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监的预测并没有出错,今冬的雪便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自那日开始便没怎么停歇过。偶尔雪小了, 雪停了,结果还不等积雪融化, 便又开始了新的一轮降雪。
武安侯府里,季畅又是一连数日没有出门, 时不时盯着庭院中的积雪,渐渐也露出了忧色。
常清回到小院时, 也是难得看见季畅没有待在屋中,而是站在廊下看雪。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见他回来,便侧头问了一句;“如何了?”
这一句顿时就将常清的关心堵在了嘴里, 只道话头一转答道:“不怎么好。城中的炭价已经翻了三倍了, 再这样下去寻常百姓怕是买不起。而且不止是炭,就连布庄里的粗布棉布价格都在涨。还有城门那边,京畿附近遭灾的难民也在陆陆续续往京城涌来, 听说冻死了不少人……”
季畅拥着皮裘站在廊下, 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手炉, 听着他一一汇报京城如今的局势。等到他说完了,这才开口问道:“京兆尹那边还没开始救灾吗?”
常清面上也没了往日嬉笑,肃着张脸摇摇头道:“没有, 倒是听说要不许难民入城了。”
其实京城本是一国之都,难民入城这种有损颜面的事压根不该发生在这里。也是这几日雪下得又大又急,无论朝廷还是京兆府, 都有些猝不及防,这才让那些骤然受灾的难民一股脑涌进了城里。
季畅听到不许难民入城也不觉得意外,只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朝廷和皇帝也没拿出个章程。这还是天子脚下,想想都让人觉得寒心。所幸季畅也没对当今抱有多大期待,便问道:“那殿下呢,这些天他奔走筹备,可有什么成效?”
说到这个,常清就感觉有些一言难尽,他无奈道:“汉王殿下这些天四处奔走,奈何朝中那些大人似乎并不给他面子。这几天折腾下来,也就从骁骑营那边要到点物资,也是杯水车薪。”
皇帝品性在那里,又有二王相争,朝中大臣也多是见风使舵之辈。现在投靠了秦王的那批墙头草还没有被逼到绝境,一时间也还没将目光放在汉王身上,对他自然没有逢迎讨好。而骁骑营之所以给了点东西,也并不是偏向汉王,只是看他在北疆与武安侯府有旧,勉强跟武将多了几分香火情。
简单来说,汉王忙忙碌碌许久,到头来谁也没拉到,只能带着自己府上的家将甲士自行救灾。可汉王府的家底就那些,带着人手帮忙救灾还成,赈灾什么的就是想也别想了。
季畅对这个发展并不觉得意外,就是这雪下个没完有些超出了她的意料。她又看了看庭中厚厚的积雪,想着常清说有人冻死的话,到底还是没狠心到极致。
想了想,她便对常清吩咐道:“这雪下个没完,计划还是提前吧。”
常清闻言也是松了口气。他在北疆见惯了风雪,出入战场也见多了死人,可还真没见过一场大雪死这么多人的。看到那些被冻得脸色青白,倒毙在路边的难民,对于常清而言是另一种冲击,因为这些人不久前还是安居乐业的百姓,更因为他们原可以不用死得这般轻易。
如果皇帝下令救灾,如果朝廷在意百姓,甚至如果汉王的奔走不被无视,他们都不必死得这般不值。只是一场大雪而已,多则一月少则十天,雪停了雪化了,这些人总还有活命的机会。
常清知道自家世子有着更大的筹谋,可眼下的局面还是让他心里沉甸甸的。当下也没说什么,抱拳领命而去,心里却是想着要将事情尽快办好才是。
这便常清匆匆走了,也没来得及关心季畅一句,那边常明却是行到季畅身边,低声劝道:“世子在廊下也站了许久了,当心着凉,还是先回屋中吧。”
季畅却没回应,她垂眸想了想,忽然说道:“备车,我要去乔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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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畅晌午突然拜访乔府,乔尚书自然是不在家的。
年底了,作为户部之主的乔尚书很忙,忙着为即将结束的一年做总结,也忙着为即将开始的新一年做预算。除此之外,还有眼下这场雪灾——虽说朝中至今没有重视这场雪灾,皇帝也没有下旨赈灾的意思,可无论是为了帮汉王还是为了自己的良心,乔尚书都在筹备赈灾的物资。
乔尚书不在家中,接待季畅的便是乔夫人这个当家主母了,又因季畅身份特殊,双方见面倒也没有太多规矩。甚至就连乔玥知道季畅登门后,也偷偷跑去了待客的前厅。
乔夫人见到季畅比乔尚书态度好多了,她一脸笑容温和慈爱,开口先是道谢:“前次被困山中,太过匆忙还未向世子道谢,多谢世子当日援手了。”
季畅自然连道不敢:“伯母客气了,那本是应有之义的,实在当不得谢。”
乔夫人听到这话有些熨帖,她自然不会觉得什么应有之义理所当然,季畅能顶风冒雪连夜上山寻人,为的也只能是她闺女。这是未来女婿对女儿的看重,现在毫不居功的模样,更是将彼此拉近到了一家人的范畴中。她看这未来女婿,也是越看越顺眼了。
而后乔夫人又问了季畅身体,得知她身体无碍后,双方又客气的寒暄了几句。等闲话说得差不多了,乔夫人这才问道:“世子今日突然登门,可是有事?”
