够机灵,但从未做过这些鸡鸣狗盗之事。我若是这等人,夫人又岂敢让我过来伺候姑娘?我这岂不是丢夫人的脸?”
翡翠哭得越发伤心,百合也在一旁抽抽噎噎地抹泪。
飞鸢早就看不惯这两人,红着脖子道:“少拿夫人来这里当挡箭牌,姑娘房间就我们几人进出,前几日姑娘好着的时候都还在呢,这生一场病就放失手了,姑娘成天都在床上躺着,我且问你怎么放失手?”
翡翠哭得越发厉害,“飞鸢姐姐看我们不顺眼,想撵走我们就明说,何故泼脏水陷害我?”
“够了!一上午便在这争吵不休,成何体统!”顾嫣出言喝道。
她年少时最厌烦这些后宅杂事,前世但凡丢了什么东西,或是遇上了什么耍心机的事,她都想着息事宁人,很多类似争吵便不了了之。后来她入主燕王府的后院,才慢慢学会如何管理后宅之事,也知道这些事看似不打眼,但若任由这种小人乱了规矩,便是后患无穷。
翡翠还在抹泪,百合倒是没有抽泣了,低眉顺耳地站在一旁,飞鸢面红耳赤地瞪着那翡翠,顾嫣淡扫她们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上次丢了耳坠,我想着那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就此作罢。但这次丢的是夫人送我的玉簪子,若不查个明白,改日夫人问起,少不了一番责备。”
顾嫣此话一出,翡翠的心都凉了半截,脸上气色全无。顾嫣全当没看见,只吩咐道:“飞鸢,你去将夫人请来,我入京不久,初来乍到,对府上规矩不甚明白,此事还是得劳烦她老人家。”
飞鸢早就巴望不得惩治这些目中无主的小贱人,当下就兴奋地领命去请夫人了。
顾嫣漫不经心地看着垂首站在屋内的两人,翡翠和百合都是她娘赏给她的,现在要治她们,自然还是由她娘亲自下手才好。
翡翠如遭雷击,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如果说刚才翡翠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那她现在合该完全清醒了。她现在也是后悔不迭,顺走那白玉簪后,她一时大意想着顾嫣这两日病着应是不会察觉,即使察觉定然也没这精力细查,便没立即交给外面的兄长。
这事若真让夫人来查,定是人赃并获。而以夫人的手段,她定会被赶出府。
翡翠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顾嫣脚边,涕泪直下,“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奴婢今后定勤恳侍奉姑娘,决不偷懒,还请姑娘开恩。”
“偷懒耍滑之事,日后再算账亦不迟。我叫夫人过来,不过是想查清那玉簪子被我失手放在哪里了。”顾嫣嘲道。
翡翠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现在能救她的只有顾嫣。比起闹得全府上下皆知,她主动对顾嫣承认错误尚有一丝希望,顾嫣或许只是一时气着了。
翡翠正待要主动开口认下过错,没想顾嫣又幽幽地开了口:“若真是我放失手,便可还你们清白。但若真有人在我房里小偷小摸,我也该让夫人为我做个主。偷窃行径,最让人不齿。我平日纵容着你们,若你们非但不知足,反而在我这里顺东西,那无论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都是你们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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