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常青许久没有得到外间的消息了。
前次他被禁足,便是他的小厮帮忙掩护,这才轻易翻墙逃出去的。结果等他偷跑的事情暴露,再加上之后又闹出了流言的事,他的小厮不仅被隔离,甚至还被他爹施了家法。那几十板子挨下去,再健壮的身板,一两月内都别想下床了。
有这一个前车之鉴在,许府的下人皮都紧了紧,无论是看守的家丁还是送饭的仆从,再不敢帮他分毫。便是许常青自己也没想到,今日不过一时气愤砸个窗,竟还有人给他塞纸条了!
是小厮何年托人来给他传的消息吗?许常青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辨认那给自己送纸条的人是谁,长袖一拢便将那纸条收了起来。
这是许常青大半个月来头一回知道外间的消息,可这消息却算不得好——约莫两寸宽一掌长的纸条,着实写不下太多内容,不过一字一句却都是许常青最想知道的。只是不等许常青激动,待他将纸条上的内容看完,却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流言彻底失控,自路人之口传遍京城,彻底将他与赵书萱推至风口浪尖。旋即借着这股风,不知怎的又有传闻将乔玥和季世子也牵扯其中,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猫腻……
许常青其实不蠢,看到这里已然猜到是赵书萱拉二人下水。可时机不对,手段又粗糙,除了那些传流言不过脑的无关百姓,又有谁能相信?相反还会弄巧成拙,更容易暴露自己,说到底事情脱离掌控后也不过是多做多错罢了。
事情的结局也并没有出乎意料,季赵两家退婚了,而赵书萱作为坏了名声的牺牲品,理所当然被送走了。借病送去庄子,可不是他这般借病在府中禁足,那是要命的事!
许常青看完纸条后心中发颤,手上发抖,整个人瞬间失了血色。
他是真心喜欢赵书萱的,否则不会不顾与世交乔家的婚约,千方百计也要悔婚。他也知赵书萱身上的婚约牵扯复杂,可年轻人总想着事在人为……纵使如今他们对不起乔玥,对不起武安侯世子,可来日总会有机会回报,又哪知会闹到如今地步?
许常青因这些消息彻底坐不住了。可他刚折腾了两次,房门被家丁死死守住,窗户也被彻底钉死,一时之间根本寻不到脱身之策。
就在沮丧之时,许常青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扭头望向了被钉死的窗户。
传信的纸条是修窗的仆从送来的,对方会不会不仅传了纸条,还帮了他更多?许常青不敢细想,抱着些微末的希望冲到了窗户边。然而细看之下却让他失望了,因为那一条条木板,一根根铁钉分明已将窗封得死死的,压根没给他生出侥幸的余地!
许常青气结,脑子一热便挥拳捶了上去。一拳头捶得自己破皮流血,疼得他龇牙咧嘴一阵,可随后又不甘心的上手去掰那被铁钉钉死的木板。
这般举动原只是发泄的,哪知这一掰竟真将那木板掰得松动了几分……
一怔之后,许常青登时大喜过望。
小半个时辰后,那厚厚的一叠木板便被许常青拆了下来,这时再看才能发觉其中猫腻——木板确实结实,铁钉也确实钉严,奈何钉窗户的人选用的铁钉不够长。表面上看着铁钉钉尽,窗户也被封得死死的了,但其实木板过厚根本没钉上多少,稍用些力就能□□!
此时的许常青根本来不及去想今日帮了他大忙的是谁,满心都是脱身去寻赵书萱。
好一点的情况,他能说服承恩公府将赵书萱嫁他。差一点的选择,他把人偷出来另行安置。而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两家都不同意,他便只能带她私奔了。
许常青抱着最坏的打算收拾了些银钱细软,然后趁着无人察觉翻窗逃了出来。一连半月的禁足似乎耗尽了他的坏运,今日他运气不错,一路逃到围墙下也未有人察觉。
翻墙出府,摔了一跤,好在满身狼狈也逃了出来。
许常青不是很清楚承恩公府的庄子都在哪里,也不知赵书萱被送去了哪处庄子,于是略一思忖还是决定先去承恩公府上走一趟——这样的高门大户多得是嘴碎的奴仆,尤其承恩公府新贵,府中规矩还不算太严,只要花点银钱,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出来!
心中主意既定,许常青便寻了条人少的路,直往承恩公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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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发现许常青逃跑,已经是晚膳时的事了。
彼时许父正与许母用膳,饭桌上的气氛是持续了大半个月的低沉。两人一言不发的用着膳,冷不丁闯进个家丁来,在门口被丫鬟拦了拦,便嚷道:“老爷,夫人,不好了,三少爷跑了!”
此言一出,“哐当”一声,许母手中的碗便落在了饭桌上。她心里又是一咯噔,小心翼翼去看丈夫神色,果不其然见到了一张黑成锅底的脸。
许父却是在下一刻便将手中碗筷砸在了饭桌上,他怒不可遏:“派了人时时刻刻盯着,怎的还是让他跑了?看守的家丁都做什么去了,吃白饭的吗?!”骂完又问:“三郎人呢?什么时候跑的,派人去追了吗?”
