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儒的书房离温乔的院子有一段距离。
白雪绵厚,温蹊走起来有些吃力,纪北临刻意放缓了步子,一是为了温蹊好走一些,二也是为了能同温蹊多相处一会儿。
一路磕磕绊绊,温蹊一脚陷在雪中来不及抽出,眼见着要往雪里栽进去。
暗道一声糟糕,温蹊伸出手想撑住身子,却被人一把揽住了腰。
油纸伞被扔在一旁,温蹊被人揽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少年温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少年沉稳的心跳。
“当心。”
温蹊一个激灵,从纪北临怀里挣脱出来,站在离了他几步远的地方,结结巴巴地道:“多谢纪大人。我步子慢,不好耽误纪大人的时间,纪大人还是先走吧。”
小姑娘的脸在冷风中冻得通红,纪北临立在雪中,良久才弯腰拾起扔掉的油纸伞,缓步走到温蹊面前,将伞递给她。
小姑娘抬头,眼里是茫然和不安。
“拿着伞,你病才好,要注意身体。”纪北临不知道事情的发展为何与上辈子相差甚大,只是小姑娘明显很抵触他,他一时也不敢把人逼得太紧,免得温蹊离他更远。
“那我就先走了。”纪北临见小姑娘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伞,终于放心,转身便走。
纪北临一身白,很快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温蹊望着前路,鼻子一酸。
“温蹊,不能在一个坑里掉下去两次。”
温蹊告诉自己,然后举着伞缓缓向温儒的书房走去。
温蹊走到半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赶了过来。
“县主。”侍女接过温蹊的伞替她撑着,又将带来的暖炉交给温蹊。
捂着暖炉,温蹊冻僵的手渐渐恢复知觉。
跟着侍女到了温儒的书房,夫妇两人一见着宝贝女儿就都朝她走来。
“外头冷不冷?”大长公主心疼地捂着温蹊的手,问。
温蹊摇摇头。
“北临向你爹告辞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说你还在往这边来,让你爹派人去接你。怎么了?你同北临起矛盾了?”长公主问。
纪北临文兼武达,淡吐不凡,无论温儒还是长公主,都很喜欢他,这也是为什么温蹊前世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嫁给纪北临,因为整个温家都在推波助澜。
温蹊低下头,喏喏道:“我走的慢,怕耽搁了纪大人的时间,便让他先走了,然后,他把伞留给了我。”
温儒只当两个孩子都为对方着想,一时失笑,最后只嘱咐温蹊下次见到纪北临要记得道个谢。
温蹊应下来,抬眼见长公主常坐的书案上摆着一堆画像同名单,问道:“娘是在给二哥挑媳妇儿吗?”
提及不争气的二儿子,长公主
忍不住叹气,“我倒是想给你二哥娶个媳妇儿让他收收心。是太子如今年纪到了,皇上皇后打算给太子挑一位太子妃,叫我也帮忙相看一下。”
太子妃?温蹊记着前世的太子妃是王家的长女,只是后来病死了,太子即位后又迎了苏家的姑娘苏青榭为后。
太子同王家姑娘只是相敬如宾,但是后来太子继位,温蹊在纪府后院心灰意冷时却还能听见下人议论,说新帝独宠帝后甚。
想着,温蹊忍不住问:“有苏家的姑娘吗?”
“哪个苏家?”长公主问。
温蹊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似乎记起是“苏坚苏将军的女儿。”
长公主一脸迷惑,倒是温儒看向自家不爱和人打交道的小女儿,“将军没有,不过年将军手下有一位副将叫做苏坚。期期,你是从何知道的?”
温蹊微微一愣。上辈子年将军通敌叛国,是纪北临安排了内线,搜集证据让年将军锒铛入狱,年家满门抄斩。那个内线就是苏坚吗?
可纪北临此时还只是个初入仕途的少年,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了这么大的一盘棋?
温蹊突然发现自己与纪北临夫妻五年,竟是一点不了解枕边人。
“我,我之前和二哥出去玩的时候,在酒楼听见有人提了一嘴,不知道怎么就记住了。”温蹊扯了个谎。
好在温儒并不知道小女儿内里已经换了个芯儿,还当她是那个心思单纯的期期,也没有多怀疑。
长公主听温蹊提到苏家的姑娘,便问了一嘴,“那苏家的姑娘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温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听说苏家有那么一个姑娘。”
但能宠冠六宫的人,必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以吸引一国之君吧。
太子选太子妃一事温蹊并不操心,毕竟这事儿掺和不到温府身上。温蹊操心的是,前世温蹊日日跑去状元府都见不到的纪北临,如今日日往温府跑。
温蹊这日在璞玉院里逗温乔新得的八哥。从前蒙了心,只觉着这世上除了嫁给纪北临,世间再无有趣的事,如今却发现,除了纪北临,其他的东西样样都新鲜。
“我看我才是捡来的,那个劳什子纪北临怎么不干脆改叫温北临!”温乔骂骂咧咧地回到院子里头,看见小妹在喂八哥吃荷花酥,原本憋在胸口的那股子气险些没缓过来。
“期期啊,你在喂我的黑枭吃什么啊?”
