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蹊跟着长公主入宫那日恰好是立春。
替太子选妃自然不能明言,总得找个由头遮掩,而京中圈子里,结交朋党,相看亲事,都爱借个赏花的名头,花草诗情画意,又一年四季都有,春赏桃夏赏荷,秋赏菊冬赏梅,实在是不用费什么脑子就能聚集一群人的好理由。
温蹊侧躺在贵妃榻上吃果子,对入宫看选妃这事儿实在生不起兴趣。
“选一件不太起眼的颜色。”
果子甜腻,温蹊吃了两颗就停了手,拿起茶来解腻。
秋霞有些疑惑地看着温蹊,“县主往日里不是最爱穿鲜艳的颜色吗?”
“今日主角并非是我,我只是个陪衬,不好喧宾夺主。”温蹊道。上辈子选太子妃她在场,那时太自我,想要出风头,最后被人当了枪使,得罪了后来的太子妃王家长女王婉儿,惹得王大人同温儒生了嫌隙,屡次抓着温儒的一点疏漏弹劾不断。
两个婢女应下了,放下手里枣红的裙子,转而为温蹊挑出一件芽绿琵琶襟的锦裙。
温蹊起先有些嫌弃,这颜色太像小姑娘了,可转念一想,她如今才及笄,可不就是个小姑娘,穿着若是老气了些,见了太后,反而不讨她老人家喜欢,纠结了一番还是点了点头。
换上衣裳,又简单打扮了一下,长公主刚好来明珠院接她,见她这幅打扮,也有些意外,“怎么今日换了身打扮了?”温蹊素来爱红色,柜子里的衣裳一水儿的红,各式各样,看着很抓眼。
温蹊笑眯眯地靠过去挽上长公主的手臂,“女儿今日的打扮难道不好看吗?”
“我们期期天生丽质,穿什么不好看?”长公主笑着捏她的脸。温蹊自然是好看的,大楚皇室的人各个是顶佳的样貌,而长公主从前嫁给温儒,除去喜他温润谦和的性子,就是看中了他的样貌。温蹊集中了两夫妻样貌上所有的优点,往人群里一站,就是焦点,加上张扬明媚的性格,一张小嘴极会说话,不知多讨长辈欢心。
温蹊跟着长公主往府外走,道:“今日赏花宴的姐姐们才是主角,我就是陪衬她们的绿叶。”
“我们期期如花似玉,怎么就是旁人的陪衬了?”长公主道,心底却还是欣慰。两夫妻自小将这个女儿做眼珠子一般宠着,也担心姑娘被娇养坏了,却又不舍得教训她,如今见女儿拎的清场合,不免放下了一半的心。
马车辘辘往宫里走,温蹊自小就常进宫陪太后,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一手捏着腰间挂的络子发呆,长公主注意到她的动作,出声,“我这几日见你常戴着这条络子,可是喜欢?喜欢的话娘改日里寻宫里的匠人为你打几条。”
“这是永康姐姐亲手做来送我的生辰礼,我前几日在首饰匣里找到的,见它好看,且好配衣裳,就一直戴着了。”温蹊将络子尾部的穗捋了捋,两手交叠放在膝上。
“永康?”长公主听着这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记不起是谁。
温蹊提示道:“是皇帝舅舅的六公主。”
长公主皱着眉想了会儿,“似乎记起来是有这么个孩子,我记得她的母妃只是个贵人吧?”皇上后宫的嫔妃众多,皇子皇女加起来也近二十个,除却受宠的那么几个,旁的长公主确实记不太起来,记得永康是因为这孩子自请出宫去金台寺为大楚祈福,放弃宫里的锦衣玉食去过寺里的清苦生活,实在难得。
“是啊,”温蹊答,“我前些日子去金台寺为娘祈福时恰巧见过永康姐姐,她住的屋子好简陋,看着好可怜,我看她的书案上放着许多佛经,她说是为了大楚誊抄的,听说我为娘祈福,还夸我孝顺,说要帮我为娘抄佛经呢!”