家丁战战兢兢的,这时候没丫鬟拦他了,他也缩在门口不敢靠近:“回老爷,半下午三少爷闹了一通想闯出来,那时人还在,晚膳去送饭才不见了人影。时候不长,三少爷应该走不了太远,管家也已经派人去找了。”
有件事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许常青无论被禁足还是想往外跑,都是因为赵书萱。所以如今他终于跑出去了,众人不用过脑子也知道,他定是往承恩公府去了。
有个目标,想要寻人便容易了许多,所以此刻也没人觉得会找不回来许常青。
然而找得到归找得到,天知道这儿子放出去又能闹出何种事端?许父气得胸口发闷,咬牙挥挥手:“再多派些人,尽快把那孽子给我绑回来!”
家丁应是,并不敢久留,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
许母上前,帮许父抚了抚胸口顺气,结果却被不耐烦的挥开了:“你看看你教养的好儿子,他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吗?!”
这话说得许母也是委屈。尤其想起曾经许常青才名在外,许父夸赞自得的模样,再对比他现如今的嫌弃,真让人有两分心寒。不过话又说回来,许常青自己不懂事作死,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对比起承恩公府的绝情,至少他们还没放弃这个儿子。
饭菜已吃不下去,一顿晚膳草草结束,老两口坐在屋中等着结果。
原以为许常青好不容易逃出去,虽然目的是承恩公府没跑了,可想抓住他多少还得费些工夫。然而结果却出人意料,两人只等了不到一个时辰,派去寻人的仆从便带回了消息。
可惜不是什么好消息,报信的小厮慌慌张张:“老爷,夫人,不好了,三少爷在巷子里被人打断了腿,现在正昏迷不醒呢!”
此言一出,饶是许父已经对这个儿子失望,也仍旧觉得心惊胆战。许母便更不必提了,一听这话当即一口气没上来,便昏了过去。好在被丫鬟们七手八脚的扶住了,不然还要摔个好歹。
顾不上昏过去的老妻,许父一面使人去请大夫,一面跟着小厮匆匆往外走。
许常青是在通往承恩公府的一处小巷里被人寻到的。他为了避人耳目,本就是往僻静处走,最后被人套了麻袋拖进个死胡同里,若非许家仆从寻得仔细,只怕还寻不到他。只是寻见人时那惨状,简直别提了——腿断了,人昏了,束发的玉冠,身上的锦袍,能被抢的都被抢走了。
许父匆匆赶到时,看到的便是鼻青脸肿,披头散发,裹着小厮衣裳昏迷不醒的儿子……讲真,如果不是亲生的,他怕是都认不出来了!
等再看到许常青明显扭曲的腿时,许父再也忍不住暴怒:“到底是谁?在这京城天子脚下,竟敢做出这等抢掠伤人之事来?去京兆府报官,一定要把人给我抓出来!”
仆从们大气都不敢喘,当下请大夫的请大夫,报官的报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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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常青断腿的消息在京中传得很快,这回倒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而是许家那日寻人报官的动静闹得太大。再加上这件事本身性质恶劣,在京中的贵胄圈子里也闹得沸沸扬扬。
表面来看,不过是许常青出府后被歹人抢劫了,运气不好挨了顿打断了条腿。可若是结合尚未彻底平复的流言,以及他给人戴了绿帽的前事来看,又感觉他挨打的时机有些微妙,于是不少人都在暗中揣测这事是季世子的报复。
当然,他们没有证据,包括清醒之后的许常青也无法指证什么。
运气不好被人套了麻袋,可真要说报复却又不一定。因为许常青那日出门确实带了不少财物,他被人抢劫时还护了护,然后就换来了一阵拳打脚踢。
腿是怎么断的,许常青自己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全身都疼,然后他就昏过去了。被家仆寻到时,他身上干干净净,莫说是那些财物了,便是连身上的衣裳都给扒了个干净,只留了条底裤替他遮羞。也亏得七月天热,换个时节遇上这事,只怕半条小命都没了。
许常青为人还算诚恳,再加上他心知对不起季畅,倒也没有随意攀咬。不过这事许家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许父又掌管着御史台,便日日敦促着京兆府详查。
外间闹得沸沸扬扬时,便连汉王也忍不住偷偷往武安侯府传了信,专程打听这事。
季畅却是淡定,每日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半点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常清和常明偶尔会嘀咕两句,幸灾乐祸之余,也就这黑锅吐槽两句。
常清就曾捏着拳头感慨:“若非知道世子不在意,府上也没谁私下动手,我还真要以为这事是咱们干的了。这可真是解气,我早看那小子不顺眼了,倒不想有人先给他套了麻袋!”
常明则是皱着眉表示了担忧:“这事不是咱们做的,咱们心知肚明,可外间的人却不这么想。世子,我担心此事是有人栽赃,万一京兆府最后真查到咱们头上……不,就算没查到什么,现在闹得这般沸沸扬扬,于咱们侯府也不是什么好事。”
季畅听了二人言论,也依旧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模样:“这有什么?许三郎不过是挨了一顿打,莫说不是咱们做的,就算真是咱们做的,少年意气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话乍一听好像确实如此,细想其中牵扯,却又让人不能苟同。
常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了许久后眼前蓦地一亮:“世子,您是不是知道这事是谁做的?”而他的未尽之言却是:您是不是知道咱们黑锅是替谁背的?
季畅当然知道,只不过这事她也并不打算追究什么,左右这口黑锅她也背得起。
而后不过数日,坊间便又传来了新的消息——乔家正式往许家退婚了,不顾交情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的那种。表面上的理由是许常青断了腿,恐他将来不良于行,已不是良配。至于这层几乎无用的遮羞布下的真正原因,却是谁都知道的。
不过断腿好歹也算个理由,这一回许家终是没再死咬着不放,松口退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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