“荷花酥啊,厨娘新做的,可好吃了,二哥要来一些吗?”温蹊把喂鸟的那一半荷花酥举到温乔面前。
看着小妹天真可爱的样子,温乔终是没法子朝她生气,只能极其头疼地向温蹊解释,“期期,黑枭吃的是专门的鸟食儿,你不要拿些随随便便的东西喂它。”
“厨娘做的荷花酥怎么是随随便便的东西呢?”温蹊撇嘴,“你的鸟食儿有我的荷花酥好吃吗?”
玩乐这方面,温乔不说是个中高手,也算是精通其中门道了,见温蹊如此对待他重金淘来的鸟儿,忙把笼子从架上取下来护在身后,忍不住抱怨,“你同那个纪北临都是来给我添堵的。”
提及纪北临,温蹊原本还明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纪大人怎么了?”
温乔倒是没怎么在意温蹊对纪北临的称呼,见有人问他了,便憋不住的对着温蹊大吐苦水。
“你是没见着那个纪北临,一天天地净往我们府里跑,昨儿个给爹带闫先生的真迹,今儿个给娘带江南的丝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温府才是他家,那个纪府就是他歇脚的客栈。这也就罢了,我权当咱爹娘白捡了个便宜儿子,但是!他这人日日同咱爹博古论今,闹得咱爹现在见我就得数落我,觉着我是个草包,比不得他纪北临半根手指头,我招谁惹谁了我!”
温乔越说越委屈,温蹊看着他那憋屈样乐得不行。
温乔捂着心口直骂温蹊是个小没良心的。温蹊便将半个莲花酥塞进温乔嘴里,权当赔罪。
温乔吃完半个莲花酥,突然觉着味道还不错,砸了砸嘴,又忧愁得不行。
温蹊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怎么啦?又哪里不高兴了?”
温乔撑着下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爹让我跟着纪北临一起学习。”
温蹊愣了下,笑道:“那是好事,二哥你再不长进些,娘就得给你找个媳妇儿管着你了。”
温乔睨她一眼,并不接温蹊这个无聊的玩笑,“那纪北临不是新科状元吗?官场不够他忙吗?还抽空来温府给我讲课,怎么就没累死他呢。”
温蹊觉着自己大概是幻听了,又问了一遍,“二哥,你刚刚说什么?”
温乔掐着温蹊的脸叹了口气,“我说,新科状元要来府里给我当教书先生。”
温蹊微微蹙着眉,心里惴惴不安,前世纪北临可没给温乔做过什么教书先生,为什么事情朝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发展了呢?
温乔见小妹皱眉,摸着她的脑袋坏笑,“但是呢,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看着温乔神秘兮兮的表情,温蹊压住心底的不安,勉强摆出一副期待的模样。
“二哥知道你喜欢那个纪北临,所以和爹说了,纪北临上课的时候让你在边上旁听,爹也答应了。”温乔说完,摆出一副等夸奖的表情。
大楚男女大防不严,温乔在场,温蹊和纪北临相处便算不得不妥当。
温乔没等到意料之中的一句甜甜的“二哥你真好”,温蹊不知怎么生气了,不但踩了他一脚,还指着他道“二哥最讨厌了”。
惹了温蹊生气的温乔只好讨饶,温蹊却不搭理他,独自回了明珠院。
这几日有太阳,旧雪融了大半,天气比落雪时还冷一些。
温蹊神色凝重,万万没想到温乔出了这档子鬼主意。
温蹊千解释万解释,说自己是真的不喜欢纪北临,可温乔偏觉着温蹊是害羞,非说自己是情场高手,一眼就能看出温蹊的心思。
温蹊想得出神,迎面来了人也未察觉。
纪北临得了温儒的话,来璞玉院找温乔,路上瞧见小姑娘低着脑袋走路。
小姑娘今日披了件红色的斗篷,纪北临立在原处看着她走过来,素来不笑的少年此时唇角扬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他的小姑娘尤其适合穿红色,张扬夺目,如朝阳热烈。
温蹊想着该如何避开纪北临,走着走着便看见一双皂靴,靴边用银线压了一层锦纹。
抬头,一眼撞进一双温柔眸。
温蹊往后退了一步,行礼,“纪大人。”
纪北临如今听着“纪大人”三字便烦躁得不行,这一切全拜眼前的小姑娘所赐,可纪北临又舍不得朝小姑娘发脾气,只能自己忍着。
“我是温太傅的学生,同县主的二哥年纪相仿,县主叫我‘纪大人’难免生疏了些,若是不嫌弃,县主可以叫我一声哥哥。”纪北临斟酌着开口,期待着小姑娘一如从前脆生生地喊他一声“纪哥哥”。
谁知小姑娘果断地摇摇头,脆生生地说了一声“这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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