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雪越下越大了,涌入城中的难民也越来越多了, 京兆府终于下令驱逐。一时间城里城外哀鸿遍野, 只一夜时间,被驱逐出城的难民又冻死了不知多少。
终于, 看不见希望的难民绝望了,他们不再随波逐流的等死, 而是选择了奋起反抗。
汉王又来了武安侯府,说到这些事时, 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陛下没有旨意,京城的城门不能关闭,但那些难民本就是受灾才来的,几乎个个手无寸铁。他们只拿着树枝石块跟守城军拼命, 还有拿冰块雪团的, 哪里敌得过装备精良的守城军?!”
说是难民奋起反抗,可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一场杀戮。只是汉王杀人见得多了,他自己在北疆杀敌也没手软过, 却不曾想朝廷的军士也有一天会将屠刀挥向百姓。
每每想到那时场景, 汉王就觉得心比天气都凉, 可他能做的偏偏有限。
季畅倒了盏热茶递给他,能理解他的愤怒,却只淡淡道:“所谓上行下效而已, 殿下这些年还看得少吗?”说完微顿,又道:“见了这些,要么忍, 要么改。”
毫无疑问,汉王选择了后者,他更明白愤怒有多无用。
端起季畅递来的热茶一口饮尽,只觉一股热气从喉间一路暖到了胃里,也稍稍驱逐了那浸透心肺的寒意。汉王微微用力将空茶盏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抬眸直视着季畅,目光少见的有些凌厉:“阿畅,死的人不少了,也是时候变一变了。”
季畅知道,汉王这是在催促她出手了,她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汉王并不是蠢人,但或许一开始就受她引导的缘故,他对她明显寄予“厚望”。可他或许没有察觉,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已是有意无意将这场雪灾死去的那些人都放在了她的肩上让她背负。
汉王只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可季畅听了心里却很不好受,所以她对他道:“殿下何必如此?你要寻求改变,从来不该指望我一人。你可以看看朝堂,也可以看看百姓。”
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复,汉王懵了一下,但好在他对季畅到底是有些了解的,一见她神色就知道她不高兴了。他暗自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言语,终于发现了不妥,好在还能抹得下面子来道歉:“对不起阿畅,是我失言了,我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
其实雪灾从开始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十来天,但就在这短短时日里发生了太多事,死了太多的人。季畅成日躲在府里或许没什么感受,可汉王处处碰壁却早已是满心焦躁。
季畅对他的道歉没什么表示,又倒了杯茶与他,便送客了。
汉王走后,常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房内,就坐在汉王之前的位置,与季畅只隔着一只炭盆。他看着季畅,有些忧心忡忡:“世子,殿下他……是不是变了?”
汉王变了吗?或许没有。他仍旧满腔热忱心怀天下,只是所站的位置不同了,他自以为拥有了改变的实力,于是便愈发难以忍受眼下的无能为力。他信任季畅,依赖季畅,因而也对季畅苛责。说不上对与错,可终归是让人寒心的,尤其季畅并不算他的谋士。
季畅生气了一下,倒也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抿了口茶水说了句:“等着吧。”
说是等,其实也并没有等多久,京中的局势便又发生了变化。倒不是城外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终于打败守城军攻入了京城,而是随着大雪降下,城中的房屋陆陆续续又有了损坏。
新一批的灾民出现了,不等汉王带人救灾,京兆府便来了人要将他们驱逐。
城里的百姓到底是要比官员豪富更多,之前他们能高高挂起,对难民的遭遇不闻不问,只是因为事不关己而已。如今又有人屋子被雪压塌了,而且同样要被驱逐出城,终究还是挑动了众人的神经。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雪什么时候停,更不能保证自家的屋子就可以坚固的撑过这场雪灾。万一自家的屋子也塌了呢?那是不是就要跟城外那些可怜的难民拥有同样的遭遇,没吃没喝没屋子住,还要被守城的官兵借口叛乱肆意屠杀?
不管守城军举刀的理由如何,反正满心惊惧的百姓已经将他们妖魔化了。
渐渐也不知从哪里开始传出了流言,都道是皇帝失德,这才引得上天降下惩罚,这连日的大雪便是征兆,可惜百姓无辜,偏偏受了昏君连累……
大抵是因为心中对眼下局面的愤怒与畏惧,这条流言传得极快极广。尤其城外那些难民得知之后,更是把“昏君无道,引得上天责罚”当成了口号来喊。所谓法不责众,更何况难民被赶出城已经没了多少生路,便更是无所畏惧,生生在一天时间里闹得京城内外人尽皆知。
古来便是如此,天灾往往爱跟君主德行相牵连。比如某地地动,规模大了便需要皇帝下罪己诏,或者是让丞相来顶缸。京中下几天雪,皇帝本是没放在心上的,眼下也被这动静闹得不轻。
说来有些可笑,难民的生死,竟是比不过两句流言。
翌日早朝,朝中终于有人将京中大雪这件事提了出来,而皇帝也难得没有避而不谈。他目中一扫朝中众臣,便问:“京畿大雪已成灾,不知哪位爱卿能替朕平息此事?”