这时候规矩多,哪怕季畅是乔家的准女婿,登门也是要提前送上拜贴的。如今这贸贸然就跑来了,还是在乔尚书这个男主人不在的情况下,自然有些失礼,也显得匆忙。
季畅自然也明白这些,她桃花眼眨了眨,乖巧又温顺:“是有些事,想请伯母帮忙。”
乔夫人闻言有些意外:“找我帮忙?!”
季畅肯定的点点头,说道:“是请伯母帮忙。”
乔夫人更诧异了:“可我只是个内宅妇人,能帮你什么?”
季畅便道:“伯母近来刚刚病愈,想必还没出过门。不过这大雪连下数日,想必伯母也见想见外间情况。如那晚被大雪压塌的屋子,京中因这场雪受灾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而且京畿之地具是大雪不停,如今已有难民入城了,可朝中却迟迟没有赈灾。”
乔夫人听到这里,有了些明悟,便道:“世子的意思,是想让我捐钱救灾?”
说实话,别看这时的女子多是依附丈夫而生,但家中的财政大权往往也是掌握在她们手中的。男人们只管在外忙事业,俗务都懒得理会,便统统交给了夫人打理。如乔家这般,乔尚书虽是身居高位,但要单论挣钱,他的俸禄指不定还没乔夫人经营产业挣得多。
不过除非夫人格外强势,要挪用大笔银钱,也没有直接越过家主找上夫人的。季畅自然也不是惦记着乔家那点钱,当下便摇头道:“并非如此,小侄是想请伯母联络相熟的夫人,过几日一起出面施粥赈济灾民。”说完又补充:“最好多拉些人一起。”
乔夫人听罢恍然:“这话倒也对,有许多难民的话,只我一家施粥也是杯水车薪。而且赈济灾民也是积阴德的好事,只是花费些银钱,大家也不会不舍得。”
乔夫人说得轻松,事实也是如此。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其实根本不缺钱,夫人们去趟寺庙上香,添个香油钱都是百八十两的,这些钱也不知能买多少粮食了。而且比起上香添香油,救人一命更胜造七级浮屠,顺便还能得灾民几句感恩戴德不是更让人开心吗?
说来前几日被困山上那般倒霉,乔夫人本就准备等病愈雪停,就去护国寺上香的,现在把香油钱拿来施粥的话她也完全不心疼,再多添些也没关系。
乔玥恰在这时来了,听了只言片语,便想兴冲冲说道:“要施粥吗,我可以去帮忙的。”
季畅见她到来,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片刻后恍然回神,又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她却不知,这般情态全被乔夫人看在了眼里,丈母娘眼中顿时添了三分笑意。
乔玥没在意这些,性子爽直的她更没什么顾虑,喜滋滋直接坐在了季畅身旁,又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施粥?我带头寻些小姐妹,明天就能把粥棚架起来!”
她一脸兴冲冲,显然有些邀功的意思,结果季畅却摇头拒绝了:“不必这么着急,再过几日才好。而且施粥又不是一天,总要多些准备的。”
乔玥被拒绝了也没生气,反而一本正经的点头:“说的是,是我太着急了。”
倒是乔夫人听了季畅的话若有所思——真要是单纯的救灾,现在外面每时每刻都可能有人被冻死饿死,施粥自然是及早才好。至于联络和准备,都可以在施粥开始后同时进行。可季畅却拒绝了这个提议,她表现得不慌不忙,显然心中是另有成算的。
至于季畅到底在谋算些什么,乔尚书对家人亦是守口如瓶,所以乔夫人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抬眼,就见自家闺女已经快凑到人家身上了!
乔玥与季畅肩挨着肩,她看着她时双眸亮晶晶,语调软软像是在撒娇:“那等过几天,我准备好了去给难民施粥,你记得来看我好吗?”
季畅与她对视,再做不到从前那般心如止水,只片刻便败下阵来。
她先是轻轻“嗯”了一声,又怕乔玥没听见,于是又补了一句:“我会去的。”
乔玥听到了,顿时便高兴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简直恨不得把家底都送给对方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乔玥(大手一挥):败家算什么?只要媳妇需要,家底都送给她!
乔尚书&a;乔夫人(摇头):虽然是自家女儿,但……颜控果然没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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