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畅从皇宫中出来时, 颇有些筋疲力竭之感。
先是三日哭灵耗费了她大量的体力, 结果回府之后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 半夜里便又发生了这一场叛乱。她满城奔波了半夜不算,还要面对旧友的试探怀疑,实在是身心俱疲。
等她走出宫门,之前被她借调来的骁骑营早已经离开, 只有常清和常明两人还眼巴巴守着。见到她出来两人便迅速迎了上来,急切道:“世子, 您没事吧?!”
季畅抬眸看了两人一眼, 旋即手上力道一松,紧握的长剑落地,同时整个人也向前栽去。
常清和常明都被吓得不轻,手忙脚乱的将人扶住时, 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而后又摇晃又呼喊的折腾了好一阵, 才见季畅稍稍掀起眼皮吐出两个字:“回府。”
有了吩咐, 两人自是毫不耽搁,常清背上季畅就走。
回到侯府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天色也渐渐明朗起来,昏暗又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常清和常明半路倒是想起侯府昨晚的遭遇,不过既然世子吩咐,他们也便毫不犹豫的回返了。待到府门前一看, 昨夜冲杀的痕迹还在,不过府中却早已经恢复了安宁。
守门的还是侯府的老兵,胳膊上头上都挂了彩。不过战场上下来的人却都清楚, 这样的伤其实不重,真正行军打仗时,顶多也就算个轻伤。
常清和常明见状都松了口气,倒是那老兵看着自家世子被背回来吓得不轻,急匆匆迎了上来:“这,世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昨晚伤到哪里了?!”
匆匆赶回的两人相视苦笑,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些就不必与人说了,是以常清和常明一边背着季畅回府,一边问道:“府上现在如何了?死伤可还严重?昨晚最后到底是怎么收尾的?”
一连三问岔开了话题,那老兵担忧的看了季畅一眼,到底没多纠缠,答道:“府上现在还算好,损失不算太大。就是昨晚闯门的人太多,府上的护卫基本都伤了。重伤了三个,死了两个,还好后来城中兵马来得快,并没有让那些私兵有继续作恶的机会。”
老兵三言两语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常清和常明听说三人逃出后没多久,城中便来了兵马平乱,俱是一怔。旋即便仿佛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神色也复杂起来。
昨夜一番拼斗,府上四处也被弄得一片混乱,受伤的众人也来不及收拾。好在季畅的院子靠里,昨夜那些甲士入府也不是为了抢掠的,倒是没将院落糟蹋得太过。于是常清二人简单的收拾一番,便将季畅放回了房中安置,而后又盯着昏睡不醒的世子纠结起来。
常清在床前守了一会儿便提议道:“这样不行啊,我还是去请大夫来看看吧。”
常明自然不会反对,正要转身却见床上的季畅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两人一眼,仍旧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却开口道:“不必请大夫了,让我休息一会儿便好,宫中那边替我告病。”
话音落下,她便又闭眼睡着了,似是疲惫已极。
常明刚要出口的话也因为她闭眼而梗在了喉头——世子看上去并无大碍,这让他提着的心放下不少。不过告病什么的,那是给先帝哭灵而不是其他,缺席的话岂非给人把柄?!
季畅虽年少,但处事向来有分寸,今日这般安排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常清也看出常明的忧虑,却是一把将他拽出了房门:“好了,世子要休息了,咱们便先出去吧。至于其他你也别多想了,世子肯定有自己的思量和安排,咱们听着便是……”
话音远去,房门关闭,躺在床上的人又睁开眼往房门方向看了看,而后才真正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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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疲惫积累,再加上昨夜耗费的心神,季畅这一觉直睡了一天一夜——清晨时入眠,再睁眼还是清晨,若非床边多了个趴着睡着的人,她几乎以为自己只是闭了会儿眼。
不过待看清床边守着的人时,她还是诧异了:“阿玥,你怎么在这里?”
许是太过惊讶,她脱口而出,长时间的沉睡让她声音有些低哑。不过即便声音不大,趴在床边睡着的乔玥还是被这一声喊得惊醒了,“唰”的一下坐起来时,还有些迷迷瞪瞪的。
眨了眨眼睛,醒了会儿神,乔玥定睛看去正见季畅脸上带着两分歉疚看着她。还不等乔玥弄明白对方又再歉疚些什么,就听季畅又道:“不好意思,将你惊醒了。”
乔玥听到这话简直哭笑不得,可还是先问了句:“你怎么样,可还好?”
季畅睡了一天脑袋也有些昏沉,她坐起身来,还有些不明所以:“我自然还好。只是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应该是我家吧。”她说着还四顾一番,仿佛害怕自己弄错了地方。
乔玥难得看她这般迷糊的样子,便有些好笑,自己也难得耐心的解释道:“你前日让人给我送的信我收到了,不过昨日我阿爹回府就说你病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她说着抿抿唇,又道:“常清他们说你没事,可我不放心,索性就留下了。”
她说得简单,可事实显然没有那么容易。之前乔尚书就不乐意看两人黏糊,现在局势转变他态度恐怕更微妙,哪里会轻易让乔玥留下?
