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海晏河清珠(二)

小说:首辅今天争宠了吗 作者:辛豆
    纪家的别院第二日便来了一位客人,秋伯将人迎进纪北临的房间后便将别院的各处都锁上了,窗户也关的极为严实。

    客人坐在纪北临对面,“你来的倒是早。”

    “昨日到的。”纪北临站在书案前,沉手提笔,笔下是一名女子,墨迹勾勒出一个轮廓,却也能看得出画者的用心。

    那人踱步行至书案前,纪北临笔下依旧未停。

    “没想到纪大人也会为相思所苦。”那人笑道,无意压着了宣纸的一角。

    纪北临拂开他的手,语气冷淡,“你如今美人在怀倒是惬意,也不知是谁从前借酒消愁,在我书房里涕泗横流。”

    不过那人倒也并不在意纪北临的嘲讽,双手拢进宽大的袖摆里,往太师椅上一靠,“作为皇帝安排在温太傅与太子身边的眼线,却对温家的女儿动了心,纪大人实在不应该。”

    笔毫沾着饱满的墨,准备添上五官时却不知从何下笔,从前娇艳甜美的笑脸一浮上心头,转眼就被一副生疏僵硬的表情压了下去。一时无心再画,纪北临紧了紧眉,将笔搁在笔枕上。

    那人移开白釉的杯盖,斜眼往里头看了眼后又将盖子盖上。

    扯了张空白的宣纸将画压着,纪北临注意到他的动作,语气淡淡,“我府里的茶已经入不了你的眼了,你还是趁早走吧。”

    指尖碰了碰杯身,那人不甚在意纪北临的语气,支着脑袋看纪北临在他面前坐下,从袖中抽出一根小竹筒递给纪北临,“若非这东西实在重要,我确实不会亲自前来,在府里抱着我夫人不是更惬意?”

    这人明显是故意在戳他痛处,纪北临将小竹筒夺过,下巴往门边扬了扬,语气淡漠,“不送。”

    “罢了,我今儿得闲,就大发慈悲帮你解解惑,否则就依你这脑子,再过个百来年莫约就能学会讨永安县主的芳心了。”那人换了个姿势坐着,翘着二郎腿,十指交叉搭在膝上,说是为纪北临解惑,看着却更像是想看纪北临的笑话。若放在往常纪北临大抵已经摆手让人滚了,可偏偏温蹊的模样实在刺得他心里又酸又疼,眼前之人似乎是唯一一个可以想办法的人了。

    ***

    黄纸折的平安符被人从小匣子里全数倒了出来,除了前些日子被温乔顺去的一枚,还剩下三枚。

    温蹊双手托着下巴,将三枚平安符上系着的红绳勾在指尖上,符纸轻飘飘的,在空中摇摇晃晃。

    “我怎么觉着金台寺也没有旁人说的那般灵验。”温蹊盯着那上头朱砂画的图案,道。

    温乔恰好在温蹊的院子里,闻言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大楚历位皇帝都在金台寺行祭天大典,想必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说罢从碟里抓了一把炒瓜子,边磕边同温蹊继续之前的话题,“期期,你就借我点吧。”他近来行事过于浪荡,昨儿个和宋家公子为了一幅山水画竞相叫价,最后画是到手了,可月钱和从前攒的那些私房钱也是一个子儿都没了,今日谢嚣约他出去玩,他只好硬着头皮来找温蹊借钱。论有钱,温府除了主持中馈的长公主,再找不出第二个比温蹊有钱的人了。

    春雨已经去温蹊的私库里取了一封银子来,温乔丢掉手里的瓜子喜笑颜开地双手去接,一截嫩藕似的手臂就如同王母娘娘用玉簪划过的银河,将他与他心爱的银子无情地分开。

    “不是说好借给我了吗?期期,这可不带反悔的。”温乔道。

    温蹊拿过银子放在桌上,温乔的目光也黏在上头一直落到桌上。

    温蹊将装银子的小箱打开,白花花的银子看着人心里就舒坦。温蹊拿出一锭银子在温乔眼前晃了一圈又放了回去,重新将箱子合上。“自然是要借给二哥,只是二哥必须要写借条才行。”

    温乔闻言眉梢一垮,有些讨好地看着温蹊,“期期,咱俩这么亲,就不必算的这样清楚了吧。”

    温蹊努着嘴摇头,“亲兄弟才要明算账。这样吧,你毕竟是我二哥,我也不要你还银子,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答应了我就将银子给你。”

    “行。”温乔答的爽快,他自小答应温蹊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微抬着手掌勾了勾食指,秋霞立刻送上纸笔,温蹊将纸笔放到温乔面前,“口说无凭,立字据。”

    将笔拿了过来,温乔有些气郁地嘟囔,“答应你的事情哪件没办成过,居然还这么信不过你二哥。”

    话是这样说着,字据却极快地就写好了。温蹊拿过来看了一遍,才满意地让春雨收着,将箱子往温乔那儿一推,抿着一边的唇角,“给你了,二哥,我知你爱收集绝迹孤本,可也别这样大把地往里砸钱啊。”

