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骞几乎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他紧紧盯着那只玲珑的小鸟, 尽管一贯对这些奇技淫巧颇为怀疑, 但此时他也只能抓住这来之不易的线索。
“带我过去。”他斩钉截铁道。
庾令白看上去想说点什么,又咽下了话头, 转而向姜遇道:“你能否判断香味的来源究竟是哪?”
姜遇略一迟疑:“现在隔得太远,只知道是城西方向,依属下看, 多半便是……”
不是寇平宅邸, 也是那附近了。
庾令白略略松了口气。寇平的宅邸距隆兴坊口不算太远,如今也到了图穷匕见之时,打草惊蛇的隐忧,可以放下大半了。
符骞已经做下了决定:“子清, 你率人先往隆兴坊口去, 在那处安插好人手, 随时注意寇平那边的动向, 我带一两人先同姜遇循香去看看。”
以符骞的武力值,就算营救不成也不至于栽在里头。带的人少,行动隐蔽, 也不易被发现, 确实是个绝好的选项。
虽然更明智的选择是先把连姑娘放着——寇平宣称自己抓住了刺客,自然不可能交一具尸体出去, 连姑娘的性命暂时是无忧的。待寇平出头, 彻底坐实他图谋不轨之后,再遣人去把人救下。
但经过这一夜,庾令白将符骞的焦灼看得明明白白, 心知是劝不下的。于是只顺着道:“卯正集会,届时不论是否救到人,主公务必到隆兴坊口来。”
为了打寇平一个措手不及,从而用最小的代价拿下完整的肃州,他们最好的机会,有且只有那么一次,容不得轻忽。
符骞郑重点头,而后披上一袭深色斗篷,随姜遇匆匆离开。
·
另一边,白曼青“收拾收拾”的话既出,连微就被兜头浇下一瓢凉水。
寒冬腊月的,衣裳本就被地牢的潮意浸得冰凉,才被体温焐暖一点点,就再次被寒意浸透。连微打了个寒噤,怒视白曼青。
“你这一身……啧,没法出去见人,洗一洗给你换一身。”白曼青接收到她的视线,神色未变,又朝一旁的侍从道:“去把绳索取来。”
一旁侍从还拿着水瓢,还在盯着连微扬起的脸,有些呆呆的。白曼青不见人应声,一转头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连微在地牢脏兮兮的地上躺了一夜,鬓发凌乱,脸上也沾了泥沙污水,初初看去只是个狼狈的囚犯。但这一瓢水下去,泥污被冲洗干净,鬓发打湿,自脸颊两侧垂落,尽管依然狼狈,那莹白如玉的皮肤和艳如桃花的五官却是再难遮掩了。
不仅如此,因为低热,连微眼角脸颊还带着薄薄一层红晕。热度蒸得她本该苍白的脸色越发鲜妍动人,加上纤瘦又窈窕的曲线被湿透的衣服勾勒出来,这一层脆弱感,足以激发任何正常男人、甚至女人的保护欲。
看,这寇平派下来,说是多么忠心耿耿的侍从,前几日还赞了她美艳动人,此时不就被这人勾了魂去吗!
若她没看错,侍从脸上甚至还隐有不忍之色。看到连微被冻得打抖,还一副想要去把人搀起来好好安慰爱护的样子。
白曼青的指甲在袖中深深嵌入了手心。
她心里那一点隐秘的嫉妒被翻了上来。
在澄园的姑娘里,她白曼青算是人缘最好的,像是园中姑娘的长姐一般。姑娘们有了心事常来向她倾诉,有什么摩擦也多会喊她去调停评理,她的碧云居是园中最常有人来往的地方。
究其原因,不过是她对外说过,她对将军并无妄想,只盼着在澄园中安安生生过这一辈子,别无他求。
她确实也没做出任何僭越的举动,从不像其他姑娘一般,绞尽脑汁地吸引将军的注意力。时间久了,姑娘们相信她并非竞争者,自然就同她亲近了。
可女人一生总得有个男人依靠,她又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放弃符骞这样一个品貌俱佳的好选择?
不过是久在尘埃中练出的敏锐教她看得清楚,符骞此人看似温和博爱,实则没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那些宴席上的爱语与亲昵不过是逢场作戏,散席之后,澄园中照样是冷冷清清。
所以她能容下那些女孩子们成天在耳旁念叨对将军的爱慕,甚至还宽容地为她们出谋划策如何得到那个男人。
因为她知道,她得不到,这些姑娘也不可能得到。
可谁知道会有这样一个人?
白曼青垂眼看向连微,跪坐在地的人儿眉目低垂,长而翘的眼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眸光潋滟,眼尾的小痣更是平添三分风情,端的是一副好容貌。
就是这样一副容貌,入园不过数日,就令整个澄园都求而不得的男人另眼相看吗?
白曼青余光看到侍从还呆站着,不由得怒上心头,夺过他手中水瓢,舀起一瓢水又泼了过去,同时寒声道:“还不快去拿绳子!”