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又笑着点了点温蹊的额头,“永康是我的侄女儿尚且有这份孝心,你瞧瞧你。”
温蹊撇嘴,佯装委屈,“好嘛,那我也去金台寺为娘抄佛经去,保佑娘亲长命百岁,健康安乐。”
“说你你还委屈上了。”长公主掩嘴笑了声,将温蹊抱在怀里,“可不用你去金台寺那样的地方吃这个苦,娘心疼,可舍不得。”
母女俩说话间便到了宫门,进了宫门本该是要下马车步行的,可长公主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自然有特权,便继续架着马车往里走。
宫道上马车行的平稳,只车上的帘子随着风掀起一个小角来,温蹊便捏着这一小角掀起来,往外瞧了瞧。
马车后边有几个打扮得极好看的姑娘结群往皇后所在的凤栖宫走去,应该就是这次赏花宴的主角们了。几位千金小姐看着相处得极融洽,可谁知这一份融洽底下是不是各怀心思。
温蹊放下帘子,怀的什么心思她倒也不在乎,只要她安分,总闹不到她头上吧。
跟着长公主进了凤栖宫,皇后身边的静衣嬷嬷已经恭候多时了,迎着两人入了里间,笑着对里面喊了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长公主与永安县主到了。”
温蹊跟在长公主身边行了礼,坐在凤座的太后便笑着对她招了招手,“期期快过来,到哀家这儿来。”
温蹊诶了一声,提着裙子小跑了上去,乖巧地伏在太后膝上。长公主坐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佯怒道:“这孩子越发没规矩了。”
“我们祖孙俩说话要什么规矩?哀家看着我们期期就高兴。”温蹊便拉长着声音娇娇软软地喊了声太后,叫得太后是眉开眼笑。皇后与长公主也在一旁陪着笑。
说不过两句家常便很快拉入到正题,温蹊充当着她装饰品的作用,乖巧地坐在一边吃点心,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太后几人的谈话。
其实皇后心底早就有了个大致的人选,便是王家的长女王婉儿。王大人是言官之首,王老大人又是皇上的老师,一家书香门第,王婉儿亦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确有做太子妃的风范。
“可我瞧着,年将军也是有意将他的妹妹送入东宫。”长公主道。
温蹊咀嚼的动作慢了点,上一世就是这位年小姐年蜜,故意在她面前说王婉儿看不起温儒,说温儒不堪比她爹是言官之首。温蹊护短,当时便处处针对王婉儿,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还踩着她的裙子让她出了个大丑,转头王大人就上书参温儒教女无方。温儒虽说是极温厚知理的人,可就唯独一个温蹊是最不许别人说不好的,结果两人就这样结下了梁子。
太后见温蹊吃东西的样子可爱,顺手摸了摸温蹊的头,道:“哀家听说期期推荐的苏家姑娘今日也被邀入宫了?”
温蹊含着还来不及吞下的糕点迷惑地抬起了头,什么苏家姑娘?
“是,是年将军手下苏副将的女儿苏青榭,期期当时特意在长公主面前提起过她,长公主入宫时与本宫说过,本宫就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让期期记着了。”皇后笑着答。
温蹊愣了一愣,上辈子选太子妃时并没有苏青榭,现在皇后听了她一句话又加了个苏青榭进来,事情的发展就走偏了,万一出了什么别的岔子,她还怎么做好提前应对的准备。
温蹊闭了闭眼,怪自己太多嘴!
“对了,太子呢?今日选妃他不来吗?”太后问起楚季。
“阿季不愿意来,叫了鸿胪寺丞纪大人在东宫鉴赏字画呢。”皇后提起这个不愿意娶妻的儿子,头疼的样子与长公主如出一辙。
鸿胪寺丞就是纪北临。
“他年纪尚小,还不懂娶妻的重要,你是他母后,就多上点心。”太后道。
“儿媳记住了。”
谈话间,静衣嬷嬷道几位千金已经到了,皇后点点头,让她们进来,又转过头对着温蹊,“期期,过会儿赏花宴,你多同几位小姐相处,你们年纪相仿,谈得来些,替本宫摸摸几位小姐的脾性。”
温蹊点点头,道了声好。
这就是温蹊为什么要来赏花宴的原因,她不过是个皇后用来挑儿媳妇儿的工具罢了。
放下手里的糕点,温蹊拿出帕子擦擦手,终于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等着几位被皇后挑选的“大白菜”进来。
大楚皇室看脸这毛病真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几位千金鱼贯而入,每一位生得都好看,站成一排实在是养眼。请安时齐整的声音清脆悦耳,听着都让人心情大好。
温蹊摩挲着腰间的络子心想,难怪皇帝舅舅广纳后宫,这么多美人,每日光看着就心情舒畅啊。
几位千金依次按着家中父亲兄长的官职高低请了安报了身份,最后温蹊听见一道格外清丽的声音,“臣女苏青榭,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长公主请安,给永安县主请安。”
温蹊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长相英气的女子,打扮得简单又大方,似乎因为是武将之女的关系,举手投足都有那么一些洒脱,但又挑不出一丝不合规矩来。
温蹊看着苏青榭,捧着脸,她很中意苏青榭的长相,看着就像是可以安心依靠的大姐姐的类型,让人莫名想亲近。
座上三位立刻聚精会神地盯着座下的几位姑娘,恨不能立刻挑出一位各方面都是最优秀的姑娘,立刻拍板定为太子妃。
略坐了一会儿,皇后便提议去御花园赏花,太后借口年纪大了要睡午觉,就不掺和年轻姑娘的事了,走前还偷摸地给皇后递了一个眼神,皇后也回以一个“放心,一切有儿媳”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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