    温乔忽然就极松快的笑了声,温蹊看着他眼底有一些自己看不明白的东西,他往后一靠,坐的轻松又惬意,有种不落骨的风流。

    “父亲总望我们能继承他的衣钵,做个笔安天下,言定四海的博士,可大哥自小痴迷武学成了武将,而我甚至比不得大哥,好歹他可以去安天下,我不行。期期,你二哥我没什么志向的,我就喜欢看些闲书,赏赏字画,没事儿逗猫遛鸟,做个闲散二世祖。”他这话说到后面,忽然就抱着装银子的箱子跑了,“现在我这个二世祖要去找另一个二世祖玩了。”那贼贼的表情,哪里还有方才那嬉靡落拓的样子。

    春雨将字据收好后走过来,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县主,二少爷素来疼您,您让二少爷立这样一张字据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你不懂,我二哥迁就我那是因为他愿意,可他不可能事事都会答应我,何况这张字据用不上也不打紧,我折腾了他那么多孤本,就当是我赔他的好了。”温蹊双脚落了地,转头又脱了绣鞋爬上贵妃榻,“大哥和二哥都有喜欢做的事情,我喜欢干嘛呢?”

    春雨同秋霞对视了一眼,齐齐保持了沉默,她们家县主爱吃还爱瘫着。

    温乔直到傍晚才回,温蹊寻他有事,便让秋霞在温乔回来时告诉她一声。

    秋霞进门时温蹊正搬着绣墩坐在春雨旁边看她绣手帕,团子咬着线球在针线筐里打滚,花花绿绿的丝线缠了一身,脱又脱不开,张着嘴急躁的喵喵叫。

    “县主,二少爷回来了,不过刚入府又被老爷叫去了。”秋霞道。

    温蹊寻温乔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温乔去了温儒那儿,她便也没管了。只是晚间用饭时,温蹊听下人来说,温乔被罚跪去祠堂了,长公主现下还在温儒那里求情。

    温蹊搁下筷子,唤秋霞将她的披风拿来。温家的规矩,没犯什么要紧事都是不必入祠堂的,往日里温乔犯事儿都是抄一抄家规禁几天足就过去了,这得是闯了什么祸才让温儒这样动怒。

    温家的祠堂设的偏,夜里也没护院守着,就两盏灯笼挂在檐角。

    吩咐秋霞与春雨在外边守着,温蹊提着裙子入了祠堂。

    温乔原是靠着香案坐着,两条腿还枕在蒲团上,听见院子里有动静,眨眼便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上。

    “二哥。”小姑娘小声唤他。

    来者不是温儒。温乔松了口气,瘫坐在蒲团上,一条腿曲着垫在另一条腿下,侧着脑袋,咧嘴时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你怎么来了?”

    “二哥,”温蹊在他面前蹲下,紧张地看着他,“你犯了什么事情让爹这样生气?”

    “不是我,”温乔无奈地耸了耸肩,“犯事的是谢嚣,我是被牵连的。”

    “谢嚣怎么了?”

    “我今日去了谢嚣家,他那小妹恰好在办诗会,还请了王大人家的千金,我们两个就跑去凑热闹,谢嚣说要去茅房,我等他半天没等到他回来,结果听说他在自己房里。”顿了顿,温乔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给她听。

    温蹊显然不乐意温乔这样说话说一半,催促道:“你快接着说。”

    “谢四小姐去谢嚣房里寻他,发现他躺在床上,”温乔看着温蹊单纯的脸,咬了咬牙,快速道,“王小姐也在床上。”

    “你说什么?”温蹊脑子里嗡的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炸的脑子一片空白。

    “期期你先淡定。”温乔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抚她。

    “谢嚣是混蛋吗?”温蹊气坏了,捏着粉拳愤愤道。

    温乔眉头紧锁,“我觉得这事有蹊跷,谢嚣后来同我说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可他并没喝酒,不至于记不清自己怎么回的房,王小姐那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谢嚣房里。再说,你也知道谢嚣那小子,王小姐说起来有些古板过了头,谢嚣一向对这样的人避而远之,又怎么会在自己家里做这样的事。”

    “二哥,你是说有人故意为之?可是,为了什么?”温蹊不解。

    温乔耸了耸肩,“不清楚,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这事情对王小姐的伤害极大,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自缢以示清白,要么嫁给谢嚣。”

    温蹊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是一言未发。王婉儿不出意外本该是要做太子妃的,如今却不得不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名声尽毁,前路泥泞。

    温蹊近来与王婉儿也算是走得颇近,自然了解那是一个怎样高傲的姑娘,却被设计得这样狼藉。

    自谢府回来温乔便到了祠堂罚跪,连晚饭都未来得及吃,温蹊吩咐秋霞偷带点吃食进来,顺便再拿一床被子,省的温乔在这空荡荡的祠堂待一晚上还冻坏了身子。

    直到上床休息时,温蹊依然拧着眉记挂着王婉儿的事情。

    秋霞将屋里的灯吹灭后便退了出去,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铺着清辉,温蹊翻了个身,决定调查究竟是谁设计了王婉儿。实在是近来发生的事与原先的轨道偏差了太多,若她并非重生或许还不会这样害怕,可她偏偏是重生而来,眼看着事情的发展与记忆不符,她过的每一日都仿佛踩在悬崖边上,不知哪一步就直接坠入浩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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