看着连微被这瓢水泼得又是一抖,她心里升起一点不可言说的快意。在得知将军有可能身故时,毫不犹豫地就寻了机会转投寇平怀抱,焉能说不是嫉恨之下的冲动豪赌?
冲动之后的悔意在这一泼之下,仿佛也淡去不少。她将水瓢扔回桶中,从快步返回的侍从手里拿过麻绳,打开牢门,亲自把人的双手缚在了背后。
粗糙的麻绳紧紧扎在腕部,摩擦间产生阵阵刺痛。连微抿唇不语,只借着抓住她肩膀的力道站稳,踏出牢门后,尽量不着痕迹地观察周围的景象。
外头是一条长长的走道,她看到的微光都来源于墙上挂着的壁灯,走道尽头是直直向上的楼梯,走出去,便身处一间破落的小屋中了。
这小屋落在一间宅子的后院。连微被推搡着进了一间耳房,正头晕目眩,白曼青已从柜子里扒出一套黑色的衣袍并一块棉巾,扔在她身后榻上。
“换上。”女人言简意赅道。她示意侍从解了她腕上的绳子,然后转身出门,啪地一声,把门从外头扣上了。
连微叹口气,认命地扒下身上湿透的衣服,用棉巾勉强擦拭一番,然后换上黑漆漆的这一套衣袍。
这会儿本该是她逃走的最佳机会。但这具身体实在身娇体弱,不要说逃,她在这一番折腾之后已经感觉到随着体温上升,手脚越发酸软,能否稳稳当当地快步走都是个问题。
白曼青给她换衣服的机会,大概也是怕她到时候病得直接昏倒,没法指认庾令白吧。
马车已在宅门外等着。换好衣服后,连微再次被捆缚起来,扔进了车中。这一次她的脚踝上也捆上了绳索,难以动作,只能努力把自己挪到车壁边靠坐着,好缓解一二震动带来的不适感。
马车辘辘地走了一会儿便停下了。她以为自己会被拎下去,没料等了片刻,车厢微微一沉,她费力地抬起头,就见一个面色阴鸷,高大瘦削的中年男人迈进车厢,对上她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白曼青随后进来,自然地跪坐在地毯上,依偎到男人腿旁。
看来,这男人应当就是寇平了。
连微垂下头,不再往那边看。寇平却似被她那一眼挑起了兴趣,在狭窄的车厢中倾身向前,勾起了她的下巴。
“这就是跟着符骞那小子这么多天的女人?”
那大手的温度仿佛烙铁,捏在连微冰凉的下巴上,烫得她皱眉想要避开,却被死死钳住。
“原本想着拿你的命祭天的,”寇平毫不遮掩地就将原本的打算吐露出来,“如今看来能被符大将军看在眼里的人,果然有些妙处。”
他的目光□□裸地扫过连微藏在黑袍下的身体,即便遮得这样严实,久经花丛的寇平依然能轻易判断出被遮住的女性躯体是如何曼妙诱人。
拿去当个炮灰祭天,可惜了呢。
白曼青听见这话,双手虽然还在寇平腿上轻柔地按着,一口银牙却是咬紧了。
只是换一身宽松的黑袍果然不够!
连微觉得寇平与她接触的那只手黏腻又恶心,既然挣脱不开,只好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寇平对她的抗拒态度不以为意,只轻蔑笑道:“我知你还盼着你的将军来救你,歇了这个心吧。”
“连续十几日不见人影,城内外再乱也闭门不出,”寇平一脸得色地数道,“不管多亲近的心腹,都只见得着庾令白的面。我可是听说,这次是南阳王筹备多年才动的手。就算他符骞命大,还留了口气在,我已安排飞虎卫守好了将军府,待我一声令下,便是有气也要给我咽了!”
连微配合地露出惊恐不敢置信的表情。这很好地取悦了寇平,男人在她脸上抹了一把,轻佻道:“所以啊,你不如就安下心好好服侍爷吧,嗯?”
若能不被捆到外头受千夫所指自然是好,连微不知道符骞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也不清楚那个香丸到底有多少作用,被带到寇平宅子里就算失身,也好过死了——
于是她颤动着眼皮,轻声道:“……好。”
做足了一副良家女子被迫臣服,最能满足男人们征服欲的样子。寇平看得满意,又摩挲两下手下滑嫩的脸颊,引得连微厌恶地轻颤了一下。
“爷~”白曼青大感不妙,忙柔声道,“可咱们不是还要构陷那庾令白吗?这临时把人撤下……”
寇平低头,看进白曼青盛满柔情的眸中,一言不发。直到她有些瑟缩地想要躲闪视线,才用大手摸了摸她的头,低笑道:“没有这女人,再找一个替上去还不简单?”
“女人多得是,没哪个是独一无二的。”他意有所指地道,“你是个聪明人,那些小心思……还是收着点好。”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