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败了——!”
有人在街上嘶吼。
“快!关城门!!!”
“还有弟兄没进来啊!!”
“顾不得那许多了,北戎骑兵要来了——”
北疆边境的回鞍城, 孤零零坐落在空旷的草原上。冬日的原野枯黄一片, 酷烈的风吹得荒草起起伏伏, 而就在天际, 那起起伏伏的波浪间, 有一片阴影看似缓慢,实则飞快地靠近。
“北戎骑兵要来了——”
逃回的残兵来不及祭奠死去的主帅,匆忙形成残缺不全的编制,运器械的运器械, 推刀车的推刀车,而距离较远, 眼看着无法逃回城中的那批兵士, 则不约而同地就地休整,预备在北戎骑兵真正杀到时,能以残躯多带走几名敌人,再拖延那么些许时间。
所有人都在试图以所剩不多的力量, 守住这座大衡最北部的城池, 大衡的门户之地。
——尽管在这道防线南方的大衡,早就已经分崩离析,除了泱泱百姓,再没什么属于曾经的那个王朝了。
“将军败了。”
城中一派骚动,最中心那座气势巍然的府邸中,中年妇人挥退前来报信的小兵,在主座上沉默许久, 来到后院。
那里,一身短打的小少年正挥舞着一杆量身打造的铁枪,虽然步伐招式尚嫌稚嫩,对于八岁稚童而言,却已经算得上有模有样了。
他打完一套枪法,将铁枪支在地上,才抬头去看自己的母亲:
“什么?”
“将军败了,你的父亲,天下兵马大将军符征,败了。”
“父亲败了?”小少年抓了抓头发,有些急迫地问道,“那他还好吧?他回来了吗?”
妇人摇头,她眉眼低垂,风韵犹存的面庞上不见悲伤,准确地说,是几乎看不出神色。
“不应该败的……”
“为什么?父亲不是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小少年疑道。
妇人还是摇头:“这不一样,这一回,他说过北戎人落了至关重要的消息在他手上,即便……”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提起裙摆快步离开,没多久又带着一沓纸急匆匆回来:“此间定然有什么蹊跷,你父亲怕是受了人的坑害,否则——”
“所以父亲呢?”小少年已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他不在了。”妇人的回答近乎残忍,“与北戎战斗的结局,只有胜利或者死亡,你父亲他只是提前到达了自己的归宿。”
小少年一时瞪大了眼睛,眼眶中飞快地蓄满了泪水。
“不许哭。”妇人道。
她将手中纸页卷成紧紧的一扎,取下发间绸带用力捆好,塞进小少年的袖筒中,看了看觉得不够稳妥,又解开绸带,将纸页一层层地贴着小少年的身体放好。
“骞儿,今日之事,不只是你父亲的战败而亡。”妇人手上一边忙着,一边清晰快速地道,“今日这回鞍城,定然是守不住的。”
大军不知为何大败,援军也没能拦住北戎骑兵,大量敌军直奔回鞍城而来,而回鞍城周边地势开阔,无险可据,城中更是只有出兵前筛下的三千新兵。
怎么守?没法守。
虽说拼尽全城之力,能拖得一时半刻,但甚至拖延不住北戎骑兵步伐的援军,真的能及时赶来吗?
“回鞍城一破,北戎人必然屠城。”这是那帮蛮夷惯常的余兴节目了。妇人为小少年扎好衣衫,轻轻将他推入院中假山重重叠叠的山洞之中。
“骞儿,到时候,不许哭,不许出声,看到什么也不要动,就在这里等着,直到……彻底安全。”
直到北戎将这座城池洗劫一空,觉得再无趣味。而这个过程,至多也不过两天罢了。
“娘,我有习武,我想去城头帮忙打北戎——”
“胡闹!”
妇人厉喝出声:“乖乖呆着!你现在上城头,就是给北戎的枪缨多添一捧血!你在这好好藏着!好好藏着……”
“将来,才有可能为你爹娘报仇……”
“娘?”
小少年小心地凑到假山的缝隙前,往外看去,院中此时还是空无一人,仿佛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又看了一会儿,觉得脖颈酸重,正要移开,便见院角,妇人手中提着一袋什么东西向这边快速跑来。
他正要欣喜的呼唤出声,忽然一片银光划过视线,伴随着低低的一声惨呼,什么重物滚落在地。
接着,两名高大的北戎人从缝隙前走过,笑着说了几句简短的异族话。
以后很久,学会了北戎话的符骞知道了,那两人说的是“杀光了吗?”“嗯,按约定的,都杀光了。”
但当时的小少年,只能死死地盯着两人离开后地面上缓缓洇开的那滩鲜血,与从散开的包袱中滚出的,沾上了血色的几枚馍馍。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天色渐暗,而耳畔时近时远的肆意的笑声、惨呼声、求饶声不断,隐约从各个方向传来。
假山缝隙中的那一角天空,从蓝色变成灰色,沉淀成黑色,而后又被火光映成橙红色。
而他从一开始的寒冷,到后面的僵痛,再到后来的麻木。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地面上的血泊都变成了黑色,院中才终于又传来了脚步声和人声。
说话的人声音有些熟悉,那人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道:“还真是都杀干净了啊。”
“是啊。”有人应道,“真是北戎蛮子。”
“可惜了……咦?”
僵硬的身体不受控制,小少年一个不慎,碰掉了一块本就不太牢靠的石块,发出不容忽视的嘈杂声。
脚步声往这边过来,石块被挪开,一张中年人的脸出现在刺眼的天光中。
“咦,还有人活着。”
“是安定侯的小儿子啊。”旁边的人道。
“小子,你叫什么来着?”那中年人于是弯下腰,向小少年问道。
僵了太久,小少年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好像,是叫符骞。”又是旁边那人道。
“符骞?也罢。”中年人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围着符骞转了一圈,在他恐惧又防备的眼神中,忽然道,“怎么样?要做我的养子么?”
“虽然不能给你和以前一样锦衣玉食的身份,但你可以成为一名战士,为你父亲,向北戎报仇,如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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