可乔玥不仅来了,还留下了,为的正是她轻描淡写的不放心。
季畅心下一软,眉目柔和带着温情:“你放心,我没事的,就是之前累得狠了多睡会儿。”
乔玥听了她解释,却还是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显然对她的话没有全信——乔玥虽是直率冲动,但她又不傻,自然知道为先帝哭灵时告病代表着什么。君不见有多少老大人拖着病体都去了,偏季畅此时告病,若非病入膏肓便是在压根作死。
许是季畅病弱的名声太显,竟没人觉得她是托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真病得下不来床了。
乔尚书那般不待见季畅,甚至将女儿送去外家以避免两人见面,遇见这事也回府告知了乔玥,而且放任乔玥来了侯府探望。乔玥看着亲爹这态度,当时都快吓傻了,好在季畅没事。
季畅见她不信,再三强调自己没事后又安抚几句,转而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乔玥盯着季畅仔细看了一阵,见她惯来苍白的脸颊都因睡醒多了几分血色,看上去似乎比往日还康健些。于是稍稍放下担忧,答道:“你昏睡了一天一夜,这都是第三天早晨了。”
季畅沉吟着点点头,心中大抵有了计较,眉眼似乎都放松了些。而后她想了想又对乔玥道:“阿玥你帮我去唤常清或者常明过来可好,我又是要问他们。”
乔玥还想与季畅独处说说话,可看季畅神色也知道她要问的是正事,于是乖巧的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就准备出去叫人。结果她刚一站起,就觉腿上蚂蚁噬咬一般的酸麻,动了动更有一股麻痛传来,痛得毫无准备的乔玥脚下一软直接跌到了床上。
季畅见状下意识伸手将人接住了,先是问了句“怎么了”,紧接着看到乔玥痛的皱成一团的脸忽的醒悟过来。她也没说什么,一手抱着乔玥,一手便去揉捏她酸痛的腿。
血脉不通带来的酸痛来得剧烈,去得也快,不一会儿那股痛意便渐渐消散了下去。
乔玥靠在季畅怀里,这会儿却不想起身了,索性勾着她的脖颈问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出去,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先问问我,说不定我也知道呢。”
季畅连自身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乔玥了,其他的自然也不必对她隐瞒太多,闻言一边替她揉腿一边问道:“那你可知,我睡这一日,朝中可曾发生什么?”
乔玥一听便知道她要问什么,先是道:“你是说燕王谋逆之事吧?先帝尸骨未寒,陛下便没要他性命,只将他贬为庶人圈禁在府中,永世不得出。”说完最大的一件事,又道:“另外就是你告病这事,百官都以为你病入膏肓了,也没人深究什么,听说陛下还往侯府赐了不少药材。”
燕王之事季畅其实并不关心,毕竟成王败寇已成定局,新帝又不是什么和软的人,绝不会再给他翻盘的机会。倒是新帝给她赐了药材,却没趁机派御医登门,让季畅泛冷的心稍稍回暖了些。
新帝赐药,便是在表明态度维护于她,如此也免去了百官针对弹劾,往大了说甚至可以看成他对武安侯府的新态度。而没有趁机派来御医验证她所言真伪,更是这位旧友对她的信任——试探也好,直言也罢,或许他需要的也只是一个不去怀疑的理由。
虽然季畅说了那番话,今后便真的不能再有子嗣,可至少两人已经达成了默契。
乔玥发现季畅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不少,她心下奇怪,抬手便戳了戳季畅光滑柔软的脸颊:“喂,你这是想谁呢?忽然这么高兴,刚才醒来看到我都没见你这样。”
这话语气里似乎泛着点酸,季畅心情正好,索性凑上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两人正是亲近,季畅要说的话也还未开口,房门却在此时被人推开了。
常清风风火火跑进来,也不知是知道季畅醒了,还是有别的事。结果一见床上二人相拥,顿时惊得止住步子,而后连退两步丢下句“我走错了”,说完转身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乔玥(磨牙):知道吗,打扰别人卿卿我我,是要当一辈子单身狗的!
常清(委屈):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PS:其实汉王变得没有那么快,他当皇帝才三天而已,加上监国也不过几个月,心态转变还有限。不过他已经能够察觉到自己在变了,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就跟季畅摊牌,为的也不过是寻一个两全。或者说他也是希望季家能主动退让,而不是先帝那样退都不给人退的机会。他待季畅也还有几分真心,能让她带剑入宫,还是在刚刚宫变之后,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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