此时雪灾的事已经闹大了,皇帝失德的流言更是满天飞,辟谣甚至比赈灾更难。而就在秦楚二王与一众朝臣们各自思量得失的当口,汉王却已经挺身而出:“回父皇,儿臣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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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玥答应了季畅施粥,甚至都不用乔夫人再操心什么,几日时间便自行联络人手筹措了物资。这对于她来说也并不难,京城的贵女圈子,她身为尚书独女总还是有着一席之地的。位低的巴结她,位高的也不愿无故得罪她,更何况施粥也不是坏事,倒是很快都有了响应。
至于施粥的米粮,乔玥也并不缺,她只是施粥又不是赈灾,乔家自己的粮铺就能供应得上。用乔夫人的话来说,不过是少赚些钱财而已,换来好名声也不亏。
倒是京兆府下令将难民驱逐出城后,乔玥还担心过一阵:“这难民都不许入城了,要施粥岂不是要去城外?到时候没人看着,只怕这些米粮出城就要被人抢了去啊。”
乔夫人听了心思一动,拍拍女儿的手:“你急什么,不是还要准备几日吗?”
果不其然,事情就在乔夫人所说的这几天里有了变化。比如汉王接手了赈灾的事。又比如汉王解除了之前对难民驱逐的命令,反而在外城圈定了一片区域安置难民。再比如汉王通知了各家府邸,可用三餐雇佣那些难民做事,勉强也算是以工代赈。
许是因为灾情一开始,汉王便领着家将护卫四处救灾的缘故,他的名声在难民中竟是极好的。原本还因驱逐和流言闹得沸沸扬扬的难民到了他这里,竟是连点风浪都没掀起就偃旗息鼓了。
雪还在下,雪灾也没有过去,但难民间的秩序却已经开始建立。
事情发展得很快,平息得也很快,等到乔玥将大锅和米粮准备好,已是再没有难民闹事的消息传出。至于她要施粥,那便更简单了,直接去汉王划定的区域便好,还有汉王府的甲士和骁骑营帮忙维持秩序,更不必担心有人抢粮伤人。
乔玥放心了,得到消息的第二日便领着家中仆从,推着粮车去了难民安置地。
粥棚搭好,大锅架起,家丁们忙忙碌碌开始烧火熬粥。而后随着滚滚蒸腾热气,淡淡的粥米香气萦绕四周,很快引得饥肠辘辘的难民们排起了长队。
乔家不是独一家来施粥的,毕竟一枝独秀在此时绝算不上好事。乔玥私下联络了一众贵女,乔夫人也依约邀请了不少夫人一同施粥,消息又从两个圈子往外传。众人约好了时间前来,一同搭的粥棚,一起架的大锅,一溜烟儿的队伍排过去,看上去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颇有几分壮观。
这样的施粥自然不比朝廷大手笔,或许三五日便难以为继。但毫无疑问,那一碗碗的热粥终究还是暖了难民的肠胃,也暖了他们的心,最终使得汉王赈灾的事进行得更加顺利。
不过这些有关大局的事,乔玥是不关心的,她尽心尽力也不过是因为季畅的一句话而已。
施粥的头一日,她站在粥棚里,亲自提勺给面前的难民舀粥。
得了施粥的难民对她感恩戴德。有夸她人美心善的,她随意笑笑并不放在心上。有祝她家人福寿安康的,她笑容便更真实两分,开口谢过对方祝福。也有见她云英未嫁,祝她觅得良人的,乔玥眼中的笑意便掩也掩不住,虽未开口,却叫人人都看得出她欢喜。
随后祝福的人便更多了,一碗热粥换一句祝福,对双方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因为有来有往的回应,乔家粥棚这边的气氛比起其他人家的,还要更好上几分。
只是乔玥舀着粥,目光却时不时往外瞟,心思显然不全在正事上——她在等季畅。说好要来看她的,她粥棚都架起来了,粥都舀了快半桶了,怎么人还没来?
正这样想着,也不知第几次回头,熟悉的身影终于映入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乔玥(碎碎念):还不来,还不来,还不来,半桶粥都舀出去了,见面的时间又少了半桶粥
世子(……):别念了,迟到的时间补给你还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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